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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魔第6部分阅读

    脸依旧年轻可喜。她乐呵呵地策马靠近,见着久违的亲人,眼睛都发亮了。“真让我遇上啦,煜哥!这儿每隔五十里都有霍希克的人马驻扎,你一进这地界,他底下的人就快马加鞭一个接一个往兰州那儿回报,我等不及了,干脆跑出来接你啊!”她开心大笑。

    “笑眉儿……”展煜喘息,抹了把灰沙满面的脸,两眼瞪得直直的。

    在往兰州的半道上见着笑眉,他心中并无多大起伏,无惊亦无喜,外表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呆怔。没办法,他整个思绪都被另一件事占得满满的。

    “笑眉,观莲呢?你瞧见她了是不?她人在哪里?”问到最后,俊颜表情突然“活”了过来,罩着黑气,看来既怒又急,恨得不轻。华笑眉瞪大水杏眸,如瞧到什么稀奇玩意儿般,愈瞧愈觉神奇。“煜哥,你在发火吗?我没见过你发火呢!”

    展煜一怔,听她清亮又笑,叹道:“还是我观莲姐姐有本事,能让一向好脾气的煜哥变脸哩,难得难得!”

    闻言,展煜扯紧缰绳,隐去目中的狼狈,还想再问个清楚明白,却见华笑眉高高扬起一手,眸光落在他身后之处,不知对谁猛挥着手。

    “这儿!在这儿呢!我接到煜哥啦!”

    展煜下意识调过马头,瞇眼望去。

    落日夕阳下,那两抹朝他缓缓迎来的影子轮廓渐渐清楚,坐在高大骏马上的男人褐肤银发,不是霍希克还能是谁?而坐在另一匹体型较小的马背上的人……展煜剑眉微沈,薄唇紧抿,额角隐隐抽搐。

    他终于追到他的“逃妻”了!

    这时节,关外的落日霞天美得不可思议,巨大的日轮像是着了火,火焰一圈圈晕染开来,紫红、艳红、火红、橘红……数不清的红颜色层层迭迭,其中还抹过好几笔灰青、淡青色,如一方霞锦。

    然而景致再美,展煜怕是没心神欣赏领会。

    “煜哥,我和霍希克从兰州快马过来,首要就是为了接观莲姐姐。之前接到消息,知道观莲姐姐要随熊大他们一群汉子出关外,我可开心啦!后来又得知你追在后头也来了,所以咱们一伙人就在此地多留了一天。霍希克说你赶不上,但我知道你肯定行的!霍希克,我赌赢了呢!”最后一句,华笑眉侧过脸,冲着骑马跟在她斜后方的丈夫笑嚷。

    夕照下,四抹影子被拉得斜长。

    华笑眉从适才在半道上接到展煜后,便挨着他说话说不停,开心得脸蛋红扑扑,霍希克也全由着她,没想跟展煜抢位。他还刻意放缓马速,一手尚拉着另一匹马,因为这匹坐骑上的女子其实不太会骑马,姿势太僵,不过很勇于尝试,他银毛虎一向佩服勇者,自然多多关照。听到笑眉略带挑衅的嚷声,霍希克轻哼一声,懒懒扬唇。“笑眉,我赌赢你十七、八次,你就赢这一次,我让你耍赖了十七、八次,你要我愿赌服输吗?”一旁马背上的纤影微晃,他大掌蓦地探出,先是扶住女子臂肘,随即又帮她控好马速。

    “谢谢。”腼腆略涩的微音从易观莲此时偏淡色的双唇间逸出。

    华笑眉见状,也顾不得继续和霍希克抬杠,停下马蹄,回眸担心道:“观莲姐姐,你出关外一路都是乘坐马车的,今儿个我想碰碰运气看能否接到煜哥回咱们在这儿的驻扎之处,你也跟出来了,我知道姐姐是想早点见到煜哥,但骑马你分明不在行的,真不行要说,千万别勉强。我的琥珀大马很好,姐姐可以过来跟我同乘一骑啊!”

    易观莲轻应了声,极淡一笑,重新握好缰绳。

    “我想试试,倘若真不行,我会说的。”她的男人在看她,尽管自个儿双眸并未与他相接,却能深深凤受到他那两道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的力道。为何不潇洒抬头,去看他此时的眼神?她竟是不敢,没这个胆量是吗?易观莲内心苦笑,却矛盾地透出一丝蜜味。

    她在赌,而且赌赢了呢,他果真追出关外来了。

    她想,他该会极恼怒她以这种方法迫他,所以他那双冒火的峻瞳,她还是暂且避其锋芒吧!待他彻底恼怒过后,应该很多事都会云淡风轻吧……应该吧?

    此时,霍希克慵懒又笑,意味深长地丢出话。

    “笑眉,你观莲姐姐若要跟谁同乘一骑,也还轮不到你。”

    “咦?”华笑眉眨眨眼,眼珠滚动,继而大笑。“很是很是,姐姐有煜哥护着,我就英雌无用武之地啦!”

    “笑眉,陪我赛一程吧。”展煜突然天外蹦出一句。

    “啊?”华笑眉大大一朵笑花还绽在脸上不及收,陡又瞪圆杏眸。

    “咱俩很久没一块儿纵蹄奔驰了,你以往总爱赖着我,要我陪你跑马,忘了吗?”展煜又道,语调平得很,听不出心绪。“没忘没忘!只是煜哥……你追了这几日,还没跑够啊?”

    “来吧。”展煜没答话,目光远放,“驾”地一声,坐骑已往无尽的苍茫大地冲去。

    “煜哥!你偷跑——”笑眉急嚷嚷,心知霍希克会照顾好观莲姐姐,但煜哥真的好古怪,明明生气,却忍着不发作,明明追着观莲姐姐来的,如今追上了,倒哈话也不说,真怪真怪!是在闹别扭吗?她得跟上去照看啊!随即,她双腿一夹马肚,琥珀大马亦飞冲出去。

    被留在原地,易观莲怔怔望着飞驰而去的两抹影,内心滋味复杂难描。

    “为什么笑?”微沈的男嗓响起。

    她闻声侧眸,瞥见霍希克正露齿笑得颇愉悦,精瞳极快地刷过什么。

    她在笑吗?易观莲一愣,想了想,跟着真扬高嘴角,清凝容颜柔软了几分。

    “霍希克大爷又为何而笑?”她反问。

    “心里快活,自然要笑。”笑眉当年爱慕义兄展煜之事,他可是一清二楚,那家伙让他为夺笑眉吃尽苦头,如今现世报在眼前,他当然痛快!

    易观莲不知他心中意绪,听他如此答话,她蛲首一点,声音略幽微道:“我也是心里快活,自然要笑的……”

    笑笑笑,华笑眉发觉自个儿都快笑不出来了!顺利接到煜哥和观莲姐姐,有亲人来探望,她欢喜得都想连翻十来个跟斗,再学霍希克长啸几声了。无奈,这三天返回兰州老巢的路上,气氛实在诡谲,怪到教她连笑都不敢太放纵。她家温暖如春风的煜哥浑身上下彷佛罩着一层无形的薄霜,竟对观莲姐姐玩起视若无睹的伎俩,而姐姐也狠,神情依然清淡淡,笑也淡淡,似乎自在得很,丝毫不觉煜哥的怒气。

    唉,大伙儿好来好去,玩在一块儿不好吗?

    再这么下去,她可受不住了!

    正午,霍希克的人马入林暂歇,这片林子不大,但低处有水渗出,长年来渐渐聚成小池,可以给马匹饮些水。趁着其它人围在不远处生火煮茶,华笑眉拉着琥珀大马到小池边,马低头饮水,她抚着琥珀马光亮的皮毛,朝同样牵着坐骑过来饮水的男人直接便问:“煜哥、心里不欢快吗?”

    展煜收回偷觎的目光,他适才借着整理马鞍的举动偷偷瞄着谁,而那个谁此时正背靠树干而坐,和银毛虎的几个手下聊得甚是愉快。他忍着,用力咽下喉间的涩味,逼自己调开注意力。

    华笑眉瞟了眼另一方的众人,一瞧,心里了然,不禁笑叹:“煜哥,既然心里不欢快,那就跟姐姐和好吧!你追出关外,不就是为姐姐吗?”她哈哈笑了两声。

    “观莲姐姐来寻我玩,你追她,然后才顺道来探我,煜哥啊煜哥,我只是『顺道』而已呢!结果啊,你正主儿不理,倒和我混在一块儿……”她挠挠脸,笑容真挚。

    “虽然我很喜欢和煜哥一起混,就如以往那般,咱们跑马、天南地北地胡聊,这滋味真教人怀念啊!只是煜哥若能笑开怀,真正的开怀,那才好。”

    展煜终于正眼看她,深深看着,左胸一抽一抽,蓦然间的抽震似是激出什么,他喉头再次咽了咽,宁定寻思。

    你心中有笑眉,我一直知道,我也明白你不会忘掉的……

    你要当真能忘掉,不记得当时对她动心的滋味,那也就不是我所喜爱的展煜——

    他没忘,笑眉一直在他心里,已无关情爱,那感情沈淀再沈淀,原以为再面对时,当时的狂乱将再起,却不知他心若澄湖,而有本事往他心湖起风掀浪的,就那么一个,素身香淡一铃雪,她静静绽着无香花,情如雪絮,柔软细致,却是整得他浑身大痛。

    我就中意这样的你,这样很好,这样的你和我作了夫妻,觉得很幸运呢。咱们不是说过吗?要作朋友、作知己,你心意唯我能知,什么朋友?什么知己?他们是夫妻!他懂得自己究竟耍哪门子脾气了,原来全因为她的“无所谓”,她的“状似不在乎”!她对他似乎无独占欲望,他却是见着她跟其它男人多说几句、多显露表情,内心便捧醋狂饮,兀自恼恨,竟学起她扮无谓。

    他竟在跟她闹别扭……展煜摇头暗自苦笑。

    想来,当初说要“作朋友、作知己”的人,正是他自己,搞得她拚命尽“知己义气”,一切算他咎由自取吗?

    “煜哥,没事吧?你怎么不说话?”瞳色还深深浅浅变换着,有些……可怕啊……

    “笑眉……”他终于启声。

    “嗯?”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以前不知如何敔齿,现下倒觉轻易了。”

    “咦?”微瞠眸子,好奇地问:“煜哥说,我听着呢!”

    他徐笑着。“你当年随霍希克来到关外,一年后,我上兰州寻你,有一晚我们谈事闲聊,聊啊聊,连你从前曾偷偷喜爱我的事,也都拿出来说开了,记得吗?”华笑眉呵呵笑,眸光坦然,双腮红润。“自然记得。”她毫不扭捏地点头。

    “煜哥,我可是打小就想嫁你呢!”

    展煜闻言朗笑,温情满泛,大掌揉乱她的发。

    “笑眉,那一次我上兰州,就是想接你回关中,接你回来,然后问你愿不愿嫁我。只是那时你满心满眼都是霍希克了,在男女情爱上,再无我立足之地。”

    “煜哥……”笑眉定住,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没料到会听到这话。

    “怎么?吓着你了?”他笑,眉宇温朗,神情开清。

    华笑眉用力看、使劲儿瞧,越看越明白,忽地脆声大笑。

    “煜哥,原来咱们一样呢!那时我坦承曾偷偷喜爱煜哥,是因心里有了别人,那个人把煜哥干掉,成了我心头最爱。你现在轻易说出这些话,也是因有谁把我从煜哥心里干掉了,成了你心头最爱,是不?”

    展煜哈哈大笑,笑得轻松畅意,是真欢喜。他再度伸出大掌去荼毒她的发顶,揉得她东躲西躲躲不过,发丝乱糟糟。“煜哥啊——喂!还来啊?不要啦!”

    林子里,众人围聚的这一端,一双清眸淡淡地、不着痕迹地啾着小池畔那双男女,然后,她微微笑,合起眼皮,静听着池边那男人朗朗的笑音。像是许久没听到他这样大笑了呢!从她提及要出关外的事之后,他整个人就沉沉的,有什么压在他胸中,那无形的东西她没办法碰触,却心疼起他。如今他开怀笑了,真好,真好,她喜欢听那笑声……

    有人蹲在她身边,用闲聊般的语气问:“这就是你要的吗?”

    易观莲缓缓掀睫,她没瞧霍希克一眼,两人的目光同时都落在小池边。

    “是我要的。”她微声道,唇角有软弧,愈益觉得跟这位大名鼎鼎的银毛虎大爷当真交浅言深啊!

    “为什么笑?”霍希克又问。

    “我要的已然成真,心里快活,自然要笑。”

    “既是笑,又为什么哭?”她吸吸鼻子,抓起衣袖揭掉滑至下巴的泪珠,泪落无声,她由着它们纷坠,彷佛事不关己。

    吸着气,她力持平静,带笑低语:“因为痛啊!”

    ……要作朋友、作知己,你心意唯我能知,心袒既惦着她,就该坦坦然面对……我是你的知己,就该劝你这句话……

    ……即便作了真正的夫妻,我也不会要你忘记,你愿意忘就忘,忘不掉,我可以陪着你,无所谓的……

    这三日,展煜与她宛如陌路人,知他心里有气,恼她偷偷出关外,而他不来与她说话,她也就不知该如何跟他开口,所以就默默僵持着。

    庆幸的是,笑眉的脾性与她全然不同,笑眉天生热情爱笑,有她在,他也就不会恼恨太久。只不过啊,她以为自己承受得起,以为真能无所谓,其实是把自己瞧高了。眼睁睁看着他对别人笑。静谧谧倾听他清朗笑声。

    她竟是欢喜却也心痛!

    这矛盾滋味恰符合她孤僻性情,只是万万没料到这痛会这般厉害,蚀心蚀魂,然后泪水像有自个儿意识般拚命掉。

    她几要不能呼息……

    这是她要的、这是她要的、这是她要的……合起眼,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

    霍希克神情依旧慵慵懒懒的,连递条巾子给她擦泪也没有。

    一会儿,他立起,双臂盘在胸前,仍是闲聊语气。

    “今晚咱们会在进兰州的最后一个驻扎地过夜,我那里有些人手,倘若真痛得受不住,想来个眼不见为净的话……”略顿,咧嘴一笑,两排白牙真闪。“我能安排。”

    第十章 芳心苦,缘在一世,朝朝暮暮

    那苦涩滋味如呕血般从心窝直起,满满占据喉间。

    倘若真痛得受不住……我能安排……

    有谁要帮她安排,若她受不住,能安排什么呢……倘使真能,那好,那好啊,就由着谁安排吧!她并非无所谓,不是不在乎,反倒是太过在意,她连自己也骗,以为真无所谓……她想那男人开怀朗笑,心中再无遗憾,想望成真,她才知有多痛,欢喜又疼痛。

    她性情不好啊,如此苦郁阴沈,还是安静地避在小小所在,别扰着谁……

    您这脾性啊,外柔内韧,强起来要人命……

    咱可怜的小姐,算嬷嬷求你了,你也该醒醒呀……

    嬷嬷?隐约听到那熟悉苍老的叹声,好似对她又说了许多,易观莲想应声,然出气多、入气少,挤不出盘纠在舌尖的话,心头一窒,她昏昏然蹙起眉心,这痛让她神智醒了几分,眼睫颤颤掀开两道细缝。

    “观莲?观莲?来,喝药了。”

    迷蒙景象渐定,有了轮廓和远近之分,此时坐在榻边的人跟伍嬷嬷有些像,跟娘亲也像,不是身形像,而是一份感觉,都温温暖暖的,教她忍不住依偎。

    “乖,喝药了。你病了三日,身子还高热着。这药是苦,但良药苦口,你忍着点,得乖乖喝完啊!”

    “苦大娘……”她记起这妇人,记起身所何在,记起霍希克帮她安排了什么。那一夜在进兰州的最后一个驻扎地,有一小队人马要入关中采药、购药,带头的就是眼前这位苦大娘。苦大娘不是银毛虎的手下,却与银毛虎关系紧密,与展煜也相识,霍希克要她暗中随苦大娘走,于是,她上了人家的马车,在夜中赶路,往来折腾着,她的心病了,身子亦病。

    苦大娘此时托着她的颈,她勉强撑起,乖顺地张唇喝药。

    药好苦好苦,舌尖至舌根全苦到发麻,她仍皱着秀眉一口一口吞下。以往她喂爹、喂嬷嬷喝药,总得僵持一阵,如今换她病了,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她得赶紧养好自己。

    “……苦大娘,对不住,我拖累您了……”

    “没事没事,我要其它人先行,你病着,咱们就留在这半道的栈馆歇上几日,等你转好再说。”

    喂完药,苦大娘拿巾子按按她唇边药汁,再端来茶让她漱口。

    “谢谢大娘……”易观莲声音低微,眼皮再次倦倦合起。

    “乖,觉得累就多睡些,醒来就精神了。”苦大娘安慰道。

    “嗯……”身子沈甸甸,如一饱水的棉,她从未这样病过,病中,思绪千万如飞絮,纷涌而出,却没能抓牢一抹。她似睡似昏,有些声音断断续续在耳畔响着,彷佛在与她说话。

    那幻觉又起,心知无须理会,她偏偏一直去听,想捕捉那些似有若无的微音。

    只是,这次的声音不像对着她说,而是有谁交谈着——

    “原来你奔过头,先是追上我那队人马,听到消息才又转回来这儿啊,难怪样子这么惨……这事你尽管去对付霍希克,打个你死我活也不干我的事,我反正受人之托、状况不对,忠人之事,就只顾观莲……是啊,她随咱们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