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稳婆心底沉了沉，硬生生的止住了已然迈出的步子。
“嬷嬷，今个儿的事儿，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即便是我额娘问起，你也只需说穆荷儿嫂嫂生下孩儿之后……即刻便去了！明白吗？”完颜杺转过眸子，盯在稳婆的身上，说道。
“若是让我听得外面传出一丝风言风语，嬷嬷……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奴才的命，有时候轻如草芥！”完颜杺一字一句的说道，语中仿佛含了冰渣子，句句透着寒意。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句话，听在稳婆耳朵里，却如同寒冬腊月里的阵阵寒风，着着实实让她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膝盖忍不住一软，稳婆跪在完颜杺的跟前儿，慌忙说道：“不敢，老奴不敢！”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子掉了下来，直直的落在那婴孩儿的小脸上，惹得他怕痒似的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完颜杺伸手扶起稳婆的身子，微微点头，嘴角儿扯出一抹笑，说道：“如此最好，去吧！好生伺候小少爷”
稳婆如逢大赦般赶忙出了暖阁，完颜杺转过身子，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金小鱼，淡淡的说道：“妹妹心中通透，想必不用姐姐多说，也知道刚刚这番话儿的含义，去吧！我想和穆荷儿嫂嫂呆上一会儿”
金小鱼心中哆嗦了一下，时至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完颜杺，让人又敬又怕！谁也猜不透她那张平静如水的脸庞背后，隐着的是怎样的心思。
赶忙福了一福，金小鱼迫不及待的走出暖阁，身上竟是随着一松，随之而来的，竟是阵阵寒意，摊开手掌心，粘腻腻的尽是冷汗。
此时暖阁之中，只剩完颜杺一人，她缓缓走到穆荷的床前，轻轻握着穆荷儿的手掌，那手儿冰冷一片，不带一丝温度。
穆荷垂死的眸子中，倒映出完颜杺苍白的脸孔，还有在眼眶中缓缓滴落的泪水，无言的打在穆荷儿细弱的手掌上。
“穆荷儿嫂嫂，你有多恨自己的孩儿，有多恨我二哥？临死之前，竟是想亲手毁了你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吗？”完颜杺开口说道。
穆荷儿早已没有了说话的力气，甚至连眸子都已经没法子转上一转，但那里面浓浓的恨意，还是毫不保留的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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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形，完颜杺不怒反笑，冷冷说道：“你放心，我会保着这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待他懂事儿了，我会和他说，他的额娘是世上最爱他的人，因为她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将他生下来！”
穆荷儿听到这话儿，身子猛的抽搐了一下，拼着最后的力气，瞪着无神的双眸，其中带着不可思议，带着些许的悔恨，直勾勾的看着完颜杺。
只是那双曾经美丽若繁星的眸子，却再也无法闪耀，而是眸光涣散，带着纷乱复杂的情绪，缓缓的熄灭。
完颜杺伸出手，轻轻的帮穆荷儿将双眸闭上，开口说道：“穆荷儿嫂嫂，你安心的走吧！”
说罢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出了暖阁！她不愿再见到这个自私的女子，她的心里只存着自个儿的痛苦，于其他人难言的苦楚却是视而不见。
她这样一个女子，配不上二哥，更不配做母亲！如今这般下场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完颜杺步伐沉重的回到前厅，只瞅见大夫人正嘴角儿含笑望着襁褓中的婴孩儿，那眉眼之间的慈爱，胜过穆荷儿千万。
“额娘”完颜杺走上前去，探头看了看婴孩儿，此时的他睡的极为香甜，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厚厚的襁褓中，只是偶尔抿抿嘴角。
大夫人将婴儿交在一旁的奶娘怀中，沉声说道：“好生伺候大少爷，去吧！”
奶娘是在月余之前就已然千挑万选出来的，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刚刚生过孩儿不久，身子健硕，奶水充足，干净妥帖的一个女子。
“是，奴婢告退！”奶娘抱紧怀中的婴孩，福了一福，身后跟着两个伺候的嬷嬷，匆匆去了。
大夫人这才转过头来，对完颜杺说道：“你二嫂她……”
“已经去了！”完颜杺答道，脸上平静如常，未带丝毫悲伤的神色。
大夫人微微颌首，默然片刻，喃喃自语道：“去了也好！”
刚说道此刻，外面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跪倒在地说道：“大夫人、不、不好了！”
大夫人紧紧拧着眉心，沉声说道：“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府里的规矩都忘了吗？”
完颜杺凝眸望去，这小丫鬟看着眼熟，该是在夕月嫂嫂哪里服侍的，今儿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于情于理她也早该过来了……
那小丫鬟的身子狠狠抖了抖，垂首说道：“奴婢知错，只是……夕月少夫人，她，她晕倒了！”
“什么！！”大夫人铁青着脸站起身子，厉声说道。今个儿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府里刚没了一个少夫人，另外一个竟在这个时候也出了岔子不成？
“额娘莫急，大嫂身子一向不错，想必并无大碍，容我带小鱼儿过去看看”完颜杺扶住大夫人的身子，缓缓说道。
大夫人摇了摇头，说道：“额娘与你一同去，咱们完颜府再禁不住任何变故了！”
完颜杺垂首凝眸，说道：“是！额娘！”
马佳夕月，你在这个时候晕倒，到底想干什么？完颜杺心底暗忖，她身体一向康健的很，怎会莫名其妙的晕倒，其中必有蹊跷。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赶到夕月所住的小院儿，踏进房中，只见夕月软绵绵的躺在床榻上，双眸微微阖着，说是晕倒，完颜杺倒觉得她像是在装睡。
出人意料的是，大病初愈的依兰也脸色凝重的站在房中，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抬眸见大夫人进得房来，才微微福了一福，默然不语的退到了一边儿。
“小鱼儿，你去给夕月嫂嫂诊脉”完颜杺淡淡的开口说道。
金小鱼点了点头，来到床榻前，手指搭上夕月白皙的腕子……
“小晴，你是夕月身边儿贴身伺候的，你倒是说说，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晕了？”大夫人端坐在凳子上，沉声说道。
小晴“扑通”一声跪在大夫人身前儿，垂首说道：“回大夫人的话儿，刚儿听闻穆荷儿二夫人早产，少夫人自是万分焦急，想着赶紧过去看看，这才走了几步，不知为何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奴婢确实不知是何原因”
大夫人沉着眸子，冷冷的说道：“你是贴身伺候的丫鬟，主子的身子，你不知谁知！”
小晴哆哆嗦嗦的说道：“这几日少夫人她确是有些个食欲不振，身子也乏的很，奴婢本想找大夫过来看看，可……少夫人她说，最近府里为了穆荷儿少夫人的病，弄得上上下下都忙乱不堪，觉着自个儿没什么大事儿，就嘱咐奴婢不要声张……”
大夫人神色一厉，刚要说话，就只见金小鱼儿悄然走到跟前，说道：“回禀大夫人，夕月少夫人并无大碍，只是……”
大夫人见金小鱼儿神色间有些犹豫，开口问道：“只是什么？”
稳了稳心思，金小鱼说道：“只是……少夫人她有喜了”
此话说的虽轻，却是惊得在场之人，面上无不面色……尤其是呆立在一旁的依兰，脸上的神色僵硬，瞬间失了血色，苍白如纸。
完颜杺心中也是狠狠的一抖，夕月竟然在此时有了身孕？转过眸子，完颜杺眯了眯眼眸，细细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夕月。
“有喜了？这……真的啊？”大夫人再也坐不住了，猛的站起了身子，说道。
金小鱼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回夫人的话，少夫人确实已经有喜了，胎儿大约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那岂不是在依兰出事儿前后？完颜杺诧异的看了看夕月，三个月……夕月啊夕月，为了自个儿的孩子，你真是机关算尽啊！
依兰站着的身子，毫无预兆的晃了晃，将身子紧紧靠在墙壁上，眼眶里涌起一层薄雾，瞪大的眼眸狠狠的望着夕月。
她居然有了身孕，她居然有了身孕！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有了身孕！依兰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金小鱼那句笃定的话。
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步伐，急匆匆进来的却是面色铁青的完颜老爷，身后跟着的正是面沉如水的完颜海峰，只是不见完颜海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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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大夫人走到完颜老爷的跟前，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福，低下站着的众人才要行礼，之间完颜老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免了！”
完颜海峰见夕月躺在床上，赶忙快步走了过去，擎着夕月的小手儿，回眸说道：“额娘，夕月她……”
大夫人沉声说道：“夕月她不妨事，只是有喜了”
一抹狂喜毫无掩饰的涌上完颜海峰的心头，此时只听夕月轻轻的“嗯……”了一声，美丽的眸子眨了眨，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完颜杺心底冷冷一笑，夕月不只是怀孕的时刻拿捏的好，这转醒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啊！夕月……果然是好深的心思。
“月儿，你觉得怎么样？有那儿不舒服？”完颜海峰满是担忧的说道。
夕月缓缓直起身子，讶然的看着床边儿的众人，刚想要挣扎着下床给完颜老爷见礼，就听大夫人开口说道：“夕月你有了身孕，该好好休息才是，这些个俗理儿能免就免了吧”
夕月双眸圆睁，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完颜海峰，只见他笑着点了点头，才有些个恍惚的坐在床上说道：“我……真的有喜了？”
完颜海峰握住夕月的双手，说道：“月儿，咱们真的是有孩儿了！”
完颜老爷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既然夕月有了身孕，就好生歇着吧！”
说着眸色在大夫人同完颜杺的的脸上扫了扫，说道：“你们随我来”说罢也不看夕月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大夫人给完颜杺打了个眼色，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凛，完颜老爷这面色阴沉不定，怕也是因着穆荷儿的事儿。
完颜杺心中惴惴不安，跟在大夫人身后，亦步亦趋的走进厅堂之中，眼见着四周烛火燃得正旺，此刻明晃晃的竟是觉得有些个刺眼。
完颜老爷稳稳当当的坐在凳子上，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的喝了口茶水，“啪”的一声，将茶杯狠狠的撂在桌子上。
清脆的响声，在宽敞的厅堂之中显得甚为刺耳……
“剖腹取子的事儿，是谁做的主！”完颜老爷的眸光深远，面上阴沉着，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大夫人刚要上前，冷不丁被身侧的完颜杺扯住衣袖，以至于身子顿了一顿！
眼睁睁的瞅着完颜杺走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首说道：“回阿玛的话，这事儿是女儿做的主！”
完颜老爷沉着眸子，道道眸光扫过完颜杺跪着的身子，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完颜家出了你这么一个女人，当真是幸事！”
完颜杺有些个诧异的抬起眸子，打量着完颜老爷的面色，这话儿听到耳中，她一时之间还真分不清是何用意！
大夫人此时也有些恍然，缓缓走到完颜老爷跟前说道：“老爷，这事儿也不能都怪小杺，妾身……”
完颜老爷打断了大夫人的话，说道：“那个说要怪小杺了？地上凉，就别跪着了……”
完颜杺缓缓站起身子，上前两步说道：“阿玛……穆荷儿的事？”
“阿玛若是在场，拿的也是这个主意！”完颜老爷沉着声音，说道。
完颜杺心底一惊，说道：“阿玛……您是说，这事儿女儿没做错？”
“自然没错，小杺能如此当机立断，嗯……不亏是我完颜家的嫡女！”完颜老爷说道。
完颜杺心底一松，犹豫着说道：“那穆和硕大人那里，阿玛是否不好交代？”
“交代？他教出的好女儿，还用得着我去交代！不过是看在四贝勒的面子上，我才对这穆府一忍再忍，这般结局算是再好不过，又何须交代！”完颜老爷眸中隐隐含着怒气，说道。
“二哥他……知道了吗？”完颜杺问道。
完颜老爷点了点头，说道：“一回府，就去穆荷儿那里了”
完颜杺凝眸说道：“阿玛，小杺想过去看看二哥……”
完颜老爷说道：“去吧，夜里凉，仔细身子，看过了便早点儿回去休息”
完颜杺福了一福，垂首慢慢退出了厅堂。望着完颜杺隐在黑夜中纤瘦的身影，完颜老爷端起茶杯，看了大夫人一眼，嘴角儿笑了笑，说道：“咱们的杺儿，长大了……”
大夫人默默的坐在完颜老爷身侧，静静垂着眸子，说道：“是啊……确实是成了大姑娘了！当机立断，心思也沉稳很，这一点儿倒是像足了老爷”
完颜杺老爷挑了挑眼眉，沉声说道：“也该为咱们杺儿挑个夫婿了……”眼眸中带着些许的不舍。
“老爷的意思是……四贝勒？”大夫人轻声说道。
完颜老爷点了点头，眸色渐深，说道：“嗯……但愿此事能一切顺利才好”
大夫人面露忧色，说道：“可是十四爷与德妃娘娘那里……要如何交代？”
完颜老爷一声冷笑，说道：“夫人，自从小杺病了，德妃娘娘的心思为何难道你还不明白？十四阿哥是她的心头宝，小杺如今在她眼里那就是个病秧子！她怎会愿意让十四阿哥娶小杺为嫡福晋？”
“可这四贝勒也是德妃娘娘亲生的皇子，她能愿意咱们小杺嫁给四贝勒做侧福晋？”大夫人沉声说道。
完颜老爷冷冷一哼，说道：“宫里谁人不知，德妃娘娘的心里只有十四阿哥，至于四贝勒……”话未说完，语气中隐含着的意思却也是明显至极。
谁不知道，四贝勒虽有额娘，却也和没有一样！
见大夫人垂首不语，完颜老爷眸色沉了沉，低声接着说道：“夫人，四贝勒在众多阿哥之中绝对是拔尖儿人物，日后必能成就大事！
大夫人下意识的望了望四周，见空无一人，才缓缓的出了口气儿，压低声音问道：“老爷的意思是……”说着隐晦着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
完颜老爷眼中瞬间精光四射，说道：“小杺若能嫁给四贝勒，不管是对她自个儿，还是对咱们完颜家，那可都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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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缓缓流逝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似乎已然被阵阵冷风无情的吹散在空中，似那般悄无声息，静若流水。
完颜海锐呆立在院子里，眼眸眨也不眨的望向暖阁的方向，任由那寒风刺骨的吹着，身上淌出浓浓的哀伤，流入静谧的空气中。
不远处那小小的暖阁之中，不久之前，一条年轻的生命在这里静悄悄的流逝……留下的只有这淡淡的血腥气，除此之外，真心为她的失去所悲伤的，似乎就是剩下眼前这个她曾深深恨着的男人。
完颜杺缓缓走到完颜海锐的身边儿，低声说道：“二哥……”
完颜海锐只是转了转眸子，缓缓的说道：“她走的痛苦吗？”
“二哥……穆荷儿嫂嫂她走的很安详，你不进去看看吗？”完颜杺说道。
完颜海锐轻轻的摇了摇头，淡然说道：“穆荷儿她生前不愿见到我，如今人既然已经去了，不妨让她去的安宁一点儿，岂不是更好？”
完颜杺一时语塞，想起穆荷儿临终时那疯狂的举动，再看着完颜海锐阴冷悲伤的侧脸，也不由得悲从中来。
到底是谁造成今天的这一切，穆荷儿吗？不……二哥吗？也不是！要怪也只能怪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几个字说的轻巧，却不知毁了多少少女懵懂的美梦，乱了多少公子的心……造成今天这也的结局，也可以说是悲惨的必然！
“二哥，去看过穆荷儿留下的孩儿了吗？”完颜杺缓缓说道。
听到完颜杺的话儿，完颜海锐的肩膀明显抖了抖，僵硬的转过身子看着完颜杺的眼眸，说道：“小杺，二哥谢谢你！”
顿了顿，完颜海锐眼眸中散出一股感激，说道：“二哥知道，今个儿的事，若不是小杺你当机立断，剖腹取子……这孩儿的性命，此时怕也随了穆荷儿去了”
完颜杺眼中浮现出穆荷儿那双紧紧攥在孩子脖颈上的双手……眼角儿不自觉狠狠的抖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