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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浮灯第1部分阅读

结的迹象。

    嘈杂的环境,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趴在角落的饭桌上的身影突然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刷”地一下站起身,自然也没有人发现他的脸上是何种复杂的表情。

    酒过半巡,依照习俗,新娘需要换上红色的旗袍,和新郎一起向宾客敬酒,并接受大家的祝福。宁小夏悠哉地看着一向稳重的秦淮和继续着新嫁娘固有的兵荒马乱,然后一扫刚才的感触,开始庆幸这些琐屑的事情,离二十三岁的她还是十分遥远的。

    不会喝酒的宁小夏,压根儿就没办法像通常情况下的伴娘可以帮新娘挡酒,不过古灵精怪的她找了一个深色的酒瓶,往里面灌上茶水,乍看之下,还真看不出是酒,也算是顺利地尽了伴娘的义务吧。她在心里暗暗得意了好久。

    另一边,余鱼神色慌张地把正在和未婚夫闲聊的穆梓梨拉到了一旁。

    “鱼,怎么了?你好像很紧张?”穆梓梨一脸担心地望着好友,似乎很久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这副表情了。

    “他、他、他……”余鱼一脸焦急,欲言又止,“就是那个他啦!”

    “哪个他?”穆子梨还是不太明白。

    “你忘记了?那个让小夏这么多年也忘不了的人是谁呀!傻瓜!”余鱼恨不得摇醒面前这个就是不能体会她心情的迟钝女。

    “宋……”穆梓梨吓得当场愣住,“他回来了?怎么这么巧也认识秦姐他们呀?”

    “让小夏看见他就麻烦了,快想办法,快想办法,不要让小夏撞见他啦!”两个人嘀嘀咕咕了半天,然后迅速移动,向宁小夏的方向冲去。

    夏振宁大老远看着两个小女生一脸慌乱,却不太清楚她们到底在忙什么,更不知道今天会是让他妹妹宁小夏多年前就停止了的爱情齿轮再次发出沉重的运转声的一天。

    陪着秦淮一桌接一桌敬“酒”的宁小夏,因为诡计得逞而笑得正开怀。

    “秦姐,借小夏一下。”在敬酒的队伍缓缓地向那号特殊人物所在的桌子移去时,余鱼迅速拉住宁小夏,抢过她手上的酒瓶,然后一把把她推向穆梓梨的怀里。

    穆梓梨也慌慌张张地拖着搞不清楚状况的宁小夏往厕所方向冲去,手脚这么快,大概在她的生命中没有过几次吧。

    余鱼看着两个迅速离开的身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扭过头,搜寻着不远处某个位子上的某个人。突然,很悲情地发现那人也不在他的座位上,不会那么凑巧吧?那样纠缠了十年的人,该不会真有着传说中的孽缘吧?不会吧?一脸苦巴巴地对上秦淮那双兴味的眼,急忙摆摆手,“没事没事……”

    秦淮狐疑着,“你这算不算是欲盖弥彰?”

    “梨子,你干什么呀?这么急?出了什么事?”宁小夏在她们快冲进厕所时一把拽住穆梓梨,对厕所里弥漫着的那种浓烈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她向来很感冒。

    “你、你陪我上厕所嘛。”

    宁小夏望着紧张得脸都红了大半的穆梓梨,觉得这种理由牵强得她都快晕倒了。

    “我们似乎很早就不是中学生了,上厕所还要一起去……很怪呀?!”

    “反正你陪我去就对了啦。”难得一向温和的她今天有这么坚持的举动。

    “可是,可是我讨厌这里的味道,好恶心哦。”宁小夏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两个人就在厕所前面开始讨论这么深刻的人生问题。

    宋剑庭按下洗手盆的水龙头,掬了一捧冰冷的水往自己的脸上泼去。被冻着的瞬间痛感提醒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张巧笑倩兮的脸,多年岁月的雕琢,有些许的陌生,可是有那一份熟悉的感觉在提醒着自己,是她,没有错。趁着她的敬酒还没到,特地去洗手间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十年后的再见,希望不要像十年前那个叶落花飞的傍晚,在夕阳的余晖笼罩下,两个擦身而过的人,一错过就是十年,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不,应该是说是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年轻时的猎奇心理,与不懂得珍惜,只有寻寻觅觅之后,才发现了什么是遗憾与悔恨。而只怕已经是太晚太晚了……

    抹了一把脸上残余的水滴,该面对总是要面对的。

    ……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当他步出洗手间大门,面前纠缠着的两个人让他当场愣住了。就算要面对也不用这么快吧?

    穆梓梨抬头看着宁小夏一脸木然地望着前方,觉得不太对劲,顺着她呆滞的目光,却发现她们一直在躲避的那个人居然这么巧,就站在她们的面前,那么匆忙,一点预兆都没有。果然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事先告诉小夏,让她有所准备也比现在这么突然好吧。

    “小夏……”似乎很久没有看见宁小夏卸去鲜活的表情,却原来多年以前的创伤还未愈合,而与她最亲的她们都没有发现她伤得这么重,痛了这么多年。

    “你……我……”宋剑庭艰难地张着嘴,却控制不了舌头,怎么也吐不出什么像样的词句。哪怕是一句“你好吗?”或者“好久不见”,也比相视无言要强得多吧?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始终只能被她那一脸的痛楚所震惊。

    宁小夏想摇头,想后退,想摆脱这不愿意回首的一幕,可是脚却像在这一块土壤上扎下了深深的根,无法撼动。这个本该早就忘记得一干二净的人,却依旧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隅,锥心地痛着。她颤抖着,抬起手,捂住隐隐作痛的心,系在手腕上的小花,悄然脱落,跌得遍体鳞伤。

    “你……小夏!”穆梓梨瞥了一眼宋剑庭,又随即把担心的目光集中到宁小夏苍白的脸上。

    “我……”说不出任何抱歉语言的他一脸愧疚,只能目不转睛地望着宁小夏,沾着小水滴的手犹豫着,还是突兀地向她伸出。

    而宁小夏却惊恐地后退了一步,转身向酒店大门跑去。

    “小夏!”穆梓梨惊恐地叫着,“天哪!外面的天气那么冷……”

    宋剑庭的脸色一沉,也向外冲去。

    “怎么回事?小夏她怎么了?”正好看见某个他以为不会见到的人追着小夏离开酒店,夏振宁很难保有平时的冷静,一把抓住穆梓梨的肩膀。

    “你干什么?快放开手呀!抓得那么紧,梨子会受伤的!”急匆匆赶来的余鱼死命地掰开夏振宁的手。

    “没事的,鱼,我穿的衣服很厚的。”穆梓梨像平时一样,努力装作不在乎,“宋他追着小夏出去了,小夏没披衣服,外面冷。”

    夏振宁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穆梓梨淡然的神情,也向外冲去,冲得那么急,没有一丝犹豫,也就没有看到穆梓梨望着他的背影时眼底的那一份黯然,神伤。

    “那个疯子……”余鱼小心地拉开穆梓梨的领口,果然看到发红的一块,她隔着衣服小心地揉着。

    “其实我也累了。”穆梓梨闭上眼睛,幽幽地叹道。

    “你和小夏,都把自己的感情藏得那么深,结果连自己也找不到。你说,怎么不累呢?”看着两个朋友内心深藏着的苦痛,余鱼除了心疼,却也找不到什么词句可以安慰她们。

    “出了什么事?”婚礼的主角秦淮也发现了角落里那小小的躁动。

    “没事啦,小夏有事情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你是新娘,眼前的事情要紧。”余鱼僵硬地笑着,试图打消秦淮的怀疑。

    余鱼的粉饰太平和穆梓梨的心不在焉,精明的秦淮不是没有发现,而她也确实如余鱼所说的,是今天的主角,她抽不开身去问个究竟。为了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有更多美好的回忆,在这个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上,她不能也不愿缺席。

    所以她只能和她们一样,望着窗外凛冽的风吹着枝桠上所剩不多的枯叶,希望这个冬天过去后,怕冷的宁小夏的生命再也没有寒冷的存在吧。

    纱质的礼服在萧瑟的风里毫无御寒的作用,宁小夏却难得不觉得冷,或许应该说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寒冷就已经迈开双脚,为了离他远一点而在这熟悉的街道上奔跑着。

    郁郁葱葱的合德中学离秦淮结婚的酒店不是太远。年轻时的他们总是开玩笑地说学校重视绿化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简直快成热带雨林了。那时的言笑晏晏至今似乎还犹在耳边,不过年轻的他们渐渐在记忆中模糊了,连她也常常告诉自己,那属于回忆的十年已经成了不堪回首的过去,在她还没有开始怨恨之前,遗忘是最好的选择。而如今,当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活生生地呈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些年的漠视,都化作灰烬。那段埋藏着的记忆,在被发掘出来的瞬间,沉重得让她无力承受,只能远远地逃开,不愿重复那一次又一次的伤痛,年少时有过多少的爱恋,在这岁月的磨灭中,终会灰飞烟灭。

    合德中学偌大的校园在夜幕的笼罩下,有些许阴森,远处的路灯散发出一丝丝的暖意,穿过有些破旧的运动场,抚着熟悉的双杠,在如水般冰凉的夜里,刺痛着她。

    四下无人,她仿佛多年前那个纯情的小姑娘一跃而上,坐在其中一根铁杠上,颤颤巍巍地荡着自己的双脚,粉色的鞋子因为奔跑,而沾染了些泥土,在夜色的朦胧中辨别不清颜色了。

    因为奔跑而引起的点点暖意在活动停止下来后,迅速冷却了。她不雅地蜷缩着自己的身躯,微微发抖。

    在这熟悉得让她感到安全的地方,通往回忆的门窗悄悄地打开了。

    第2章(1)

    南方的夏天,常常多雨,也多台风。台风过境的肆虐,只留下遍地狼藉的伤痕,玻璃碎片和树木的残技一一散落在地上。

    中学开学的第一天,结果正好赶上台风刚过,空气到处都弥漫着清新的潮湿。合德中学里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潮,新生报到时的拥挤总让人有种在逃难的感觉。

    十六岁的少年夏振宁似乎正处于叛逆期,对于妹妹要和自己上同一所中学有着无数的不满,正处在变声期的沙哑嗓音粗暴地拒绝回答父亲的任何问题。

    宁爸爸一边牵着女儿的手,一边拿着入学通知书抹自个儿额头上的汗,还不忘匆匆忙忙用眼睛射杀见死不救的自家儿子,不愧是跟老婆的姓,脾气一样的牛。

    宁小夏扎着长长的辫子,穿着阿姨特地从国外带回来的洋裙,一边跟着爸爸,一边揉着朦胧的睡眼。已经习惯了在暑假里过着朝夕颠倒生活的她似乎还没有把自己的生物钟调整好。哥哥不羁的侧面在朝阳的映照下让人有些恍惚,小时候总喜欢牵着她的手一起玩耍的哥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厌倦了她的跟随?而她也从小时候的哭哭闹闹变成长大后的默然接受。人都会长大的吧,都会在拒绝中学会接受的吧?

    宁爸爸的五短身材在分班表前的人潮里施展不开,宁小夏见状摇了摇头,灵活地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倒是一下子就冲到前面。

    个子小的好处呀。她晃着脑袋在一张张密密麻麻的名单上找着自己的名字,四百度的近视似乎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阻碍。

    ok,找到了,就在五班的第一个!对对学号,没有错,于是又轻松地钻出人群,找到那对站在教学楼大厅里继续互相对视只差没开打的父子俩。

    “爸,我找到了,是在五班。”宁小夏拉了拉爸爸的衣袖,顺便问一旁的学长兼哥哥:“哥,初一(5)班怎么走呀?”

    “二楼啦,上面有班牌,自己看。我要去注册了。”帅气地转身,飞快地消失在宁家父女的面前。

    “这个不肖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早晚会被他气死,都是你妈宠的。”宁爸爸对儿子的冷淡兼落井下石怀着浓浓的怨恨,今晚煮他最讨厌吃的青椒大餐,气死他,敢蔑视主管家里三餐福利的人,是要付出饿肚子的代价的!

    “爸爸,我们还走不走?”宁小夏仰头望着自家爸爸写满算计的脸,有些怕怕的。

    “还是小夏乖,还好爸爸坚持让妈妈再生一个贴心的女儿,不然以后一定孤独终老,没人养很悲惨的。小夏,你以后嫁人,爸爸就当你的嫁妆陪嫁过去好不好?家有一爸,万事不怕是很有道理的……”宁爸爸把在家里习惯了的絮絮叨叨扩展到了外面。

    “爸爸,再不上去来不及了……”宁小夏非常想堵住自家爹爹的大嘴巴,实在太……丢脸了!

    “呵呵……”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宁小夏立刻转过身去,一个穿着白衬衫而皮肤黝黑的少年捂着嘴,看见她回头,笑得更开怀了。她本该生气的,可是看见他的瞬间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于是从此她的心就记住只属于他的频率,一二,一二……怦怦……

    那一年的八月,十三岁的宁小夏遇见十三岁的宋剑庭,开启了她生命中十年间记忆与遗忘的挣扎。

    风呼呼地在林间流窜,他沉默着,望着不远处的她,蜷缩着,抵御着寒冷,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和所有有风度的男士一样,向她走去,然后解下身上的风衣,递给她。可是宁小夏不是一个等待王子拯救的公主,她只会远远地躲开他,如同两年前的那条短信里写着的那样,“我不愿意再见到你,再听到关于你的一切,请你从此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他一生都忘不了她那字里行间的决然,那个他认为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见的女孩子,终究那么疲惫地放弃了八年来的追逐和守护,选择了放弃,选择了忘记,从此,在他的生命中没有了任何踪迹。

    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坦然地接受,自己给不了她所希望的情感,也无法回应她的付出,于是只能祝福她,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所给不了的幸福。可是在空虚的生活和艰难的择业中,他每每遇到烦心的事情,第一个会想起来的依旧是那个总是会微笑着处理好所有事情,总是会给他合理建议,总是那么坚强的宁小夏。

    他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他没有珍惜曾经有过的美好,肆意地伤害和随意地放弃,而在寻寻觅觅之后,才发现最需要的,已经从手中流失了,再也找不回。

    他曾经在那块水泥地运动场上奔跑,手中的篮球撞击着多年未曾更换过的篮球架,在女生们的疯狂呐喊中洒下多少热血青春,而那助威的人群中却总找不到宁小夏。青梅竹马的交情也只是让她徘徊在不远处的榕树下,状似不经意地踱来踱去。她总是那么轻易就走进他的心底,却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让年轻的他总也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当时年少轻狂,沉迷于追逐的快感,而忽视了守候的执着,终于挫败了她难得迈出的那一步,把一切推回了,甚至更前。

    于是,现在的他,只能选择站在以前她一直站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她低下头,把表情藏进了浓浓的夜色里,再也看不清。

    风越来越大了,他只好艰难地向她走去,即使让她讨厌,也比她生病要好,她的身体似乎一直都不好。

    而在他之前,已经有人先他一步。

    夏振宁飞快地冲向自家妹子,看她冻得脸色发白,立刻手忙脚乱地解下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

    “是不是那个混蛋做了什么?”看到妹妹痛苦的表情,他肯定自己之前没有看错,那个折磨了妹妹多年的人又再次出现了,而对她的伤害依旧。

    “不是的,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出来走走。哥,我很累,天气很冷,我想回家,我想睡觉。”宁小夏只觉得自己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任由哥哥把她搂在怀里,对于某个名字她只想装作是一场梦,而现在很冷,她的梦应该醒了,只想贪心地汲取亲人身上的温暖。

    “好,我们先回去,你如果感冒就麻烦了。”夏振宁心疼地拥着妹妹,上一次的伤害,他不知晓它的发生,而没有及时阻止,而这一次,他要捍卫他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要记得打个电话给梨子,让她和秦姐说一下,就说我流鼻血了,呵呵,酒席上吃太补了。”宁小夏虚弱地说着笑话,“不能让新娘子担心,新郎官会吃醋的。”

    “我知道了,你就别说话了,外面风大,都吃进肚子里了。”傻瓜妹妹,总是都为别人着想,也总是不会撒谎,负责挡酒的伴娘哪可能在酒席上多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