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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门第8部分阅读

气牵引……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四处杀人,我既阻止不了他,也已经带不走他了……”

    凌霄怅然叹息。

    “我第二次回来,中了花弄影一掌,足足用了四年的时间才养好伤。后来那几年,我去过萧山庄,去过衡阳城,去过大漠,还偷偷来过几次长乐镇……凡是我能想到的地方,我都去找过了,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藏魂坛!无奈之下,也只好想别的法子……”

    苏妄言浅笑起来:“于是十年前的冬天,你就去了苏家?”

    “月相思传我藏魂术的时候,曾说过另有搜魂之术。于是我就想,能不能用搜魂术找出藏魂坛在何处,让他活过来。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竟会这么难,一眨眼,已经是二十年过去了……二十年——你们可知道,这二十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凌霄轻叹一声,怅然问道:“花姐姐,你究竟把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不让我救他?”

    花弄影笑了笑,针锋相对,也反问:“凌大小姐,你苦求月相思十年,就只为了他的藏魂坛?你把赵老板他们都找来,就是为了听他们说故事?”

    这第二个问题,这一夜,花弄影已是第二次问起,凌霄也已是第二次避而不答。

    王随风、马有泰疑心大炽,只是不露声色。

    韦、苏二人交换了个眼色,也都觉得有些古怪——凌霄一现身,好几次有意无意都说到找王随风、马有泰、赵老实三人来,是为了听他们亲口说出当年的经过。这理由听来极自然,也极有道理,但花弄影却再三提出,倒像是这个简简单单的问题里,蕴涵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韦、苏二人疑惑之下,直觉其中必有什么两人还没想通的关窍在。

    花、凌二人默默对视许久,都不再做声。

    众人喧扰了一夜,也早疲倦了,渐渐都沉默了下来,各怀了心思,闭目养神。而外面雪地里,刑天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规律地回响着。

    二十年前的那一夜,来归客栈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十年后的这一晚,这里又将会发生些什么?

    在肉眼可见的事实之下,有多少过往、多少真相,隐藏在生者的说辞之中,随亡者的记忆湮没无闻?眼前的人们,他们或苍老、或妩媚、或猥琐的脸,在那一个个不为人知的瞬间,又是怎样衍生出种种不同面目?

    反复的思量与忐忑中,灯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棺材盖上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熄了,徒留下四壁的灯火,躲在灯罩背后,忽明忽暗地跳动。

    青白色的雪光透过纸窗映射在屋顶,像一层凝固的浅浅的水均匀地在头顶展开。暗昧的水光幻化出无数光影。无数古怪的景象,纷沓而来,在惘然思绪里纠葛成死结。

    提着白纱灯的绿衣青年、血雨中浅笑的红衣夜叉、提着头颅步步走近的无头男子、冷冽月光下男子清澈却不能视物的眼睛……

    苏妄言抱着装有秋水的剑匣,不知不觉,陷在了浅浅的梦境里。

    也许在苏妄言的思考里,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危险”和“害怕”。就连眼下守在门外的刑天,在他看来,说不定也和散步的猛兽没有区别。——韦长歌听着他绵长的呼吸,这样想着,然后不出声地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簌簌雪声里,远处依稀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音,却像是朝着长乐镇的方向来的。屋中诸人不由得都睁开了眼睛。稍近点,便听铃音中,有什么人踩着极轻巧的步子,极快地走近了。

    君如玉倏地道:“有人来了!”

    众人都是精神大振,一齐看向被棺木堵死的大门。

    不多时,那脚步声已停在了门口,跟着就是一阵混杂之至的声响,铃声、脚步声、刀风声……

    突然间一声钝响,外间便又安静了下来。

    众人正面面相觑,便听外面有人啪啪拍着门,一边扬声问道:“苏大公子!苏大公子可是在里面?”

    听声音却是个女子。

    韦、苏二人交视一眼,苏妄言也扬声答道:“苏妄言在此,外面是什么人?”

    那人呀了一声,像是大有欢喜之意,笑语道:“苏大公子放心,我从滇北来,可不是苏家的人!快些开门吧!”

    马有泰满脸喜色,低声道:“难道是月相思来了?”连忙抢上去,慌慌张张把那棺木搬开了。

    才一开门,便觉香气袭人,外间那人一闪身,已站在了门口。

    走进来归客栈的,是一个落落大方的美貌妇人,丰容盛装,姿态妍媚,耳上明月珠,发间金步摇,皓腕上左右两边各有一串金铃,行动之际便不断发出清脆的铃音。一身华服,即使在灯光黯淡的客栈大堂内,也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这美妇一进门,妙目流盼,视线在韦长歌和苏妄言之间打了个转,停在后者身上。一开口,未语先笑:“你是苏妄言?”

    苏妄言点了点头。

    这美妇拍手笑道:“果然没错!苏大公子,咱们这就走吧!”

    苏妄言还没弄明白她来意,闻言一怔。

    这美妇说话甚快,却是个急性子,见苏妄言不答话,立刻抢着笑道:“你放心,外头那怪物已让我制住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身后一道身影动也不动地俯卧在雪地上,赫然就是那无头刑天。凌霄惊呼一声,直扑过去。花弄影神色微变,情不自禁,就想站起,却终于还是没有动,不知是顾虑持剑坐在身后的忘世姑娘,还是不愿意站起。

    韦、苏几人虽有些疑惑,但见她制伏了刑天,便都以为这美妇便是月相思无疑了。

    一时间,几乎人人都在想:难道这富贵妖娆的美妇人竟然就是传说中无血无情的一幻境主人吗?

    正各自惊诧,只听凌霄含怒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把他怎么了?”

    马有泰失声道:“你不是月相思?”

    那美妇笑盈盈地道:“我几时说过我是她了?”

    众人这才知道,这美妇果然不是月相思,也不知是该失望还是该松口气,惟独君如玉眉尖一抖,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苏妄言走近两步问道:“不知前辈……”

    话还没说完,一阵香风,也没见那美妇如何动作,眨眼人已到了苏妄言跟前,纤手一伸就握住了他右手,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外走。苏妄言大惊失色,急急抽手,那美妇反倒又加上了一只手,将他握得更紧。

    苏妄言心头暗惊,口中却笑道:“不知晚辈是哪里得罪了前辈?”

    美貌妇人眨了眨眼,爽朗笑道:“你几时得罪我了?没有没有,你没有得罪过我!”

    苏妄言又笑问道:“那前辈这是要带晚辈去哪里?”

    那美妇一愣,随即恍然似的轻轻一拍手,引得腕上金铃又是一阵乱响。她笑道:“苏大公子莫要误会!我叫赵画,是幻主派我来寻你的!”

    凌霄闻言颤声道:“那月姑娘呢……她没有来吗?”一顿,又急问道:“他怎么了?他这是怎么了?”

    赵画依旧笑着道:“幻主只叫我来长乐镇找苏家大公子,别的什么都没交代。”便又伸手去拉苏妄言:“苏大公子,咱们快些走吧!”

    凌霄尖叫道:“你不能走!他这是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赵画突地敛了笑容,怒道:“你倒还来问我?这人身首分离,魂魄已空,早就是死人了,却还能行动自如,分明是强施返魂术失败的结果!这人被施了返魂术,腔中一抹残魂散不去,久而久之变成了戾气,他行动全受这一股戾气牵引,必定四处杀人!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只怕你们都没命出这屋子了!”

    凌霄一时语塞。

    赵画翻脸如翻书,一旋身,却又一扫怒容,巧笑倩兮,向苏妄言道:“返魂术是幻主独门秘术,我也只略知道点儿大概而已。好在我时常出门办事,幻主传过我些应急的法子。不过,我这法子只能暂时压制他一炷香的工夫,时间一过,就连我也没办法了!”

    凌霄听了她这话,知道“骆西城”无事,大大松了口气。

    却听旁边一人轻哼了一声道:“凌大小姐,你好大的面子,哄得月相思连独门秘术都教给你了。”

    赵画进屋之后,除了与苏妄言说话,其余人正眼都没望过,此时循声望去,正看见花弄影被那忘世姑娘挟着靠墙而坐。当下一怔,迟疑道:“你……你也是……”只说了一半,话锋一转,却道:“夫人生得好俊。”

    花弄影知道她是看破了自己的身份,漠然不应,只若有所思地望着凌霄。

    苏妄言试探着问道:“你说是月相思前辈让你来找我?月前辈找我做什么?她怎么知道我在长乐镇?”

    赵画笑道:“我只知道,前阵子不知是什么人送了封信到一幻境来,说,大公子因为从苏家剑阁里偷了把什么剑,闯了大祸,苏家要抓你回去治罪;又说苏大公子正被困在洛阳城外的长乐镇,只有幻主能救,幻主要是想救人,就请立刻到长乐镇来。”

    苏妄言和韦长歌不由一起看向君如玉,都疑心是他做的。君如玉只是含笑回视,病黄的脸上波澜不惊。

    “幻主看了那信,本是不理会的,但派人一打听,江湖上果然已闹得沸沸扬扬了,人人都说苏大公子闯了大祸,苏家正在大肆搜查大公子您的下落。幻主于是就让我赶来这里看看,说如果苏大公子当真在这里,就请苏大公子和我一起去趟一幻境。”

    凌霄眼睛一亮,急切道:“那我们呢?”

    赵画想了想,笑语道:“幻主要我带苏大公子回去,没说不准带别人去。”

    韦长歌笑道:“既是如此,我自然要和妄言一起去的。”

    赵画向其余几人道:“那你们呢?”

    王随风和马有泰低声商议了片刻,齐声道:“我们也去。”

    只有赵老实讷讷地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回我那破房子自在些。”

    赵画刚要说话,便听远处三声长啸,韦长歌脸色一沉,几步抢到门边,也嘬唇一啸。

    众人不知出了何事,也都纷纷站起。

    长街那头,一骑人马疾奔而来。

    苏妄言轻轻“咦”了一声,道:“那不是韦敬吗?”

    话音甫落,人已到了近前,韦敬在马上看到韦长歌臂上的伤,惊呼道:“堡主,你受伤了?”

    马还未停稳,人已跳了下来,他身后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同时腾空而起,也跳下地来,口中不知叫着什么,直扑向苏妄言。韦长歌一惊,拉着苏妄言倒退几步。

    那人扑了个空,身形一顿,突然哇地大哭起来,嚷嚷着道:“少爷!是我!是我!”——趁着雪光看去,却原来是个十五六岁、胖乎乎、小厮模样的少年。

    苏妄言惊道:“苏辞,你怎么来了?”

    韦敬轻蔑道:“堡主,苏大公子,我是在路上遇到他的!这小鬼卖主求荣!”

    韦长歌轻咳了一声。

    韦敬会意,却还是瞪了苏辞一眼,这才问道:“堡主,你的胳臂怎么了?”

    韦长歌道:“不碍事。”

    他看了看他们二人,问:“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都来了?”

    韦敬道:“那天在锦城我奉了堡主之命,驾了马车去引开苏大侠和苏家的追兵。几天前,我发现有许多武林中人不知为什么突然纷纷朝长乐镇方向赶来。我想,苏家的人反正已被我引得远了,担心堡主您的安全,就抽身赶来长乐镇与您会合。谁知到了附近,正撞上苏辞这个卖主求荣的家伙在路上徘徊。问他,他说是苏大侠派他做前哨,来这里打探苏大公子行踪的!”

    苏辞冲他忿忿道:“你才卖主求荣呢!”

    嚷嚷完了,转向苏妄言,抬起袖子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大少爷,不关我的事!都怪韦敬,他不会赶车,非要学人赶车,走得那么慢!老爷说,少爷性子急,从来赶路都是火烧眉毛似的,怎么这次倒慢吞吞的?就知道车里没人。老爷说,我们假装被他引开,回头再看他去哪儿跟韦堡主领功,只要找到韦堡主,不怕找不到少爷。”说到这里,白了韦敬一眼:“哼,得意什么?你一朝着北边来,就被咱们苏家盯上啦!”

    韦敬嘴角微微抽搐,好在黑暗中,不容易被人看清脸上表情。

    “老爷先以为韦堡主和少爷是在洛阳,到了洛阳附近,发现好多武林中人都在朝这长乐镇来。老爷说……”

    苏辞突然顿住了。

    苏妄言道:“爹说什么?”

    苏辞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地道:“老爷说,看这样子,多半又是少爷在外面惹了事,真是个不肖子……老爷还说,这次抓你回去,一定重重惩罚,绝不留情……”

    这次轮到苏妄言不知做何表情是好。

    苏辞还在继续说着——

    “老爷身边只带了七八个人,当中数我脚程最快,老爷就让我赶在韦敬之前来看看少爷是不是在这里。他自己回苏家带齐了人手就来。我当然不能出卖少爷,可要是随便撒个谎,老爷一定不会相信,所以我才在镇子外头徘徊。我才有了决定,哪怕老爷罚我,我也要来通知少爷,这时候韦敬就来了,才说了两句话,他就骂人,说我卖主求荣!”

    说到这里,苏辞委屈得不行,叫了声少爷,就眼泪汪汪地扑向苏妄言。还没挨到苏妄言的衣角,猛地想起了苏妄言的洁癖,不得已,向旁边一转,抱住韦敬大腿,大哭起来。

    苏妄言揉了揉额角,断喝道:“别哭了。我问你,苏家的人大概什么时候到?”

    苏辞噌的站起,擦擦眼泪,道:“只怕一会儿就到了。”

    苏妄言回头看了看韦长歌,道:“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韦长歌点点头,转头看了看其他人:“那大家先出了长乐镇再说吧。”

    众人纷纷应了,只剩花弄影不作声。

    韦长歌温言道:“骆夫人,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一幻境?”

    花弄影默然片刻,突然看着凌霄笑道:“好。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倒要看看,月相思准备怎么对付我。”

    凌霄容色不变,沉默不语。

    众人一起朝着长街东头走去,刚到街尾,便听得远处一片疾驰而来的马蹄声,震得脚下地面微微颤抖。

    苏辞带着哭腔道:“坏了!是老爷他们到了!”

    韦长歌沉声道:“快回去,从西边走!”

    苏妄言略一点头,一行人急急转身,还没走到长街西头,便看西面一里外的地方,一条火龙盘旋在雪地上。细细一看,竟是无数火把组成的长长队伍,火光冲天中,好几百人手持刀剑,举着各式各样的旗帜,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逼近过来。

    众人站在长街西头,都是愕然,想起方才韦敬和苏辞提到,有许多武林中人正纷纷赶来长乐镇,想必就是眼前这些人了,只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转眼那长长的队伍又近了许多,连彼此的面目都依稀可以望见了。便听那边忽然嘈杂起来,许多声音叫着:“飞天夜叉!”“是飞天夜叉!”又有许多人大声喊道:“杀了她!”“为恩师雪恨!”“兄弟们,杀了花弄影,为庄主报仇!”这一类的口号。

    花弄影听在耳中,只是冷笑。

    韦长歌和苏妄言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都是当年花弄影初入中原时结下的仇家,虽然已经过了二十年,这些人却还是没有忘记师友被杀之恨,眼下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花弄影栖身在这小镇,便成群结队前来报仇。

    此时,双方只相距数十丈,那边队伍中有眼尖的,远远望见这边两个华服公子,似乎竟是韦长歌和苏妄言,不明就里,忙呼喝同伴,队伍便停在了镇外不远处。其中有人大声喊道:“前面可是韦堡主和苏大公子?”

    韦长歌、苏妄言听得西面马蹄声越发进了,不敢发声相应。韦长歌说了句“快退!”众人又一齐沿着长街疾奔,退回到了来归客栈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得一阵沙沙的细碎声响。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地上,只见那刑天双手握拳,背部微微起伏,似要起身,跟着,又像是用光了力气,瘫在地上静止不动。众人见了这个情景,心头不由得都是一紧。韦敬和苏辞刚刚才赶到,之前客栈中的事情一无所知,见了这无头尸体蠢蠢欲动,忍不住异口同声骇叫?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