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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95部分阅读

其他的清兵及时没有亲眼见过城墙坍塌时的威势,也从同伴口中听到过一些描述。今天周培公的部署更是把大家都吓坏了,看到城墙后一排排念经的和尚,还有贴了一地的黄纸符,再胆大的士兵也都惊慌失措,那些胆小的更是两腿发软,都在那里跟着大师们一起高诵佛号。

    尤其是看到周培公和标营游击也都躲得远远的,士兵觉得连有官职驱邪的大人们都怕对方的妖术,哪里还肯过去送死?就这样,明军安放爆破车的时候,以周培公为首的汉阳守军就躲在两旁瞪眼看着。

    即使邓名尽可能地把导火索编得一样长,四台铁钟依旧不是同时爆炸,随着几声巨响,汉阳城那边腾起大团的烟尘,阻断了明军的视野。

    根据之前爆破夺城的经验,这个时候就应该让步兵发起冲锋了,但今天邓名按兵不动,带着卫士军官们耐心地等待尘埃落定。事先得到通知的明军也依旧排着整齐的攻击队形,心平气和地等着统帅的命令。

    在汉阳城内,周培公感到脚下的城墙连续晃了几晃,他的视线同样被冲天而起的烟雾挡住了,完全看不到城墙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还是火药!”闻到刺鼻的硝烟味道后,周培公恍然大悟。

    片刻后,大批的和尚们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从烟雾里跑了出来,木鱼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他们衣服和胡须上都沾满了尘土。

    “去看看城墙怎么样了?”周培公焦急地命令道,他身边的标营游击从未见识过这种场面,正看着那团烟雾发愣,被周培公的喊声惊醒后,急忙向城墙后传令,让手下冲进烟雾去查看城防。

    和李国英的标营一样,湖广总督的标营也是甲装骑兵,奉命跟周培公一起来汉阳的有四百多骑兵,其中一半被游击部署在城门外的营地里,打算在明军挖地道的时候伺机偷袭。剩下的都留在身边当作预备队,可以在必要时发起反冲锋或是掩护游击突围——视情况而定。

    虽然听到了游击明确的命令,但标营的骑兵却畏缩不前,他们和顶头上司一样从来没有见过这番景象。早先周培公的装神弄鬼给这些标营骑士也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这些一直呆在城内的骑兵根本不知道明军到底都在城外干了些什么,见到烟雾腾空而起,大师们纷纷落荒而逃后,已经有不少清军骑兵惊呼“敌人妖法厉害,连梵音都镇压不住!”

    在标营游击催促手下上前时,周培公也命令身边的士兵沿着城墙上前探察,但城墙上的这些清军士兵比城内的骑兵更糟,比较聪明的一些士兵看到周培公准备的那些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的牌位后,悟出邓名使用的原来是五雷正法。这些聪明的士兵立刻与其他同伴分享了自己的发现,等到烟雾腾起后,清军士兵都非常确信,天庭力士明显是发了疯,他们连玉皇大帝的尊位都敢用雷劈,又怎么会在乎凡人的死活?要是他们再来一记怎么办?所以任凭周培公威逼利诱,清军士兵死活都不肯上前去顶雷。

    眼前的烟尘渐渐散去,任堂看到大段的砖墙已经无影无踪,碎砖和墙壁内的夯土铺满了爆破处周围,失去了砖墙后,被震松的夯土层也垮了下来,原先的汉阳城墙已经变成了一个斜土坡。

    “这么大的一个豁口,应该能够让周培公意识到汉阳根本无法坚守了。”任堂转头对邓名说道,明军上下无意通过肉搏巷战夺取汉阳,这样一场夺城站可能会导致数百明军阵亡,上千负伤,对成都明军来说,这么大的损失如果能避免还是最好避免。

    “不错,”邓名点点头,那天他和李来亨讨论周培公问题时,他向对方指出,只有活着的肉票才有价值,而现在对邓名来说,汉阳就是他手中的肉票:“下令吧。”

    “遵命。”任堂大声应道,转身向身后的旗手传达了邓名的命令,接着他回头对邓名笑道:“恭喜提督肉票到手。”

    那天邓名和李来亨讨论时,任堂也在边上,随着相处日久,他对邓名的思路也变得越来越熟悉。在商议对汉阳的作战计划时,任堂就引用了邓名的肉票理论,称要想从张长庚手里要赎金,那就需要两个要素,第一当然肉票的存活,第二就是要让对方意识明军有撕票的能力。

    差不多在邓名看到豁口的同时,周培公和标营游击也看到了现场的状况,看到那可怕的大缺口后,周培公感到胸口好像被一把铁锤狠狠地撞了一下。那并不十分陡峭的斜土坡根本无法阻止大批军队通过,而如此长的缺口更是难以修补。

    “敌军还没有冲进来吗?”过了片刻,周培公才意识到这点,他猛然发现周围的清军官兵都在望着那个缺口发愣,要是刚才明军发起冲锋,现在他们肯定已经冲进城内,与清军展开巷战了。

    城外的明军突然响起了大片的齐声欢呼,听上去就好像是已经取得完全的胜利,在这片欢呼声过后,明军转身整齐地离去,向他们的营地返回。

    “邓名退兵了?”看到这奇异的景象后,标营游击的一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那么大。城外的明军渐行渐远,看到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标营游击无力地靠在墙垛上,被死里逃生的喜悦和无法理解的疑惑两面夹击,脑子里乱成一团。

    在明军大部队后退的同时,几个明军骑兵纵马驱驰到汉阳城前,大声地向城楼上喊话,声称他们有战书要交给周知府。

    城楼上的守军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们不敢怠慢,一边搭起弓箭严阵以待,一边急速派人来周培公这里通报。

    “战书?城墙都垮了,他们还下什么战书?还要约我们出去野战吗?”标营游击听到这个消息后,感到自己的思维更加混乱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墙豁口,突然一个机灵,回头焦急地喊道:“不许放箭!”

    虽然不知道明军到底在想什么,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能拖一刻是一刻,标营游击生怕城楼上的军官鲁莽从事,把明军的使者射死了,导致邓名大怒回师。虽然明军已经走远,但他们走回来之前,清军肯定是无法把城墙修起来的,就是他们回营睡一觉再来,清军都未必能把缺口堵上。

    “大人放心,”传令兵急忙答道,城楼的守将也已经看到城墙这边的情况,知道若是明军冲进城就是一锅端,哪里还敢挑起事端:“我们只是搭箭戒备,绝不会放箭。”

    “搭什么箭?”游击闻言大怒,他手臂向身后一指,指向城墙豁口方向:“这么大一个口子,邓名还会去冲城门吗?快回去,把弓收起来,万一手滑把箭射出去怎么办?”

    “本官这就过去。”周培公脸色阴沉地说道,听到传令兵送来的口信后,他倒没有像标营游击那么激动,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现在他已经大概猜到了邓名回送来时什么样的战书。

    走到城楼上,周培公下令射手们都把弓放下,从城垛上探出身去,冲城前那几个明军骑士喊道:“我就是周培公,你们是有战书要给我吗?”

    确认对方就是周培公后,一个骑士弯弓搭箭,把一封书信射上城头,同时大叫一声:“邓提督不愿伤害汉阳百姓,邀周知府出城决一雌雄。”

    完成任务后,这几个明军骑兵就拨转马头,疾驰追赶大部队而去。

    “什么?邀我们出城决战?”跟着一起赶回的标营游击听到后,大叫道:“邓名手下足有七、八千披甲,汉阳城内只有不到三千,我们怎么会出去送死?巷战还能多抵抗一会儿。”

    “恐怕也多抵抗不了多久吧。”周培公冷冷地说道,此时已经有士兵把战书拾起,双手捧着呈给周知府,伸手将书信取过,周培公扫了面色惨白的标营游击,凑在他耳边小声安慰了一句:“放心,本官敢拿性命担保,这书信里肯定不是约我们出去决战。”

    “多半又是要赎城费。”周培公一边拆信,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声。

    说话的声音非常小,其他士兵都没有听见,但紧挨着周培公的标营游击确实听了个分明,他脸颊声的肌肉一抖,飞快地环顾周围一圈,看到清军士兵都离得比较远,马上向周培公身边凑近了一步,低声说道:“知府大人,若是如此,最好还是答应。”

    周培公闻言苦笑了一声,却没有应声只是继续拆信。

    “我有的选吗?”周培公心中反问了一句,作为武昌府的知府,兼汉阳的守臣,若是汉阳失守,被朝廷知晓,那他丢的可不只是官职,连性命也保不住:“不过邓名实在欺人太甚,他言而无信,上次骗我说给我回扣,一旦事成就让李来亨抄了我的家。”

    想到这里,周培公已经是怒不可遏:“这次又要逼着我赎城?是不是又想说给我什么回扣?邓名一再戏耍,真是奇耻大辱。哼,士可杀不可辱,我大不了就死在汉阳,又有什么了不起?对,我就是死也不再受辱!”

    周培公猛地把书信展开,用力之大差点就把它撕成两半,见状标营游击也是一惊,生怕周培公倔脾气上来,要全军与汉阳共存亡——才半天城墙就垮了那么大一段,明军要是决心进攻这绝对是有死无生,就算拼死补上也没用,明军大不了再花半天工夫再拆一段城墙。

    “若是知府大人宁为玉碎的话,”标营游击心思转得飞快,在来之前张长庚已经交代过,无论如何汉阳都不能有失,若是发觉明军有意图并有能力攻破武昌的话,那就是城下之盟也要先答应了再说——湖广总督若是把驻地丢了,朝廷绝不会饶他一命:“总督大人可是说过,汉阳有失倒霉可不止知府大人一个,就是总督大人也无法向朝廷交代。现在武昌也就几千披甲,邓名这拆城墙速度实在太快了,武昌也危险了,要是武昌丢了,总督大人就性命难保了。嗯,若是知府大人发怒,我无路如何都要拖住他,然后派人急忙报告总督大人。”

    游击打定了主意,又偷眼去看周培公的表情,发现后者满脸的怒容已经散去了大半,正在把那份战书看第二遍。

    仔仔细细地又把战书看了一遍后,周培公把书信轻轻地卷起来,然后把标营游击拉到了一边,小声和他商议起来:“邓名果然是来要赎城费,还指名道姓要本官出城与他谈判。”

    “这……”作为张长庚的亲兵统领,和谋杀胡全才的同谋,标营游击当然知道周培公多次与邓名私下谈判,但那时周培公只是张长庚的一个幕僚,一个年轻举子罢了,但现在周培公已经是堂堂的武昌知府、朝廷命官,如果邓名翻脸把他扣下怎么办?

    “你看着城墙,一炷香都不到就垮了,本官看汉阳是没法坚守了,若是这汉阳不保,邓名挟大胜之威,再攻武昌的话,恐怕武昌也要遇险。”周培公长叹一声,脸上一片凄然,刚才的怒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周培公脸色又是一变,显出一副决绝之色,慨然对游击说道:“总督大人待我不薄,值此危急之时,我不挺身而出为总督大人分忧,更有何人呢?”

    不等感动的标营游击插话,周培公就把手一挥,毅然说道:“本官今夜就乔装潜出城,与邓名商谈停战罢兵之事,你可速速报与总督大人,要他另派干吏前来,若是本官遇到什么不测,也有人可以接替本官的职责。”

    和游击商议完毕,周培公又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张长庚,详细叙述了当前的危机局面,明确告诉湖广总督已经无法靠军事手段保住汉阳了,同时周培公也向张长庚保证,他一定会在邓名面前据理力争,尽可能为湖广总督争取利益,并全力缩小朝廷将受到的损失。

    和标营游击分手后,周培公回到衙门,坐定后把藏在袖子里的战书又掏了出来,轻轻展开第三次看起来。

    在这封信里,邓名开门见山地向周培公表示了歉意,称他对李来亨的胡作非为事先毫不知情;道歉过后,邓名说他已经要求李来亨把周家的家产统统交还;至于李来亨的附带要求,也就是要求周培公全额纳税一事,邓名也直言不讳;不过紧随其后,邓名又称他已经想了一个补偿方案,以弥补李来亨这个不合理要求带给周培公的损失。具体内容这封信写不下,邓名约周培公面谈,并表示若是周培公知道有其他湖广缙绅和他情况相同,邓名愿意一视同仁给予补偿。

    “邓提督啊邓提督,这李来亨到底是不是你的部下啊?”周培公看完信后,把它放到火上点燃,亲眼看着信被烧成灰烬:“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补偿?我当然知道很多人都被你的这些‘部下’抄家、征税了,若是你能给补偿的话,这对我来说可是一大堆人情啊。”

    第十五节 双赢

    自从回到衙门开始,周培公就一直在思索对邓名谈判的策略,由于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妥协,周培公的心情非常紧张,其间一次次涌起的怀疑情绪更屡次打断了周知府的思路。之前与邓名的几次谈判交锋,周培公无一例外地遭到惨败,虽然他可以自我安慰并没有被对方占走太大的便宜,但周培公心里也很清楚,那完全是邓名手下留情,出于一些他还不清楚的理由故意留一些好处给自己。

    经过一下午的紧张思考,周培公发现这次谈判自己的形势空前不利,汉阳已经近乎不设防,明军表现出空前强大的攻城能力。而汉阳和武昌已经直接关系到周培公和他的恩主张长庚的身家性命,把清军将领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要是对方用力再推一把也就罢了,那时也只有鱼死网破地拼命,但邓名摆出一副要推不推的架势,反倒让人更加难受。

    在天黑前,武昌的使者飞马赶到,给周培公送来了湖广总督的急令。之前张长庚虽然非常担忧,但也盼望着周培公能创造奇迹,在汉阳城下挡住不可一世的邓名,至少也要为武昌争取一些时间。等钟祥等地的清军返回后,张长庚才有希望在武昌力挽狂澜。但事情比张长庚预料的还要糟糕,被寄予厚望的汉阳城和周培公集团,竟然连半天都坚持不住。

    接到标营游击和周培公先后送来的急报后,张长庚差点当场昏过去,他知道要是邓名一天就打下了汉阳,那武昌的军心很可能就要土崩瓦解了。虽说清军可以退到湖南、鄂东节节抵抗,邓名也可能会停下脚步来消化胜利果实,但那一切都与张长庚无关,就算有功劳也是下一任湖广总督的了。

    看过周培公的报告后,张长庚长出一口大气,就在刚刚那一刻,张长庚已经有了亲自上阵与明军厮杀的念头。如果明军真的杀进武昌,没有任何退路的张长庚也就只剩下一条路,送家人出城逃走,然后披甲出战,最后战死在湖广总督衙门前的台阶上——他也会这么做的,为了家人能够活下去。

    对战局彻底绝望的张长庚立刻给周培公写了回信,严令他全盘接受邓名的任何条件:只要邓名不要武昌和汉阳两城,那明军的所有要求都可以同意。当然,张长庚指示周培公要先虚张声势一番,尽可能地遏制邓名的野心,但清军的底线就是武昌、汉阳两城。

    为了保证鹰派周培公不至于坏了大事,张长庚还派了两个家人来做副使,这两个人都是上次陪同周培公出使过邓名大营的,张长庚觉得他们也有不错的谈判技巧,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如果不是担心周培公搅局,张长庚一瞬间甚至动过调回这个鹰派旗帜另派谈判秘使的念头,思来想去,张长庚还是没有在这个关键时刻过于刺激周培公。湖广总督的两个家人来到汉阳后,还给周培公送上张总督刚烘好的大饼:“总督大人说了,若是这次能够迫使邓名退兵,那将来奏章上就写虁东贼已经杀进了城,多亏知府大人身先士卒才挡住了虁东贼,军民就在仗剑应战的知府大人身后把城墙豁口又砌了起来。有了这番功绩,知府大人荣升湖北布政使也就差不多了,离湖北巡抚也不远了,现在这俩位置可都空着哪。”

    “不到三十的湖北巡抚?”周培公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心里很清楚这是张长庚用来安抚自己的说辞。周培公知道年纪太轻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致命的问题是根基太浅,仅靠张长庚宠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