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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23部分阅读

而是很认真地对蒋国柱说道:“邓名麾下甲兵虽然也就只有一万左右,但一年来东征西讨,去年在江西、湖广连破府县十余,足称精兵;后来与川陕总督大战重庆,今年又战九江、安庆,这大小数十战下来,又是兵利甲坚……末将觉得非满洲大兵不能克之,以江南绿营的现状,就是十万之众也绝非其野战之敌,更不用说我们还根本没有这么多兵。”

    第七节 变脸(下)

    “这还不是让朝廷逼的啊。”蒋国柱一声长叹,他知道顺治亲征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就把实情告诉了自己的标营指挥。

    听说皇帝即将前来南京,标营指挥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作为蒋国柱的心腹,他对蒋国柱通邓一事当然也有所知晓,很明白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要是皇帝抵达南京,一定会让实情败露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蒋国柱又把几个心腹幕僚召来,一起商量此事。得知顺治在两个月内就要驾临南京后,几个幕僚也都产生了和蒋国柱一样的念头,就是立刻武力解决邓名,只要能够消灭邓名,那什么流言都不怕了。万一还有人想闹事,江宁巡抚也完全可以把以前的行动解释为麻痹敌人的手段。

    个别激动的幕僚要求蒋国柱马上向邓名下战书,立刻开战。但标营指挥反复声称,武力解决邓名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旦和邓名撕破脸,出城野战,只可能被邓名迅速解决;现在江南绿营依托城防可以保卫南京,但其他的府城都可能不保。唯一能够阻止邓名进攻的,大概只是因为邓名舍不得牺牲他麾下的精锐甲兵。

    “下战书后,我们立刻就要把所有的漕船都躲进水城,让所有的府县关闭城门,放弃所有城外的土地坚守城池,停止在长江上的通航,以防止我们的船只被邓名夺走。”尽管面对来自幕僚集团的极大压力,但标营指挥宁可被他们骂成懦夫也不肯赞同开战:“只有我们能够立刻发起进攻,开战才有好处。现在开战就只能放弃长江,然后再放弃大片土地全力防守,这开战是图的什么呢?”

    虽然蒋国柱不知道“战术为战略服务”这句论断,但他现在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局面中。战略上要求他立刻与邓名断交、开战,但战术上他却没有任何开战的理由。

    “或许皇帝会收回成命。”标营指挥的坚持让幕僚们也渐渐失去了开战的决心,终于有一个幕僚把他的侥幸心理讲了出来:“或许皇上不会真的亲征。”

    这句话让蒋国柱立刻开战的决心变得更加动摇,是啊,要是皇帝最终也没有亲征,那撕毁协议开战又有何益?被邓名一通好打,说不定还要接受更屈辱的城下之盟;万一皇上改主意不打算亲征了,可是一看江南连番惨败,府县接二连三地丢失,结果坚持要发动亲征,那蒋国柱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招惹祸患?

    最后蒋国柱决定暂时不动,静观其变,在减少与邓名接触的同时,储蓄钱粮、积聚部队。如果皇帝不亲征就算了,如果皇帝亲征,那被迫与邓名开战时也底气足一些。

    “既然要与邓名作战,那江宁绿营的训练是不是需要加强?”标营指挥在散会前又提出一个问题:“是不是暂时改为五日一操,或者三日一操?”

    蒋国柱面有难色,而一个不管钱粮的幕僚则生气地说道:“这个时候还偷什么懒,应该日夜不休地操练啊。”

    “日夜操练不敢想,不过若是巡抚大人同意,能每日操练当然最好。”标营指挥高兴地答道。

    不等蒋国柱说话,其他的幕僚已经呵斥刚才那个发话的人,责备他不管钱粮就不要出来瞎嚷嚷。

    每次出营操练,都要给士兵发放至少双份的口粮。如果士兵没有吃饱,军官可是不敢让他们上操场的,军官绝对能背后中箭。而且操练还需要打赏,不仅要给士兵,还要给各级军官,如果表现优异却没有得到赏赐,下次操练时意外事故就会显著增多。就是表现一般的人也要适当给一些奖赏,不然意外还是会增多。最后一点,操练必然还会导致物资大量消耗,弓箭不必说,还会报损盔甲、武器,都需要拨款修理,哪怕是当靶子的稻草人也要银子。

    只要上面肯拨款,士兵能吃饱饭,下级军官能得到赏钱,高级军官和仓库管理都有外快,这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所以标营指挥根本不敢奢望日夜操练,只要能每日一操他就喜出望外了。要是不给钱就让军队增加操练数目,那就等着哗变吧。江宁的库存早就因为多灾多难而空空如也,现在蒋国柱又要集结部队、储蓄粮草备战,不停操就不错了,还加什么操?

    蒋国柱权衡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同意标营指挥加操的要求。没能替自己和同行挣到外快的标营指挥讪讪而去,对那几个幕僚心生怨恨的同时,还产生了报复心理:“这关头还不愿意多给银子,好吧,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倒霉,这个月就实操两次,还有一次走个过场就算完。”

    其实江宁巡抚并非不了解手下军官的愿望,但他实在也是有难处。这些军官不当家不知道财米贵,上次增援扬州几千绿营兵,梁化凤就要走了上万两银子的开拔费,事后还报了个五百人战死、一万支箭的耗损和几十个立功军官的赏赐——因为是林起龙挑起事端,所以梁化凤宣称抚恤、补充、赏赐只找蒋国柱要一半,又讨走了不少银子——虽然蒋国柱觉得其中必定有诈,但不敢在这时候拂逆大将的意思,还是批给了梁化凤。

    为了借周培公,蒋国柱又掏了一大笔银子。现在江宁藩库虽然还不到跑老鼠的地步,可是也差得不远了。向江宁聚集部队要开拔银,部队抵达后各路军马要发赏银,客军还要双饷,战时每天要给士兵吃两顿干饭……若是再加操,蒋国柱的藩库下个月就能见底。到时候练兵到是练好了,可事先发不出开拔银,事后拿不出抚恤和赏银,兵就是练得再好,还是没法驱使他们去和邓名打仗,那么练兵还有什么意义呢?

    在蒋国柱头疼欲裂的时候,扬州官场也是大乱。林起龙得知皇帝要亲征后,第一个念头就是逃回驻地淮安去,再不呆在扬州这个地方。可林起龙转念一想,万一皇帝发现真相,自己如果不在旁边,就没有机会为自己巧言辩解,那后果可能会更糟。

    而且林起龙也和蒋国柱想到一块去了,那就是抢在顺治亲征前和邓名开战,如果侥天之幸能够击败邓名,那以前有什么过错也都能遮掩过去了。不过在询问过自己的标营指挥以及统领河道官兵的将领后,林起龙也打消了这个疯狂的念头。因为所有的人都指出这是自杀——在没有水师的情况下,带着一群就会欺负漕工的河道兵去攻打拥有制江权的邓名,估计还没有过江,一半的士兵就能开小差。

    而且林起龙的标营还远没有蒋国柱的那么强大。虽然其他总督标营的定制是一千甲骑,但漕运总督很少会遇到需要他出战的时候,所以朝廷从来不打算花这份冤枉钱,林起龙的标营只是一个百人规模的卫队而已。

    在河道兵靠不住的情况下,林起龙就把希望寄托在了梁化凤身上。虽然对方是两江的将领,但林起龙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他现在远比蒋国柱有钱。从盐商手中拿到的投献再加上炒家所得,林起龙狠狠地发了一笔财。财大气粗的漕运总督上下疯狂地一通打点后,现在手里捏着上百万两的银子。

    林起龙给梁化凤开出的条件是,他负责给梁化凤出加操的银子,如果想扩充兵力,林起龙也可以赞助一部分。作为交换,梁化凤要保证有漕运总督的一份功劳,也就是说,无论是奏章上还是面对皇帝的垂询时,梁化凤都要把河道官兵列入对邓名作战的序列。

    梁化凤对此没有异议,当即就同意了林起龙的要求,表示他会把军队立刻扩充为五千甲兵,一万辅兵,超出兵额的部分暂时就用义勇的名字。军队所需的军饷不用说,就是这些甲兵需要的装备,也要由漕运总督立刻重金打造出来;而从即日开始,梁化凤也会督促军队日夜操练,以求尽快变成一支不可轻辱的强军。

    “每天一万两银子。”梁化凤开出了价码,除了装备的花费、招募丁勇的安家费以外,梁化凤还要林起龙先付一个月的操练费用:“三十万两,劳烦总督大人给末将开个批条,从库里拿走银子后,末将明日就开始练兵。”

    “每天一万两……”林起龙对梁化凤敲竹杠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即使如此他仍然惊呆了。虽然漕运总督是个肥缺,但林起龙一年能净落的银子也就是五万两银子左右。上次和邓名达成协议时他还沾沾自喜,认为相当于做了二十年的漕运总督。而梁化凤光训练费就要拿走六年的,这还只是一个月而已:“你这厮怎么不去抢呢?”

    “总督大人言重了,末将只知实心做事,不知有他。”虽然气急败坏的林起龙已经开始骂街了,但梁化凤却严守礼仪,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为了尽快练出一支强兵来,总督大人刚才责成末将日夜操练,那么一天总要给士兵们吃四顿饭吧。操练这么紧,每天肯定要有一些酒肉的了……为了速成,赏罚必重,所以不光要赏赐,还要很多伤药……每天练兵八个时辰,弓手射一百支箭不算多吧……就是砍草人,每天八个时辰,刀也会钝啊……还有,夜晚操练,火把、松脂也都是银子啊,积少成多……”

    最后林起龙打消了日夜操练的念头,改为一日一操,尽管如此,梁化凤还是为第一个月的操练要到了十二万两银子的经费。

    从库房里搬走了银子后,梁化凤密令一个心腹立刻押送十万两上京,给朝中的高官们送去。

    “蒋巡抚这次是要倒霉了,林总督也够呛。”梁化凤在心里琢磨着:“等皇上一到扬州,我就去告密。我只是一个武夫,什么都不懂,通邓全都是他们搞出来的,我只是听命行事。”梁化凤知道东窗事发后,多半自己也会有过错,如果不是觉得遮掩不过去了,梁化凤也不愿意去当这个小人。现在他需要考虑如何弥补皇帝对自己的印象:“好好地练兵,然后在皇上面前打头阵,以求得皇上的宽恕。”

    第八节 震怒(上)

    因为去年曾经准备亲征过一次,仪仗、车驾都是现成的,相关的安排也都详细讨论过,所以顺治亲征的准备工作进度非常快,在皇帝的严令下几天工夫就已经初见模样。索尼见势不妙,虽然还没有想出什么劝解的好办法,但还是想再去拖延点时间,不过还没等他想出拖延的对策,顺治就又一次把他唤进了宫中。被一起喊去的还有鳌拜、苏克哈萨、遏必隆这三个。

    四大奴才进宫的时候就听说顺治又一次大发雷霆,今天杖死了一大群太监、宫女,甚至还有几个侍卫。

    本来顺治在睡足了两天觉后,也开始考虑亲征的可行性和意义,万一皇帝亲征但是邓名已经跑了,那这一番折腾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如果抓不住邓名,单单为了一个周沛公还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但顺治话已出口,再说他还盼着江南地方大小官员为了在自己面前表现一番而拼死拦截邓名,如果地方官真拖延住了邓名的脚步,而由于顺治出尔反尔没有亲征督战导致邓名逃脱的话,那既可惜又可能会打击官员的报国的士气。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让顺治没有改变原定计划,仍继续督促亲征的准备工作,既然可能要离开北京一段时间,皇帝就想先把宠妾董鄂妃的谥号定下来;要是最后还是发动亲征的话,这事办妥了顺治也就不用惦念着这桩心事了,要是改变主意不亲征的话,这事还是要做,晚做不如早做。

    结果有个不长眼睛的侍卫在得知此事后,私下和人说什么“小主子还会给谥号么?是要给个恶谥么?”这话又被一个和他有仇的人密告给了皇帝,顺治勃然大怒,把那个侍卫抓来审问。开始那个倒霉的家伙还不肯招供,后来吃不住酷刑把最近北京流传的谣言统统吐露了出来:说什么邓名其实就是博尔果,是皇上的弟弟,福晋(董鄂妃)被皇帝宠幸后诈死逃离北京,含恨看着妻子被皇兄收入宫中册封为贵妃;博尔果以亲王之尊投贼后,受到闯、西的群起拥戴,连败朝廷大军,甚至连残明都对他的武勇心服口服,太宗之后果然名不虚传,足以令敌寇屈膝……最近化名邓名的博尔果又威胁漕运,誓要夺还妻室,皇上盛怒之下打死了董鄂妃和她的几个宫女、太监,更要亲征江南,让这个诈死的弟弟变成真死——流言现在已经是眉目俱全、颇具人形,让不少人都将信将疑。

    顺治听得怒发冲冠,当场就把那个侍卫打杀,倒霉的家伙临死前还攀扯了一些人,这些人也无一幸免,株连攀扯之下,一日之内宫内竟有百余人遭难。

    见到索尼一伙儿的时候,顺治额头上仍是青筋毕露,眼中红丝密布,杀气腾腾地下令道:“传旨,京师中再有人敢妄议贵妃,无论贵贱一律处死!”

    下完这道命令后,顺治再次重申之前的决定:“朕决意南征,仪仗、车驾妥当后立刻出京!”现在顺治只感到满腹的怨恨无处发泄,要是再憋在紫禁城里不出去走走的话,他都感到自己要爆炸了。只想着尽快出门的皇帝更追加命令,不必等八旗尽数准备完毕,他打算带着迄今为止动作最迅速的两千满八旗和三千蒙八旗先行出发,其余大军可以随后赶上。

    虽然顺治已经是愤怒欲狂,不过他也知道京师还是需要人坐镇,思来想去,他决定让索尼、鳌拜留守,替他处理日常政务,然后交给皇太后批准;苏克萨哈和遏必隆继续整顿兵马,带着后续的一万五千满、蒙、汉八旗全速追上,顺治严令他们必须在御营抵达扬州前与自己会师,然后一起渡江前往南京。

    董鄂妃这件事从来就是顺治的逆鳞,当年他垂涎美貌的弟媳,让博尔果死得不明不白,亲王死后十天就把弟媳纳入宫中,迅速地封了贤妃,过不了多久就升贵妃。册封弟媳的时候,顺治还以册封皇后的规格下诏书,以皇帝登基的规格大赦天下,弟媳为他产子后,顺治更公开指称弟媳生得这个皇四子是他的“第一子”。

    虽然皇帝明面上已经摆明不要脸了,但索尼等人都很清楚,这种害弟夺妻的事总归还是奇耻大辱,提出来就等于抽皇帝的耳光,现在顺治深爱的弟媳和他的“第一子”刚死,就传出这种流言,无疑于在顺治心口上狠狠地扎了一刀。

    “再传旨两江、湖广,朕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拦截住邓贼,办事不力以同贼论处!”顺治大吼道:“畏缩不战者以同贼论处!”

    “邓名死定了。”索尼等人心里都冒出了这样的念头,顺治让人拟的圣旨里口气极为严厉、杀机毕露,虽然这是给两江、湖广官员的圣旨,但索尼他们读了之后感到脊梁上有冷汗流出来:“皇上这是把邓名恨之入骨了啊,宁可两江、湖广元气大伤,也一定要先杀了邓名再说。”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顺治的霉头,清廷的大臣归根到底是奴才,要是把皇帝惹急了死路一条,别想能和崇祯的大臣那样告老还乡。于是没有人再劝顺治不要亲征,反倒一个个积极地出谋划策,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指称顺治的禁口令和急吼吼的出兵计划只会给流言的传播推波助澜。实际上就连苏克哈萨心里都有点动摇了,作为两白旗的大臣,他的地位本来就很尴尬,知道皇上对自己客气只是笼络两白旗的一种手段。苏克哈萨知道旗里以前就有流言传播,很多对皇上不满的人因为怀念多尔衮时代的地位,而嘀咕什么邓名和睿亲王有扯不清的关系,但苏克哈萨却对此不屑一顾,一丁点也不相信,可今天见到近乎失态的皇帝后,苏克哈萨都忍不住在心里瞎琢磨:“这邓名到底是谁啊?怎么皇上会恨他到这种地步?难道真和老王爷有什么干系不成?”

    ……

    江南,见到顺治第二封圣旨,也就是那封认可两江推荐,授予周培公两省布政使、并让他全权负责拦截邓名的公文后,蒋国柱一下子醒过味来,顿时又把弃官潜逃的念头抛在脑后——这几天越是仔细检查军备和库存,江宁巡抚就发现火并邓名的想法不现实,因此弃官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