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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47部分阅读

    赶来,他还是得见好就收。

    此战明军战兵、辅兵总计阵亡了二百余人,被俘的明军士兵都解决了出来,被击溃的部队也尽数收拢回旗下。完成了大概的战场清理工作后,袁宗第没有在险地多做停留,立刻押解着八千多被俘的清军返回万县。清军参战的四千披甲被杀千余,一千七百多被俘,剩下的尽数逃散,五甲兵的损失大约是披甲兵的两倍,不过被俘的比例更高。

    而去搜索张勇的那三个辅兵,最后也没有找到他们的猎物,他们一直追赶到江边,但这里也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刚才逃到这里的清兵被长江堵住去路,最后都向明军投降。三个明军辅兵沿着江走了一段,最后站在一个倒在江水里的清军尸体旁议论了一番,无奈地承认他们可能确实是错觉。

    他们身边的这具清兵尸体看上去是一个年老的辅兵,衣服破破烂烂的,脚上是双旧草鞋,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战利品。尸体上的旧裤子更是破得和乞丐的差不多,都快起不到遮蔽身体的作用了,从破裤子上的大洞上,还能看到这个老辅兵腿上一处可怕的创口。如果认真观察,可以发现是道枪伤,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了,好像是趴着的时候被利刃直刺至骨造成的;这个辅兵的头上当然没有值得去捡的头盔而是一顶草帽,脑袋和上半身都埋在江水中,只有那顶草帽还浮在水面上,好像被小辫子挂住了,漂浮在尸体的后脑勺上方。

    失望的三个明军辅兵缓缓向来路走回去,他们走远了以后,这具半截倒在江水里的尸体依旧纹丝不动。

    第四十八节 情报(下)

    明军络绎不绝地向万县方向返回,走了整整一个下午才从战场上完全撤离,兴奋的士兵们互相夸耀着自己的武功。在盔甲下闷了半天的战兵们把装备交给辅兵,换上单薄的衣服散热,有的人还跳入水中洗个痛快澡。期间那具草帽下的尸体始终保持原状,还有两个战兵曾在它上游不远处戏水,然后被等得不耐烦的军官喝令归队。

    明军远去时太阳已经偏西,直到夜幕开始降临到大地上,长江也变成黑色后,这个“尸体”才轻轻地抽搐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抬起了头,把一双眼睛露出了水面,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确定周围全无异状后,张勇轻手轻脚地溜上了岸,就伸手想去把把那根辫子和草帽系在一起的细线解开。但手指触到辫子的时候,张勇迟疑了一下,没有揭开细线而是把草帽在头上戴好。接着张勇轻轻地吐出了口中的草管,靠着这根空心管和草帽的掩护,他才能安然无恙地在水面下呆上这么久。这根草管张勇也没有吐在地上,而是小心地贴身收好,然后迅捷地向西边急行而去。

    ……

    两日后,忠县西北的川陕总督行营。

    赵良栋和王进宝的一万五千披甲还没有抵达重庆,高明瞻带着千余披甲守城。除了一万两千的山西绿营、三千汉八旗外,李国英手中本来只有九千川陕绿营的披甲兵,结果前哨一仗四千披甲就被打了个几乎全军覆灭,两天来只陆续跑回来了几百人。加上辅兵的损失,清军已经损失了近一万人,出征伊始就遭到这样的大败,对士气的打击自不必提。为了防止山西绿营人心涣散,李国英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封锁消息,竭力隐瞒损失。

    幸好这次高级将领的损失是前所未有的低,张勇、王明德、胡文科以及其他一众将官,都全须全尾地平安返回,这倒给李国英隐瞒损失提供了不少方便——以往要是折损上一万兵马,折上四、五个将领真不算多,绝对不会如此战一般,逃回来的光杆比他们的亲兵都要多了。

    王明德带着六七个将军返回大营时,袁佳文弼正和李国英悠闲地喝茶,见到王明德后,副都统哼了一声也没有搭理他们。

    “还不快过来给副都统陪罪!”李国英虎着脸喝斥道,袁佳文弼狠狠地告了这些绿营一状,还列了一张装备损失的清单给李国英过目。

    “副都统,都是末将无能。”王明德和其他绿营将领连忙躬身告罪:“副都统大人大量,给末将们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吧。”

    痛骂了手下这些嫡系将领一通后,李国英话锋一转,替他们向袁佳文弼求情起来,汉八旗的损失李国英大包大揽,表示一定全额赔偿,只要袁佳文弼不要上书朝廷告状就好。

    “总督大人言重了,王帅他们也都尽力了,这个卑职心里也是有数的。”川陕总督的面子,袁佳文弼不能不给,他慷慨地表示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袁宗第阴险狡诈,众将虽然失利但勇气可嘉,既然汉八旗的要求得到了满足,那他自然也不会把官司打到朝廷前。

    喝完了茶后,袁佳文弼拱手告辞,川陕总督笑容满面地把他送到了营帐门口,孙思克和其他两千汉八旗还磨磨蹭蹭地在后面好远呢,现在总督行营周围的汉八旗里就属袁佳文弼的官最大。

    袁佳文弼走了之后,王明德他们又统统跪了下来,一五一十地把他们脱险的过程报告给了李国英。

    “又是那个优惠券。”李国英已经没力气骂人了,用双手捏着自己的鼻梁,一个劲地揉,现在他真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说吧,你们这次又要本官出多少牛?”

    对于王明德他们把军情报告给了袁宗第,李国英到没有太愤怒,只要有将领被俘,那军情的秘密多半就保不住了。听说大败的消息后,李国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整部署,这些家伙既然对自己说实话,那就说明他们还是忠诚的。至于在大庭广众前自称的一言不发,李国英自然也会在明面上采信。

    “总督大人,末将倒是有个想法。”一个人说道:“袁贼的兵可是真不少啊,他肯定在万县种了不少田,总督大人不妨威胁他,要是他不放人,我们就去把他的田都烧了。”

    “就算他放人,我们就不去烧他的田了吗?亏你也知道他种的地不少,难道就看着他再收获了继续扩军吗?”李国英骂道,自从意识到袁宗第的实力后,他就把割袁宗第的庄稼视为必须要进行的重要任务了:“算了,袁宗第不是说会把人都交给邓名吗,邓名这个人倒是守信,等割了袁宗第的庄稼,再让高巡抚去找邓名替你们要人好了。保宁那边还有些牛……我算是看明白了,本官的家底再厚,也得被你们给败光!”

    优惠券的事情倒不用太担心,因为李国英身边的几个满洲太君也是用这个捡回命来的,对这种丑闻多半会装看不见,有满洲太君压着,孙思克、袁佳文弼拿了好处也不会闹事。

    对于李国英拿他们的军饷去赔偿汉八旗一事,王明德他们就算心里再不满也不会反对,此时正主不在,李国英还反过来安慰他们:“别和袁佳副都统一般见识。”

    “末将明白,明白。”王明德他们连连点头。对朝廷来说,满洲太君们自然是亲儿子;而汉八旗部队,大都是孙思克、袁佳文弼、祖泽润(祖大寿的儿子)兄弟这样的辽东人,他们同样是八旗兵,算是荣誉亲儿子吧,俗称干儿子;而李国英、赵良栋这些带着绿营兵的汉八旗又等而下之,他们都是为入关的清军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比如赵良栋帮着阿济格镇压甘陕抵抗、李国英坚守孤城力抗刘文秀大军,所以也被抬旗成了汉八旗,但和孙思克、袁佳文弼、祖氏兄弟这些干儿子还是不一样,算是荣誉干儿子吧。

    李国英又继续问起了此战的详情,王明德他们打算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张勇,不过李国英处事精明,所以他们回答得很小心,还借故没有一次说完。晚上几个人凑到一起,根据李国英的反应连夜对口供;第二天李国英继续询问的时候,正在他们刚开始诉苦的时候,张勇突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接着就是一番疯狂的互相指责谩骂,老于军务的李国英只听了片刻,就被气得七窍生烟,一拍桌子打断了他们的唾沫横飞的互相指责:“张勇、王明德!你们都想占便宜,谁也不肯吃亏,为了占便宜发假信号骗友军,把真的信号当成假的看,然后干脆为了逃生发假信号,结果明明能赢的仗硬是打输了。五千对五千,居然被打了一个全军覆灭!”

    几乎气炸了肺的老总督站起身,冲着张勇、王明德大骂了几句,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响起一片惊呼声,有张勇的,也有王明德的。

    “快把总督大人扶起来!”

    “不好啦,快叫大夫啊。”

    “大夫哪?总督大人昏过去了。”

    ……

    同一天,叙州。

    新任叙州知府袁象和邓名讨论着政务,叙州到成都之间的驿站系统已经建立起来了,为了养驿站的人员和马匹,成都可是没为此少花钱;这个系统建立好之后,就有人提出是不是也建立一道去万县的驿站系统,以便加快和袁宗第的联系。

    “若是驿站沿着长江设立,那么就和都府到这里的一样,顺流的快报用船,逆流的用马,可以节约一半的费用。不过即使节约一半,花费还是太多了。”袁象已经做了一个简单的预算出来,从叙州到万县的距离可比到成都远得多,而且路上还有重庆这个钉子,驿站肯定要考虑自卫能力,还需要配属侦察力量,这些花费都加起来,维持费用恐怕是成都——叙州驿站系统的十倍。

    “太多了。”邓名扫了一眼预算表,就把它扔到了一边:“李国英根本不敢出嘉陵江,没有什么紧急的军情需要传达,浪费钱。”

    “我也觉得是这样。”袁象完全赞同邓名的看法。虽然逆流的情报传递慢了一点,但是一年来从来就没有过需要紧急送入成都的军情,如果花费巨资建立这套系统,参议院那帮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的青城派估计又要说三道四,尤其是万县的守将还是袁宗第,青城派估计又要大放厥词说袁象是有私心——就算想帮助袁宗第,袁象也可以选择给万县多送点物资去,完全没有必要把钱花在这个没用的驿站系统上。

    “我一直听说浙江人头脑很灵活,可是在打仗这方面,实在和榆木疙瘩差不多。”讨论完公务后,邓名和袁象闲聊起上次去江南的见闻,自从他回来后,两人一直没有时间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提督何出此言?”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张尚书的那些手下说,打仗终究还是要堂堂正正地和敌人在战场对决,不要整天想着偷袭。”邓名无可奈何地说道,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舟山军尤其是张煌言的嫡系,都对堂堂正正的阵地战战术不是很上心,而对如何化妆偷袭非常感兴趣:“可他们就是认定了,打仗就是化妆成鞑子,然后趁着敌人睡觉或者吃饭的时候去偷营。”

    “他们真是太固执了。”袁象也感到非常不可思议,邓名所向披靡,舟山军居然会不相信他的军事眼光;尤其是邓名还有高邮湖大捷的光环,舟山军这么固执简直是不可理喻。

    背地里贬损了一通张煌言和舟山军的顽固后,袁象又问道:“提督还没有给我好好讲过高邮湖一仗的经过呢。”

    “哦,”邓名精神一振:“这仗我们先是化妆成鞑子,然后趁着清军睡觉的时候去偷袭他们的营地……”

    第四十九节 专利(上)

    叙州的卤泉数量众多,盐商纷纷向这里转移,现在邓名还没有其他什么支柱产业,因此盐业不光受到刘晋戈的重视,邓名同样非常关心,为此专门抽出几天的时间来进行视察。

    现在在叙州的卤泉外,有大量的木匠作坊,正夜以继日地制造着盐商要求的货物——现在叙州最发的除了盐业、就属木匠和造船业——这种货物是一种面积极大的木盘,底部对平整的要求很好,而且不能漏水。在盐井旁,就有大量这种木盘被搁在石头上悬空放置,打出来的卤水被倒入木盘中,暴露在阳光之下,被晒成晶体。

    “晒盐法能够节约九成三的人手,能够节省大量的柴火、铁锅,”卢欢向来视察盐业的邓名和袁象报告道:“采用晒盐法后,我计算了一下成本,大概只有煮盐的十分之一,现在叙州的制盐都用了晒盐法,迟早成都那边也会转煮为晒。”

    早在唐朝甚至更早的时候,福建地区就开始采用晒盐工艺,但宋、元、明对推广这个工艺都没有什么兴趣,最关键的问题就是盐铁专卖,对官府来说,煮盐的利润定得多高都可以,根本没有降低生产成本的迫切需要。明朝实行更严格的食盐专卖后,还开始打击福建的晒盐法,因为相对煮盐来说,晒盐法更难以受到官府的控制,用晒盐法制盐的人不像灶户那样容易控制,官府无法靠控制铁锅等工具来控制食盐生产——也就是说,虽然生产成本大大降低了,但是官府的管理成本却极大地提高了。就算有官员呼吁采用更便宜、更高效的晒盐法,也是个人行为而已。

    明中叶后,随着官府的控制能力下降,晒盐法有所恢复、扩展,但等清军入关后,视食盐为命脉的清廷全力打击晒盐法。满清和中国之前的历代封建王朝一样,食盐专卖制度让它们不用考虑生产成本问题,最关心的反倒是如何利用柴火、工具耗材来监视食盐的制造数量以免灶户“偷窃”国家财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满清同样不惜降低生产效率,打击先进生产工艺。

    在西川,邓名实行的是万物专卖制度,只要购买了许可证就可以随便生产,盐厂也都是私人所有,因此如何提高生产效率就是这些私人盐厂最关心的事情。不过由于历朝历代的严厉打击,卢欢这帮盐商并不知道有晒盐法的存在,直到从福建来的穆谭见都府的盐商依旧砍柴煮盐时随口提到了福建的晒盐法。

    虽然穆谭的描述让所有的盐商都感到很神奇,但川盐一开始看上来似乎仍无法采用这种先进工艺,因为对福建来说,海水是无穷无尽的,对盐田的放透性能要求也相对较低;但在四川,卤水本身就是财富,是辛苦从盐泉里提出来的,如果大量流失那是无法容忍的损失。因此直到大半年前,晒盐法虽然被盐商们一再提起,但没有任何试验盐田获得成功。

    后来一个叫王航的人突发奇想,觉得可以制造一个又浅又大的木盘来充任盐田。王航本是万县的一个屯兵,帮袁宗第的战兵背盔甲来到的叙州,在盐商这边打工帮忙背卤水,听大家一再提起晒盐法,就突然有了这么一个主意。

    王航自己的木匠手艺并不怎么样,不过他还是勉强做了一个小样本给他打工的盐商看,盐商手中的资源肯定比王航多得多,就很快制造了一个大型的试验品出来,效果也还可以。作为报答,盐商出钱把王航从万县军中赎了出来,还给了他一小笔钱,并给他在盐厂安排了一个小职务,这个结果让王航喜出望外,也感到非常的满意。

    但当邓名回来后听说此事后,立刻把王航叫来让他去成都申请专利,然后邓名又教给他两种出售专利获益的办法:一种是一次性出售专利许可给某个木匠行,另一种是按件出售。而王航最后选择了按件出售,无论是成都还是叙州,凡是邓名治下的木匠行,生产的晒盐板都要按照面积给王航专利费;而在邓名的控制区内,没有付给王航专利费的木制晒盐板都是非法产品,商家不得出售,这个专利时长五十年,范围会随着邓名控制区的扩大而扩大。

    “王老板现在天天坐在家里数钱,数都数不过来啊。”卢欢开玩笑地对邓名笑道,每张晒盐板里都加入了专利费成本,但即便如此,晒盐法还是降低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生产成本,而且对卢欢这种盐商来说,王航的专利费根本没法和他们的制盐利润相比:“现在王老板逢人就说,他的家业都是提督赐给的。”

    “是他自己赢来的。”邓名摇摇头,断然否认道,他看到随着大量晒盐板被制造出来,这种木制盐田的质量也变得越来越高,只有少量的浓缩卤水从底板的缝隙间渗透出来,这些卤水在盐田底板和土地之间结成一道道锥形的晶体。

    根据专利描述,只要是木头制造的,用来晒盐的平板状工具,王航就有专利权。对王航专利的改进可以带来新的专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