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伐清 > 伐清第152部分阅读

伐清第152部分阅读

    让叙州的盐业和造船业大发展,他需要十万以上的工人,为了养活这些工人,他还需要至少这个数量的农民,为了满足农民和工人的需要,也为了让低税的农民心甘情愿地把余粮拿出来交易,袁象还需要大量的渔民、纺织工、铁匠、养殖户——这些人员成都现在自己都不够,不可能大量提供给叙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劳工荒让一心想大展宏图的袁知府愁得都生了好几根白发出来了——老袁家可没有少白头的传统,袁知府头上的几根白发真是太违反家族常理了。

    这次邓名在叙州暂住的时候,袁象几乎每次会面都会提出搬迁人口的问题,但邓名也帮不了他多少忙。成都的人口眼下总共只有不到三十万,而刘晋戈一直在大叫成都府至少需要百万劳动力才能满足基本要求,就是五百万也不嫌多——现在刘知府恨不得邓名明天就去武昌把湖北搬空。

    因此,刚一听说即将有上万俘虏过境后,袁象就下了决心要全力截留。这些绿营军官显然是俘虏中的骨干,袁知府抛下一切俗务跑来款待他们——因为没有人口,俗务也没有多少。

    “肉馒头,随便吃!”在袁知府的大营外,叶天明带着手下的掌柜把铜锣敲得震天响,一屉一屉的馒头冒着热气,在俘虏面前摆成一座小山。和袁知府一样,叙州的盐商一个个也都觉察到了难得的机会,已经在岸边等候多时,俘虏们一下船他们就迎上去,想尽办法要让他们自愿留在叙州。

    “叶老板,你这也太不像话了吧?”几个彪形大汉冲进了盐商的队伍,为首的是个叙州船行的老板,带着伙计们来抢人。虽然他和叶天明一样都是刘曜的辅兵出身,但事关商行的生死存亡,川军的战友情谊也得向后放放了。

    “来我们船行吧,”船老板说干就干,重重地一掌拍在一个山西人的肩膀上,沉重得就和他那根因为缺乏伙计而不得不摆在河边的新船的龙骨一般,这毫无预兆的一击差点把俘虏拍倒在地:“一天三顿饭管饱,学徒期也有二十元的月钱,学得快还有奖金!”

    第五十七节 待遇(下)

    随着更多运输战俘的船只抵达叙州,本地的商行老板情绪也更加激动。第一批船运来了两千名山西战兵,然后是两千辅兵,第三波又是两千多山西人在叙州下船时,激动的叶天明等人看着眼前的精壮汉子,站在叙州码头上情不自禁地高呼:“提督万岁!胜利万岁!”

    一万多山西人的到来,让叙州像是在过狂欢节一样。不过随着争夺劳工的战争如火如荼,狂欢气氛也变成了剑拔弩张。最后终于发生了暴力冲突,袁象在一天之内就听说了三起大规模的斗殴,小规模更是不计其数。

    为了平息冲突,袁知府不得不派兵把老板们都请来知府衙门,旁听的还有正好来叙州公干的税务局长秦修采。不少人来的时候鼻青脸肿,还在衙门大堂上怒目相视。更糟糕的是,知府衙门并没有什么公正性,因为袁象不但是裁判,也是下场选手,他认为农业很重要,没有粮食就无法保证工商,在会谈上袁象祭出邓名的立方体理论,认为至少一半的俘虏都要去开垦土地。

    顿时叙州知府衙门的大堂上就变成了斗鸡场,老板们和知府老爷吵成一锅粥。盐商声称盐业所需的人力必须得到保证,这是叙州可持续发展的源动力,也是邓提督多次亲自过问的重点项目——懂得祭出邓名语录这个大法宝的人可不止袁象一个——而粮食完全可以去成都收购,要是刘晋戈不配合就从湖广运。盐商们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袁知府大力支援盐业,那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袁象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被盐商们一吵吵也没有了主心骨。见知府老爷居然有被盐商说服的苗头,船老板们急了,连忙奋起反驳:若是没有我们造船,就别想把盐运去湖广,更不用说邓提督已经有了最新指示,那就是不但要卖盐,而且还要卖船。至于从湖广运粮回来一事,船老板们更是痛加驳斥,指出这个根本就是赔本的买卖,别看盐商们现在答应得好好的,事后肯定反悔,袁知府切莫上当。

    其它的木材商行、铁匠行也不甘寂寞,纷纷表示如果没有他们的协助,船老板就算有伙计也造不出船。盐商也是一样,现在他们想节省人力用晒盐法,他们需要木盘,将来若是想恢复火井煎盐(天然气)也同样需要木材行和铁器行的产品。这些人强调,邓名对四川木材、铁器生产的关心并不在盐业、船业之下,更多次亲切慰问过各个商行,指示他们一定要尽快拿出更多的发明、申请更多的专利。

    众人在知府衙门里大叫大嚷了半天,全力挥舞着邓名的各种指示,如同挥舞着宝剑一般,向竞争对手身上(包括袁知府)用力刺去,最后袁象不得不承认场面完全失控,什么协议也休想达成——除了一个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袁象决定缩短叙州同秀才的考察时间。只要山西人肯留在叙州工作而不是去成都,那就可以由东家作保,预缴一些税金,在半年内获得同秀才的身份,从而享有一切功名特权——这毫无疑问是对政策的公开违背和擅自修改。但刚才高喊邓名指示,把嗓子都喊哑了的一群商行老板,此时却表示了对袁象知府英明决策的无条件赞同,还有人表示应该把考察期缩短为三个月,如果东家肯多交保金甚至可以进一步缩短。总之,任何能说服山西人留在叙州的政策都是好政策,哪怕是公开和邓名指示对着干的政策也英明得不得了。

    幸好袁象还记得他的官职是邓名给的,不能让长江提督下不来台,所以顶住了压力,仍坚持考察期不得短于半年。

    上午没有吵出结果,中午大家顾不得吃饭继续吵。经过短暂的修正后,袁知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同秀才士人的挑战,就再次坚定起来,表示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农业生产。最后见到无法以理服人,袁象就表示,既然诸位老板都有过在川军中的军旅生涯,那就干脆以武人的荣誉来解决纠纷——简而言之就是单挑。

    刘知府享有打遍成都无敌手的美名,老板们都知道刘晋戈总是能靠这招达到目的,眼前的袁知府虽然没动过手,但大家早听说他是将门子弟,曾是邓名近卫队中的一员,别说单挑,这帮辅兵出身的商行老板二打一都没有胜算;消息灵通的人甚至知道袁象曾经和周开荒在邓名眼前演武过,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周少校都只能和袁知府打个平手,那老板们上去显然是白给。

    单挑就是白挨打,然后在政策上任人宰割,商行老板们坚决不肯上当。邓提督还有一个备用方案,那就是向提刑衙门申诉。不过大家知道提刑官都是袁知府的旧部,上午袁知府还拍着胸脯保证,修改同秀才观察期的政策,一定能够得到叙州提刑衙门的赞同。既然提刑官在袁知府指使下连邓名的政策都敢改,那和袁知府本人打官司的下场可想而知。

    于是老板们纷纷主张用团体赛取代个人赛,本来有人想提议五人组规模群殴,但掂量一下袁知府强大的个人实力,这个方案肯定也是自取其辱;十人组似乎还是没有什么把握,百人组武斗看起来比较公平,不过这估计真能打死人。

    而袁象坚决反对多人赛,脑袋一摆大发官威,要不就按他说的办,要不就上来单挑——那还是按他说的办。

    把众位老板从困境解救出来的是邓名新送来的一个命令。信中称,由于战局完全出乎意料,所以要叙州紧急动员,征召更多的士兵和民夫到前线助战。

    袁象捏着这封命令沉吟了一下,缓和了口气,和在场的老板们商议起来:“提督要更多的援兵,其中对我们叙州的要求并不高,因为本来我们叙州的人丁就没法和都府比,所以提督只要我们叙州设法动员一两千人就可以了,而要都府出动两、三万人。若是如此的话,后面再来的俘虏势必都要被成都要去,我们再截流的话都府肯定会抗议,而提督也不会不管。”

    “还会有多少俘虏?”一个老板问道。

    “可能还会有七、八万吧。”袁象简要介绍了一下军情。

    “七、八万!”

    老板们顿时眼都红了。叙州现在只有不到三万人口,就算把前一批的一万多战俘都留下来,也就是增加三分之一的劳工。

    这么多战俘都归叙州所有不太现实,就算袁象和商行老板们肯冒险,邓名也绝对不会同意战俘人口在叙州占有绝对优势,叙州只能希望再留下二万战俘。若是想达到这个目的,那叙州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没用多长时间,包括盐商在内的全体与会者就一致同意大规模减产,叙州全面动员支援朝廷剿匪,出动一万五千士兵和民夫支援前线。

    大家都同意按照动员比例来分配战利品,如果食盐产业能够提供五千士兵和民夫,那事后就应该将三分之一的战俘划拨给食盐产业。而袁象则要求采用抽税制来满足农业需要,他表示无论哪个行业,他都要抽百分之五十的税,也就是说如果盐业分到了五千俘虏,那有两千五百就得成为屯垦的自耕农。

    这个税率又引发了新一轮疯狂的争吵,而袁象发觉此刻他无法靠单挑来威胁诸位老板了,因为没有老板们的配合,他无法完成这样高强度的动员。靠武力强行通过税率的话,心怀不满的老板们肯定不会配合动员;而老板们虽然不愿意纳税,但也清楚如果没有知府衙门协助,那最后大家谁也别想拿到好处——他们不但需要袁知府篡改邓名的政策,需要知府衙门出面拉拢俘虏头目,还需要知府衙门出面顶住成都的压力。

    税率最终定为三成,适用于已经送抵叙州的那一万二千战俘。协议达成时已经临近黄昏,而袁知府和老板们已经全都精疲力竭。虽然身心俱疲,但老板们都表示他们用不着休息,立刻就去安排全部的掌柜从事战争动员,一定要尽快向前线输送兵力。邓提督一向赏罚分明,叙州这样卖力,他不可能拒绝叙州对战利品的要求。

    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成都的抗议,老板们担心袁象扛不住他铁哥们的压力,让大家白辛苦一场。

    袁象不得不当众表示:“如果刘知府一定要我们交还战俘,本官会和他决一雌雄!”

    “啊。”虽然袁象的表态很令人安心,但刘晋戈打遍成都无敌手的名气还是让大家有些担忧。

    面对此种疑虑,袁知府傲然一笑,全身上下散发着强大的自信:“那是因为本官从来没有出手过。”

    一整天的争吵和讨价还价,秦修采始终冷眼旁观。丁口在叙州还是在成都纳税,秦局长感觉对他来说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会议结束返回驿站时,幕僚们开始议论纷纷,他们都觉得袁象和刘晋戈的关系那么好,似乎不太可能为了商行老板而撕破脸。

    “事关上万劳力,就算不撕破脸单挑,大吵一架估计是免不了的,这可都是税源和兵源啊。”秦修采笑呵呵地说道。

    “刘知府和袁知府可是刎颈之交啊。”一个幕僚忍不住说道。

    “呵呵,陈余和张耳也是刎颈之交。”秦修采又是微微一笑。

    第五十八节 分赃(上)

    数日前,邓名和李国英的军队已经发生了冲突。那时川西明军与万县的明军不断联系,得到了越来越详尽的情报。三天以前,邓名就对部下们宣布,袁宗第已经消灭了大量的清军,使得李国英手边的披甲兵数量下降到了一万两千人左右,而不是之前明军猜测的一万五千以上。这样邓名手中的一万甲兵加上万县的五千甲兵,对李国英的一万两千披甲就已经有了数量上的优势,似乎可以考虑通过一场正面决战来奠定胜局。

    不过袁宗第对这样的决战并不是很热心,因为袁宗第感觉自己有些消化不良了。本来万县只有四、五万明军,一口气抓到了一万俘虏后,袁宗第感觉他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消化胜利果实。得知李国英来攻打万县的时候,袁宗第完全没有出城迎战的念头,李国英开始撤退后袁宗第也没有进行追击。

    根据袁宗第的经验,战俘至少要控制一年才能打消其中大部分人的逃亡念头,这期间根本无法把他们带上战场也无法承担辅助工作。为了监视、控制这些俘虏,万县需要保持强大的军队,以免有人铤而走险,发动叛乱或是闹事。这些工作是袁宗第目前最重视的,而他手边的实力有限,李国英的军队强大,所以万县就眼睁睁地看着清军离开了,没有进行任何马蚤扰牵制工作。

    直到和邓名取得联络后,袁宗第依旧没有什么攻击的欲望。他觉得如果俘虏再继续增加,他就需要用更多的精力来防止他们互相串联;而且如果万县的俘虏太多的话,明军分化瓦解,让他们彻底失去叛逃念头所需的时间也会更长——简而言之,袁宗第认为在这一场赌博中他已经赚够了,现在是把筹码换成真金白银结束赌局的时候了,等他消化了胜利果实后再新开一局不迟。

    而邓名显然不以一万多名俘虏为满足,成都的消化能力大大高于万县,因此邓名再三派人去催促袁宗第出兵与他会合作战。

    袁宗第虽然感觉邓名有些贪多嚼不烂,不过两家的关系紧密,他也不能对邓名的要求视若无睹,因此袁宗第就勉强凑了一千甲兵,亲自带着来与邓名会合——万县的主力营并没有出发,因为袁宗第需要他们留在家里监视人数众多的俘虏,以免发生不测。

    “靖国公大概会带着一千战兵来增援我们。”看完袁宗第送来的快信后,邓名对部下们说道。

    “一千战兵够做什么的?”任堂不满地说道,现在被拦阻在忠县附近的清军有七、八万之多,虽然在甲兵数目上和明军差不多,但也不是总兵力只有两万的川西明军能够吃下去的。

    “靖国公确实有他的难处。”邓名询问过万县来的使者,知道袁宗第抽出一千甲兵乘船来支援自己已经很勉强了。这几年袁宗第的实力膨胀得很快,很多都是从湖北带回来的兵,还有从熊兰那里接受的,本来的大昌兵骨干只占万县军的一半不到,这次又一口吞下上万名俘虏……如果不是邓名一再邀请,袁宗第肯定会亲自坐镇万县,全神贯注地监督手下,以免发生意外。

    “我们的难处不是更大?”任堂不满地说道。

    袁宗第的势力膨胀速度放在明末背景下是非常惊人的,李来亨、刘体纯、郝摇旗、贺珍他们虽然同样因为邓名的出现而受惠,但没有哪个人的势力膨胀程度能与袁宗第相比。但尽管如此,李来亨他们也都一年没有举动了,全都在忙着消化胜利果实。陌生的领土、骤然增加的新部下,这些都需要花费时间去熟悉,而且锻炼干部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吃得最饱的袁宗第现在实际最危险,要不是成都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他的后勤可能早就出大问题了。

    不过与邓名本人比起来,这些闯营将领的势力膨胀速度简直不值得一提。邓名在成都、叙州的三十万壮丁就没有一个跟随邓名超过三年的,他手下的将领全部是从别的将领那里讨来或是借来的,士兵是陆续加入的,地方官更是采用彻底的任人唯亲制度。

    完全没有班底、旧部、亲兵,没有可靠的老兄弟,按照一般的军阀标准,邓名现在的内部组织性还不如积年的匪帮。袁宗第等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也都暗示过邓名,觉得他应该适当考虑放缓扩展速度,整合内部以加强凝聚力。

    但邓名却把这些良言当作耳旁风,依然故我地狼吞虎咽,带回川西的百姓享有彻底的人身自由,征召部队的时候对符合标准的同秀才一视同仁,完全不考虑忠诚问题——反正最可靠的人也是差不多两年前从刘曜那里要来的,谁还能比谁强多少吗?

    忠诚的班底意味着要有一批人愿意无条件地服从命令,他们与长官之间的忠诚链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被锻炼得牢不可破。不用说晋王、延平郡王,就是其他的军阀也都有一些绝对忠诚的部下,无论长官是投降满清以后转身去打明朝的皇帝,还是举着明朝的旗帜去抵抗清军,这些人都不会质疑他们的长官的决定。冯双礼、李来亨、郝摇旗、袁宗第都有这种铁杆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