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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76部分阅读

居里的边角料,基本都被将领们组织人手搜刮干净卖了废品了,绿营士兵只能拾点残余。之前明军商贩没上门还好,自从商贩们登门之后,绿营士兵从他们手里买到了各种调味品和奢侈品,别的不说,光是川盐就比绿营配给的掺满了沙土的粗盐强没边了。最近几天川商路过时,居然还摆出了鱼干、腊肉、咸鸭蛋这种让人口水横流的好东西——这些美味很多重庆绿营士兵过年时也见不到,只是他们的军饷根本就不够,买不下来。

    昨天长官聊天时说,川商运来了一种叫“张飞牛肉”的成都牦牛干,里面还加了那种好吃的辣椒。这几个绿营士兵听得心痒难忍,晚上讨论这些好吃食睡不着觉,最后大伙儿把心一横,就去偷了汉八旗的东西。

    刚才那个同伙去卖了捅条等零碎后,他们先观察了半天,确认这些明军商贩没有去告密,然后才鼓起勇气出售这门大炮。

    “只收废铜,不收大炮。”商贩还是那唱戏一般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说道。

    第三十八节 买卖(下)

    金汤门不远处就是王明德的军营,李德福在几个卫士的护卫下进入了这座军营,立刻就听到一片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李德福对这种声音非常熟悉,因为他的军营里现在也总能听到这种欢快的合奏。

    把守在王明德帅帐外的卫兵看到李德福走过来,客气地向他行礼:“李将军来了?我家家主和高巡抚正在后帐议事。”

    在这个卫兵的带领下,李德福被带到了另一座营帐前。作为一个山西将领,他之前和甘陕绿营的同僚关系很疏远,但上次在邓名的宴会上哭了一场后,李德福突然成为了陕西将领圈中最受欢迎的山西籍人士,四川巡抚高明瞻对他也是另眼相看。

    营帐里,王明德正高高举起一块晶莹的淡绿色翡翠,对着阳光查看,高明瞻就站在王明德的身边,同样眯着眼睛观察着那块石头的表面反光。

    “这块看起来很不错。”虽然看到李德福进来,但王明德和高明瞻也没有立刻中止他们的活计,他们评论了一番手中的这块翡翠,才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回桌面上,与李德福打招呼:“来啦?”

    “邓提督刚刚派人送来的。”奉命镇守浮图关的李德福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纸。

    “快拿来看看。”高明瞻和王明德都知道这一定是邓名最新的珠宝款式设计图,二人忙不迭地叫起来,拿到纸张后立刻就铺在桌面上,认真地观察琢磨起来。

    翡翠原石并不具有特别出众的观赏价值,不过认真打磨后,制造出来的成品还是相当美观。邓名最早给出的设计图都是最简单的式样,只是六面立方体罢了。不过即使是这种加工品,重庆清军将领也觉得挺好看。翡翠坚硬而且明亮,虽然不符合传统士人对君子柔和、内敛的要求,但在这些武将眼中却比他们欣赏不来的玉石还要漂亮。

    在第二代设计图中,邓名就增加了更多的斜面,打磨出来的翡翠块也会在阳光下变得更加熠熠生辉。李国英离开重庆之前,重庆的清军将领就得知他们的翡翠在西安卖出去了一些,而且满汉八旗的人也都很喜欢,要走了一些,通过驿站系统捎回北京家里。

    确认这个东西能卖钱后,重庆清军就不断扩大翡翠加工的规模,自从一个月前李国英走后,各镇连平日的操练都停了,整日没黑没白地打磨翡翠。就比如王明德负责的金汤门吧,所有的披甲兵、无甲兵现在都在处理翡翠原石,手艺最好的人则被挑选出来,集中在两个帐篷里,对那些经过简单处理的糙坯进行精加工。

    虽然才开始了两个月,但重庆的翡翠加工技术已经提高了很多,现在王明德这个军营里每天能够出产好几块上品。刚才王明德给高明瞻展示的就是他刚生产出来的一块品相特别出众的翡翠。这块翡翠在阳光下一映,绿得晶莹剔透,王明德断言就是运去北京都会有人买。

    今天邓名送来的图纸对加工又有了新的要求。这是一套含有十二生肖元素的珠宝——邓名暂时还没有打算让重庆雕刻精细的翡翠生肖像,只是让他们在翡翠块上刻出生肖的图案——为了设计出这种图案,既能够让人对动物一目了然,又不至于花费太多人工,可花了邓名不少心思,兼顾美观和加工简单是件不容易的事。

    “邓提督说,这十二生肖就是一个圆,”李德福一边介绍着,一边就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很多人说不定一开始只是想为自己的孩子买一个翡翠生肖,但接着就会继续买下去,想凑齐一套。”

    李德福画了一个很大的圆,但最却没有收口,而是把笔尖停在了距离还有一小段的位置上。接着李德福就放下墨笔,给高明瞻和王明德二人转述邓名托人带来的营销思路,就是要激发起购买者的收集欲望,导致他们买入更多的翡翠珠宝。

    “这个办法不错,虽然有点麻烦,但如果能整套地卖出去,肯定比现在挣钱多。”

    王明德和高明瞻都一个劲地点头。但二人都显得有些神不守舍,一个劲地往李德福画的那个圆上看。高明瞻见李德福完全没有再次拿起笔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你的那个圈还没画完呐。”

    “果然不是末将一个人这样想。”高明瞻的话让李德福高兴地叫起来。他告诉另外两个人,邓名的使者送图纸到浮图关时,也曾画了这样一个接近完成的圆就把笔扔下了,当时李德福就觉得这个不完整的图案有些碍眼,最后自己拿起笔把那个圈补全了,才算长出了一口气。

    “邓提督说这叫什么完美主义,就是人都喜欢做事情有始有终。”李德福把邓名的另外一半营销策略也拿了出来:“邓提督建议,最难雕刻的龙图案先不要雕,我们先卖其他的十一种,有多少卖多少。过上一段时间再用品相最好的翡翠块雕上十个有龙纹的,叫什么‘限量版’;要是卖完了就再换个颜色,再雕十块‘典藏版’。……红的、绿的、黄的、白的、黄绿……这些限量版都可以拼命要价,总有几个有钱人不在乎这点银子,而且最后他们又会忍不住把全套的龙纹版都买一圈。”

    ……

    高明瞻、王明德一伙儿正在研究如何把邓名的设计变为现实时,门口又报告有人求见,是川西的两拨商人。

    首先被带进来的是一个推销商。这是重庆文武官员最喜欢见到的一种四川客商,一般他们都会带来各种好东西,只要手里有钱就能买下来——对于卖废品换钱这件事,现在高明瞻他们的心理压力也越来越轻,反正重庆迟早都是要放弃的。李总督这次回北京,就是要说服朝廷把大家从重庆撤走,如果真是这样,还不如把搬不走的东西卖给四川商人;而官员们对士兵的盗窃行为也假装看不见。现在重庆日子过得这么艰苦,还要一天到晚打磨翡翠,不让士兵们吃得好点、喝两口小酒,要是炸营了怎么办?如果卖翡翠能多换点钱,将领们甚至会主动给士兵们加餐,好让他们更加卖力地去处理那种缅甸来的坚硬石头。

    今天这个川西客商除了各种奢侈品外,还带来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新产品。

    “这叫肥皂,是用来去除油腻的。”川商拿出一块方方正正的浅黄铯东西给王明德等人过目,还请他们取来水和油脂当场做试验。

    “这东西还真好用。”试验结束后,高明瞻他们都得出了这个结论。那些粘在手上、布料上的污泥、油垢很难用清水洗干净,而用这个砖块涂抹几下,再搓一搓,就很容易地洗掉了。

    “这是成都一家新开张的炼丹商行的货物。”四川商人笑着说道。新品种的价格当然会贵一点。为了加强说服力,四川商人还告诉王明德他们,帝国军队刚刚发下了订单,向这家炼丹商行采购大量的肥皂,以后这种货物会成为帝国军队的军用必需品。

    肥皂的专利权不属于生产它的商行,有一个与这个商行同名的研究会,专利权由这个研究会与另外一个炼丹研究会分享。那个炼丹研究会也有一家同名的炼丹商行。

    一开始看到这两家炼丹研究会的地址时,这个川西商人的第一反应是遇上骗子了,因为炼丹研究会的地址居然只有亭号而没有具体的门牌——要知道现在成都所有的地址都是规范化的,一个光明正大的商会如果在市内,肯定是某某路某某号;如果在郊外,地址也会是成都府某某亭某某号。但是分享肥皂专利的两个炼丹研究会都是成都府五十一亭,由亭长转交而没有具体的门牌号。

    不过认真一打听,还真不是子虚乌有的商行,而是五十一亭的特殊规定。据说整个五十一亭都在军方的控制下,从亭长到亭士都是帝国军队的现役人员,入内信件一律不标门牌号,而是由军方警备人员根据单位名称转递——再考虑到帝国军队都订购他们的产品,商人的怀疑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个规定引发了商人的好奇心,他曾想亲眼去看看这个神秘发明人,顺便讨一杯茶水喝。但他沿着五十亭走下去,见到的就是五十二亭了,中间没有任何空地,也找不到理应在这个位置上的五十一亭。既然如此,记住这个单位的名称就很重要,如果产品有质量和供应问题,也好向对方抗议或是索赔。

    “杜邦炼丹研究会。”川西商人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估计这是研究会的东家的名字,不过为什么不叫杜氏炼丹研究会呢?那不是更符合传统习惯吗?生产肥皂的杜邦炼丹行倒是在春熙路上有一个带门牌号的地址。如果有产品纠纷的话,商人可以先试着与炼丹行交涉,如果解决不了才会考虑去找那个五十一亭。实际上五十一亭的具体位置哪个商人都找不到,去成都知府衙门询问时,官员们只是重复告诉他们,写信只要写五十一亭收,并标明行会的名称就可以了。

    至于杜邦炼丹研究会那个伙伴的名称,这个川西商人觉得完全是在拍邓提督的马屁——不是常常听邓提督说什么法律最大,法律是治理四川的根本嘛,所以那个商行的老板才会凑趣地起了一个怪里怪气的名字,那个名字同样被这个商人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法本炼丹研究会。”

    第三十九节 向导(上)

    推销商品的川西商人走后,下一个被带进营帐的则是个收废品的商人。

    现在川西的商人见到清军官吏后都只是抱拳鞠躬——他们对邓名都不行叩拜大礼,自然更不会向这些川西军战场上的手下败将磕头;而高明瞻、王明德他们也只能对此视而不见。川西人的桀骜不逊他们现在也有所了解,并且开始逐渐适应了。最关键的是,他们既然在战场上无力抗衡,那就只能容忍对方的傲慢,甚至会互相安慰至少川西老百姓还会向他们鞠躬。

    这位川西商人的步伐坚定,人看上去也孔武有力,高明瞻只扫了一眼,就判断对方是个军人,而且应该还是个不错的军人——川西的怪事多得很,高明瞻听说邓名让大批军人离开军队去务农、经商,他觉得古往今来也就是邓名能在天下未定的时候干得出来这种事。可恶的是虽然明明邓名这么干了,还是能把高明瞻打得落花流水。

    高明瞻捏着对方刚才递进来的名片,念道:“成都废品回收商行?”

    “正是鄙行。”高明瞻猜测得没错,这个商人是高邮湖一战的战斗兵,不过不是常备军。击毙了顺治皇帝后,他讨了媳妇并且退伍,按规矩领到了自己的土地。这一年多来看到不断有经商的战友发财了,他也心痒难忍,前不久十几个高邮湖的战友一合计,都卖掉了自己的土地,凑钱开办了商行,还从于佑明的工业银行贷了一笔款子。因为他们都是退伍军人,所以银行还会减免一部分利息。

    开办这个废品回收行是刘晋戈建议的,他发现这个行业似乎有赚头,就积极鼓励成都人投身其中,并穿针引线帮助他们取得贷款——刘晋戈认为这样能够提高他在成都同秀才中的声望,从而把成都议会从青城派的手中争取过来一部分。

    “那现在在重庆门前的那些人是?”高明瞻有些糊涂了,他本以为那些打着牌子吆喝废品回收的人都是邓名的手下,更何况其中很多人看上去和眼前这个一样都是军人。

    “他们是叙州的废品回收商行。”商人朗声答道。叙州有些人利用距离比较近、消息灵通的机会,抢先成立了废品回收公司。他们不但向叙州纳税,为叙州创造了更多的工作机会,还会把回收的物资优先卖给叙州的商人;成都方面搞清楚这里面的利润后就眼红了,也想分一杯羹走,也正是因为这种呼声,刘晋戈才专门帮助成都废品回收行拉到了贷款。

    “你们不是邓提督的人吗?他们是不是?”高明瞻不明白为何同一件事邓名要派两批人来干。

    “我们都是邓提督的人……”成都的商人答道。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解释,才让高明瞻、王明德他们明白,虽然有了收购废品的机会,但是邓名并没有把这个工作指定给任何一个人,只要是川西的同秀才,就有公平竞争的权力:“既然是废品回收,当然价格不可能很高。但是有我们参与,肯定能够让废铜烂铁稍微值钱一点,对诸位将军和诸位将军的手下都是有利的。”

    收购的价格太高,成都的废品回收行就无利可图了,毕竟他们比叙州到重庆的距离要远。但尽管如此,成都商人大概还是能提高收购价格——这个买卖属于暴利行业,若不是暴利他们也不会大老远地跑来了,赚不到大钱为何要冒风险卖地借贷子呢?

    可是成都商人并没有对高明瞻说实话,他根本无意和叙州人进行一场价格战。如果双方恶性竞争,结果就是都挣不到钱,叙州商人更有优势,成都方面吃亏还会比较大。因此成都商人在进来见高明瞻之前,已经和叙州的商行商议过了,那就是双方不搞两败俱伤的价格战,而是对货物范围进行划分——为了防止成都人不顾一切地竞争,叙州商行也不得不克制自己的独占欲望,让出了部分市场,同意低价出售部分他们收购到的货物给成都人。他们还签署了一份协议,任何违约行为都可以去提刑官那里控诉要求赔偿。

    成都人一边说,一边递上去他的废品报价单,高明瞻扫了一圈,发现和叙州的报价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有几种废品被成都人摆在醒目的前排——还都是高明瞻看不懂的“废品”种类。

    高明瞻把这几种东西念出来后,王明德和李德福也是一脸茫然,这些词汇分开念他们都听得懂,但合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保鲜马肉,这是什么?”高明瞻从中挑了一个看上去最好理解的“废品种类”,乍一看好像这东西没啥难理解的,但认真一琢磨就发现处处透着古怪——马肉,还需要是保鲜的,这种东西存在吗?而且又怎么会被认定为废品?最关键的是,高明瞻还发现这种废品的定价很高。

    “嗯,高巡抚明见……”成都人耐心地解释起来,自从叙州人来重庆收废品后,重庆清军的战马、挽马死亡率骤然升高,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以前在陕西的时候,清军士兵能贪污马匹的草料银,但到了重庆后不下发马料银而是直接下发豆、麦,士兵没有银子可贪污,顶多是偷懒少去割点草,或是分点马的口粮吃;而现在有了废品回收后,马匹死了士兵就可以把马具、马蹄铁统统卖掉,而且还能把死马的皮革和尾巴也一起卖掉。

    直接出售战马太过显眼,而且叙州也没有自己的马行,对此没有太大的需求;但成都有马行,成都的商人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重庆清军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因此成都的商人就希望高明瞻能够把还活着的马匹当做废品卖给他。不过这当然不能写在契约上,免得高巡抚被别人抓到把柄,所以成都人就发明了“保鲜马肉”这个词。

    “活着的马,是啊,肉当然新鲜了。”总算听懂了对方想干什么,高明瞻嘟囔着。

    不过在场的人都承认这是一个有诱惑力的提议。他们琢磨着反正是打不过川西明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