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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79部分阅读

    堂等人在峨眉山,一边讨论着此次远征东南的过程,一边欣赏着峨眉的俊秀。

    “峨眉天下秀,果然是名不虚传,可惜我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啊。下次再来吧,下次一定要挑个春暖花开的时候。”邓名不知道成都已经是暗流涌动,闯营众将和江南士人都蓄势待发:“我得马上赶回都府。这次的帝国议会上,估计大家会要我们再次出兵东南,援助山东、广东的义军了。”

    四川的发展速度越来越快,为了保证新移入人口的就业,保证政府的收支平衡和各个阶层的利益,四川必须要不停地继续发动对外战争,保护和赢得商业利润,通过军费赔偿等手段从清军控制区获得资源和资金。

    这种压力甚至给邓名、赵天霸、任堂、穆谭这样的高官以骑虎难下之感。刘晋戈、袁象、熊兰等人也都和邓名说过,他们不敢想象遇到严重挫折的后果。不过这些人也以年轻人特有的乐观来看待这个问题,赵天霸在四川高级官员的内部会议上声称:既然已经是骑虎难下,那就不要再想跳下虎背慢慢来、稳步走了,就骑在虎背上跑下去吧,直到赢得天下或是摔得粉身碎骨——这个发言引起了普遍的共鸣,刘晋戈、袁象、熊兰还有军方的高级军官人人喊好。

    “这事毫无疑问。”任堂闻言想也不想地说道:“都府、叙州都尝到了甜头,食髓知味怎么肯罢手?不过这次他们事先大概会商量好如何分配战果。”

    “红利按照投资的比例分配,我想不出比这更合理的分配模式了。”邓名甚至有种感觉,那就是川西集团对战争的态度就像是瘾君子对毒品的依赖一样,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而且也越来越难以满足。

    第四十二节 升级(下)

    康熙二年的元旦,重庆。

    现在重庆城外的水道很可能是东亚地区最繁忙的水道,来往于叙州——重庆、成都——重庆的船只不绝于道,还有大量过路的船只驶过。即使是新年在即,勤劳的川西人也没有都停止工作回家过年,很多人选择稍微晚几天再回去和家人团聚,只要这些勤苦能够换回足够的报酬他们就心甘情愿。

    重庆的甘陕绿营当然也不会让川西人专美于前,以往春节前士兵们就能休息了,但今年不行,昨天大部分士兵就一直工作到太阳落山才被从翡翠加工营里放出来。今天重庆众将很勉强地给士兵们放了一天假,但从明天开始就要恢复工作。

    进入十月以来,重庆众将对翡翠加工的兴致越来越高,这主要是因为后方市场的积极反馈。十余年的战乱让珠宝加工行业陷入停顿,很多珠宝行都倒闭,余下的也是在苦苦支撑。战争一天不停止,各地的交通工具就会被大量征做军用,也不会有人积极从事玉石的开采工作,就不可能有大量的珠宝进入奢侈品市场。同时战争还让老百姓变得更贫穷,珠宝价格居高不下,可是社会平均的富裕程度却在下降,这种矛盾就注定了奢侈品市场的不景气。

    邓名在天下未定的时候不努力生产粮食而是出售珠宝换钱,这当然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独一份;而重庆清军既打不过川军、也没有被对方立刻消灭,被生活所迫,不得不与敌人联合起来生产珠宝,这同样是没有先例的。这样邓名和高明瞻集团就创造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局面。清廷后方的珠宝行都热情地欢迎翡翠这种新型珠宝进入市场,它价格相对便宜能够被消费者接受,在其他货源都枯竭的情况下,是一种很好的行业替代品,不少珠宝商人都将其视为救命稻草;重庆的产品加工粗陋也没什么关系,珠宝商人自己可以进一步加工——以前他们是不愿意把时间花费在这种廉价的石头上的。但现在整个行业已经经历了十余年的衰退,工匠的报酬变得非常低廉,即使是那些资深的老师傅,为了能有一口饭吃,也不会觉得加工这种石头是对自己手艺的一种侮辱。

    除了民间市场外,翡翠在北京也大受欢迎。满人入关还不到二十年,在崇祯朝的时候,入关掠夺的满人还完全不懂得欣赏玉石,抢劫时只要金银不要石头。而随着满八旗在北京开始享福,日渐远离了征战生活,新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就开始附庸风雅,开始学习赏玩玉石了。不过现在满人显然还没有学到家,很多人还是怎么也学不会如何鉴别石头的好坏——金银好坏很简单,看纯度就可以了,但根据石头的品质定价,标准就要复杂得多。

    因此当翡翠流入北京后,很多满人立刻就接受了它。明显这种石头更坚硬、更明亮,在阳光下能发出夺目的光彩来,怎么看都比传统的玉石更漂亮——其实王明德这一伙儿人也是这么觉得的,相比温润的玉石,翡翠无疑更符合他们暴发户的眼光。只是李国英那句“假玉”的评价让重庆的将领们跟着不懂装懂,煞有介事地互相吹嘘,说自己从来都认为乌涂涂的石头更好看——“乌涂涂”就是这些土包子对玉石内敛光华的看法。

    最具决定性的一击出自辅政大臣索尼之手。八月初邓名与高明瞻他们和谈后,九月初就有一份包括象牙、宝石、翡翠的“川西土产”送到了首席辅政大臣的书桌上。索尼看看觉得不错,就让人用宝石、翡翠打造了几件首饰,和两双象牙筷子、一套翡翠筷托一起送进了大内,孝敬给了太皇太后。

    正努力学习汉族皇家品味的太皇太后,觉得这几块宝石和翡翠比她见过的所有玉石都顺眼,摆弄了好多天,还赏给了最得宠的几个格格一点。

    一下子这种“川西土产”在八旗贵族上层就火起来了,差不多在李国英离开重庆之后,北京对四川的战局也突然变得异乎寻常地关心起来。十月份重庆就接到了三次八百里加急信件,详细地询问了重庆的现况和川西明军的动向。既然李国英不在,这些奏章当然都是高明瞻回奏的,在认真报告了重庆将士誓与大重庆共存亡的决心后,高明瞻还给几位辅政大臣都准备了一份“川西土产”,当然这些土产也都是和八百里加急的奏章一起送回北京去的。

    很快北京就再次送来满是赞许之词的旨意,并进一步询问重庆的需要——到十一月的时候,北京对重庆的关心程度远超往昔。以前李国英满腔热血为满洲太君拼命的时候,北京对重庆的关切程度连现在对高明瞻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在十一月的第一封加急公文后,排名第三的辅政大臣苏克萨哈还送来了一封给高明瞻的亲笔信,信中苏克萨哈大人首先说他早就听说过高明瞻是川西第一流的能臣,也早就有意栽培他,只是以前手边事务繁多,辅政的压力又大,所以直到今天才抽出空闲给高巡抚写这份私信。在这份令高明瞻感激涕零的亲笔信的末尾,苏克萨哈轻描淡写地提了两笔,说好几位亲王的格格都议论过川西的土产……

    看完这句后,高明瞻大叫一声,二话不说就窜进了翡翠加工营,其他重庆的满汉大将也陆续赶到,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个又一个的生产问题。两天两夜后,高明瞻捧着一锦盒“川西土产”从营里出来时,头发、胡须上沾满了矿粉、石渣,背后还跟着一群双目通红、二十多个时辰没好好合眼的八旗、绿营高级将领。给苏克萨哈大人的回信上,这一锦盒“川西土产”的监制人员名单整整排了一页纸,高明瞻当然具于首位,紧随其后的就是驻防八旗统领,然后是孙思克,袁佳文弼,王明德……

    以后,不但辅政大臣对高明瞻的赞语越来越多了,甚至连以前总对重庆冷嘲热讽的亲王都派遣包衣来过重庆,还告诉高明瞻等人,新年将近,他们几个亲王合计了一下,打算这次给太皇太后的祝贺正旦礼物加入一点川西土产。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邓名,十一月底的时候,邓名送来了一块崭新的翡翠原石,这石头通体晶莹,从头到尾颜色分成四段,从红转绿,然后变成纯白,最后又染上了金黄。虽然被邓名狠狠地要了一笔钱,但这块石头让高明瞻等人也不得不感慨:邓名手里还真有的是好东西啊。

    设计图是邓名白送的,而且邓名还写了一行贺词:“恭祝老佛爷万寿无疆。”

    看到这段贺词的时候,高明瞻等人都忍不住破口大骂,邓名你身为明朝宗室贵胄,就为了出售你从缅甸抢回来的石头,连“老佛爷”、连“万寿无疆”都出来了,你还能有点廉耻,有点底线吗?

    一边齐声痛骂着邓名无耻,高明瞻、孙思克等人一边轮番值勤,紧赶慢赶算是在十二月初完成了邓名的设计。所有的满洲八旗都把他们珍藏起来的、还没有被当做“保鲜马肉”卖给收废品的坐骑贡献出来,让袁佳文弼和胡文科骑着它们及时把川西土产送回北京。

    两个人登上嘉陵江上最后一艘还没有来得及“发霉”的通讯快船后,一起指天赌咒发誓,要是不能及时赶回北京辜负了重庆全体同仁的期望,他们二人就在北京城门前一起拿宝剑抹脖子,绝不贪生怕死、苟且偷生。

    ……

    今天邓名派来给高明瞻祝贺正旦的使者也到了,他首先恭贺了高巡抚的红火生意,称川西保国公听闻翡翠仅仅进入珠宝市场半年就价格提高了三倍、供不应求后,也对高明瞻钦佩得五体投地。使者让高巡抚尽管放心,川西有稳定的货物渠道,一定能够源源不断地保证重庆珠宝加工大军所需的原材料。

    邓名送给四川巡抚的正旦礼物非常特别,乃是十一个精雕细刻的象牙球,并附赠一张还带着六个洞的长方形大桌子。

    “保国公太客气了。”高明瞻端详了那张桌子半天,也不知道邓名送自己这个超级大饭桌有什么含义。摸着桌子的四个角和长边中间的两个洞,高明瞻觉得这个饭桌大概是为六个人设计的:“保国公连放酒斛的洞都开好了,还真是细心。”

    和开洞的饭桌一起送来的,还有几个橡木短矛,以及一个用来摆放这些短矛的红木枪架。

    最名贵的当然还是那十一个象牙球,象牙是邓名绝对不出售给重庆的原材料,虽然和翡翠同属“川西土产”,但邓名送来重庆的都是做好了的象牙制品,其中最大的也就是比拇指略粗——这些牙雕重庆只能挣一点中间价,邓名的原始定价就很高。

    可这次邓名送给高明瞻的象牙球却是相当可观,打磨得也是极为精致。

    “象牙这东西,在北京大概一块牙雕就能换一块金子了吧?”邓名的使者笑着对高明瞻说道:“可保国公觉得,在高巡抚手里,这象牙也就配当个玩意。”

    ……

    初一下午,不少重庆的清军将领都前去高明瞻那里以武会友,争先恐后地在一个被称为“台球桌”的方桌上用橡木短矛演示自己的家传枪法,以把象牙球捅进洞里的杆数为准,数目越小自然枪法越是精湛。

    “哎呀,我也有今天啊。”王明德玩过两轮后,坐在一边呵呵地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象牙这么珍贵的东西,在我手里就是个小儿玩物……嗯,现在还是巡抚大人的,不过翡翠生意干下去,迟早我也能找邓提督要上一套。”

    第四十三节 风向(上)

    北京眼下沉浸在一片节日的气氛中,官员和百姓都在享受难得的假期,以及平时舍不得享用的美食。川陕总督李国英也趁着这个机会四处活动,希望辅政大臣能够体念他的难处,同意从重庆撤兵。

    虽然一开始朝廷坚决不同意从重庆撤兵,但看到李国英再三上奏苦苦哀求,而且不顾体统和身份地替朝廷分析坚守重庆的利弊后,就是太皇太后和辅政大臣们也都被感动了。虽然很不满意李国英在奏章中公然削朝廷的面子、拆朝廷的台,但太皇太后看完李国英恳请入京对奏的奏章后,也对左右官员轻叹一声:“李国英这个奴才还是忠的。”

    虽然李国英讳败为胜,每次战败后都竭力推卸责任、怨天尤人、拼命夸大敌人的损失,但和近代国家不同,专制国家对忠诚的要求是很低的。就好比在邓名前世的鸦片战争中,林则徐给道光的奏章中同样是竭力隐瞒战败的消息,用清军的大捷来让皇上开心,导致道光对英军的战斗力和清军的实际水平一无所知。在前线已经溃不成军的时候,道光还以为清军正在从胜利走向新的胜利——搁在近代国家,如果前线指挥官这样办事,就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但在专制的国家里,林则徐即使这样做,仍然是道光皇帝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因为他没有彻底的颠倒黑白,没有和英军指挥官称兄道弟,也没有在报捷的同时把一车车的赎城费往英军营地里送。

    在忠诚链下,臣子、奴才的荣辱都系于皇帝一身,如果不让皇帝开心就别想把差事干下去,就会被更敢于撒谎、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同僚顶替。明君就是能够从普遍撒谎的臣僚中挑选出那些不但会撒谎也会办事的人。而道光之所以是昏君,就是他轰走了撒谎程度较低的林则徐,却换上了撒谎肆无忌惮的人。

    太皇太后和辅政大臣都是从关外打进北京,显然比从小就深居紫禁城的道光要明了世事,他们尽管对李国英有些看法,但还是能意识到此人可用。

    在同意让李国英来北京奏对的时候,辅政大臣已经有意批准从重庆撤兵,只不过朝廷大张旗鼓地援兵四川,为此拨给了大批粮饷,还从山西抽调了巨额的人力,将来要是追究责任谁来承担?既然李国英这么忠诚,那也就不用另找别人了,川陕总督回京奏对,朝廷出于对最掌握实际情况的一线负责人的信任而同意撤军自然是英明之举;而将来要是被亲王派借题发挥闹出大风波的话,也可以把责任往李国英头上一推,就说朝廷支援四川的决定没有错,其后的四川局势也不是小好而是大好,但李国英这厮贪生怕死,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居然狗胆包天入京奏对。朝廷不过是一时不查,轻信了这个外表忠厚、心怀j诈的狗奴才的话,断送了四川的大好局面。

    在来北京路上的时候,李国英也猜到了故事的前半段,在他看来这是朝廷重视自己意见的表现。而既然朝廷愿意倾听自己的声音,那说服朝廷放弃重庆应该就不是什么难事。初到北京的时候,辅政大臣的口气也都显露出了明显的松动,没有人打算在重庆问题上固执下去。之所以不能立刻形成决议也很容易理解,那就是朝廷希望慢慢来,先把风声透露出去一点,然后突然把这件事办成——不是正要收拾山东造反的于七吗,连借口都是现成的,打到一半的时候就说兵力吃紧,为了京畿安全暂时放弃支援重庆,等扫平了山东乱党后,大家都装作想不起来让军队重返渝城就可以了。

    李国英是清廷的忠臣,既然从辅政大臣口中听到了如此这般的暗示,也就安心等待,绝不催促,以免让太皇太后和辅政大臣下不来台。

    可最近两个月风声渐渐又变了,随着翡翠来到北京,北京的满洲太君都知道西北有个重镇叫重庆,四川巡抚高明瞻且屯且战,在与叛贼的交战中还能缴获不少珍宝。

    既然重庆成了八旗老少爷们的关注焦点,辅政大臣就开始环顾左右而言他,再也不提撤兵一事,反倒一封接着一封八百里加急往重庆送信。每次使者回来的时候,不但王公大臣常常有份,连跑腿的信使都能发笔小财。随着翡翠、宝石做成的首饰戴上格格们的手腕,或是被满洲太君抓在手里玩赏,李国英就发现他越来越不受北京官场的待见。

    今天李国英一早就等候在遏必隆大人的府邸外,听说是川陕总督专程来祝贺正月十五佳节,辅政大臣倒也没有让他久等,遏必隆的管家还亲自到门口迎接,双手接过了李国英的礼单。飞快地把礼单扫了一眼后,管家脸上不动声色,含笑把李国英领到遏必隆的书房门前。

    向辅政大臣请安后,李国英很快就切入正题,又旁敲侧击地开始询问什么时候能正式批准重庆的守军撤离。遏必隆闻言立刻敛去了笑容,严肃地看着李国英:“你总督川陕这三年以来,朝廷向重庆投入了大量的军饷,几次询问你有没有解决四川大军自给自足的办法,哪怕是稍微减轻一些朝廷的负担也好,但你始终拿不出办法来。”

    “这……”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