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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82部分阅读

    巩焴也是得心应手,但惠世扬自称来成都这许久一直没有做事,就把这摊子事全部揽过去了。

    一开始刘晋戈还不同意,因为他知道邓名不喜欢别人对他行叩拜礼,游骑兵来传达命令时,也交代说邓名的意思是让同秀才们自由活动,只要不挤占道路就可以。

    但惠世扬指出,汉太祖见到臣子们山呼叩拜后,顿时龙颜大悦,称自此方知为天子之乐。可见这个是人之常情,任凭哪个豪杰人物也逃不过。更进一步说,邓名平易近人,所以不要求为他准备盛大的迎接仪式,但臣子忠心侍上,越是如此越要坚持君臣父子,一定要把最好的礼仪献给君主——不然还要这些臣子何用?不错,赵匡胤是黄袍加身,但这就是臣下的作用,要是赵匡胤不是装睡等部下来送黄袍,而是自己找人绣龙袍然后自己当众披上,那成何体统?

    惠世扬用的汉太祖典故很有说服力,刘晋戈知道邓名颇欣赏刘邦,多次在他们面前称刘邦为潇洒、豪迈的英雄,无可无不可的大丈夫。被惠世扬说服后,刘晋戈就默许他去组织一些官吏紧急排练迎接仪式。

    不过刘晋戈还是留个心眼,没有公开下行政命令宣布惠世扬负责此事,而且也没有下令手下官员去听惠世扬指挥,只是为惠世扬的安排提供一点方便并不加以阻止。要是邓名不高兴,刘晋戈可以说这都是惠世扬自行其事——就算邓名心里有数,但这就入惠世扬说的,部下忠心办事,就算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上司心里也是高兴的,只要有个借口就不会追究了。如果邓名喜欢的紧,那到时刘晋戈再表功也来得及——几年的行政工作很锻炼人,刘晋戈不是只知道单挑的毛头小伙儿了。

    第二天清晨,邓名带着游骑兵按时抵达城门时,刘晋戈心情有些紧张地带着随从出门迎接。陈佐才、蒙正发都已经到达,前者绷着脸孔打算就用这副表情来表达他的抗议;而后者口中正念念有词,还在温习着他的诗赋,精益求精地推敲着朗诵时的语调和表情。

    而闯营这边的大将巩焴迟迟没有出现,礼仪队的总指挥惠世扬更是踪迹全无——这两天惠世扬紧急培训了一支几百人的礼仪队,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惠世扬称兵贵精、不贵多。邓名骑马入城时围观的人想必乱七八糟,数百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突然整齐的施以大礼,同时发出整齐的恭贺声,更能显得鹤立鸡群。在给保国公惊喜后,震慑住众人。

    刘晋戈同意了这个计划,但现在邓名都到了,总指挥却没来。礼政府尚书更一起消失,否则巩焴绝对可以代劳。

    “惠老先生到了吗?”

    刘晋戈内心还在彷徨不安的时候,邓名的问题已经降临到了头上,他脱口而出:“还没有。”

    保国公抵达后一开口就提到惠世扬,让刘晋戈更加惊疑不定,他用余光观察了周围人一圈,也没有发觉到什么异常。

    又等了片刻,邓名终于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再次开口道:“既然惠老先生还没有到,我们就不等了,我听说你们准备了一个叩拜仪式?我不是说过,不得侮辱朝廷功名吗?”

    刘晋戈心中一声声叫苦,怪不得邓名一开口就问惠世扬何在,可这件事是前天定下来的,与会者没有几个,刚才他查看一圈,也没有注意到谁面色异常。

    至于邓名说的那个不许侮辱朝廷功名,刘晋戈可不是几年前刚当上成都提刑官的时候了,现在谁还不知道邓名那个理由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惠世扬说的好,别说主君了,别说秀才了,官员见了阁老有敢不叩拜的么?阁老见了公公膝盖不也得打弯么?当初要不是惠世扬拜了王安王公公这尊大佛,东林怎么能捞到定策之功呢?后来温体仁检举东林卖官鬻爵、科举舞弊,要不是及时拜了曹化淳曹公公,怎么能倒戈一击把温体仁踢出朝堂呢?温体仁就是最好的反例,他的膝盖对公公们倒是挺硬,结果曹公公他们在皇上耳边动动嘴皮子,就成了“阉党”了。

    “好了,这事取消。”邓名不给刘晋戈更多的思考时间,摆摆手下了命令,接着他转头看向熊兰:“熊行长,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提督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熊兰神情肃穆地保证道。

    事到如今,刘晋戈哪里还会不知道是谁出卖了他,在心中大骂起来……最近一年来他始终把参议院的青城派视为首要的敌人,蒙正发到成都后他的精力又被吸引到了书院,结果就放松了对熊兰的警惕。两天前惠世扬提议时,熊兰等人也在场,还信誓旦旦地与刘晋戈签订了攻守同盟,没想到一转脸就把他给卖了,而且刚才还满脸无辜。在邓名解开谜底前,刘晋戈愣是没能看出一丝的破绽来。

    隐约感到身旁的刘知府正投过来愤怒至极的目光,不过熊兰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两天前惠世扬博引旁征,听上去好像把邓名分析得头头是道,但熊兰却知道其实大谬不然。若论揣摩邓名的喜恶,熊兰一直以川西第一人自诩——从来没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剿邓总理周培公,不过就冲邓提督私下里都对他赞不绝口,熊兰就知道周培公也不是易于之辈,所以自己谦虚地没有自封为天下第一。

    “老子可是向提督投降过三次,其中的凶险岂是你们能想象到的?你们不就是有个好爹么?邓提督岂能以常人论之?”熊兰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把刘晋戈一阵嘲笑,对夔东派来的高参惠世扬更是鄙夷:“就好比这条春熙路吧,当初邓提督要大伙儿起名字时,只有我在远处高喊‘邓公路’,邓提督当时眼睛一亮,差点就答应下来了。可惜、可叹这帮白痴不懂得抬轿子,胡乱起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名字,最后邓提督也不好意思起来,才叫了这个春熙路。”

    到目前为止,熊兰唯一的一次重大失误就是曾经撺掇邓名去听陈佐才的课。不过失败乃是成功之母,从那以后,熊兰自认为对邓名的揣摩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惠世扬那老匹夫有一点没说错,就是要顺着提督的喜好来。但提督还真不喜欢叩拜,提督就愿意和大伙儿、和同秀才平起平坐。只要顺着这条思路来,就决不可能犯错;谁要是逆着来,就等着拍马拍到马腿上被踢吧!”

    惠世扬的建议有不少人赞同,甚至连熊兰的老师爷秦修采都迟疑不决。但熊兰却异常坚定,当即就派人跟着游骑兵回去向邓名打了小报告,把惠世扬、刘晋戈等人的“阴谋”汇报给了保国公。没用多久,返回的使者就带回了熊兰意料中的好消息,邓名把后续工作交给了熊兰负责,从内容看,如果没有他的报告,这份工作肯定会给予刘晋戈的。

    “好,让我们进城吧。”

    第四十七节 证据(下)

    邓名率先策马向城门奔去,熊兰一抖马缰,紧紧跟在侧后护卫;秦修采、刘曜等人看也不看刘晋戈一眼,先后迅速纵马赶上;刘晋戈垂头丧气,跟在出城迎接官员队伍的最后。

    邓名跳下马后,快步登上了城楼。一队黑衣的游骑兵环绕在邓名的身后,他们会整齐地大声重复邓名的每一句话,把声音传播到远处,保证城楼附近的同秀才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官兵远征缅甸,有人问我这一战的胜负如何。”邓名站在城楼上,面对着成千上万的川西同秀才,大声问道:“你们觉得此战是胜是负?”

    “王师大捷!”

    不管之前成都流传过什么样的言论,同秀才们现在还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么?就算有人依旧觉得远征缅甸徒劳无功、得不偿失,也绝对不会当着邓名面前这样说,以免让他们尊敬的统帅下不来台。

    “你们怎么知道?”邓名立刻追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王师大捷?”

    在春熙路上喊一声“王师大捷”很容易,但回答第二个问题就有些困难了。一些来观礼的参议员和帝国议员也都显得有些茫然:保国公在帝国议会发言时说过这一战打得顺利啊,不但多次以少胜多,还获得了战争赔款,这些话不是保国公你自己说的么?

    不等同秀才们反应过来,邓名就再次问道:“证据呢?你们说王师大捷的证据是什么?”

    这个问题就更加无法回答了,而且邓名的口气让不少人感到愈发迷惑:难道保国公否认这是一场胜利么?保国公为什么要这样苦苦追问?

    城楼上的邓名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速:“今天我给诸君带来了胜利的证据,请诸君一览。”

    说完后,邓名就将手一挥,他身后的游骑兵立刻向城外发出信号。

    一列大车驶进城中,驾车的全人是身着黑衣的游骑兵,每辆车上都放着一个敞开盖的大箱子,里面满是光彩夺目的珠宝。

    “黄金!缅甸的黄金!”

    “缅甸的宝石。”

    “缅甸的翡翠。”

    大车队从全城的同秀才面前缓缓驶过,站在箱子旁边的一个游骑兵军官伸手抓起一把金币和宝石,高举过头顶让大家看,然后把它们抛出去,在远处的人群中洒落,他同时高声向道路两旁的人群呐喊着:“这都是缅甸的珍宝,胜利的证据。”

    这句话被喊出口后,几辆大车上的游骑兵纷纷从箱子里捧起一把一把的财宝,用尽全力向四面八方抛出去:“胜利的证据!”

    漫天的金光顿时引发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同秀才们兴奋地高声喊好,扬着双手去接从天而降的金币。

    旁观的蒙正发和朱之瑜已经完全呆住了。

    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哪个诸侯曾经这样向百姓宣示胜利。即使是胸无大志的偏安之君,也知道告诉他的子民所有的对外战争都是吊民伐罪,都是顺天应人,不会有人承认从战争中获取财富。

    “提督有令,今日全城欢庆缅甸大捷,随便吃、随便喝,提督请客,用缅甸的黄金请客。”在撒金币的同时,游骑兵还向同秀才们高声呼喊着。

    虽然蒙正发私下里认为邓名迟早要篡位,但他为今天准备的贺胜诗赋里却紧扣“忠勇勤王”的主题。他和朱之瑜想象中的阅兵式也会极尽庄严、肃穆,邓名可能还会对百姓们谈一谈那些捐躯异域的将士,会称赞他们是忠君报国、死得其所。如果邓名真的提起这个话题,蒙正发也预备好了一些缅怀将士的辞赋。

    可现在的场面完全超出了蒙正发的想象,那些拣到金币和宝石的人发出兴奋的尖叫,蹦跳着向周围人炫耀自己的收获;而那些没有抢到财宝的同秀才也不是一无所获,装着酒食的马车陆续开过来了,正走上春熙路,这都是熊兰按照邓名的嘱咐提前准备的。车上的人打开一坛又一坛的酒,一桶又一桶的食物。更有装着整只羊的车辆开到,春熙路的中央升起篝火,羊烤熟了,分发给欢天喜地的同秀才们。

    随着诱人的肉香飘过,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目瞪口呆的朱之瑜抬起头,再次向城楼上望去。年轻的川西统治者在那里俯视着他的都城,远远看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扶在城垛上,显得既轻松又惬意;鲜红的斗篷被风吹得飘扬到半空,在一群黑衣近卫的簇拥中,那个挺拔的身影更显得矫矫不群。

    虽然看不清保国公的面容,不过从他的姿势看来,朱之瑜感到他似乎正在开怀大笑,为四周的场面而兴奋不已。

    “这是大明的国公、皇上的重臣吗?”朱之瑜感觉这副闹嚷嚷、乱哄哄的场面未免也太不成体统,像是山大王向众喽啰炫耀下山的战果,而且还是那种最不入流的土寇:“撒金撒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是夔东也没有这么荒唐吧。”

    “我早告诉过你们,可你们就是不信。”旁边的陈佐才听到朱之瑜的言语,缓缓摇头道:“根本不是保国公受了夔东那群人的影响,而是夔东被保国公影响。”

    这时有个一身黑衣的士兵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陈佐才他们身旁:“敢问是朱先生、蒙先生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个士兵挺身行了一个军礼:“两位先生若是有空,保国公请二位上城楼一叙。”

    “没有叫我吗?”陈佐才问道。

    那个士兵客气地答道:“保国公说了,陈祭酒随意。”

    陈佐才见过几次邓名,但朱之瑜和蒙正发是初次,所以邓名表示陈佐才自便,如果他愿意,就和朱之瑜、蒙正发一起上城楼,若是他不想来也没有关系。

    “那就好,我本来也不想去。我先去那边吃块肉。”陈佐才满意地点点头,迈开步子就向一处烤全羊的地方走去。

    朱之瑜茫然地看着陈佐才。他还以为凭着陈佐才那副倔脾气,会因为邓名荒唐的行径而勃然大怒,甚至拂袖而去,全然没有想到祭酒大人居然会心安理得地去分一杯羹。陈佐才看着朱之瑜、蒙正发脸上的不解之情,哈哈大笑起来:“缅甸蕞尔小邦,竟然挟持天子、凌迫内阁,用他们的金子买的羊,我当然也要吃一块解恨。”

    正如朱之瑜猜测的那样,邓名确实一直在城楼上笑,同时心里还在暗暗感慨,这些同秀才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

    就像后世中彩票一样,大多数人只盯着那些中奖的人,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花了不少钱买彩票。邓名没有给每个同秀才发钱而是集中起来扔金币,这样花钱的总数要少得多,但效果肯定要比人人有份更加轰动。至于请成都人吃饭,花费也是有限,叙州等地的人不用说,就是分散在成都郊外各亭的人也没有享用到今天的美食,他们听说了这件事,会在羡慕城里人好运气的同时,后悔今天为何没有来城里走一趟。

    那些拾到金币的人,还有吃到了免费宴席的人,就会成为高效率的宣传者,向他们的熟人和亲戚反复讲述今天的盛会,成为缅甸大捷不容置疑的证人。

    “怪不得古罗马的将领每当胜利凯旋,总是喜欢请全城的人吃饭,用这个方式来炫耀胜利,真是效果好、花钱少的办法。”看着一片欢腾的成都,邓名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联想:“不过等我们的教育普及后,都府的同秀才就不能这么好糊弄了吧?他们的要求会越来越高,再也不会因为一顿饭就满足。”

    但那无疑是很久以后才需要担心的事情了,邓名觉得同秀才们不在乎他是不是迹近强盗,反正大家现在对帝国的理解基本上也就是这个意思。只要同秀才们觉得战争有利可图、能够让他们受益,哪怕只是捡到一块金币,或是一顿、两顿免费的美食就会很高兴。

    在新年前后召开的帝国议会上,议员们居然没有如邓名猜想的那样通过新的战争提案,没有要求发动新的战争,实在大大出乎邓名的意料。经过认真思索,邓名理解了为何川西社会对战争出现疲倦感,也明白这种厌战情绪很快就会过去——邓名不希望老百姓产生厌战的情绪,也不愿意任其发展。

    今日过后,就不会有人再怀疑明军在缅甸的胜利了,也不会怀疑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了。

    “邓提督高明。”熊兰站到了邓名身后。因为今天的酒肉是他负责预备的,所以他借口汇报工作就跑上了城楼。只有他和游骑兵一起呆在邓名左右,这岂不是对他密告的最大奖赏吗?

    “从今往后就算有人非议朝廷做的事,也不会有人信了。”熊兰得意洋洋地说。

    “朝廷?”邓名一边看着城下狂欢的人群,一边头也不回地反问道。

    熊兰察觉到邓名似乎不想以朝廷自居,他略一思考,马上改口道:“院会。”

    “院会?”邓名琢磨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这个词不错,我很喜欢。”

    此时蒙正发和朱之瑜还没有到,邓名问熊兰道:“古人云:国虽大,好战必亡。熊行长怎么看这句话?”

    “那指的是昏君好大喜功。如果都像提督这样,只打利国利民之战,以战养战;每次战争前都认真思考如何让同秀才们获益,那只有愈战愈强啊。”熊兰不假思索地答道。

    “哈哈,”邓名仰天大笑数声,拍了拍熊兰的肩膀:“熊老弟之言,我非常赞成,非常赞成啊。将来等银行上了正轨,你也去做个知府吧。”

    第四十八节 融洽(上)

    邓名对开办银行非常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