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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89部分阅读

    。

    在邓名的旗舰当先来到岳州城旁时,随着岳州知府一声令下,岸上顿时就是锣鼓声大作,绿营的士兵和紧急搜罗来的艺人在岸上舞起了龙狮,还拼命地放鞭炮,就如同过年一般。

    正如邓名所料,湖广比四川先接到郑成功去世的消息。不过还未等岳州知府想明白这会给东南局面带来多大的影响,杀气腾腾的川西商业银行就派人来到了岳州。以前无论是这些私人银行、还是商行的老板,都是和颜悦色,对岳州知府衙门上下都很客气。

    但这次情况完全不同,自称是四川民生银行的人把一口箱子直接抬进了知府的公堂,露出了里面装的两千万元大明战争公债,勒令知府立刻掏出二十五万两白银买下,并限一个时辰答复。看见四川人已经急红了眼,岳州知府不愿意自寻死路,一面飞报张长庚,一面就动员城内缙绅,如数掏出银子来。

    正如知府所料,后面又是一批接一批的四川人赶来,进城后二话不说就要知府掏银子。有几个四川人性子急,才听知府说个不字,就大声嚷嚷起来,放出狠话,要召后面的川西大军前来攻打,看到知府抬出一大箱子战争公债债券,才不情不愿地嘟囔着离开。

    看见四川人彻底拉下了脸,一改以前的温和面容,知府一面暗自庆幸自己最开始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一面就准备欢迎邓名的军队——位于明清势力交界处的岳州,知府当然是张长庚的心腹,不但对双方的实力对比一清二楚,更是非常了解恩主的心思,知道湖广绝对不会去和发急的邓名单挑。

    今天邓名派来的使者更是一反常态,根本不给岳州丝毫准备的时间,直截了当地告诉岳州知府川军已经开近,识相点就不要做出任何具有敌意的动作,否则休怪川军翻脸不认人。使者冷冰冰的脸孔让岳州知府更加胆寒,他急忙下令,让早就准备好的迎接队伍到江边欢迎大明保国公。

    在龙蛇飞舞的队伍旁边,岳州知府带着一群心腹官员、胥吏站在一个高台上,面前摆着装满了战争公债的大箱子。岳州这伙官吏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捆债券,一起高扬着手臂向明军的旗舰有节奏地舞动着。

    整齐地挥动着手臂的同时,大家还在大清岳州知府的指挥下齐声高呼,把他们真挚的祝福送给邓名:

    “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

    第五十八节 同盟(上)

    南昌,江西巡抚衙门。

    自从得知郑成功去世后,张朝的心思就活络了不少,认真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形势后,张朝发现自己还是东南督抚中最有优势的一个。景德镇握在张朝的手中,实行了统购统销政策后,是一个稳定的出口创汇的财源,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收入不如江南和湖广的劣势。而且因为底盘小,江西的军费也比较低,受到邓名威胁的沿江地区也比较少,因此这两年来攒了一点儿家当出来。

    而且江西还有目标小的好处。江南是清廷异常重视的地区,如果东南不稳,蒋国柱肯定是主要的目标;张长庚的地盘最大,又与九省相邻,也是在通邓这个泥潭中陷得最深的一个。而张朝就不同了,既不是主要打击目标,周围恶邻也相对少,要是清廷决心对东南来一次再征服的话,那江西肯定是次要对象,而且拉拢招降的可能性也很大。

    唯一的麻烦就是高邮湖一仗,参与谋杀先皇的事情一旦败露,张朝就是招供了,清廷也会算账,而且肯定是一家都要处死。虽然此事极为隐秘,而且知情人都是顶级人员,不过万一蒋国柱、张长庚被逼急了,说不定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捅出来。

    “唉,当初怎么就参与到这件事里了呢?”现在张朝一想起此事就后悔不迭,他不禁想到就算自己当初装聋作哑,说不定邓名也能把顺治弄死——高邮湖事变发动前,张朝唯恐邓名不能成功,也不敢留气力,可结果邓名那么轻松地取胜,人都没有死几个,让江西巡抚产生了当初还不如旁观的念头来。

    张朝还记得邓名当面和董卫国提起过“康熙”这件事,东南督抚私下密信来往,都认为朝中还隐藏着一只大老虎。而这个通邓的神秘人物至少是辅政大臣之一,张朝和董卫国甚至认定了就是索尼,也只有这老家伙才有能力排除众议定下这个年号。这个暗示让东南督抚谁也不敢向朝廷出卖同伴,因为揭发邻居通邓不但增加了高邮湖事件曝光的可能,密告还很可能落入邓名的那个同谋手中——董卫国曾经私下给张朝分析过,他怀疑高邮湖索尼也有份,很可能就是索尼撺掇顺治亲征的,为的就是把东南督抚逼入死角,不得不和看上去忠厚老实的邓名合作犯上,以致没有退路的。要是真如董卫国所料的话,即使张朝不参加,邓名胜算也是很大的——就算江西巡抚不交这个投名状,邓名多半也不会在江西常驻,这就让张朝感到更不上算了。

    “而且郑成功怎么壮年就去世了呢?”直到整个消息传来前,张朝还觉得自己的位置安如泰山,清廷在南方沿海的兵力都被郑成功死死钉住;去年浙江又遭大败,被川军拉回去了几十万人口;而李国英虽然竭力给自己涂脂抹粉,但督抚们都看得出来重庆那边也不乐观,在朝廷兵力捉襟见肘的时候,对东南也只能优容。自从进入康熙年以来,北京对江西的官吏任命是百依百顺,只要张朝还能把额定的赋税给北京运去,那北京就绝口不提让他挪挪位置的事。

    不过郑成功去世虽然是危险也是机遇,那就是增加了和邓名讨价还价的筹码。张朝觉得失去郑成功声援的邓名,对东南督抚的底气会变得差一些,张朝的位置变得更重要了,起码瓷器涨点价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因此,那个成都发展银行的人到南昌来推销战争公债,对满怀自信和憧憬的张朝无异于当头一棒。失去郑成功的声援的邓名不但没有服软,反倒更加强硬了。正琢磨着上调瓷器价格的张朝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还不用说来推销公债的只是个连功名都没有贱民——同秀才这种功名张朝是不承认的;这个贱民甚至不是邓名委任的官员,就敢咆哮公堂,还口口声声威胁张朝说:“叫川西大兵来打你!”

    气急败坏的张朝差点当场把这个不懂上下尊卑的狂徒打死,好在他为官多年,养气工夫已经十分了得了,最后只是下令把这个狂徒先关进大牢,他带来的五千万债券也都查没入官——老成谋国的张朝没敢当场下令给烧了——不是说诸葛一生唯谨慎么?

    成都发展银行的银行家被官兵拖走的时候,还暴跳如雷地向张朝翻来覆去地大喊:“叫川西大兵来打你!叫川西大兵来打你!”

    张朝不用说被气得七窍生烟,手一个劲地哆嗦。当初他找邓名托妻献子的时候,邓名都没有对他这样大声嚷过。在恢复常态后,张朝嘱咐了左右一句,这个银行家和他随从们住的牢房一定要打扫干净,一天三顿饭不可少。

    过了两天,张朝又派人去打听了囚犯的动静,听说那个死贼囚每天不停地要水喝,喝完了就扯着脖子喊:“叫川西大兵来打你!”

    沉吟了一会儿后,张朝命令把这几个贼囚都从牢房里提出来,软禁到一间戒备森严的小院子里去,还找了两个高僧陪他们下棋解闷,顺便给银行家讲讲佛法,消除他那一身的戾气。

    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又跑来一个什么叙州建设银行的人推销公债。这次张朝的策略就巧妙了不少,他把没收的债券拿出来给新来的人看,称南昌的银子都买了这个了。这招还不错,来人一见就气馁了,检查了一下数量,发现有五千万之多后,叙州建设银行的人还嘟哝着什么:“一点余额都没给我留啊。”

    心中奇怪的张朝就请这个叙州人吃饭,从他嘴里套出来不少情报,好像在他们代售公债的时候,四川银行的熊行长还给他们发了配额表,给下游各个府县都定了上限,让他们不要超过配额,否则要罚款。

    如此这般地送走了后来的几位银行家后,张朝紧锣密鼓地和其他东南督抚联系,在私信中,张朝表示他认为应该团结起来对付邓名,如果邓名要来硬的,那就给他也安排一场高邮湖,让他知道东南督抚同盟可不是好惹的。

    蒋国柱在回信里大声叫好,说南京是武昌和南昌的坚强后盾,无论是北京还是成都,谁敢来挑衅东南同盟就让谁铩羽而归,顺治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当然这话蒋国柱只敢在不留印章的信里说。

    张长庚也表示,武昌同样遇到川西来的大明战争国债推销员了。从岳州开始,湖广对这种变本加厉的勒索就断然拒绝。他希望两江能够支援他一些粮草,并把剿邓总理衙门的余额先都拨给他,让他能够招募勇士,替东南同盟把邓名这个红眼强盗挡在武昌以西。

    湖广总督的话很动听,不过张朝对此将信将疑,而且看起来蒋国柱也不太相信资深的通邓专家张长庚能够舍己为人,用自己的老本去拼战无不胜的邓名。最后两江犹犹豫豫地拨给了张长庚二十万两银子,打算看看成果再说。

    前天传来了好消息,张长庚宣称他陈师岳州,和邓名进行了有理、有据、有节的谈判,在严阵以待的湖广官兵面前,不可一世的邓名也畏缩了,现在两军正在对峙中。张长庚要两江火速行文给剿邓总理衙门,同意周培公把今年的财政结余都拨给武昌,好让武昌能够集结更多的兵马去拦截邓名。

    信上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张朝愿意相信的,他估计张长庚肯定会被邓名揍个半死,要是不服软的话武昌也休想保住。不过邓名痛打完张长庚肯定累坏了,好歹张长庚也是一方总督呢。这样张朝和邓名谈瓷器涨价的底气就更足了,至于那个公债更是一点儿也不会买。当然,张朝会把软禁的那个银行家放回去,继续保持和邓名的良好关系——据派去讲解佛法的高僧说,那个银行家的脾气非常暴躁,下棋的时候吃了僧人的马就眉开眼笑,可是他的车被吃了就掀棋盘,还指着高僧的鼻子大叫:“叫川西大兵来打你!”

    张朝出于谨慎,并没有无条件地相信湖广总督,也没有立刻轰走那个银行家。这两天武昌的使者每天能来两、三拨,翻来覆去就是要张朝赶快拨给协饷。最近一个来的使者声泪俱下,说再不给钱,湖广总督就不能维持招募来的二十万雄师了。

    经不住使者的苦苦哀求,张朝开始犹豫,是不是同意把剿邓总理衙门里江西的那份钱先拨给湖广呢?

    突然有一个使者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大人,大人,截住了,截住了!”

    张朝在河南巡抚衙门部署了自己的眼线,这段时间来他们一直按照张朝的吩咐,睁大眼睛盯着从湖广来的公函。

    这个使者把偷偷抄来的公函递上来的时候,还由衷地赞叹道:“巡抚大人真是神算啊,张总督果然没有按照惯常的路线送奏章,而是走河南送奏报。”

    张朝站起身,匆匆走下座位迎上前去,从使者手里抢过了备忘录看起来,才看了两眼就拍案大骂:“张长庚,老子就知道你人面兽心!”

    湖广总督的急奏里说:邓名帅十万大军再次东征入寇,夔东巨寇李来亨、刘体纯也都跟着来了,甚至连一贯龟缩的王光兴、党守素,游弋于汉水流域的郝摇旗、贺珍也都出动了,就算本人没来也都派出了大将、子侄。十余万川寇、闯贼围攻岳州数日,岳州知府督促满城军民誓死抵抗,击毙闯贼多员大将,城下尸体枕籍,最后邓名不得不撤围转向武昌;而武昌在张长庚的领导下固若金汤。无机可乘的邓名、李来亨、刘体纯等人于四月六日顺流而下,向江西去了。张长庚报告朝廷他已经警告了江西,现在水路不通,所以转从河南送这份急报。

    “这厮什么时候警告老子了?”张朝忙掰着指头算时间:“四月六日……快去九江报警,让董布政使小心,邓名马上就要到他那儿了!”

    第五十八节 同盟(下)

    武昌。

    江面上不时有新的明军战舰驶过,里面装的都是随后启程的川军和闻讯赶来的夔东军。看着这些横行无忌的军队,张长庚的心情非常复杂。湖广总督知道自己在通邓这个泥潭里已经陷得太深了,所以不由得开始盼望成都能和北京分庭抗礼,现在就是邓名取得天下都比北京席卷全国对张长庚有利。

    不过张长庚并不希望这个进度太快,至少再拉锯上几十年,这样张长庚可以安稳地把他这个土皇帝坐到死。既然志向是割据湖广一辈子,那张长庚就要尽可能增强两湖的军力,免得被周围的恶邻吞掉:邓名和夔东众将都是红眼强盗,但河南的清兵也不是善茬,贵州的吴三桂、广东的尚可喜、福建的耿继茂没有一个是好人;就是南昌的张朝和南京的蒋国柱,张长庚知道若是自己露出破绽,这两个家伙多半也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大口。

    “危机四伏啊。”忧心忡忡的湖广总督轻叹一声。邓名把持长江贸易,留给湖广的利润空间并不大,而这次推销的战争公债更是要把湖广不多的利润中的大部分也吞下去。虽然张长庚早就知道自己只能分一点邓名剩下的残羹,但分得这么少还是让他心有不甘。

    这些天张长庚对两江总督一通忽悠,成功地骗到了二十万两银子,不过比起被四川人抢走的,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四川的银行家们就像是一群蝗虫,湖广的府县挨个敲诈勒索过去,加上武昌这里,在短短半个月里硬是被逼着认购下了两亿战争公债,支付了二百五十万两白银——好像四川那边精确地计算过湖广各个府县的存储情况,从没出现过府县无法满足对方条件的情况,可见是蓄谋已久。

    而且四川人搬走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而留下的则是用纸印的公债,将来偿还各府县公债的也不是银子,而是同样用纸印刷的欠条——现在欠条确实价格不错,因为可以用来购买航线上的货物,但也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到用八十元换到一两银子的;而且等这个一年期的公债到期后,邓名一下子偿还上亿元的欠条,欠条对白银的兑换比肯定要暴跌,到时候几百元能不能换到一两银子都很难说。

    虽然张长庚需要邓名,至少在他寿终正寝前需要邓名挡住清廷,但他知道这样下去,湖广迟早会被四川吸干了骨髓。偏偏邓名每次都做事都留有余地,总是给张长庚留下一条活路,让他鼓不起鱼死网破的决心来——邓名同样不把湖广的缙绅、武将逼上绝路,所以张长庚也别想一呼百应——要是这时清廷打来,通邓过深的湖广文武倒是很可能紧密团结在张长庚身边和北京拼了。

    “张朝,就指望你了。”张长庚轻声自言自语道,虽然南昌拼命给自己打气,但湖广总督岂能不知道江西巡抚打得什么算盘?要是邓名和张长庚血拼一场,南昌说不定就会趁机给他们的那些破烂瓷器提价了。这些日子来张长庚竭力拦截航运,对南昌实行情报封锁,就是盼着九江、南昌和邓名打起来,如果邓名在两江损失不小的话,张长庚就能给自己争取一个比较有利的同盟地位——至少逼邓名归还一部分银子,而且是银子,不能是那种用纸印出来的欠条。

    ……

    在张长庚在心里给张朝拼命打气的时候,邓名已经来到了九江城下。

    “两年不见,董布政使就是这样欢迎我的吗?”邓名在三堵墙的护卫下,已经登上了江西的土地:“九江戒严,这是打算和我打一仗吗?”

    “全是张长庚那厮,竟然不通知下官国公大驾光临。”邓名大军突然杀到,董卫国二话不说就出城拜见,上次和邓名对垒的后果他记忆犹新,一天不到城墙就被炸了好几个大洞:“至于九江戒严,这是下官误会了,下官误以为国公愿意视察江西官兵军容,故让他们登城请国公阅兵。”

    “是吗?站在城墙上我也看不清啊。”邓名轻摆马鞭:“让九江绿营出城十里驻扎,城内只需留下衙役。”

    “遵命。”董卫国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反正城内只有几千披甲,打也是死路一条,那还不如老老实实服从命令,争取宽大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