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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209部分阅读

    福气,就把曹新木任命为贴身护卫。到了潍县城外后,瞿秀才宣布城外的人不是贼,是讨贼的盟友,而守在城内的人才是贼。盟友炸开了城墙,曹新木就跟着进去了。讨贼的行动很顺利,他们把化妆成县太爷和衙役的贼人都打垮抓起来了。瞿秀才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没错。

    接下来又跟着队伍一路南征北战,曹新木护着瞿秀才进了莱州府城,一路上虽然节节胜利,但曹新木却是越来越糊涂。明明他们说的是报效朝廷,是大清,可一路上却是和清军在打——后来瞿秀才也不说知府衙门里的人都是贼人化妆的了,但是说这些官员都从了贼,他们通邓!所以要讨伐他们。与此同时,邓名却大模大样地在中军帐呆着,瞿秀才还每天去接受邓名的培训,从邓名那里分得战利品和装备。不过既然是瞿秀才交代的,那就照着做就是了。

    莱州府城对曹新木来说无疑是大开眼界,毕竟以前他连邻居村都没有去过,光是潍县就让他看得兴奋了好几天,更不用说府城了。离开莱州向登州进发的时候,即使是如同曹新木这样老实巴交、之前从未离开过出生地周围二十里地的农民,也觉得扶清军干的事和他们嘴上说的正好相反。实在忍不住去问瞿秀才的时候,对方还长叹一声:“老曹啊,我是怕你糊涂,所以才没有和你仔细说……”瞿秀才解释了一会儿后,曹新木更加糊涂了,不过反正瞿秀才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办就是了。

    敌人冲过来的时候,曹新木挺身站在瞿木山的身前:在进入登州前,几十个跟着瞿秀才的壮小伙都有些抵触情绪,因为他们觉得离家太远了,平生第一次出门,总惦念着赶快回家看看。不过瞿秀才说这是潍县有名的夏老爷的军令,大家还是要继续前进,而每个人的功劳瞿家都是记得的。

    瞿秀才写了一封信送回老家去,封口前还读给这些佃户听,信里把他们好好地夸奖了一番,让瞿老爷免去这些人家的一部分租子;几个表现出色的,瞿秀才还让他爷爷吩咐管家给他们换块肥田;至于特别出色的保镖曹新木,瞿秀才让家里给他说门亲事,不要找什么佃户的女孩,要给他找个富农家的姑娘,将来等回家了,还要让他去领份收租分田的差事。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谁想伤了瞿秀才一根寒毛,就除非从曹新木的尸体上踏过去。即使不幸战败了,曹新木也绝不会丢下瞿秀才逃走——其他同来的人应该也不会,他们就算感激程度不如曹新木这么高,但如果瞿秀才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就是逃回家也会被爹妈打死,然后去老爷那里领受严惩。

    看到清军冲过来的时候,曹新木背后的瞿木山也是神情严肃,虽然出身缙绅家庭,很早就考得了功名,不过本质上瞿木山也是个乡下孩子。离开莱州的时候,瞿木山心里也十分不情愿,觉得于七的死活和自己的家族没什么关系。不过夏捷夏老爷是潍县最有见识的长辈,在济南都住过好几年。既然夏老爷说这是唇亡齿寒,要出兵拯救于七,那瞿木山这些跟着夏捷一起离开潍县的年轻书生当然服从命令——在离开家的时候,祖父就反复叮嘱过,不许不听夏大伯的话,否则回去后家法伺候。要是做出什么欺心的事,莫怨族谱除名。而且瞿木山的妻兄、妹夫也都跟着一起来了,要是他丢下亲戚跑回家,那肯定会连累得祖父、全族都在家乡抬不起头来。

    保国公的川军虽然不多,但都是了不得的精兵,在初次见到保国公后,他的卫队就表演过队列变换,当时把瞿木山和亲戚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不过保国公说那些东西扶清灭明军一时学不来,不用说骑兵队列,就是步兵的左右旋转,没有小半年都教不会他们手下的兵。事实证明保国公并不是蔑视他们,到现在别说队形变换,就是旗号,瞿木山都还经常看错,稍微生僻一点的旗号他还会忘记其中的含义——远远不如三眼铳的信号简单易懂。

    当然,简单易懂的代价就是别想施展什么复杂战术动作。以瞿秀才他们的水平,也根本不可能执行的了。如果野战时需要不停地旋转以面对包抄的敌军,那扶清军自己就会陷入一片大乱。现在就方便多了,大家把邓名围在中间,缓缓地向前挪,不管敌人在哪个方向,立下栅栏后大家就都朝着外面看,守住自己眼前的那道栅栏就行——太容易了,简直和防守自家坞堡一样地简单。

    清军猛冲到了扶清军的阵地前,曹新木看着对面那些张狰狞的面孔,也发出一声声怒吼,把手中的长枪越过齐胸高的栅栏向敌人扎去。

    接下来两军就陷入了长久的对扎阶段。由于栅栏的格挡,双方始终无法短兵相接,还常常因为障碍的存在而影响击刺的准头和速度。当有扶清军士兵在漫长的对扎过程中被捅倒时,他就会被后面的同伴拖到圆阵中间去,换上来一个人,继续和栅栏另一边的清军士兵对扎。

    一线士兵对扎的时候,两军还在继续用远程武器互相攻击,由于战线近乎是静止的,所以双方的准头也越来越高,后来扶清军的投石机也能把石头准确地扔到栅栏外围的敌兵头上。

    对扎进行了半个时辰后,林峰确定继续这样打下去他肯定要输,对面的敌兵虽然确实不是精兵,但士气相当高,扎了这么久一点也不见畏缩。而且在这种机械的对扎运动中,绿营纵然有更灵活的指挥,也丝毫发挥不出来,再加上投石器的威胁,清军的损失要比敌人大得多。

    不过对林峰有利的是,敌人其他方向上的部队都按兵不动。东线已经扎了半天了,另外几面的敌人依旧目视前方,好像完全不知道另外一侧正在激战一样。

    对扎了一个时辰后,林峰终于忍无可忍,清脆的金声响起,久攻不下的清军退潮般地远离了木栅栏。曹新木瞪着眼看敌人离开,因为有木栅栏的阻隔,扶清军也休想追击正在撤退的清军——有些受伤的清兵,被熟识的同伴从曹新木的眼前拖回阵地,但栅栏里面的人也毫无翻出去阻止的意图——邓名不肯冒这个险,对面的山东绿营虽然不是什么强军,但扶清军根本没有在野战中变换阵型的能力,一个不小心就能被对方击溃,那样就又得川军去救场了,完不成锻炼部队的设想。

    退回出发阵地重整本来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但清军没有受到任何干扰所以从容地完成了,只是石头依然不停地被从对面的阵中抛出来,继续砸到清军这边来。

    林峰思考了一下,决定再尝试一次,设法击溃这支敌军。他觉得传说中的魔头邓名也许会带着精兵赶到,林峰要在那之前夺得返回登州的道路。

    鼓声又一次响起,这次是林峰的镇标带头冲锋,呐喊着向扶清军的阵地猛扑过来。

    第三十一节 呆仗(下)

    总兵的标营确实比营兵强一些,不过扶清军的战线依旧坚不可摧,成排的扶清军士兵肩并肩地站着,他们的g情虽然散去了大半,不再发出猛烈的呐喊声,不过依旧沉默地重复着刺击的动作。不时有扶清军士兵被流矢击中,或是负伤倒地,他们并没有发出惨叫,而是咬紧牙关强忍着,直到被同乡从前线上拖下去,这种惊人的凝聚力就是林峰的标营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刚才作战的时候,瞿秀才的人一度被其他书生的人替下去,曹新木也有机会到圆阵后歇息一下,喝一口水。阵型调整的时候,瞿家又被派向了前方,换做其他大侠的部队,可能就会因为出力多少、任务分配是否公平而争吵。所以一般大侠的阵容不调整,各凭天命,挨打就一路挨打到底,没事就清闲整场,以免在轮换中发生纠纷,或是让那些油滑之徒趁机躲避。

    不过缙绅的部队倒没有这样的顾虑,既然是夏举人的吩咐,瞿秀才这样的晚辈、后学毫不犹豫地执行,甚至没有动过讨价还价的念头;再说瞿秀才奉命替换的,或是来替换他的都是他的同乡同学,还都沾亲带故;不会有什么可计较的,也不会有人会特意欺负他。

    对曹新木来说,这是他离开家乡后最艰苦的一仗,战斗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以上,而清军还没有发生溃败和大面积逃亡。现在曹新木和他的朋友们也没有了呐喊的气力,他们一遍遍重复着突刺的动作,这套动作他们在老家因为抢水打群架时也用过,不过那时拿着的是竹子和木杆,而现在则是明晃晃的长枪,还经过教导队的训练、改良。

    任凭对面的敌人矫健如虎,也没有一边跨越栅栏,一边把密密麻麻的长枪都驱散的本事,刚才有一个特别勇猛的敌兵,看上去好像是个军官的模样。这个人不但成功地翻过了栅栏,还折腾了半天没有被长枪捅死,并试图掩护他的手下也翻过来,协助他把枪兵逐退。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这个敌人这样勇猛,他的手下大多在翻栅栏的时候被捅回去了——未必受多重的伤,但就是翻不过来。那些手持三眼铳的士兵,此时也不仅仅把手里的家伙当信号枪使用,他们不时端着火铳走上前排,把火铳一直伸到正在爬墙的敌人的鼻子底下开火。有了栅栏和长枪同伴的掩护,三眼铳的射手有了从容瞄准的时间,而且这时三眼铳的长柄也发挥出了优势——射手一般都是先点燃导火索,然后双手持着长柄的末端,慢悠悠地向着栅栏对面的敌人的脸上捅过去,然后稳稳地指在对方的两眼之间、鼻梁的位置上,等着导火索烧到头——如果你拨打火铳就别想爬墙、对扎,如果你坚持要翻栅栏那就莫怪被喷个满脸花,炸个双耳失聪——如果被导火索嗤嗤作响的三眼指着,还能继续翻栅栏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反正曹新木没见到能有谁做到。

    不过这些三眼也给守军造成了一些困扰,那就是它们射出大量的白雾,让这队的指挥官夏举人以及他手下的瞿秀才等军官都看不清敌人的情况了。不过即使面前白茫茫的一片,对曹新木他们影响也不大,这些士兵依旧向着可能空无一人的栅栏方向全力刺击,既然东家没让停,那大伙儿就不会偷懒。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周围的气氛好像变得有些异常,半天没有三眼铳上来放枪了,背后那些开战以来一刻不停抛石的机械好像也放缓了速度,曹新木等人也不再向空气扎去,东家给了休息的命令。

    清军又一次退回了出发阵地,这次进攻又让林峰付出了上百人的代价,加上上一次冲锋的损失,五千绿营的伤亡已经超过一成,还有数百人趁着混乱逃离战场。知道事不可为后,林峰终于下令撤退,向东寻找可供托庇的县城。

    当撤退令下达后,清军变得更加混乱,大批伤兵在地上伸出手发出哀嚎,请求同伴带他们一起离去,而更多的士兵开始脱离队伍。幸好扶清军没有立刻发起追击,这让半数的清军可以从容地展开敌前撤退。

    一直到部分清军已经成建制退出战场后,扶清军才从自己的栅栏墙上开了几个洞,又一次开始缓缓向前推进。这种推进虽然缓慢,但是加速了剩余清军的撤退速度,他们再顾不得伤员和辎重,匆匆追着前队的步伐,全速离开了战场。

    “胜利!”

    当最后一个清军士兵逃离战场后,扶清军的阵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无论是大侠还是缙绅,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对大侠们来说,这是他们无数次野战惨败后的第一次胜利,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而对缙绅来说,则是初战告捷,第一场野战就获得了辉煌的胜利,让不少人甚至产生出“原来打胜仗也不是很难”的念头来。

    就是此战的总指挥邓名,也满面笑容地勉励那些来向他表功的缙绅和大侠指挥官们——名义上的扶清军总兵高云轩,被大部分人冷落在了一边。就算不提邓名的显赫身份,单论此战的作用也是高云轩根本无法相比的,从头到尾都是邓名在指挥全军。

    但邓名并不这么看,只不过他不好意思对那些激动的缙绅和大侠称自己其实也根本没指挥,这整场战斗,按照川军的标准就是指挥官完全放弃了自己的职责,冷眼旁观基层士兵自发地在一条固定战线上挥舞长枪。

    对面的山东总兵根本无法同邓名这样的指挥官相提并论,通过五年的征战,邓名的战斗经验已经相当于这个时代的第一流将领。不用说邓名,就是他的卫士们,刚才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指挥中的笨拙,还有层出不穷的阵型破绽。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里,邓名至少发现了五次能把对手一举击溃的良好战机,不过他依旧什么都没做,只是骑着马继续观望木栅栏旁的战斗。

    把骑兵包围在车阵正中也是戚继光的发明,先用步兵把骑兵团团围在正中,然后外面再围一圈战车,还是无法移动的固定障碍物。这就彻底断绝了骑兵出击的可能,也意味着统帅完全无法主动寻找战机,利用骑兵去奠定胜局。而戚继光在他兵书中的解释是,如果不进行这样的部署,那骑马的骑兵就会毫不犹豫地临阵脱逃,而车阵的部署可以保证自己的骑兵无法扔下主帅和步兵兄弟在开战前逃离战场。

    在今天的战斗之前,邓名对戚继光的难题还没有直观的认识。刚才带着骑兵居于圆阵的正中,看着一次次破敌致胜的良机从眼前经过,邓名却只能无所事事地坐等时,他才对戚继光的痛苦有了切身的体会——戚继光作为中国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军事天才,从小分队特种战到大兵团作战都得心应手,骑兵、步兵、冷热兵器样样精通,戚帅到底要在什么样的绝望形势下,才会彻底放弃自己的指挥才能,设计出车营这种战法来?

    虽然听袁宗第、刘体纯介绍过一些对军户的观感,邓名也知道大明的军户都毫无尊严和荣誉,日常的主业是乞讨,所以十日一操的绿营与明军比起来都显得锐不可当,不过邓名还对最精锐的北方边军抱有一定的指望——虽然他们同样要卖儿鬻女,同样由乞丐和奴隶组成。不过今天亲自指挥了一场类似车营的战阵后,邓名就很清楚这肯定是太美好的幻想了。在邓名的前世,曾国藩仿效戚继光的车营建立了湘军,而湘军的战斗力无疑要比戚继光指挥的北方边军有战斗力的多。从最一开始就是这样,因为曾国藩敢把骑兵和突击队放在阵外而不怕他们二话不说跑路,而戚继光不敢;曾国藩和邓名都敢用盾牌和栅栏来模拟车营的战车,因为他们还琢磨着要进行一些攻势,而戚继光一定要用绝对无法移动的沉重战车来环绕自己的军队,彻底放弃战场机动能力,全神贯注于如何保证士兵能留在战场上——相比曾国藩的湘军和邓名帮助山东缙绅组建的团练,戚继光的工作重心明显更侧重于如何防备自己人一哄而散,他的军心形势要比曾国藩和邓名绝望得多。

    “若是有一天我们遇上了扶清灭明军,与他们正面交战,我们应该如何战而胜之?”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后,邓名就询问他的部下。假以时日,随着这些秀才们的经验越来越丰富,他们的佃户身经百战,这支扶清军就会表现出更强大的战斗力,他们甚至可能不需要有形的木栅栏来约束。这种缙绅、名流加乡党的模式,是封建军队中的强军,甚至在早期近代军队都有一席之地。比如大英帝国的红衣军,很多步兵团就是这种结构,贵族是校官,绅士出任尉官,士兵由农民组成。而中国的缙绅在农民中不仅和英国贵族一样深受尊敬,是大众的偶像和努力方向,他们作为知识的化身,甚至还受到一种类似信仰的崇拜。

    “他们没有什么战斗经验。”马上就有卫士说道:“训练也不得法。”

    “他们会不断提高的,”邓名摇摇头:“我也会为他们训练军官。”

    “我们可以绕过他们的乌龟阵。”卫士们看得出来,邓名不会同意为攻破这种阵地付出太大的伤亡。

    “总有绕不过去的时候吧?万一遇到了怎么办?”邓名依旧不依不饶。

    “他们喜欢三眼这种破烂,我们可以用鸟铳从远处射击,把他们都打死在栅栏后面。”一个突击小队长说道。

    “这是个办法,”邓名点点头:“不过如果他们向我们大量购买鸟铳呢?”

    看到几个军官欲言又止,邓名提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