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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219部分阅读

国柱报告道,这次朝廷彻底推翻了之前的结论,皇上和太皇太后下达了圣旨、懿旨,宣布大清尊重中国和儒家传统,对之前历朝因言罪人的行为深恶痛疾;这次明史案的爆发也是朝廷受到了小人的蒙蔽(比如吴之荣),误以为这是一桩谋反串联。

    现在既然查明这只是庄允城在书写历史,而不是进行谋逆串联,那朝廷自然收回成命,至于书中那些有争议的用词和称呼,以及年号不奉本朝正朔的问题,太皇太后表示这她根本就是一笑置之——清廷气量宏大,根本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虽然庄允城等人在遇到冤屈时手段过激,没有向圣明的天子和朝廷解释而是武力反抗,但考虑到朝廷有错在前,太皇太后也代幼年的皇上表示:“天下有罪,罪在朕躬”,庄允城的罪行一律赦免。

    虽然朝廷为了面子没有明说,但蒋国柱听说还有一个招安问题——虽然北京赦免了庄允城,但对方肯不肯接受赦免,是不是会老实地交出府县还是问题。在四川人的斡旋下,赵国祚同意暂停湖州、嘉兴两府的科举,让庄允城和他的同盟把持这两府的官职,等到什么时候庄允城等人觉得放心了,同意交出被他们窃取的府县衙门了,那湖州和嘉兴的科举才可以回复,这两府的士人也才能出去做官;除此以外,庄允城他们还要保证缴纳应付的朝廷正税,取消靖难军的称号改编为绿营,杭州给靖难军十个营四千兵马的编制,庄允城集团可以从应缴纳的税款中截留相符的军饷,将来恢复科举后这些军队也可以被保留为两府的官兵。

    “这是四川领事的公函。”幕僚又拿出另外一份文书来,这是四川派驻南京的办事处送来的,上面明确表示四川不会参与到清廷策划的文字狱中,而且还会努力帮助被陷害的人逃离。

    “只是逃离江南吗?”蒋国柱问了一声,脸上神色不变,文字狱这件事几起几落,一开始让蒋国柱也显得很担心,暂停过进度。但现在两江总督重现变得宠辱不惊起来,又开始罗织罪名,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

    “是的。”

    “唔。”蒋国柱点点头,甚至没有把四川领事的公文仔仔细细地看上几遍。

    “朝廷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明史案是因言罪人了,但其他的是不是还不好说,而明史案之所以变成因言罪人了,也是因为庄允城势大难制了。现在朝廷要集中力量对付邓名,对东南也有所提防,朝廷虽然不想丢面子,但也绝不会投入巨额的人力物力在东南。”蒋国柱在心里琢磨着眼前的局势,反正只要浙江能够把漕运给北京送到,北京暂时机会继续对浙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漕运那局面就没有继续恶化,对付邓名到处都需要用钱,北京肯定也是能省则省,只要灭了邓名或是完成议和,那在集中力量收拾浙江的麻烦(或只是庄允城、或是还需要加上杭州)恢复朝廷威信也不是迟。

    而江南这边的哭庙案和奏销案,北京可还没有定性是不是因言罪人,蒋国柱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只要这两案的涉案人没本事闹得和于七、庄允城那么大,那这就不是因言罪人而是罪有应得。而是不能能够闹得和庄允城、于七那么大,明显问题的关键还是在……

    “不是邓名。”蒋国柱想也不想地否认了幕僚的猜测:“赵国祚就是这里搞错了,他以为最关键的人是邓提督,所以一直想收买邓名就够了;而本官一开始犯的错完全一样,幸好赵国祚的前车之鉴,让本官没有一错到底。”

    “真正的麻烦还是这些缙绅本人,如果他们肯团结起来对抗本官,邓提督怎么都会卖给他们军火,又能赚钱,又能牵制本官,还能削弱朝廷的威信,他何乐而不为?光给他银子有什么用?他卖大炮、步枪不是一样有银子嘛。”蒋国柱扫视了幕僚们一眼,对他们说出了自己苦思所得:“但如果这些缙绅不团结起来抵抗,那邓提督也不会派兵替他们出头。”蒋国柱发现,在这个问题上成都和北京的态度实际是完全一样:如果缙绅闹大北京就招安,成都就支援;如果缙绅束手就擒的话,北京就要江南将其定罪,部分抄查的家产上缴朝廷,而成都回来推销债券。

    “所以奏销案的人员名单,应该用新的办法来定。”蒋国柱以前制定名单的原则是:有钱、对朝廷不敬、有过逃税行为(对大明);而蒋国柱拿出来的新原则是:没买邓名的枪,没有反抗欲望。

    “凡是和四川有联系的缙绅,一律不列入名单,本官可以给他们亲口保证,但他们也需要回报本官的好意,不去串联,不转卖四川的步枪给更多的人——”蒋国柱对幕僚口述战略:“而那些和四川没有联系的人,守财奴,胆小怕事的,都是此案的罪犯。”

    第五十节 风气(下)

    金圣叹是哭庙案的主角,这位才子因为名头响亮,所以邓名打算给他特别优惠,给他一笔秘密贷款帮助他购买军火抵抗——贷款是邓名为金圣叹担保的,而保持秘密性是邓名为了不给自己造成太大的负担。不过金圣叹却谢绝了邓名的好意,当安乐思返回吴县时,金圣叹明确表示他不会诉诸武力。

    “步枪的威力非常可观,足以保护金先生和你们的朋友。”安乐思等军火商给邓名的报告里,就称金圣叹为哭庙案众多当事人中最勇敢的,也是众人的领袖,所以只要金圣叹愿意振臂一户,吴县周围的缙绅一定会群起响应。

    “这并非我所愿。”金圣叹摇头道:“我不能让本地父老因为我的一念之私而遭遇兵灾,我也不愿意为了自己活命就打死衙役,何况安老板不是向我保证过,保国公会设法救我们出去四川吗?”

    “保国公确实这样保证过,但事情不一定能够办妥啊。”安乐思更希望金圣叹能够领到吴县缙绅和蒋国柱打起来,这对他的军火生意会有益处,而且根据安乐思现在的理解,邓名似乎也希望和东南督抚作对的人越多越好。

    “那也是我一人性命不保罢了,要是我为了自己活命就去杀伤无辜,我又算什么呢?”金圣叹在这个问题上非常坚决,明确表示他绝不会参与任何抵抗官府的运动,更不会去领导它。

    “如果金先生不肯做这件事,那也许您的朋友也会被诬陷入狱,最后死在狱中或是被处死,我可不敢保证保国公一定能够把你们都救出去。”安乐思进行了最后一次尝试,他也听过说金圣叹对清廷对清廷始终心存幻想,当初顺治曾称赞过金圣叹的才学,听说此事后金圣叹还因为被满清皇帝赏识而生出感激之情。

    “那也不会比引起战火死的人更多吧?”金圣叹反问道:“不过其他人要和官府对打,我也不会拦着他们。”

    安乐思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认为在有了浙江庄允城的前例后,只要吴县缙绅表现得足够团结就能让两江总督衙门谨慎从事,但这同样是他的猜测,并不能给百分之百的保证。而且金圣叹信佛,和很多僧侣论经说法,对战争和暴力有一种严重的排斥心理。

    “既然如此,我当然也不能强求金先生,不过你们不反抗的话,我敢断定哭庙案必定被翻案,你们都会被抄家流放。你们赶快把行走不便的幼儿托付给亲朋照顾把,然后收拾细软上路去四川,省得被锁拿下狱,遭受酷刑后再走。”安乐思说着就掏出了另外一封信,这是朱之瑜托人送到江南的,如果金圣叹他们决心抵抗的话,朱之瑜交代过就不用把这封信拿出来了:“舜水先生打算在叙州开办一座书院,保国公和叙州官府已经答应全额提供书院所需的费用,这是舜水先生给您的信,他希望您肯去叙州做书院的教授,最好立刻动身。”

    而且只要金圣叹肯老老实实地离开江南,蒋国柱都愿意提供一些方便,最好金圣叹能把其他起到领导作用的朋友也都带走,这样吴县的缙绅、士人就是一片散沙了,蒋国柱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罗织罪名——反正金圣叹也没有多少钱,放他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这样还给了四川一个面子,金圣叹是蒋国柱翻案后势必要捉拿的祸首,要是他倔脾气上来了说什么也不走,而四川还一定要保他的话,搞不好江南和四川又会发生冲突。

    “我没有教过书。”金圣叹有些不知所措。

    “舜水先生知道,他说没有人天生就会教书,就像他以前也没有办过书院一样,他想请金先生到叙州教授文学诗词。待遇不足以让金先生大富大贵,但肯定足够一家老小衣食无忧了,如果您肯入川的话,叙州书院会支付您一家路上的所有开销。”

    ……

    到七月底的时候,庄允城和杭州已经基本完成招安谈判,除了允许湖州和嘉兴两府暂时控制在靖难军手中以外,还有一些人被当做替罪羊推出来让靖难军安心。

    明史案是吴之荣揭发的,多年来一再向县、府、省上告——吴之荣曾在湖州任职,明史案也是发在他的任上,政治嗅觉灵敏的吴之荣感觉如果不首告撇清自己的关系,那将来就会跟着一起倒霉——在邓名的前世吴之荣的猜测很准确,湖州府只有他作为首告没有倒霉还分到了庄家的家产。在这次的招安条件中,吴之荣因为无事生非的罪名被剥夺一切官身、问绞——北京的意思本来是夺官了事,将来或许还可能起复,但杭州方面觉得此事都是因为吴之荣而起,而且此人身为朝廷官员居然没有正确判断出庄允城造反的危害,直接造成了杭州全面误判形势,不把他绞死了赵国祚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除了吴之荣还有查继佐,如果没有查继佐一早检举庄氏明史狂悖忤逆,吴之荣根本不会注意到此事,也不会为了撇清自己向杭州举报。不过查继佐并不是满清的官员,对于庄允城的造反并没有直接责任,赵国祚琢磨了一下,就大关给查继佐定一个流放的罪。根据事先和四川的协议,浙江的流放犯都可以销售给四川,所以赵国祚就询问张韬要不要这批犯人。

    “现在大明天子南狩,根据四川先行的法律,这大概是蓄意谋杀。”张韬评价道,他已经把四川的法典送给了赵国祚一套,所有罪名都可以通过意愿和行动来确定:“查先生的智力如果能意识到他的举报可能会害死数百上千人的话,那他的举报行为在四川就是蓄意谋杀。当然,帝国不会管发生在江南的事,不过庄先生、朱先生等人都和帝国关系良好,如果我们收留查先生在四川教书的话,可能会让庄先生他们误会。”

    说完张韬摆手表示放弃:“查先生的家人我们都愿意接去四川,并为此向赵总督付钱,但查先生本人还是去宁古塔吧,我们不好连他都管。”

    由于嘉兴府不在杭州的控制中,所以嘉兴府沿海地区也无法向明军移交,讨论完查继佐的事情后,张韬就提此此事:“浙北的禁海区被庄先生他们自己用了,所以我们希望能赵总督能够补偿,于行长提出把宁波府的镇海县全部化为禁海区。”

    “整个镇海吗?”赵国祚没有马上拒绝,而是反问道:“那本官能得到什么好处?”

    “赵总督希望获得什么?”

    “本官需要一个保证,如果李率泰和耿继茂来打浙江的话,明军不会袖手旁观。”赵国祚显然盘算过这个问题很久了,飞快地答道。

    “如果福建绿营和耿继茂的藩兵进军浙江的话,那多半赵总督已经被宣布为叛贼了吧?”张韬痛快地答道:“没问题,只要赵总督和清廷或是打着清廷旗号的军队交战,我们就会坚决站在赵总督一边;如果赵总督在作战目的是独立或是接受招安,我会联系军火商出售步枪和大炮给赵总督;只要这些武器真的被用来和清军交战,我们就会继续出售更多的武器给赵总督。”

    在张韬和赵国祚谈判的同时,庄允城和他的靖难军同行也在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几百年来,我们江南士人就是全力供子弟读书,学习诗词。”庄允城对着大群从明史案死里逃生的同伴说道:“只要有子弟考得功名,家族的安全就有了保障,就不会被官府欺负,不会被栽赃陷害。”

    正是因为这些好处,所以在士人心目中,读书是唯一的正经事,只有把书读好才是有出息、有家族责任感的孩子,家族的安全和延续也完全寄托在这些子弟身上。就算不能考取功名,只要在士林中有良好的名声,官府多半也会给面子,真要遇到事也不会找不到门路。

    “不过现在不是这样了,既是有功名在身,即使在士林享有盛誉,朝廷也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这次要不是我们奋起反抗,仅靠科举得来的功名是保不住我们的。”庄允城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头脑很清醒,知道这次若是束手就擒绝对要全族覆灭:“这次保住我们族人、产业的是什么?是步枪!是大炮!”

    差点因为家产丰厚而招来灭顶之灾的朱佑明深有同感,他从来就没有参加过明史案,但大祸来临时无论是明哲保身、万贯家财还是缙绅身份都帮不了他,现在朱佑明也在庄允城身边附和道:“正是如此,乱世还远远没有过去,而三百年来的规矩恐怕也不复存在了,逢此大变之时,如果不知变通就会成为宗族的罪人。”

    庄允城把儿子庄廷钺叫了出来,展示给朋友们看:“小儿这就要去四川,老夫交了一笔银子让他去保国公的军校学步科。”

    “犬子也要去四川,他学的是炮科。”朱佑明跟着大声说道,他和庄允城一样给四川交了一笔银子,让儿子朱念绍成为了四川军事学院的另外一个士官留学生:“还有愿意同行的吗?”

    “算我一个,我好几个儿子都成年了。”

    “还有我的儿子和侄子,他们也得为宗族出力。”

    “还有什么科,马科也得有人学吧?犬子从小就喜欢骑马!”

    庄允城和朱佑明的号召,得到了湖州、嘉兴缙绅地主的热情响应。

    第五十一节 动向(上)

    浙江的领事和舟山的使者一起到达,向邓名报告镇海已经回到明军手中,张煌言正忙着把大批浙东军从舟山搬迁回镇海,与他们一起重返大陆的还有郑袭、郑瓒、甘辉的部分手下。与此同时,张煌言还想请邓名出面和郑经谈判,把鲁王还给浙东军。

    这一世朱以海尚在,张煌言不断向鲁王汇报好消息,本来和文安之一样郁郁而终的朱以海也撑了下来。不久前张煌言更多次派出使者,告诉鲁王镇海即将回到明军手中,他马上就有机会再次踏上祖国的土地了。不过郑经和他父亲一样怀疑张煌言想另立天子,所以迟疑着不肯交还鲁王,现在张煌言收留了郑袭一伙儿,和郑经的关系非常糟糕,所以就希望邓名出面来劝郑经放人。

    “国姓爷若在,肯定是不会放鲁王去镇海的,”虽然郑经已经用朱经自称,不过除了他的部下外,所有人都依旧视“国姓爷”为郑成功的特定称呼,由于郑家的内讧,在邓名身边青云直上的穆谭对邓名的忠诚隐隐已经超过了对郑经的:“国姓爷想拥戴提督为皇上……”见邓名眉头皱了一下,穆谭不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过现在延平王(永历已经正式承认郑经继承延平郡王王位和讨虏大将军官衔。)担心的恐怕就是张尚书立鲁王为天子后,鲁王会因为这些年被软禁的不满,报复延平王。”

    “能怎么报复?剥夺延平王的官爵,宣布延平王为叛逆?”邓名反问道,按说鲁王是不会头脑发昏做出这种事来的,现在的鲁王和张煌言君臣可不是二十多年的那一对了,因为挫折而变得成熟、稳重。这次张煌言请邓名帮忙的时候,就赌咒发誓说他只是希望能够亲眼看到恩王再次踏上故土,绝对不会尝试拥立鲁王再次挑起明军内讧——邓名相信张煌言的诚意。

    而且朱以海也不是以前那个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宗室子弟了,就从他能通过张煌言想把王位传给邓名,就能看出现在鲁王也没有了争夺名份的心思——如果浙军成为明军中最大的势力或许鲁王、张煌言君臣这份心思会重燃,但现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最大的威胁反倒是郑袭、郑瓒绪一伙儿,他们出于对郑经的仇视说不定会撺掇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