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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222部分阅读

被税务局长秦修采一纸状子告去了提刑司,邓名返回四川后不久,该官司也告一段落,首席提刑官贺道宁以“言者无罪”为名宣布这个教授如何避税的专栏合理合法;宣判后秦修采先给全体税务局的官吏每人定了一份同秀才报,以便在第一时间发现并弥补漏洞,一面指示朴烦收集家长签名,打算告《同秀才报》一个有伤风化、毒害少年。

    索额图从天津偷来了不少报纸,全都是属于这四家的,不光是冯子铭他们看得津津有味,拿到手之后索额图他们也听喜欢看的。一些被请来辨别真伪的师爷看完后,还为几份报纸上不同的时政观点争吵起来,并表示他们还没有研究够四川的诡计,需要更多的报纸材料。

    “活字印的?”索尼把报纸接过去翻了两边,露出一声不屑的鄙夷声。

    这种鄙夷并不是索额图第一次听到,也远远不止听过一次,很多师爷看到这些报纸明显是活字印刷后,就失去了兴趣。虽然活字印刷出现的时间很长了,而且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但活字印刷物难登大雅之堂。字帖什么的就不必说了,就是有哪个读书人打算著书,也会请上上一位好工人为自己刻上一副精美的雕版,因为字不仅是意思的载体,同时也是一门艺术,没有人愿意用没有特色的活字来承载自己的心血——如果不是很有钱那就用便宜一点儿的雕版好了。

    由于缙绅的这种倾向,使得最优秀的印刷师傅也都集中在雕版印刷行业,活字印刷是一种低级行业,师傅和工人的水平远远不能和雕版同行相比,报酬也少的可怜,这使得活字印刷品同雕版印刷品的质量差距难以弥补。

    索尼已经入关很久了,最近十年看的奏章上都是精美的小楷,围绕在他身边的也都是知名的士人,早就知道活字印印刷品是给那些粗通文墨的工头之流看的,根本入不了辅政大臣的法眼。

    “这报纸不同,上面几乎没有错字……”索额图急忙解释道,这几份报纸虽然看得出不是一家出的,但是质量都相当优良,无论是纸张还是墨料都是上品;报纸上虽然基本都是口语白话,但遣词造句相当讲究,没有自造词语和地方俚语,通篇读下来毫无晦涩感;添加的标点固然说明报纸不是为有能力自己断句的读者准备的,但确实大大提高了阅读速度,让索额图等满洲人感到很舒服。总而言之,这些报纸完全颠覆了索额图等人还有那些看过报纸的师爷对活字印刷品的传统印象,索额图呈上的只是一张报纸,他后面还有整整一箱,都是从天津带回来的。

    “够了,这有什么可看的?通篇的扯谎。”索尼一眼瞥见了成都周刊的头版标题,这是一篇关于漕银运输协议的报道——这份报纸发行时,漕银运输协议才刚刚在院会上进行讨论,成都周刊就报道了已知的协议内容,院会对这份协议的争论,然后花了半个版面阐述报社记者对这份协议的利弊认知。

    在索尼看来,没有任何一个官府会把这种东西泄露出来,而且还会允许官员以外的人发表看法(无论是院会还是报纸),那么报纸的目的显然只能是哄骗清廷——索尼认为这是四川故意运到天津,然后用来误导清廷高层的计策。

    “好好去准备一番,等朝廷的旨意下来了,你就去山东向康亲王报道!”

    见父亲生气地把报纸扔到一边,索额图躬身告退。

    趁着天还没黑,索额图又出门和其他几个辅政大臣家的晚辈子弟商议了一番,最近安庆王岳乐也开始对从政权交易市场上赚银子生出兴趣来。虽然对和四川人妥协深恶痛疾,不过岳乐认为那些利润都该属于大清,既然软弱的辅政大臣们无法把银子替皇上拿回来,那他安庆王就只好出手了,尽可能的替大清取一些银子回来——就是取回安亲王府,那也是肉烂在锅里不是吗?

    “安庆王说的那桩阴谋,你们谁听到风声了?”瓜尔佳问道。

    安庆王打算入股三千两,这首先是一大笔银子,赚了钱安亲王肯定会有赏赐;其次有安亲王保驾护航,他们这些做买空卖空的贵胄子弟也就算是有了主心骨,天塌下来还有岳乐这个大高个顶着呢。

    因此本来和安亲王关系很一般的辅政大臣子弟,也突然关心起安亲王的事情来,据安亲王说,最近好像有一个针对他和康亲王的阴谋:就是找了几个他们王府上吃里扒外的包衣,把他们的王府画了一个草图出来,然后非说是邓名画的——言外之意就是邓名去他们王府里呆过。安亲王怀疑这是辅政大臣想搞他,报当年“康熙”案爆发时,他和康亲王给辅政大臣下不了台的一箭之仇。

    众人都一起摇头,索额图低声说道:“就我所知,那图还真不是阿玛他们搞出来的,而是祖泽溥偷偷摸摸送上来的,好像还真是邓名画的。”

    “我大伯也这么说。”

    好几个人懊恼地拍着脑壳,好不容易能和岳乐改善关系,又被祖泽溥这混人给搅合了——你一个芝麻般的总督,没事陷害亲王干什么?还一口气就陷害两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算了,还是先把交易所的事给王爷说清楚吧,报纸你用完了吗?”一个人问索额图道,有几张报纸上也向四川同秀才们提到了政权交易所这个新生事物,说的比那个已经去了安庆的钮钴禄还明白。

    “晚上回去拿,明天一早给安亲王府上送去。”

    刚才因为老爹神色不好,索额图没敢当着索尼的面去取回自己的报纸,怕索尼看见了一生气,让包衣把他的宝贝都给扔火里去了。回家后索额图等到天黑,估摸着索尼该睡觉后,索额图才溜到父亲的书房前,打算把他的报纸箱子搬走。

    没想到本来放在门口的箱子不见了,索额图心里咯噔一声:“别是被阿玛烧了吧?还是我搬进书房里去了?不对啊,我记得我就放在门口,只揣了一张进去。”

    更糟糕的是书房里居然还亮着灯。

    “不对啊,阿玛现在天黑了就睡,这时候都该上床一个多时辰了吧?”事关明天要送去岳乐那边的报纸,索额图只能硬着头皮凑到门缝边,想偷看下里面的动静。

    “老三吧?”门里传来苍老的声音,正是辅政大臣索尼的:“进来吧。”

    虽然知道父亲戎马一生,耳朵灵得很,不过索额图还是大吃一惊,既然躲不过去了,他只好硬着头皮推开门,陪着笑进去给父亲请安:“阿玛还没睡啊。”

    书房里,索尼正坐在蜡烛前看报纸,索额图一眼就看到他的箱子就摆在父亲的脚边,里面已经空了。

    “不知不觉就看到现在了。”索尼放下报纸,转头看着儿子:“你说,这上面到底有多少是真呢?”

    “不知道,儿子看着都感觉跟真的似的。”索额图老老实实地答道。

    “这报纸下面说能订,甚至连武昌都可以订报纸,只要加银子就行。”索尼琢磨了片刻:“要是我想让人在武昌订一份,然后瞒过张长庚的耳目送回北京来,你办得到吗?”

    顿了一顿,索尼指着摊了一桌面的报纸道:“这个什么银行的报纸全都是废话、一文不值,我没工夫看;其他三份都要订,这个《同秀才报》第一面就行,剩下的全都是狐大仙什么的,就不用送回京师来了。”

    第五十六节 报纸(上)

    索尼把报纸拿到朝堂后,鳌拜等人也觉得有必要购买这些东西。

    索尼还记得几十年前,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都曾经认真地收集明廷的邸报,从中获得情报。只是后来明廷在战争中越来越偏向防守,最后完全是被动挨打,至于在防守战中又歼灭了几千、几万清军的吹嘘,皇太极也没有兴趣看了。等到多尔衮入关后,南明的朝廷邸报系统彻底崩溃,清廷占尽上风,就停止收集明廷的邸报了。

    邓名虽然不是明军中第一个在战场上恢复攻势的人,但明军的战略反攻在他手中已经维持好几年了,而且邓名好像在重建报纸系统。现在川西既然出现了报纸,索尼觉得有必要把老习惯恢复起来。

    鳌拜几乎立刻就得出了同样的结论,那就是要设法订购川西的报纸,送入朝廷进行研究。

    对鳌拜和索尼这种从努尔哈赤时代混过来的人来说,入关二十年固然让他们开始有了朝廷颜面这个感觉,但远比邓名前世的满清末世要务实得多,一旦觉得形势有变,立刻就想到把努尔哈赤、皇太极的经验再加以利用。

    “这个东西有用么?”苏克萨哈要比索尼和鳌拜的经验浅很多,从未遇到过明军拥有战略主动权的时候,所以他遇到邓名反击时显得更加不知所措:“报纸上写的东西还不是随便邓名说,他可能会用这个报纸诬陷我们的官员,或是自吹自擂。”

    “这也就是没有必要看隆武、永历的邸报的原因,崇祯八年以后的邸报也完全不用看。”鳌拜立刻给这位经验不够丰富的同僚解释道:“但天启的邸报是要看的,邓名的报纸和天启的邸报类似——成都的贼子妄想发动进攻,他们需要用报纸向治下的百姓和盟友吹嘘自己的武功;因为他们处于攻势,所以没有必要讳败为胜,就是偶尔有小挫也往往会坦承,这是因为成都有信心。因为他们有信心,所以邸报上的东西往往比较真实,因为这份报纸还要发往武昌、江宁来威慑我们的官吏,所以更不能信口开河。”

    听到这里,苏克萨哈也明白过来,如果报纸上关于武昌的东西全是胡编乱造,那武昌的官员在冷笑之余,对报纸上的其他叙述也就不会相信。防守时可以为了安定境内的人心而肆无忌惮地大吹大擂——反正也不指望敌方会相信,但邓名这份报纸既然是用来进攻的武器,想用来瓦解清廷的军心士气,攻击清廷内部软弱派的心理防线,那自然就完全不同了。

    不过无论是索尼,还是鳌拜,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私人报纸和官办报纸的不同。

    虽然这几张报纸的内容让两人都感觉很迷惑,不过他们还是自然而然地把它们都当做比较复杂的邸报。鳌拜还在根据老习惯分析道:“邓名看到的消息也未必都是真的,不过他遇战亲力亲为,几乎总在一线随军,可能军中对他的欺瞒会少一些;他几个月、大半年才回一次成都,后方的人肯定有许多事会瞒着他。听说那个留守的刘晋戈大权独揽,衙门里连个类似御史的言官都没有,那里肯定已经是硕鼠满仓了。他的这个报纸,我们主要看他对前线的宣传,至于成都的内政方面,真实情况他本人想必也不知道,我们也不用太当真。”

    关于出兵的问题,既然三位留守的辅政大臣和前线的统兵亲王、监军辅政大臣意见一致,所以很快也得到了太皇太后的首肯。这次清廷将再一次大规模动员北方部队入陕,取道汉中、广元发起对成都的讨伐。预计将动员二十万兵力以上,仅这次行动的军费,就会投入至少六百万两以上。

    这次行动的额外军费都要用漕银支付,而北方数省的赋税会用在大军沿途所需。收支已经难以平衡的北方数省还需要北京的财政补贴,因此,尽管会有上千万两漕银的收入,北京也依旧要继续透支国库的储蓄。本来有五年钱粮积蓄的大清国库,估计在明年漕运开始前,就会降低到不足三年所用的水平。换言之,如果漕运突然断绝,清廷就无法继续自称有能力统治北方的庞大领土三年以上。

    在这次出兵的同时,清廷决定继续怀柔西蒙古,以便将赵良栋等河西三将从驻地上安全地调出一段时间,用在川陕地区;除了军事讨伐外,和邓名有过两次接触的纳兰明珠也会赶赴到康亲王军前,他的职责就是在清军克服了明军的抵抗,兵临成都城下时,迫使邓名与清廷议和。纳兰明珠得到的授权范围很宽,依旧可以把南方的大片土地划给邓名,只要邓名公开宣布合议达成,并向全天下保证遵守合约就可以。

    至于其他不愿意参与到这个合约中的明军抵抗力量,比如张煌言等人,邓名如果愿意自己动手,那清廷会保持中立,并同意邓名随后接受舟山和海外岛屿;如果邓名暂时不动手,那只要邓名在随后的冲突中保持中立就可以。

    现在清廷一边筹集粮草,给沿途的地方官下达修缮道路、整理驿站的命令,一边在等待郑经的招安谈判结果。如果郑经肯退出战争,那么清廷就可以考虑在兵临四川的同时,用武力震摄江南各个督抚,让他们放弃幻想,交出权力——只是震摄而已,不到万不得已,清廷不会同意藩王部队进入东南,即使是东江系的忠诚走狗也不行。

    ……

    十一月,叙州。

    叙州报社的龚舍岳,早就接到了知府衙门的通报,说是这两天巩焴领导的四川巡抚衙门会有官员登门。说起来四川巡抚衙门也是帝国一景,它的负责人的官职是大顺的礼政府尚书,据说原因是文督师坚持拒绝授予巩焴巡抚职务,所以后者一怒之下,就在大明的四川巡抚衙门把他的大顺官职给挂出来了。

    不过川西人对此反应平淡,这次邓名兼着扶清灭明军提督的衔回来时,大家基本也就是“哦”了一声。这位四川提督离经叛道的事情做得太多了,比起保国公各种“事急从权”的措施,由大顺礼政府的尚书来负责大明四川巡抚衙门,这还叫事吗?而且不少同秀才还琢磨着,这位大顺的正牌尚书屈尊做大明挂侍郎衔的差事,算起来咱大明还赚了,对吧?至少压了逆贼大顺一头。

    “龚主编吗?鄙人刘旭之。”巡抚衙门的官员进门后客气地向龚舍月伸出手,这种礼节在川军中非常流行,现在也扩散到社会上,很多刚刚移民四川的权如同秀才都在模仿。

    龚舍月熟练地和对方握了一下手,他熟练的动作让刘旭之脸上的笑容更浓:“龚主编是哪年入伍服役的?”

    “永历十五。”去年龚舍月以一等兵退伍。

    “鄙人是永历十六年服役的,刚刚退伍,在巩尚书那里找了份差事。”听说对方是一等兵退伍,刘旭之还行了个军礼:“我也是一等兵退伍。”

    拉了一会儿战友交情后,刘旭之就说起来意,不久前巩焴刚刚制定了一些报纸管理办法,已经在帝国议会讨论过并拿到了授权,也对成都的报社宣布过了。这次刘旭之奉命来叙州,就是要向叙州报社和叙州知府和提刑衙门通报,要他们注意新闻保密。

    本来邓名还担心成都的报纸会对这种新闻管制行为有抵触心理,甚至准备必要时亲自出马说服他们,但事情比邓名想象得要顺利得多,成都的报社都立刻表示无条件服从巡抚衙门的保密要求,以确保清廷无法获知各种军事机密。

    听说事关军事机密,更进一步关系川军的胜败和军人的安危,退伍军人龚舍月也立刻重视起来,立刻召全体编辑来听刘旭之讲述保密条例。

    见到大批的编辑、记者后,刘旭之首先祝贺他们叙州报社的报纸正式改为周报,然后就谈起保密条例的用意:“帝国政府希望时政新闻尽可能真实,好让同秀才们知道官府到底在如何使用他们的税赋,包括税金和兵役血税。因此,帝国政府不但不会讳败为胜,还希望诸位揭露这种行为——如果你们有所发现的话,这也是帝国政府提供津贴的目的。不过我们毕竟是处在战争中,如果我们的报纸帮助清廷了解战局的真实情况,那就意味着军人会流更多的血。”

    趁着众人纷纷点头的时候,刘旭之把管制规则分发给众人,然后等待他们的提问。

    “如果不是决定性胜利,我们应该推迟两天报道战斗。”一个编辑问道:“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决定性胜利?”

    “如果是无须隐瞒的重大胜利,巩尚书会让巡抚衙门通报诸位;否则还希望诸位在得知消息后有意推迟几天。”除了这条外,还有很多关于报道明军的规定,比如数量需要进行一个五成到一倍的浮动,战损应该如实,但驻军地点、行军路线,这些最好不要去打探,就算无意知道了,也不要见报。

    相对关于明军的这些规定,更详细的是关于清军的保密规矩,甚至就是在获得决定性大捷后,清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