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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牢第6部分阅读

    是惨白如雪,但眼底依然是那种淡定的神色。

    “堡主若不愿割爱,封玉自不强求,又何必苦苦相逼?”

    展心扬大笑,字字如刀:“这世间凡是想染指‘碧心’与‘情落’的人,都该死!”盯着封玉惨白的脸,渐渐地,他眼中露出了一抹激狂之色,“这天下谁都可以死,只有尘儿不能死!”

    封玉正自震惊他话中的意思,眼前掌风又已袭至。

    身形才动,心口却蓦地传来一阵绞痛,浑身顿时无力,危急时刻,忽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拦至自己身前,迎上了展心扬那一掌,迫开掌力。

    “走。”

    恍惚中,只觉身形被人一带,已掠出了大厅。

    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何处,封玉只觉眼前一片黑暗,而且四周隐隐传来阴寒之气,像是置身于某处冰窖。

    被那寒气一冲,他顿时呕出了一口血来,忙暗运真气强压下心口的疼痛,半晌才缓过一口气。

    “多谢相救。”

    “该是我跟你道歉才是,大哥现在真是越来越疯狂了。”黑暗里响起了一道清朗的男音,紧接着眼前陡然一亮,火把已被点燃。

    面前站着的,是一名二十左右的男子,一身暗蓝长衫,剑眉星目,唇角微扬,看起来面上总是带着一丝笑意。

    “大哥?”封玉低低咳了几声,已然猜出眼前人的身份,“原来你是展怀远。”

    展怀远低笑道:“没想到江湖中竟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十年前,飞鹰堡几乎称霸了整个江湖。”封玉淡然一笑。

    “是啊!十年前飞鹰堡确实轰动江湖……”展怀远话语微微一顿,眼中却有着黯然的神色。

    “这里是什么地方?”

    借着那火把的光亮,封玉方才看清了自己所处之地,原来真是一间冰窖。

    “我大嫂的墓室。”展怀远朝冰窖中央望了一眼,眉宇间掠过一丝伤痛。

    “你是说你大嫂已经死了?”封玉微感诧异,举目望去,果然在冰窖的中央放置着一具方形冰棺。

    展怀远轻叹了口气,带着封玉走到那冰棺面前。

    “十年了,但大哥一直不肯面对现实。”

    冰棺里赫然躺着一名长眠的绝色女子,虽逝去多年,但面目竟依旧栩栩如生,仿若只是睡着了般。

    “十年前,大嫂不知何故一夜猝死,大哥甚至连大夫都来不及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嫂离去。也许事情出现得太过突然,所以他一直不肯接受现实,吩咐人筑了冰棺,再以千年寒冰保持着大嫂的身躯,就这么日夜守着。直至有一天,有人告诉他,在关外,流传着一则古老的传说。”

    封玉轻叹,“当年飞鹰堡一夜之间消失于江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看起来,那展心扬也是个痴心人!

    “但‘碧心’与‘情落’,只能救刚断气的人,大哥带着我来到关外,为了这两朵奇花,整整守了十年,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但我知道,等待他的,只是另一次绝望而已。”展怀远眉宇间满是痛苦之色,“他已经疯了,因为这‘碧心’与‘情落’给了他希望,他才能活至今天——我不知道,若是再次经受打击,他会做出什么事?”

    封玉看了冰棺中的女子一眼,不禁掩唇低声咳了咳。

    原来比起展心扬,自己还算是幸福了,至少,红焰还活着。

    展怀远看着那张苍白疲倦的面容,叹道:“看来你真离死不远了。”

    封玉淡然一笑,“其实,我本来就是个已死的人。”只是,他一直在强求。

    展怀远又看了他一眼,忽然俯下身去,伸手往冰棺底一触。顿时,冰棺面前的地底竟裂出一道缝隙,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木盒。

    “这就是‘碧心’与‘情落’。”展怀远拿起木盒递给了封玉。

    封玉看了那木盒一眼,淡淡地道:“你大哥能有你这样一位好兄弟,应该此生无憾了!”

    展怀远闻言,诧异地看了看封玉,随即苦笑,“原来你早就猜到了。”

    “与其让你大哥彻底绝望,还不如让他找一个人恨着,这样,他才能活下去。”一口气将话说完,封玉不禁掩唇剧烈咳嗽起来。

    展怀远紧紧盯着他,“我救了你,但也害了你。你这一生都必须面对大哥的怨恨。”

    封玉苦笑,“我想你大哥恨的人,不仅是我。”

    展怀远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我只希望大哥好好地活下去。”

    突然,冰室外传来一道森冷的笑声,“展怀远,你竟敢背叛我吗?”

    笑声方落,那张狂的气息、与身俱来的狂妄与邪魅顿时充斥着整间冰室。

    “大哥!”展怀远脸色苍白地盯着自外踏进的身影,浑身紧绷。

    “交出来。”紧紧盯着展怀远手中的木盒,展心扬眉宇间满是暴戾之气。

    展怀远痛心疾首地道:“大哥,你何苦自己骗自己,这‘碧心’、‘情落’根本就救不了大嫂……”

    “住口!”展心扬神色一冷,大喝了一声,已挥起一掌袭向展怀远,排山倒海的掌力,丝毫也不留余地。

    展怀远的心顿时凉了,没想到大哥竟对他起了杀心,一时之间,万念俱灰!

    眼前蓦地白影一闪,一道人影已斜空横插而入。

    “封玉!”展怀远惊呼。

    只听“砰”的一声,两掌相对,浑厚的掌力击得四周寒冰碎裂纷飞。

    “他是你亲弟弟。”封玉一字字地道,话语方落,面色突得一白,顿时呕出了一口鲜血,血染白衣,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清澈。

    那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直刺入展心扬的心底。

    展心扬一怔,不禁看了展怀远一眼,眼底隐隐闪过懊悔。

    他是疯了吗?竟然想杀怀远!

    神志一恍,掌上顿时微松了松,封玉一咬牙关,撤掌收回,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根金针刺入了展心扬胸前大岤。

    “你——”展心扬面色一变,来不及躲避,只能急切间挥出一掌,击上封玉的胸膛。

    “封玉!”展怀远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封玉,沉痛地看着展心扬缓缓倒下,“大哥,对不起!”

    展心扬拼命摇着头,但再也抵挡不住黑暗的侵袭。

    “我绝不会放过你们。”陷入昏迷前,他朝封玉深深看了一眼。

    那一眼,满含了怨恨与绝望……

    他永远都记得,当年展心扬昏厥前看他的那一眼!

    终究,自己是打碎他最后梦想的人;终究,这一生自己是注定要欠下这份债的!

    若是自己也历经了与展心扬一样的痛,他又是否会同展心扬一样疯狂呢?

    也许会吧!

    与其看着深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宁愿死的人是自己!

    那一年,他终于得到了“碧心”与“情落”,但后来才知道食了“情落”之人,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就是忘记自己所爱的人,彻底地忘记!

    三年前他只用了“碧心”,却没有用“情落”。因为,他不想忘记那名早已让他刻骨铭心的红衣女子。

    这一撑,便撑过了三年。

    然而世事难料,他没有想到三年后,他却让红焰食了“情落”,让她彻底地忘记他。

    他与她的一切,就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梦醒了,什么也都空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但他的心,却永远记着她的一颦一笑,永远记着她的爱恨。纵然去了碧落黄泉,他也会记得她——那个如火焰般明艳的红衣女子。

    “大哥,她醒了。”封雪看着梅花树下那一道落寞的身影,心隐隐抽痛着,“你、你要去见她吗?”

    他想摇头,想说不想见她!相见,不如不见,不是吗?

    然而,心头却像是被利刀划过一般。

    “好,我去看看她。”他点头,微微一笑,嘴里却仿佛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纵然知道,见面会令自己伤透心,他依然还是想见她。

    那是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一片水般的清澈与透明。

    他看了那双眼睛好久好久,终于在床边坐了下来,平静地为她把脉,唇边甚至挂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的伤口还疼吗?”

    他笑着,淡定从容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伤痛,只是平静淡然地问着那个已对自己完全陌生的红衣女子。

    封雪已不忍再看下去,掉头就走。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哭出来!

    第9章(2)

    燕红焰微感诧异地看了眼急急走出的封雪,又回头看了看封玉,轻摇了摇头。

    “还好,不怎么疼了。”她说着,却微皱了皱眉,因为她发现自己竟想不起来是如何受伤的!

    记忆中,仿佛有一段是空白的,任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填补。

    “娘,我是怎么受伤的?”她转过头,问着一直陪在身边的母亲,“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胸口的这一刀好深好深,这样的伤害,她怎么可能忘记?

    “焰儿……”燕夫人的声音已有些嘶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既然忘记了,就忘了它吧!一切重新开始。”

    “是啊,红焰,你不要想太多了,养伤要紧。”燕正山的眼中闪过一抹叹息。

    “可是……”

    她还想问些什么,耳畔却传来一道淡然的声音:“你现在还是个病人,等你病好了再问也不迟。”

    她抬头,看着眼前那双平静淡然的眼眸,仿佛有什么在心头闪过,却无法捕捉。

    看着那双探究的眼,封玉的心像被地狱之火焚烧着,直痛入灵魂深处。

    无法再逼自己看下去,他避开了那双眼睛,转头对燕夫人道:“燕夫人,只要再休养几天,她的伤很快就会好了,你们放心。”他笑着站起身,脚下却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几乎没稳住身形。

    “封玉!”燕正山急忙扶持住那具冰冷的身躯,难过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你、你要多多保重自己……”封玉为红焰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千言万语到了此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没事,”他依然淡漠地轻笑,喉间却又有一股腥甜涌上,他连忙轻推开燕正山的扶持,“我现在去开个药方,她失血过多,需要多补补身子。”

    看着已走到门口的白衣男子,一直沉默的燕红焰忽然轻轻问了一句:“娘,他是谁?”

    “他……他是……”燕夫人怔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只是一名看病的大夫。”封玉并没有转头,只是淡漠地说着,但唇角却已缓缓溢出了一缕鲜血。

    紧紧撑扶着房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急步离去。

    他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

    看着那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睛,他的心会痛,很痛很痛。

    她,终于还是忘记他了。

    面对着那样完全陌生的眼神,他竟无法承受!

    原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刚才在红焰房内,他的心,早已痛得无法呼吸,所以,他只能选择狼狈地逃离。

    “封玉,此刻你的心是不是像火烧一般?”

    梅花林深处,缓缓步出一道黑色邪魅的身影,看着撑扶在梅花树下一脸苍白的封玉,他憔悴的脸上忽然泛起一抹无情的轻笑,“封玉,你虽救回了她,但最终,她还是忘记了你。多可笑啊,在你们互相知道对方的情意时,她却忘记了你!你说,这是不是世上最好笑的事?”

    无情的话语,仿佛似千万把刀刺进心头,封玉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哥!”急急赶来的封雪及时扶住那具几乎倒下的身躯,怒道,“展心扬,你不要太过分了,你的命也是大哥救的!”大哥撑着重伤,救回了他一条命,竟还不能消除他的恨,他的怨吗?

    “我过分?哈哈哈,我过分吗?我的命虽是封玉救回来的,但我的伤也是燕红焰所赐,不是吗?但她为什么不刺得深一些、深一些?那样我就可以去见尘儿了!”那双魔魅的眼眸死死瞪着封玉,充满了愤恨,充满了绝望,“是你们让我彻底失去了尘儿,是你们让我彻底绝望。如今,我只是想让你们尝尝我的痛苦而已!”

    “大哥!”展怀远看着几近疯狂的大哥,眼底布满了痛楚,“尘儿已死了十年了,‘碧心’与‘情落’根本救不了她的。你心中清楚得很,只是你不愿去承认。‘情落’只能救刚刚断了气息的人,你明知救不了尘儿,为什么你还如此执着?”

    “谁说尘儿死了十年便救不活了?就算她死了二十年,我也要把她救活!”展心扬忽然疯狂大笑起来,伤口再度崩裂,血如泉涌般急涌而出。

    “大哥!”展怀远心痛地看着他的伤口,想伸手过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不要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种弟弟,你背叛了我,我恨你们所有的人!这个世间只有尘儿知我,只有尘儿知我……除了‘碧心’与‘情落’,这世间一定还有其他的药可以救回尘儿,一定还会有!”凄厉大笑着,他忽然点足一跃,飞身离去。

    “封玉啊封玉,两日后便是你的死期,这就足够了!你注定无法和燕红焰厮守一生,一切都注定了!哈哈哈……”梅花林里,展心扬凄厉的笑声已渐渐远去。

    “其实,他也只是个为爱痴狂的人。我夺走了他的希望,他恨我,是应该的。”封玉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凄然一笑,忽然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当黑暗袭来的时候,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一道红火的身影,还有那抹动人的笑容。

    不知自己是否可以在梦中再见一次红焰明艳的笑容!

    一次就足够了!

    记忆中有一段是空白的,似乎只停留在她与东方显龙那场笑话般的婚礼上。

    后来的一切,模糊一片,任由她如何努力也无法想起什么。

    她曾试过不去想,然而,心底却像是失落了什么,彷徨而不安。

    每当想起两日前那名一身落寞的白衣男子,心中总是有一种隐隐说不清的感觉。

    ——我只是一名看病的大夫!

    那一天,他背着她,淡定而平静地说着,但她却听出了隐含着的无奈和伤痛。

    封玉,你当真仅是一名大夫吗?她落寞一笑,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悄然捏紧了手中一直握着的休书。

    这是自己无意中在梳妆台前的案柜里看到的。若他们真仅仅是大夫与病人的关系,那她为什么会有这纸休书?

    “小雪,是你吗?”

    寂静的房内忽然传出了一道微显虚弱的声音,夹带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她微微一迟疑,终于开口道:“是我,燕红焰。”

    房门忽然被打了开来,她看见了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封大夫——”看着他眉宇间的那抹倦意,恍然间,她的心中竟划过了一丝隐隐的疼痛。

    “红——燕姑娘……”封玉淡定的眼底隐隐闪过一丝复杂,但无血色的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轻笑,“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来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她低垂着眼,手中的休书又握紧了些。

    封玉怔了怔,看了她良久,终于轻叹了口气,“进来再说吧,外头冷。”

    寂静的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她在桌旁坐了下来,微皱着眉,看了眼一脸苍白的他,“封大夫,你病了?”

    “没事,只是受了些风寒罢了。”他淡笑着摇了摇头。

    “娘说,你明日便要走?”

    “是。你既然没事了,我想我也该离开了。”

    她忽然抬眸,深深望进他的眼里,“但我却有一些事想问你。”

    “什么事?”他避开了她探究的眼,“姑娘不妨直说。”

    “我想知道,这是什么?”燕红焰拿出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休书,递到他面前,“你和我曾是夫妻,对吗?”

    盯着她手中早已泛黄的休书,他心中又是一痛,紧咬住牙根,他笑得云淡风轻,“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既然忘了,就让它过去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让我忘记过去?”

    “很多事,也许忘记会更好!”

    “但我只想拥有完整的记忆。无论是好是坏,那毕竟是我所经历过的,我不想忘记它。”那双美丽的眼,执着依然,固执依旧。

    燕红焰,依然还是昔日的燕红焰。但他封玉,却已不再是昔日的封玉。他已没有任何资格再给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