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便要划上句号，然而在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竟然阴差阳错地由侍女变成了娘娘，只可惜却是个短命的娘娘。
小莲蜷缩在屋内，柴火的火苗映在她的脸上，却温暖不了她的心。她身上披着虞姬平日里穿的长衣，而身边却没有碧蓝色的羽柔剑。
替身终究是替身。
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任凭泪水无声滑落。
她是在为自己的命运悲泣呢？还是在思念已不知身在何处的虞姬呢？恐怕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韩信的部队已经与刘邦顺利会师，彭越则已经断了项羽的退路，三路合围，大势已定。
刘邦望着垓下的山坡，长叹了一口气，复又失笑道：“若论运筹帷幄于军帐之内，而决胜于千里之外，还是张良比较厉害呀。”
他这话像是自嘲，却又句句发自肺腑。
张良在一旁阴测测地笑道：“看来就连沛公你都看出来项羽必败无疑了啊。”
这是一句明显带有嘲弄口吻的话，但是刘邦听着却一点都不生气，对于他来说，自尊心这种东西压根就不存在。
入夜，寒风骤起。
就在楚军的将士们已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想要找个角落倒头睡下的时候，韩信的部队趁着夜色发起了突袭。
剑卷风势，刀走沙石。
韩信的大军如洪水一般涌上了垓下的小山坡。
项羽屹立在高墙之上，他漠然地注视着脚下的战场，与以往不同，他这次出乎意料地并没有身先士卒，而是作了一个战场的旁观者。
良久，他忽然转身回到了身后的石屋内，小莲看到项羽进来不由得一惊。外面的喊杀声已经练成了一片，纵然关着门躲在屋内，小莲听到外面的声音都会不自主地打起哆嗦来。
“此刻项王不是应该在战场上杀敌么？”小莲心中不免疑惑，但嘴里却半个字也不敢说。她看着项羽歪歪扭扭地躺在了塌上，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睡着了？
项羽就如同半辈子没有睡过觉似的，躺在塌上便呼呼大睡了起来，纵使外面的杀声震天却也不能打扰他的睡意丝毫。
他太累了，自从离开吴中随叔父一起举兵讨秦，到如今已有七年了。
项羽沉沉地睡去，此刻，他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一世威名都统统放下了。
他要梦回吴中，在那里有数不尽的弯弯细流，有吃不完的稻米，有虞姬正翘首以待。
项羽熟睡着，睡梦中露出了如同孩子般纯真的笑脸。
小莲跪坐在项羽的一旁，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满是胡渣的脸上露出的灿烂微笑。
屋外的喊杀声渐渐消失，夜又如同死了一般的寂静。
风也停了，偶尔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悲泣声。
项羽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他好像已经走完了自己的一生，那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充满了稻花香气的无悔人生。
该谢幕了。
项羽平静地注视着上坡上堆积如山的尸骸，他认得那些尸体，那是他的楚军，他的将士们。
寒风低吼着，冰冷的空气将项羽的眼泪凝结成冰。
他踉踉跄跄地走回空荡荡的军帐内，此时只有寥寥无几的将士们颓然地或站或坐，亦或是不知所措地徘徊着。
“拿酒来！”项羽突然大喊一声，旁边的侍卫险些瘫倒。
忽然，项羽听到有某种声音在远处飘起。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某种错觉，然而不久之后，周围的人似乎也听到了，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这是楚歌啊？！”项羽不由地惊诧道，歌声如悲似泣，哀婉柔长，一丝丝，一毫毫地皆飘进了项羽的耳中。
不多时，侍从们抬着酒缸进来了，项羽命令侍从给所有人都倒上酒。
“这是诀别酒，大家可别醉了。”项羽说罢，将手中碗里的酒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喝完这酒，大家就分头出城吧。”项羽看着周围的将士们默默地喝着碗里的酒，有的已经在抹眼泪了。
忽然身旁的一个侍从端起了酒杯，颤颤巍巍地走到项羽的身旁，说道：“项王，小人能够追随项王一生戎马，死而无憾。”说完便一饮而尽，然后抱头痛哭了起来。
项羽看着身边这个已近半百之年的老侍从，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怅然道：“想当初我与叔父从会稽起兵，你便已在我左右，本想在取得天下之后授予你个大夫的衣冠，可惜现在……”
项羽声音哽咽，再也无力说下去了。
“无憾矣，无憾矣！”老侍从抹着眼泪悲泣道。
这时，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营帐外，那是一个身形高挑，体态轻盈的女子。她的手里托着项羽的佩剑，缓缓步入营帐内。
也许是酒精作祟，亦或是过分地思念所致，项羽竟然不由自主地颤声呼唤道：“小虞啊！小虞！”
女子闻言身体不由地一震，复又紧紧握了握手中的长剑。温柔的声音似水一般，又带着几分哭腔说道：“项王，让妾舞剑否？”
“好！好！舞来！”项羽满眼含泪，形似疯癫地说道。
女子轻迈莲步，她模仿着平日里记忆中的那个身形，那个娇美无比的影子在她脑中婆娑起舞。
“力拔山兮气盖世！”项羽高唱道，左手支撑着身子，右手击打着自己的膝盖以作节拍。
“时不利兮，”项羽一顿，复又唱道：“骓不逝。”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舞姿轻柔的女子，仿佛那便是虞姬，自己朝思夜想的爱人。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女子的身形不由地一滞，复又像着了魔似的舞动了起来。只听她嘴中也吟唱起刚才项羽所吟唱的楚辞，一声声，一句句都如同石入止水一般，在项羽的心中留下万千波痕。
歌声止，舞步悬凝。
剑离手，玉陨香销。
一缕鲜红色的血雾飘散，伴随着项羽的一声仰天长啸，在纯白与鲜红的交错中，已成绝影。
垓下歌，与谁和？
然而，无论周围的将士们是否知晓，项羽此刻的心中却是无比的清明。
虽然他并不知道小莲为何会在此自刎，但那又有何妨？他早已无心、更无力去垂怜眼前早已愈加冰冷的女子，他的心中此刻只有虞姬。
“要回到吴中，回到虞姬的身边！”此刻项羽的心中只有这一条信念。
项羽拾起地上的宝剑，如同风一般地冲出了营帐。
“有胆的跟我一起杀出去！让汉兵见识一下我们的武力！”项羽高喊着跃上乌骓马，如同疾风掠影一般的冲下了山坡。
“项王来了，项王……”一个士兵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身首异处了。一个黑影从他身旁掠过，便轻松地带走了他的生命。此时的项羽就如同山中的猛鬼，他所经过之处无不是倒下一片片的汉兵。
没有人可以阻挡项羽，纵使韩信的三十万大军也万万不能。
第三十一章 密林中的死斗
“不！”一声凄厉地尖叫声惊起了树林里的无数雀鸟，虞姬的眼中尽是痛苦神色。
此时的虞美人正身处密林深处，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正站立着一个瘦弱白净的男子，那个男子的身旁正浮现着一扇白色的光幕。
这个男子便是刘邦的大军师张良，而他身旁的光幕里正人影攒动。虞姬正是看到了光幕里的景象，才不由得发出惊呼。
她看到的正是小莲在项羽面前自刎的那一幕。
虞姬身子一软，几乎要摔倒下去，好在身旁的飞水及时将她扶住。
“节哀。”飞水轻声道。此时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可是虞姬却仿佛在眼前看到了无数把利刃悬空漂浮。
“哼哼，丧家之犬还敢在这里装模作样啊？”张良冷笑着，不善的目光紧锁飞水。
“你的妖法使完了么？”飞水将虞姬扶到一旁的树下，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说道。
“妖法？哼，当初派你去刺杀项羽，结果你反倒投靠其门下，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张良阴测测地说道，他的眼睛很细，此时微微眯起更是只剩下一条缝隙。
“士为知己者死，项羽让我学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飞水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丝毫不为张良的辱骂所动。
“好，那我到要看看你学到了什么？”张良的眼睛突然睁大，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双眼刹那间变的血红。
瞬间，原本寂静的树林爆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咆哮声，无数的人影闪动着，将飞水和虞姬团团围住。
虞姬此时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些包围他们的人居然穿着楚军的衣服！
“难道是楚军的将士们？！”虞姬失声惊呼道。
“不是。”飞水依旧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然而他的眼睛此时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这种黄|色不同于那种肝病病人眼中所显现出的颜色，而是一种近乎凌厉的光。
“哼，虽然有些可惜，但是我已经对你厌倦了。去死吧！”张良大喊一声，无数的“楚军士兵”仿佛着了魔似的，不顾一切地向飞水冲了过来。
从这些异样的士兵口中所发出的吼叫声完全不似人类的声音，这种怪叫声让整个森林都变的恐怖了起来，所有的生命都静默了，不敢在此时发出半点声音，仿佛魔王驾临一般。
飞水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一个即将靠近的士兵身上停留。
他完全没有去理会这些张牙舞爪的怪物们。
就当虞姬长大了嘴想要说话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的时候，慑人心魄的一幕出现了。
就在一个士兵将将要扑到飞水近前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将其撕裂了。
紧接着又一个士兵冲到了飞水面前，而这一次，士兵的脑袋则像是被千斤重的大锤砸中了似的，瞬间扁了下去。
一个又一个，空气中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大锤不断砸出、横扫，掀翻了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埋葬了一具又一具早已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
“哼，一个实验品居然也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给我杀了他！”张良阴冷的声音在树林中激荡着，随之而来的则是更为猛烈地进攻，一批批的士兵不知从何处杀来，完全悍不畏死地冲向飞水。
“气剑术，龙舞！”飞水的嘴里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声音，这个声音仿佛一道符咒一般，虞姬在听到这一声后，顿时觉得周身附近被无数气流包裹，所有靠近她的怪异士兵都一个不剩地被气流搅碎了。
树林中的空气被不断地撕裂和扭曲，乱流风涌，犹如无数条飞龙在林间游走，它们用锋利的牙齿将这些无穷无尽的妖魔撕得粉碎。
此时，飞水的长发在空中飞舞，鬓角和手心已全都是汗，他是风暴的中心，不断地向外释放着令人无法理解的能量。
虞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起初从张良手里弹出的光幕就已经让她颇为吃惊，而现在飞水浑身上下释放出的惊人气势已经远远超出了常人的范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虞姬失神地喃喃着。
飞水已经明显感到自己的体力有些不支了，使用这种级别的力量，飞水还是第一次。
“可惜，没有多少余力了。”飞水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不远处，张良铁青着脸，他血红色的眼睛此时显得更加可怖。
扫视了一眼地上数不清的残骸碎片，张良以一种格外低沉地声音说道：“你这条疯狗，居然敢向主人示威？！”
张良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在精神层面荡起汹涌波涛。
虞姬只觉得头“嗡”地一声响，随后胸口气血翻涌，“哇”地一声大口鲜血喷出。
飞水眉头紧锁，虽然他并未喷血，但是也好不了多少，这内伤是避无可避的。
“让你知道反抗我的下场！”张良的声音再次响起，随之而来的又是身后数不尽的如同妖魔一般的士兵。
“怎么会？”虞姬痛苦地神情让人看起来都心存不忍。
“那些都不是人，它们只是楚军将士们的尸体罢了。”飞水此时的语气已经不像往日那样平淡，刚才那惊人一幕对他的消耗也是异常之大。
“什么？”虞姬此时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楚军士兵们，皮肤都是如死人一般的黑青色，它们的身上没有半点人气，每个动作都是如同毫无灵感的机械一般，有的身上甚至有裸露出的森森白骨。
虞姬惊恐地看着这些不断向自己靠近的僵尸，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怀中的羽柔剑。
飞水从腰间抽出长剑，褪去了剑鞘，森寒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虞美人，请听我说。”飞水微微扭转身体。
“张良的目标不是我，也不是项羽。而是你。”飞水的右手提剑与胸口齐平。
“他们找你的目的你无法猜到，那是因为……”飞水沉腰而立，如同一张满弦的弯弓。
“你有着异于常人的脑波……”飞水的声音依旧回荡在空气中，而他的人则早已经朝着张良飞射而去。
“找死！”张良的双眼迸射出血红色的光幕，周围的僵尸士兵如同吃了兴奋剂一样疯狂地扑向激射而来的飞水。
剑如飞水！
虞姬眼睁睁地看着身前的男子冲入敌群，这一刻她仿佛有一种错觉，好像刚才的那个人并不是飞水，而是项羽。
她并不知道飞水最后一句话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明白这个男子为什么宁可舍弃性命也要保护她的安全。
总之，此时此刻的她只有拼了命地喊，喊地撕心裂肺，喊地泪流满面。
“求求你，别死……”虞姬的声音早已沙哑了，但她的嘴里还是不住的重复着一句这样的话，直到昏死过去。
张良摸了摸脸上的血迹，眼神中依旧无法掩饰那一丝惊恐，刚才若是再往前哪怕一毫米，飞水的剑必然刺入张良的脑壳里。
“疯狗……”张良狠狠地说道，“还好地球人里没几个像你这样的，不然还了得？”
此时飞水的眼中早已光彩尽失，他的身上插了无数把刀剑，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海胆似的，然而他的手里却紧紧地握着那把细长的宝剑。
张良虽然嘴上不屑，但脚下却不由自主地与这个已经命归黄泉的刺客拉开距离。即便心里知道他已经死透了，但身体却依旧无法压制那种恐惧。
刚才飞水视死如归的气势，让他从心底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
张良绕开这个“海胆”，快步来到虞姬的身前，此时虞姬已经昏了过去。
“走，把她带到我的实验室去。”张良朝两旁的僵尸们发号施令道。
僵尸士兵们此刻如同乖巧的女佣人似的，听话的将虞姬扛在肩上，跟随着张良向树林的另一头走去。
临走时，张良还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浑身上下插满了刀剑的飞水。
“失败的作品。”张良的脸上有些寂寞地说道。
七天后的夜晚，乌江之畔
“项王，刚才那个农夫肯定是个骗子。”一个满脸血污的男子悲愤地说道。
“也罢，天要亡我，我又能如何？”项羽此时也浑身是血，他的神情落寞极了。
“项王，看！是韩信的追兵！”身旁的另一个男子大叫一声，此时项羽身边只剩下不到三十个人了。
“杀出重围！”项羽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自打项羽从垓下逃出后，一路上追兵不断，缠斗不休。刘邦许下千斤万户的重赏，为的就是项羽的人头。
为了前途，为了生路，无数的楚军士兵倒戈，将他们的矛头指向了他们曾经崇拜的英雄。
项羽依旧无人能敌，纵使千军万马也无法留住他片刻。
然而他惊艳的背影却越来越孤独，最终，他的身边已再没有一个将士生还。
乌江畔，大雨如瓢泼一般，桥上的乌骓马悲鸣不已。
项羽孤零零的背影在雨中显得更加凄凉。
“小虞啊，恐怕我们不能在吴中重逢了。”项羽望着滚滚江水，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越来越多的追兵将栈桥围了起来，然而没有人敢靠近。
项羽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蝼蚁一般。
“也罢，反正早晚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