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吃食，一路上也有补充，但凡遇见有人烟的地方，他们都会下车采购储备食物和清水，从来没有去打猎。如今怪客这么说，显然接下来的一段旅程会很孤寂，一路上想来是很难遇见活人。
除了车夫，他们三个都是武道高手，尤以怪客修为最高，不过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最后回到马车附近集合，一看居然是段阿牛的收获最丰富。
他肩上扛着一头鹿，双手拎着十余只狍子野兔，也幸亏是他那双大手，否则换做别人也拿不住。
众人将野味和清水收拾妥当，顺便在马车边燃起火堆，王石从箱子里取出冬儿准备的佐料，来了一个露天烧烤野营会。王石的手艺很不错，吃得众人津津有味，连一向不冷不热的怪客都忍不住狠狠夸了他几下。
王石心中不禁有些后悔，看到怪客屡次瞟过来不怀好意的眼神，他便知道这家伙在做什么打算，八成是盘算着到了大山时不时地把自己拉出去搞次烧烤呢。
吃完烧烤后，众人便上了马车，在怪客的指引下，车夫赶车绕过面前的大山，然后从山后一片人高的草海中寻到一条小径，沿着这条在茂密草海中拐来拐去的小路穿行。
走了三个时辰，马车终于出了草海，王石掀开车帘一看，发现马车奔走在一片荒芜戈壁上。
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斜照。
王石不禁纳闷，难道真的如自己所想，大山这个地方真的藏身于荒漠中？
段阿牛也来到车窗旁边，盯着外面其实很单调的风景看着。
马车忽地变得颠簸起来，段阿牛指着窗外远处那一堆枯骨问道：“王大哥，那是什么动物的尸骨？”
王石凝眸望去，然后摇头说道：“阿牛，那不是动物，是人的尸骨。”
段阿牛“哦”了一声，然后便不再说话。
王石微笑道：“其实我知道那是什么人。”
段阿牛惊讶地问道：“那是谁？”
就连怪客也将目光转移过来。
王石看着窗外，一板一眼地说道：“那是我们大吴的学子，很多年前荣幸地被选进山里，可是进去之后他就发现那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于是想逃回上京，最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段阿牛笑道：“王大哥你真风趣。”
“那不是风趣，他说的是事实，说不定以后你们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一直沉默的怪客冷冰冰地说道。
车厢内一片寂静。
马车在戈壁滩上的这段旅程其实非常单调，而且也很辛苦，食物倒是不缺，可清水非常紧张，众人不得不尽量省着喝，尤其是酷爱美酒的段阿牛，这段时间一直强忍着渴意，将有限的清水都让给王石和怪客。
七天后，马车终于在怪客的指引下走出戈壁滩。
然后沿着一条小路行了半天，怪客便命众人下车。
王石走下车一看，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声。
大山终于到了。
第063章 北斗
走过青山绿水，穿过草海，踏遍戈壁，最后豁然开朗。
王石站在马车边上，凝眸望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着实被震撼了一下。
他从未在书中见过这个地方，但只要站在这里，他就明白这是何处大山。如怪客所说，大山便是山，但他没有说，大山是群山。
虽然是群山，却不连绵。王石面前云雾环绕，数座大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他细细看去，发现一共有七座大山，按照某种规律排列在一起，就像七根擎天柱一般，孤傲地耸立在天地之间。
身后是那片人烟罕至的戈壁滩，左右望去，极远处依旧是飞沙走石的荒漠，唯有面前一片青葱嫩绿，包裹着小路径直朝向第一座山。
众人下了马车后，在怪客的带领下徒步向前走去。
小路的尽头有一块三丈高的巨石，正面被人用利器硬生生勾勒出四个大字。
“何处大山。”王石停下脚步，嘴里喃喃说道。他来到巨石下方，昂头看着石面上那一道道如小臂一般粗的痕迹，最终糅合成何处大山四个字。
怪客走到他身边，淡淡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这个奇怪的名字是怎么来的？那是在很多年前，有一个叫何处大的家伙发现这七座山，便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王石伸出手抚摸着面前的沟壑，问道：“这四个字就是他写的？”
怪客点点头，怪笑道：“山里的人不过是出于尊敬死人的想法，所以一直都没改这个俗不可耐的名字。何处大？一般人听了多半会以为是哪里大的意思。”
王石却没有心情去体会他话中的恶趣味，而是仔细地打量着石面上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他尝试性地比划一下，发现那个何处大的力量大得吓人。如果是他自己，要在石碑上写字也不是不能做到，但绝对没办法每一个比划都如小臂那么粗。
而且这四个字是一气呵成，笔端首尾相连，俗话说字如其人，王石已经能遥想到写字的人当年是何等飘逸潇洒。
怪客又跟他讲了一直封存的故事，在很多很多年前，一个年轻人骑着一匹黑马，误入那片戈壁滩后发现了这七座大山，然后又在这里发现天然而成的巨石，兴致起处，便拔出随身佩剑，在巨石上写下四个大字。
这番话听得段阿牛将信将疑，因为他觉得那薄薄的佩剑能在石头上划出这么大的痕迹不太可能。
王石却相信了，因为他想起席先生曾经说过，武道高手的巅峰存在能一剑斩半湖，一掌断高山。
以前他也不信，直到今日见到这四个字，心中已然信了大半。
“怪先生，这位何处大既然是大山的第一个发现者，那为什么我从未在书里看见过？”
“如果不是我这次去上京，你会知道大山么？”
“应该没办法知道。”
“那不就行了，我知道你是大考状元，想必读的书很多。但是你从现在开始要记住，史书只能记载这世间的一部分事情，还有许多事情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王石若有所思，随着怪客几声催促，众人便从巨石旁边走过，朝着第一座山行去。
大山好像近在眼前，但实际上还有一段很长的路，众人又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到了山脚后，怪客让车夫留在原地，并告诉他会有人来安排他的住处，然后便带着王石和段阿牛沿着山路攀登而上。
山路难行，既险且阻。这座山至少有千丈高，而且漫山大树密布，走在山路上几乎感受不到阳光的照拂。
等他们走到半山腰一片屋檐连绵处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世人很少听说过的大山，终于在王石面前掀开那层神秘面纱。
那片房屋建在一个林木苍翠之间，走进一看，王石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村落，只不过少了几分炊烟气息。
怪客注意到他的表情，冷声道：“之前就和你说过，山里不过是一群人的住处，别把它想得过于神秘。”
“我只是觉得，能让席先生和你留下来的地方，必定会有不平凡之处。”
“现在才想起拍我的马屁，你不会觉得有点晚了？”
王石微微一笑，道：“先生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奇这里到底有多穷，会让你们饭都吃不饱。”
两人一阵互损，段阿牛沉默地跟在后面。
这片房屋稀稀落落地建在山坡上，中间有人力开出的小路。王石走在路上，忽地发现异常，即便这里不会有太多人，可为何如此死寂？从房屋间穿行而过，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空气中似乎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怪客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王石沉声问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怪客闷道。
王石有点头疼，道：“先生，你不是山里的人？”
“我不住在这座山上。”
他这么一句话，王石明白过来，或许他住在别的山上，所以平时不太往来？
怪客接着简单解释了一番，这座山叫做开门峰，取开门见山之意，是何处大山的山门。整个七座山峰，其实只是一个松散的关联，有的峰上人多，有的峰上人少，但都是按照各自擅长的领域来区分。
像他们所在的开门峰，居住的都是擅长硬派功夫的大家，也是何处七峰中战斗力比较强悍的一处。因为开门峰是山门，所以偶尔也会有陌生人闯进来，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将对方赶出去，所以武道修为太差可不行。
按照怪客的说法，这里住着三十多人，可如今他们目光所及之处，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整个开门峰，竟然空荡荡的。
“这有点不太对劲，我还以为山里会弄一个简单而庄重的欢迎仪式呢。”王石微笑道，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想将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你想得还挺美。”怪客一指笼罩在云雾中的另外六座山峰，道：“既然这里没人，那剩下的六座山你自己去看吧。”
王石愣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怪客瞪眼道：“段阿牛是我带来的，之前我已经说过了要收他为徒，现在当然是要赶紧教他武道，难道还要继续陪你游山玩水不成？”
“不是，那我呢？”
“你自己去转一转，然后选择你感兴趣的东西学就行了。”
王石叹气道：“先生，你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怪客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冷冷道：“你给我一个对你负责的理由？”
这话听着十分别扭，但是王石依然坚持说道：“是先生将我带到这里来的，那现在你得先带着我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怪客摇头道：“忘了告诉你，不是我要带你来山里的，是你师父席老头这么吩咐的。”
席先生？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难道说前段时间席先生就在上京？可他那天说了会去西方游玩，再者，如果席先生真的在上京，为什么不肯见我？
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怪客自认为很好心地解释了几句：“大概一年半之前，席老头便写了一封信给我，因为他知道这次是我去上京选人，所以他拜托我一定要将你带到山里来，哪怕你是个白痴。所以，我只是阿牛的师父，你的师父则是席老头，带你游山玩水的事情你得去找他，明白？”
说完，他便拽着不情不愿的段阿牛径直朝山下走去，留下依旧在迷茫中的王石傻站在那里。
原来席先生在一年半前就帮自己铺好路，哪怕自己真的变成白痴，也要让自己进山？
他是这么做，父亲王粲也是如此。当初在书房中，他要求自己在大考中名列三甲，看来也是和大山有关。即便他不知道席先生做过什么安排，想必也会通过天启帝的关系将自己塞进山里。
这两个人是王石在这个世间最亲近的人，想来他们不会有恶意。
千方百计地想要自己进山，这山中究竟有什么奥秘？
起码现在来看，王石还真没发现这第一座山门中有何特殊，除了几十间简朴的房子，竟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能有什么奥秘？
转身望去，怪客和段阿牛已经消失在苍翠密林之中，不知去往何处。
王石走到一间房屋前，敲了几下，半晌没有人回话，他便用力一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从里面锁上。
走进这间房屋后，里面果然是空无一人，只不过桌上的茶壶还有余温，那么这里的人应该是离开没有多久。
离开房屋后，王石的心境逐渐冷静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搞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极目远眺，看着远处那六座山峰。
这七座山峰的顺序很有趣，如果王石没有记错的话，排列的位置应该和古地球时代一个天文学上的说法很相似。
那便是北斗。
北斗由七颗不同星系的恒星组成，因为在天空中形成一个类似于舀酒的斗形，所以称之为北斗七星。
而王石现在所在的开门峰，便类同于七星中的摇光星，位于这个斗形的柄端末尾位置。
虽然这只是一个巧合，但王石猛然发觉，这山里的确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凝神细细思索过后，王石迈开脚步下山，目的地便是相邻的第二座山峰。
第064章 樵夫、铁匠、酒姑娘
第二座山与开门峰之间相距约二十余里。
这山不高，王石虽然只是站在山脚，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七峰中最低的一座。与开门峰的险阻山路不同，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足够宽敞且平坦的盘山路。
走上这条人力开凿而成的盘山路，王石一边调息一边打量着山中风景。
路旁林木郁葱，草间多奇花异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迎路而上，走了没多久，王石忽然听到一阵沧桑的歌声从林间传来。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
此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
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伴着歌声，前方林间走出来一个短衣打扮的樵夫。他肩上挑着一根翠竹做的扁担，两端担着枯柴，手里拿着一把柴刀，一晃一晃地朝王石走来。
王石对这个中年樵夫不感兴趣，但是对他唱的那首词很感兴趣。
一个苍莽悲凉的秋日，一场郁郁无欢的怅饮，本已令人愁闷难耐。何况还有那吹不尽的秋风，老是在帐外“萧萧”地响，更令人愁断肠。尤其是最末一句“肠中车轮转”，将这离愁形容得无比生动，令人心惊。
王石固执地认为，在这样一座山里，哪怕是一个其貌不扬的樵夫，恐怕也不是普通的樵夫，否则怎能随口唱出这样一首离人思乡的词？
所以他拦在那个樵夫的面前，道：“这位大叔，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
樵夫打量着王石，问道：“少年郎，你是不是要买柴？”
王石道：“不买。”
“不买为啥拦路？不要挡着我去卖柴，速速让开。”
“大叔，这荒郊野岭的，你的柴要卖给谁？”
“少年郎，你是新来山里的吧？”
王石点点头，大山就这么大，人也不会有太多，自己没有必要去伪装，那样很容易被人识破。果然听这樵夫继续说道：“难怪没在山里见过你。我在山中砍柴，自然是要卖给山里的人。”
王石纳闷道：“这山中遍地都是树木，怎么会有人那么懒，连柴火也要去买？”
樵夫不耐烦道：“对于山里的人来说，时间是最重要的，怎么会浪费在砍柴这种事情上，所以当然要有人专门做这些事情。”
王石让开路，樵夫嘟囔几句便下山去。
他已经看出来，这个樵夫确实是一个很普通的樵夫，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力量的迹象，也就是说在这山里，也有不曾修习过武道的人。
樵夫说在山里时间是最重要的，或许跟他们所做的事情有关。
等王石走到第一间有人居住的房屋边时，发现这里是一个铁匠铺。
所谓铁匠铺，其实不过是一间又大又破的房子，房子正中有一个大火炉，炉边有一风箱，旁边放着一个大铁墩，用来锻打铁器。
铁匠铺里只有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正上身赤裸地挥动着手里的大铁锤。
一番铁锤上下，一串钉铛声响，一阵汗雨飘下。
王石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铁匠，他在上京城中去过铁匠铺，那里有着上京最好的铁匠，手中使的铁锤也不过十几斤重。可面前这个赤膊男人手中那个奇大无比的铁锤至少有五六十斤重，每次挥舞起来都能带起一股灼热的风。
铁匠根本没有抬眼看他，而是专注地锻打着手中的兵器。
那兵器已经现出了雏形，是一柄非常精巧的水云刺。
水云刺是一种女子使用的袖中剑般小巧的武器，打造起来十分麻烦，然而那柄大铁锤在铁匠的手中轻若无物，细致地锻打着每一处部位。叮叮当当敲了数百下后，铁匠将水云刺放入旁边的水槽中，随着“吱啦”一声，一阵白烟倏然飘起，淬火完成。淬火之后又是回火，然后继续锻打，从这几个熟练之极的动作就能看出铁匠的水准。
王石虽然欣赏铁匠的动作，但是更好奇的是那柄水云刺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