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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交际花的回忆录第6部分阅读

仵作用这个将人的四周塞紧,这样,里面的人就不会在抬的过程中摇晃。茶房递来棉花,仵作将它盖在翰林的脸上,据说这叫“开脸”,又接过茶房递来的沾了水的银针,在翰林的脸上虚划了一下,算是“开光”,这时,只听那个茶房大喊到:“请家属辞棺。”我扶着婆婆,一步一步的走到棺材前。

    看到棺材里的梅翰林,婆婆放生的大哭,趴在了棺材上,“我的儿呀,你怎么走了。”她大哭,此刻的她大约已经似乎麻木了,哭的已经没有前些日子那么的凶悍了。在一旁的我,掉了眼泪,并不是被婆婆的哭声而感动,而是因为,那一刻,我清楚的意识到,只要过了这几个时辰,他,将永远的被埋在地下,我永远都无法在见到他,只有在思念的海洋中,等着那张脸和那份柔情的出现。那一刻,我深切的感受了凄楚与离别时的撕裂的痛苦,我想伸出手摸摸他,却被一旁的张妈制止,真的,我只是想再一次的感受到那身体的冰凉,像冰一样的冷彻心底的凉,却能永远的烙在我的心中,直到我死了,时空永恒不变,却依然留有我和他共同的像是细丝一样的回忆。

    可是,这次于他最后的会面,十分的短暂,很快的,我和婆婆就被张妈和王嫂拉开了,后面的人们一拨又一拨的走到他的棺材前,也不过是远远的看一眼,或说,只是路过,人们散去后,茶房大声的嚷道:“还哪位没辞别没有?”见没有人回应,他向一旁的仵作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送别(下)

    仵作点了点头,用力的抱起了棺材的“子盖”,并将它放入棺材上,盖好,用漆封了口,我扭过头去,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我爱的人,就这样,被压在一个巨大的木箱子中,没有了现在与未来,也没有了现实与梦想。

    几个棺材铺的伙计这时也走进了灵棚里,帮着仵作一起将最上面的“大盖”推了上去,至此,棺材中的梅翰林,就永远都看不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的娇媚,与夜里星光灿烂的美好。

    这时,我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扶着我的王嫂,几步跑到灵棚里,一下子扑到了棺材上,推开仵作,我试图将棺材的盖子拉掉。是的,我宁愿他烂在这个家中,也不愿他孤独的忍受着地下潮湿的折磨,公公急了,“快拉住她!”他嚷到,可是,他的声音是那么的遥远,棚里,仵作和棺材铺的伙计慌张的护着棺材,他们是不敢碰到我的,却又不能容许我的胡来,一面用身子隔开我和棺材,一面急着叫到“二少奶奶,二少奶奶。”。苏文起来了,一把抓住了我“你疯了吗?”他看着我说。“走开!里面是我丈夫,你管不着!”我大声的嚷着,嚷给他听,也嚷给他们听!

    这时,他使劲的一扥,我不用自主的像后推了几步,“现在是,以后就不是了。从今天起。我是你丈夫!”他小声说。我惊呆了。“你说什么?”我问。我的声音很小,颤抖着,我吓着了。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快出去。”他一面说,一面像是托小鸡一样,抓着我走出了灵棚。

    王嫂急忙的迎了过来,“看好她,别让她在胡闹。”他对王嫂说。“我没胡闹,我只是不愿意见到他在地底下腐烂。”“难道让他烂到屋子里吗?那才是真正的对不起他!”苏文起狠狠的说。他转过身去,准备回到灵棚里去。我一把抓住了他“你刚说那话什么意思。”我问。他突然笑了,小声的在我耳边说:“你自己想吧。”

    我惶恐的看着他,使劲的拉着他的袖子,他不耐烦的试图挣脱,不过,没有成功,他皱了皱眉毛:“只是为了镇住你。”他说。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对我点了点头,抽出了手。

    是的,看来自上次大少爷的事情把我吓坏了,有一点草木皆兵的味道,我记得,苏文起是有太太的,据说,太太是苏州的大家闺秀,年纪虽然大了,不过,相信风韵还是尤存的,再说了,他的年纪和我差了快二十岁了,大概都是我父亲的年龄了。当时也许,只有他那样的话,才能吓住我,不让我继续犯浑。

    没有容我想的太多,张妈塞到了我的手中一盘点心,“放到供桌上,不许胡闹。”她对我说,我被她架着,顺从的走到灵棚里,将手中的点心放好,然后,顺从的被她架着离开了灵棚。这时,院子里开始烧纸了,纸做的牛,还有许多纸做的金、银元宝,一把一把的撒在了火堆里。

    鸡叫前,靠在花厅椅子上半梦半醒的我,被人推醒了,是周嫂,“到时候了”她对我点了点头。我揉了揉眼睛,走出门,清晨没有风,却有一种透骨的寒冷,我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周嫂递来一袭斗篷,我点了点头,表示了感谢,披上了斗篷,我跟着她走到了前院,院子里,又开始烧纸了,按规矩,烧的这个纸叫“鸡鸣纸”是有特殊意义的。站在火堆的旁边,我一点也不冷了,脱下了斗篷,顺手又递还给了周嫂。

    院里和院外的棚子里摆满了食物,亲戚们早已经做下开始进食了。我拒绝了食物,一个人走进了灵堂,我想在这最后的时刻好好的陪陪他。我一个人坐在棺材的脚下,看着外面熙攘的世界,空气是这么的新鲜,人们在这个世界里大吃大嚼,而我们的世界里,只有我陪着他,守着他走完最后的一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渐的放亮了,食物逐渐的撤下,更多的人们等着仪式的到来。茶房进来了,“二少奶奶,请您移步。”他说,实际,是赶我出去的。我忍着悲痛点了点头,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掉了下来。族中的人都挤过来了,茶房大声的喊道:“请大家安静。请‘全人’。”“迎材”时的老太太,颤巍巍的走到灵棚里,茶房递给她棺材上摆着的,昨天夜里“辞棺”后放下的一个瓦罐,那瓦罐里,装有梅翰林生前爱吃的食物,老太太焦急的迈着她的小脚,颤巍巍的向我冲了过来,幸好张妈即使的扶了一把,不然,我猜,她会一下子摔倒。

    我接过瓦罐抱在了怀里。

    这时,棺材铺的伙计们,拿着楔子和锤子,将棺材钉好,这时,茶房又喊“出棺”。张妈推了推我,我几乎是被王嫂和李妈架着走到灵棚的门口,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挡住棺材的去路。

    “哭呀!二少奶奶。”王嫂焦急的说,按规矩,孝妇是要哭喊着“留财”的,为的是图个吉利,尤其,梅家是生意人,对此格外的重视,我努力的挤了挤眼睛,没有眼泪了,只有一只手抱着瓦罐,一只手捂住眼睛,用装出来的哭腔喊道“留财呀“,我大声的嚷完,王嫂和李妈将我托了起来,拉了回去,算是礼毕。

    和尚们已经站起来了,他们又开始念经了。我随着人流走出了大门,被王嫂拥到了轿子里,“二少奶奶,她在轿口大声的说:“我一直在轿子附近,有事儿您吩咐。”我没有回答,此刻,我将轿窗的帘打开了,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梅翰林的棺材由六个人抬了出来,放在了大门口昨晚就准备好的大杠上,三十二个雇来的杠夫穿着绿色的衣服,米色的裤子,至今,我也没有弄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穿白色的孝服。只听一个人大喊到:“起盆!”可是,没有摔盆的人,杠夫们只有随着他的声音将大杠抬在肩膀上,上路了。

    一路上,雪花一样的纸钱散落在沿途的风景中,像是大片大片的棉絮,包裹住整个世界里的一切,这个世界,在宁静心态与嘈杂的环境中,逐渐的变成了白色,雪白的,缭乱的,让人看不出世间的动态。

    我闷在轿子里面,紧紧的抱着瓦罐,当时的感觉,正如我来时的样子,轿子外面可以听到和尚们喃喃的诵经声,正如半年前,我在轿子里听到的唢呐声,它们都是不吉利的,阴沉的,让人不舒服的。

    这一路,走的很远,比我来的时候走的更远,唯一的不同,我来的那天,,梅翰林没有接我,但今天,他死的这天,我却送了他。我还能记得当初做在轿子里的心情,那时,我全当自己是死的的人,无所谓对方好与坏,可以后的半年里,我好不容易缓过点人气,他却死了。丢下我一个人,任由我的生或死,无人问津。

    这一路,是那样的漫长与无奈,内心的落寞与空虚又有谁能知道呢?到了这一刻,我也麻木了,明知道他死了,却无法放开手中的情线,放不下,无法释怀。

    渐渐的,我累了,开始游离于梦和清醒之间,我听见和尚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噹,噹”沉稳的两声中,我醒了,轿子落地了,一定是到了,我揉了揉眼睛,差点摔了怀里的瓦盆。“二少奶奶,请下轿。”我听到了王嫂的声音,说完,一只手伸了过来,将轿帘打开了,定了定神,我钻出了来。

    外面一片荒凉,大约还是初春的关系吧,大地在不温暖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贫瘠与荒凉。我回了头,没有了其他人。“怎么了?人呢?”我问。我以为,一定是在途中我睡熟了,我们掉队了。“已经到了。”王嫂低着头,小声的说。“胡说!我问的是,别人呢。”她没有回答。

    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不像是坟地,反而像是荒野。“怎么回事?”我走了几步,将手中的瓦罐塞到王嫂的手中,“说清楚,你真以为我好欺负吗?难道,谁看不出来这里不是坟地。”我对她说。

    “是老爷说的,老爷说,您就到这。”她说,“那他们呢?”我问。“去坟地了。”王嫂说。“为什么不让我去!”我问,她摇了摇头。我也后悔了,她一个下人,哪能知道那么多呢。“坟地距这里有多远?”我问她。她没有回答。这时,一个轿夫说“两岔道呢!”王嫂瞪了他一眼。

    我笑了,我又一次的被他们算计了。“哈哈,”我大声的笑着,像是疯了,此刻的我,到是宁愿疯了或是死了,只有在不清醒的时候,才能抑制住心中的那份伤痛与深深的不安。

    我捋了捋头,“行了,”我一面努力的控制笑声一面对她说“行了。你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出来。”

    第二十二 完美的圈套

    我对王嫂说:“行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王嫂看了看我,理直气壮的挺了挺胸,以后我也不再是她主子,得罪我也没有关系:“昨晚,老爷将我叫到屋里说的,说明天出殡的时候,将二少奶奶安排在最前面的轿子,然后,遇到路祭的不要停,让她的轿子先走,过桥,然后,让我带你到这。”她看着我说。“带我到这以后呢?把我杀了?”我问她。她摇了摇头。

      “难为她也没有!”这时,我听到了一个不太陌生却也不太熟悉的声音。我回过了头。是苏文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了出来。“你在这做什么?”我问。“你不明白吗?”他说。是的,他的出现,一定是要带我走,这些骗子!“我说过,要等到圆坟我在走!你们这些骗子!”我气愤的说。他笑了,坏坏的笑。“是你公公骗了你,不是我!”他说“再说了,骗了你又怎么样!现在,他只希望你一分钟都不要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还没收拾行李!”我说。他皱了皱眉头“真是,那天不是叫你收拾了!”这时,王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我。“昨晚老爷让我帮你收拾的。”她说。我愤怒的接过了蓝布包裹的小小的包袱,放到了地上,当众打开了,里面,有几套我平日里穿的衣服,和我的饰盒,最上面,是梅翰林送我的小小的红木盒子。我打开了收拾盒,那支钢笔还在。

      苏文起在一边盯着我,“行了,可以走了。”他说。我愤怒的系好了包袱。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了两头毛驴。“我不会骑!”我说。他又皱了皱眉头,从大襟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些钱,塞给了前头的一个轿夫。“不远,我多付钱。”他对轿夫说。那四个轿夫凑在了一起商议了一下,最后,同意了,王嫂扶着我上了轿。“那这个瓦罐怎么办?”我回头对苏文起说。“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他对我说。

      “二少奶奶,”王嫂在我迈进轿子前的一刻突然说:“二少奶奶。”她哭了。“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我!”她一面哭,一面回了头。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没想到她对我竟还有一些感情,我看着她的背影,也掉了眼泪。“你也是。”我轻声的说,不知道她能否听见。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不然天黑到不了了。”苏文起不耐烦的说,我回头瞪了他一眼。走进了轿里。

      做在轿子里,我久久的不能平静心情,这一刻,原本是我预料中的,没想到,却来的那么快,那么的突然。也许,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不相信任何的人,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我都无法全身心的相信一个人,以后的我,多疑、狡诈,像是一条蛇,吐着毒液伤害身边所有的人。直到现在我一直相信,我所有的不幸和性格的黑暗,都是源于那天,那天梅家不动声色的将我赶出来的事实,深深的影响了我的一生。

      我坐在轿子里,最大的懊恼就是在这个圈套中,我扮演了傻子的角色,我从不为被他们赶出了家门而失落,只是由于没有识破他们的计量而怨恨,怨恨自己的笨拙与不清醒,看不清事实,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我在心里骂着自己是笨蛋,这时,我听到外面苏文起的讲话声,“拉开帘子看看。”我伸手打开了轿帘,愣住了,已经到了郊区,那是我家的方向,应该说,距离我家不远了,我感激的看着苏文起,“要让我回家吗?”他摇了摇头,想了想说:“只是让你回去看看,不许说什么,一会,还要跟着我走。”我点了点头,即使这样,我也十分的感激他,起码,在以后无论生死的命运中,我不在有遗憾,对家中的那份牵挂,也不会那么的无法控制。

      到了巷子的口,轿子停下了,我大步的向前走去。“别想跑哦!”苏在后面嘲笑般的说。我点了点头。“放心,”我一面走一面说:“我守信用,不会让你难做。”

      

      周围的一切,都是我那样熟悉的,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文婶家门口的柴禾,还有我家黑色的大门,以及大门中那狭小的院子,及后院种植的蔬菜,一切都是我激动的理由,走到门前,我用力的敲了敲,没有回应,“小彦,是我!”我大声的喊着,还是没有人回答。我一直敲,一直敲,一直大声的敲,可,始终没有人回应。

      后来,隔壁的门开了,出来了人,是文婶,她见到我特别的高兴:“梅子,你咋回来了。”她说。“文婶,我弟和我娘呢?”我问。她笑着说:“你可是嫁到好人家了。让你弟和娘多风光。”“他们人呢?”我问。这个时候的文婶才想起应该要回答我的问题:“你娘去干活了,你弟弟前几天上学了,听说,是你老公公安排的,都让我们大家羡慕死了。都说,梅子真有出息,嫁到这么好的人家!”。我轻轻的叹了口气,人,今天一定是见不到了。文婶说:“咋了,你咋还突然回娘家了?对了,你婆家特有钱吧。”我礼貌的笑了笑,算是回应了她。“文婶。”我说:“我弟和我娘要是回来,麻烦你告诉他们,我来过。”,文婶点了点头:“那你这就走呀!也不呆一呆。”我对着她笑了笑,我猜那笑容一定是十分的凄楚,我挪了挪脚步,试着向巷子口走去,“哎,梅子,你咋穿着这衣服?你家谁出事了?”文婶在我背后嚷,我摆了摆手,没有回答她。

      

      “怎么这么快?”苏文起诧异的看着我,他骑在驴上面的样子实在是滑稽。我笑了笑。“怎么了?没见到?”他问。我点了点头,就在那一瞬间,我实在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悲痛,大声的毫不掩饰的哭了出来。我坐进了轿子,在轿夫们颤抖的摇晃中,疯狂的哭着。

      过了好久,我,哭累了,停下了声音,只是任由眼泪流着。这时,我又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是没见到吧。”他沉稳的说。我点了点头,可惜,他看不到。过了一会,我听到了他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