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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阅读

    在居住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从半年前生了一场病后,母亲的腿脚不便,就总是待在屋里,终日和佛经相伴。他知道,母亲从来就不喜欢长恭,所以,那种眼神,他并不陌生。

    他的母亲,曾经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长恭。

    是夜无月。

    高府的守门人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和往常一样准备关起门,就在他走到门边时,忽然发现一辆牛车正不偏不倚地停在府门前。离牛车不远的地方,还隐隐绰绰似乎有不少影子浮动。

    守门人有些纳闷,却又见那绣着祥云图纹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下来了一位风华绝代的贵公子。

    虽然俊美的公子他也见了不少,尤其是自己府中的几位王爷更是个个出色,但这位公子的美丽,却是用任何笔墨都难以形容的,仿佛今晚的月亮也是因为他的出现,才羞愧的躲入了云层之后。

    仿佛被他的容貌所诱惑,直到那位公子进了府邸,他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你是谁?”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本家的两位王爷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里,在看到这位公子时,两人俱是一脸的震惊,又迅速地跪了下来,两个字清晰地从他们的口中吐出,又随风飘到了他的耳中。

    “皇上!”

    他顿时呆在了那里,只觉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皇上,这个夜游至此的绝色男子居然就是当今皇上!他居然还敢问皇上是谁……

    皇上似乎并未在意他的无礼,只是淡淡问了一句,“长恭还好吗?”

    “回皇上,四弟他回来之后精神尚好,伤势已无大碍。”孝瑜将脸上的诧异之色敛去,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带朕去他房里。”皇上的语气不容置疑。

    “皇上,四弟他已经睡下了。”孝琬脱口道,在留意到皇上的脸色微微一沉时,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孝瑜赶紧朝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不要再开口,随即又笑了笑道,“皇上亲自来探望长恭,实在让臣等诚惶诚恐,臣侄这就带皇上去。”

    暗夜如伤,烛火轻曳。

    高湛吩咐孝瑜两人离开后,轻轻推开了长恭的房门。

    一股淡淡的香味随风飘来,将他一步一步牵引到了长恭的榻前。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乌黑的发丝凌乱的铺陈开来,或许是因为刚刚沐浴完的缘故,她的双颊染着淡粉红晕,本来穿戴整齐的衣衫也有些凌乱,领口处连着内里被隐隐拉扯开来,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细致柔滑的肌肤,也是染着薄薄的绯红。清幽之中却又偏偏带着刻骨的妩媚。

    他无声地坐在了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紧抿的嘴角渐渐形成了微微上扬的虹弧,深邃的眼眸里是望眼欲穿的澄澈湖水。无人察觉的温柔湿润,逐渐扩散开来……

    蓦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想去掀开她的衣襟查看她的伤口。在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锁骨时,他的动作不由微微一滞,那种熟悉的,美妙的感觉又在瞬间袭来。

    想缩回手,但手掌之下那肌肤是如此的细腻,仿佛冰凉的水晶般有着久违的清冽感。

    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在不停地挣扎,犹如夏日野草蔓延,几乎就要从禁锢的石块中探出头来……

    =

    长恭虽然十分疲惫,但长期的军营生活令她比常人更加惊醒,她隐约感到身旁有人,从睡梦中睁开眼,不禁大吃一惊,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她从未见过那样的表情。

    喜悦和痛苦,那样矛盾的神色,就这样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

    “九叔叔,你怎么在这里!”她惊叫了一声,心里充满了犹如潮水般涌来的喜悦。

    “别动。”高湛很快恢复了常色,示意她继续乖乖躺着,飞快地收回了手,帮她压了压被子道,“知道你今天回来,过来看看你。”

    “可是九叔叔,你现在是皇上,怎么能随便出宫呢?”长恭担心的说道。

    “难道皇上连出宫的自由都没有吗?”高湛的目光掠过了她的肩头,“长恭,你的伤……”

    “已经没事了。”长恭笑了笑,“九叔叔你不用担心,这些小伤不算什么,我福大命大,才没那么容易死……”

    听到她说了一个死字,高湛轻轻蹙起了眉,“别胡说。”

    见他面露不悦之色,长恭吐了吐舌,没再说下去,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高湛的目光落在她的左眉处时,顿时脸色又是一变,“这里怎么也受伤了?”

    “这里啊……”长恭用手碰了碰眉角,“小伤而已。”

    高湛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瓶子,

    “就知道你免不了磕磕碰碰的,所以才特地把这瓶上贡的药带来,据说对消除伤痕十分有效。你看,这还果然是用上了。”他顿了顿又道,“不如肩上的伤口处也擦一点吧。”

    长恭吓了一跳,赶紧摇头,下意识的拉紧了被子,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

    高湛见她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起来,“怎么?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害臊的?

    “不,不是,侄儿不敢劳烦九叔叔……”

    “偶而一次也无所谓。”越是看她慌张,他倒越是想逗逗她。

    “还是不要了,长恭更喜欢劳烦美女。”

    高湛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你这孩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说着,他顺手蘸了一些药膏,轻轻抹在了她的眉角处,“那这儿就将就一下吧,”

    长恭闭着眼睛,只觉得他的手指过处,轻柔又冰凉,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却浮现出一路上恒迦日日帮她换药的情景。

    狐狸的手指,和九叔叔不同,是有力而温暖的。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她忽然感觉到九叔叔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低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际。

    “长恭,不许再受伤了。”

    她微微一愕,抬起头,看着那双水光四溢的眼睛被烛火点染成温暖的橘色,心里顿时被一种暖暖的情感填的满满的。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因为,”她的目光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九叔叔,我要为你守住这江山。”

    次日,皇上下旨,令大臣们齐议高归彦之罪。大家异口同声表示,平秦王作为宗室贵臣,敢于谋逆,大逆不道,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十天后,平秦王高归彦一家二十余人被押解到街市口行刑。

    行刑的当天,天色昏暗,乌云密布。

    昔日万人之上的堂堂平秦王,被五花大绑的塞在露车里,皇上的亲随都督刘桃枝站于露车之上,手执双刀,交叉于高归彦脖子两旁。军士们一路击鼓,一遍又一遍齐口大叫“反贼受诛!”

    沿途的百姓们也纷纷咒骂着反贼,一边将果皮石头等东西往露车里扔。

    虽然平秦王犯的是谋逆之罪,但毕竟属于宗室,所以他的家人和他本人没有被剐刑处置,只是砍头而已。

    闹市口的刑场上,高归彦及其家人跪成一排,个个蓬头垢面,脸色苍白,神情木然地等待着刽子手的大刀砍掉他们的头颅。

    刽子手大摇大摆的走到了第一个人的身后,麻木地举起了银光闪闪的大刀。

    高归彦缓缓抬起头来,看清那排在第一个的正是自己的长子,他紧闭着双眼,全身却是在不停颤抖。

    只见银光一闪,大刀划过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唰地一下,犯人的脑袋顿时像个西瓜似的被砍了下来,如落日红光般的鲜血狂喷,引起了围观百姓的一片惊叫。

    高归彦的脸部抽动了一下,很快低下头去。

    族诛,一般都有固定的顺序,一家之主往往放在最后处决,目的是让他亲眼目睹他家族人头落地的下场,从心理上给与犯人最大的折磨。

    高归彦的妻妾及其儿女二十多人,皆被依次杀头。

    两个士兵把大大小小的脑袋堆满一箩筐,抬到高归彦的面前。高归彦直直瞪着那二十几个血淋淋的头颅,脸部剧烈地哆嗦着,就在人们以为他要崩溃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他居然轻轻笑了起来,那诡异的笑容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刽子手一脸漠然的举起了还在滴着血的大刀。

    他只看到那柄刀又在空中划了一个极其完美的弧线,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露出了一丝释然解脱的表情,

    终于,轮到他了。

    天家情薄,人各有命。

    -

    下一个发现长恭秘密的一定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哦,西西。

    密函

    翼州一战,令高长恭声名大振,兰陵王的威名也很快传到了邻国。

    长安城,夜。

    黑暗暮夜中,雨雾蒙蒙青黑,王宫的一侧,几枝竹枝被雨淋湿带着微亮的润泽水光怯生生的从廊下探出,蔼蔼水气氤氲在那纤细的枝头,空气中弥漫着微湿意,夹带着淡淡的竹子清香。

    灯火通明的内殿之上,周国皇帝宇文邕正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望着不远处随风摇动的树影。在他的身后,梁国公陈崇紧皱双眉,一脸气愤,“皇上,宇文护所拥有的卫兵数已经超过了您宫里的卫兵,滥用职权残害忠良任用j邪,他的儿子们更是胡作非为,无法无天。陛下您就这样任其所为吗?”

    宇文邕本是背对着他,在听了他一席话之后,缓缓转过了脸。通亮的灯火将他那张年轻的脸照得分外英气,神韵夺目,就像傍晚流彩霞光。

    陈崇只觉眼前有一瞬间的缭乱,但随即又涌起了一种伤感的情绪,这位少年君王自即位以来,一直碌碌无为,对宇文护言听计从,可如今宇文护越来越猖狂,照这么下去,只怕是前途堪忧,祸患重重。

    “梁国公,晋国公就算是有些过失,也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宇文邕露出了一脸乏倦之色,“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来求见朕了。”

    “皇上……”

    “朕的话你没听见吗?朕乏了。”

    陈崇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痛心的告退了。

    宇文邕望着他的背影,眉角轻微跳动了一下,低声道,“阿耶,梁国公是位忠臣,只可惜……朕现在连自身恐怕都难保。”

    一直随侍在他身边的阿耶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连忙劝慰道,“皇上也有皇上的苦衷。”

    “朕只要一步行差踏错,就会步上哥哥们的后尘。”宇文邕想起几位哥哥的惨死,按在窗棂上的双手不由微微发抖,看得出来正在尽力的隐忍着什么,过于复杂的感情在眼中穿流,被咬住下唇的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血色。

    阿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不如就干脆让小的去刺杀……”

    “千万不能鲁莽行事。现在还不是时候,朕已经隐忍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在乎再多忍一些时间,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对不能动手。”

    “自从皇上您下了旨命令大家不许直呼他的名字后,他是越发猖狂了。“

    “阿耶,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宇文邕蓦的抬起眼,犀利的眼神,为那狭长优美的黑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冷冰雾。

    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齐国这次平定叛乱的主将又是高长恭?”

    阿耶点了点头,“不错,据说那高长恭竟然一箭射断城楼上的旗杆,威慑三军,短短一天之内就攻破了翼州城,将叛党一网成擒。”

    “哦?”宇文邕面露微诧之色,“那翼州城墙可是出了名的高耸险峻。”

    “是啊,齐国有个斛律光已经够我们头疼了,没想到现在又出了个高长恭,”阿耶像是遗憾的摇了摇头,“高家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宇文邕的眼中掠起了几分好奇,“不知这高长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皇上,那高长恭好像和您年纪相仿,听别人说,他不但能武擅战,容貌更是比女子还娇美百倍……”阿耶把自己听到的有关于高长恭的传闻全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高长恭……也许某一天,会在战场上和他相见……宇文邕默默想着,转头朝窗外看去,远处景致似烟,淡然若画,夜色朦胧,仿佛丹青勾勒一般,似有,似无。

    夏天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转眼间,邺城上下已然黄叶纷飞,秋菊怒放,霜华凝重瓦楞青。立秋刚过,娄太后就生了场大病,身体每况愈下,恐怕熬不了多少日子了。

    此时,位于城中最为繁华的酒肆内,长恭正和一帮同僚举觞共饮,自从翼州一战之后,兰陵王的名声大振,无论是宗室贵族,还是同殿之人都无不争相巴结。尽管她十分不喜欢这种应酬,但无奈人在官场,有时也是身不由已。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笑僵的脸颊,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恒迦,这个家伙倒是一直保持着那个虚伪的笑容,在这种场合里简直是如鱼得水,天生就是个混官场的。

    不知怎么,她的脑海里又忽然冒出了在翼州的一幕,这个家伙已经知道她的女儿身了,不过回到邺城之后,他的态度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还是照样把她当作男子看待。

    话说回来,他那么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居然不动声色,果然是个狡猾的狐狸!

    “兰陵王,那些叛党见了您,必定是以为见到天神下凡,吓得动弹不得了吧。”一位年纪不大的青衫男子笑咪咪道。

    长恭刚吃下去的一块肉差点卡在了脖子里,这个马屁,似乎拍大了点吧。

    “何止呐,兰陵王根本就不用亮刀剑,只要在敌人面前这么一站,哗,这绝色的容貌就把敌人给震晕了……”

    “正是正是,王爷真乃神人啊--”

    恒迦浅浅笑着,侧头和身旁的人低声说着话,他不用看也知道此时的长恭一定是一脸抽搐的表情。

    “哈……哈……各位大人,不知平时有什么消遣?”长恭赶紧开始打哈哈,试图转移话题。

    “说起消遣,当然去的最多的就是流花苑了。”其中一位个子中等的男子笑道。

    “不错不错,尤其是流花苑的小夜姑娘最是出色……”另一人刚说了半句,忽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恒迦,笑道,“只可惜小夜姑娘开价太高,我等职位不如中书令大人,一个月的俸禄只能听她弹几回曲子。”

    “中书令大人为了小夜姑娘,连公主都不要了,可见小夜姑娘的魅力啊……”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望着恒迦有些僵硬的笑容,长恭满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矛头成功转移!

    不过,这还不够,不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吗?

    于是,她挑了挑眉,露出了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哎呀,众位大人,中书令也是很不容易的,他还有十七八房妾室要养呢,你们是没看到,他平日里过得有多清苦,惨呐……”

    众人顿时一片唏嘘之声,恒迦微微一笑,倒也不反驳,反而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所以我经常还要向兰陵王借钱,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兰陵王生性豪爽,凡是借钱者,来者不拒,归期无限,对了,众位大人若是有意想借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开口,大家都是一场同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尽管立时感到有两道杀人的视线差点在自己身上看穿两个窟窿,他还是忍着笑继续鼓动道,“对了,这次平叛有功,皇上又赏赐了兰陵王两千匹绢,一千食邑,手头可是宽裕的很呢。”

    众人一见连中书令都向长恭借钱,于是个个眼睛发亮,开始按捺不住。

    “那兰陵王就先借给在下一些吧?”

    “在下也想借……”

    “不好意思,那在下也不客气了……”

    额上出现长长的黑色下划线,长恭笑容僵硬的牵动着嘴角,虽然是点着头,心里却是肉疼的要命,无奈之下又默默将狐狸骂了个半死。

    她的钱啊……这算不算是害人终害己?

    宴席结束之后,长恭陷入了情绪的低潮之中,今天可亏大了,不但莫明其妙的借出了很多钱,连这奢侈的一顿,也都是她付的!

    “死狐狸,我不管啊,要是没钱吃饭的话,我以后就赖在你这里了,”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恒迦笑了笑,“放心放心,嗯,让我们来算算啊,你一年的俸禄光靠爵位,不包括官职,就有3600匹绢。还有你的食邑,封王前已经有1000户,封王之后又加1500户,如今皇上又赏赐了你1000户,怎么算也饿不死啊……”

    “啊,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长恭瞪大了眼睛,连她都不清楚自己有这么多的收入。

    “嗯,在本人列出的本朝官员财富排行榜里,长恭你可是名列前茅啊。”恒迦笑得有几分狡猾。

    诶?长恭只觉得自己的嘴角又抽筋了。

    当长恭带着极其低落的情绪回到家时,宫里的人早就候在那里,说是皇上宣召她速速进宫。

    -

    秋夜的月光从来是四季中最为明亮的,穿过窗格,不知不觉的就像水一般的流淌了一地,映亮了高湛的寝宫。

    长恭一进房间,就明显地感觉到今天的九叔叔和平时有些不同。

    “长恭,今天有人送来一封密函。”高湛的语气也有些异样,“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娄太后宫里的宫女全部被处死的事情?”

    长恭心里一个。”高湛眸光一闪,“也许只要找到这个人,真相就会大白。”

    “可是,那个写密函的人可以相信吗?万一……”长恭的心里一团纷乱,本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将一切淡忘,但这封密函无疑又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