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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钓龙之技

    “可汗!我军还是别死撑着围困杨广了,如今隋军三十余万,我军却还死盯着杨广这个诱饵不放,非要困在雁门城这个弹丸之地和隋军死磕我突厥铁骑的来去如风优势岂不是尽数丧尽/只能和两条腿的汉人打硬仗?如此殊为不智啊。反正也围不住杨广了,不如暂且北撤,就算可汗还要和汉人决一死战,也可以把敌人诱入草原大漠深处,到时候四面出击,何愁不能破敌?还望可汗三思啊!”

    阿史那思摩单手抚胸,跪伏在始毕可汗的面前,用很是诚恳的语气试图劝说已经恼羞成怒有些下不来台的可汗,好让对方认清形势,明白这场战役其实自从杨广的断粮危机被暂时解除之后,突厥人就已经没有阵地战的胜算了。然而事情积重难返,如今已经迁延了这么多时日,双方相互之间的小规模血拼也已经付出这许多死伤,又让始毕可汗如何能收手呢?

    草原上的可汗,讲究的是强者为尊,并不如汉人的皇帝传承那样有“正统”可言。曾经烜赫一时的可汗,如果带领了族人收获了一次惨败、让族人蒙受了巨大损失之后,被自己人抛弃夺位的不知凡几。更何况始毕可汗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东突厥本族的部众,还有那些诸如薛延陀等目前暂时苟且臣服于他的铁勒诸部,自己的威望受损之后还能不能如此前一样彻底凝聚压服铁勒诸部,已然是个未知数了。

    他的三弟阿史那咄苾在一旁看阿史那思摩劝说未果,嘴角露出了一丝阴冷而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后稳住表情,摆出一副为兄长考虑的样子,补充说:“兄汗。阿史那思摩对您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呐,臣弟虽然不懂这些大道理。却也知道形势不如人的时候要暂时避让,昨日听二哥说起此事。也是颇觉得兄汗应当以大局为重。”

    始毕可汗的胡须抽cu了一下,冷冷地用气声轻轻喷吐出几个字:“哼,大局为重?好个大局为重!”

    自己那个二弟,看来是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威望还不够砸,在后头盯着呢!草原上这点破事儿,真是没得说!

    始毕可汗心中存了这个念头,阿史那咄苾和阿史那思摩的劝说当然暂时不会取得成果,突厥人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契机。就这样在一丝一毫地流失着。

    ……

    始毕可汗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的同时,在隋军援军大营里头,初来乍到没几天的萧铣,也在找杨义臣私下里商议一番如何在决战阶段拖住突厥人的毒计。

    帐篷里头生着炭炉,炖着整条的羊肉,温着烈酒。二人对坐,萧铣把来意一说,杨义臣却是颇为不以为然。

    “萧驸马,你是害怕突厥人中有有识之士、认识到继续和我军在雁门城下相持、进行阵地决战,会不利于突厥人。劝说始毕可汗故作退兵、引诱我军北上之后深入草原大漠决战?这不太可能吧,我们大隋兵马步军为主,怎么可能追得上全是骑兵的突厥人?若是真的撤走了。咱衔尾追击、打几个击退战,稍有那么万余人的斩获,也就是一桩大功了,正好趁机见好就收。而且那时可以彻底解开雁门之围,迎回陛下,咱不就什么事儿都齐活了?

    就算突厥人这么做,那也是敌我两利的事情,至少我大隋也没必要再流血牺牲太多——萧驸马可能还不知道吧,杨某出兵来勤王救驾之前。原本都已经斩杀了高士达、就要撵上收拢高士达残部的窦建德了,若非这桩事情。如今只怕窦建德早已授首。大隋内乱如此,突厥人肯消停的话。咱不是正好先求个‘攘外必先安内’?”

    萧铣听了杨义臣的话,心中苦笑,杨义臣的言论,单看每一句都对,而且即使是全盘来看,军事角度上也没有丝毫错误,都是老成持重的见解,然而政治上来说,只能用一句话概括——杨义臣这人,对于他的主君杨广有多能折腾,实在是太缺乏深刻认识了!

    “杨经略,这事儿若是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萧某就是怕突厥人当中有有识之士,已经看穿了咱们的陛下是如何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之人——这句话实在是大不敬,但是萧某也就和杨经略说说,出我之口,入君之耳,也就是了。”

    杨义臣条件反射一般要勃然作色,旋即反应过来萧铣本身并没有不忠之意,也就释然没有追究,知道人家是和你掏心窝子说话,至少动机都是为了国家,也就含糊着追问:“请萧驸马说明白一些。”

    “杨经略,两年前,陛下在鸭绿江南、遇到高句丽人求和的时候,他是什么态度,想来杨经略不会忘记吧?如果不是萧某的八叔舍弃了内史令的官不做,如果不是来护儿将军舍弃了右翊卫大将军的官位不要,分别扮演蒙蔽圣听的ji臣、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悍将角色,陛下能狠得下心来不惜自污天子信义、在外交上耍诈骗灭高句丽么?如果咱当时与高句丽的外交虚与委蛇失败了,杨经略是当事人,应该明白我大隋至少还要多死十几二十万士卒,才能彻底把高句丽望族灭种!

    当时高句丽人对陛下的威胁,不过是乙支文德在大业八年咱第二次东征的时候、配合勾结了杨玄感逆贼的举动,反攻柳城毁了陛下当时的军前粮仓,几乎威胁到陛下的性命和我辽东大军的存亡——可是,高句丽好歹是在被我大隋讨伐之后,已经宣战情况下的反击,这么一次行动威胁到了陛下,陛下就不肯放过对方。而今日突厥始毕可汗这几个月来让陛下受到的难堪和天子威信损害,又岂是当年乙支文德可比?

    如果始毕可汗真的故作服软之状逃遁到大漠深处,杨经略以为陛下会不会强令我军隆冬时节追击不休?如果陛下这么下令了,咱追是不追?如果追,就要远远离开桑干河流域这一有利于我汉人军队作战的主场,深入到大漠不毛之处。深入到远离任何一条可以连接关内的河川水道之处,与和突厥人决战了!到时候大军凶险程度,不用萧某多说吧?所以说。如今我军还能在雁门城下和突厥人对峙并等来决战,是一件何其幸运的事情!然而这样对我们来说还不够。再有一两天,决战就要开始了,咱还得保证始毕可汗在决战开始后万一落于下风还不会立刻撒腿就跑,咱还要给他一个继续和我们打下去的理由,逼着他在雁门城下这个汉人的主场上,把他的突厥主力鲜血放干!”

    萧铣每说一段,杨义臣就哑口无言一阵,脸色肃然几分。每一段他都试图解释辩解,然而他没有说出口的辩解都如同被萧铣料敌先机猜到一样,提前堵了回去。等到萧铣说完,他才颓然发现对方说的一句都不差。

    “萧驸马天纵英才,某不如也……那萧驸马可有良策,逼着突厥人纵然决战时失利,也依然与我们苦撑待变?”

    萧铣见对方想通了,也是略微有些欣然,捻着他刚刚留起来的三角短须微微一笑,说道:“办法不是没有——刚才萧某也说了。陛下的脾气,对于天子威信受损的事情,是断然不能忍的。所以突厥人只要看到了这一点,就不愁没仗打,就算他们撤回了自己的主场,咱也得跟到客场去打。

    可是杨经略可能没有看到另外一点,那就是始毕可汗面对的威望受损的处境,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