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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百般深沉千般计,天落黄木一扫空(7000)

这两个才是此处决断者,心中不满,喝断谈话。

    他气势汹汹向前跨了两步,越过自家侄女,营造出一种独对朱家等人的勇悍,道:“你我两边,都参与布阵取石的话,这石头拿出来之后又归谁呢?”

    田虎这么一喊,两边气氛不由紧张许多。

    田言想要劝他几句,只是秀气浅粉的嘴唇刚刚张开,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语塞。

    周围的所有人,亦同时生出玄妙的错觉。

    仿若周围突然多了什么,于是所有的东西都受到影响,慢了一拍。

    风吹的缓了,众人衣袍在风中拂动的速度慢了,每个人的呼吸都轻了,却又更清晰了。

    充斥在众人耳中的声音,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呼吸吐气,以及渐渐扩大起来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田言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些,眼中多出了金色镜面一样的光泽,代表着察言观色之功,已经催发到顶峰。

    她看到对面的朱家,脸上的面谱正在变化。

    代表着圆滑的红白图案,正在转变成代表着忧郁和严肃的深蓝色。

    也许这是他的脸谱替换最慢的一次,田言在这一刻,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每一丝脸部纹理上,原本的颜色淡去,浮现出新的色彩。

    但是察言观色,找不到异变的源头。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和呼吸的声音更加高昂,众人的脸色,都在向着惊疑、不解,甚至向那少许的惊恐转变。

    无法理解的力量作用在他们周身,找不到源头,无力抗拒,甚至难以清醒的意识到自身的异样。

    田赐正在努力的尝试抬起他手中的剑,在他后颈上别着的那个风车,转速慢到了几乎停住。

    就在几乎彻底停住的那一刻,风车的速度又加快,一切恢复正常。

    但是由迟缓,恢复到正常的那种落差,太强烈,以至于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突然加速些许。

    有的向前踏步,有的忽然抬手,有的身体后仰。

    田言就是身体后仰的那一个,她在身体后仰的同时,视线自然上扬,看到了站在她前方的田虎头顶,突兀多出了一个东西。

    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她已经不假思索、不敢迟疑、不能停滞的喊道。

    “上面!!”

    声音的传播很快。

    所有人都做出了应变。

    但几乎每个人都在动作的那一刹那,觉得头上微微一颤。

    笃笃笃笃笃笃笃!

    十几个木雕,瞬息之间,接连出现在这些农家高手的头顶。

    农家的一流高手,蚩尤堂主田虎,都没能躲过这个木雕,其余人等虽然也号称高手,但大多要比他略逊一筹,又怎有能逃过的道理?

    但却还是有两个人,闪过了来自上方的攻击。

    一是田言,二是朱家。

    田言修有强化双目的奇功,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的来源。

    她在刹那间的一扭身,更展现出农家无人知晓的高明轻功身法,如鱼飞空,如剑入水,横移到十尺之外。

    一个雕成狐狸形状的木雕,从半空中悠悠飘落时,还追着她的轨迹,向前一段距离,才自然而然的落地。

    至于朱家,他能逃过一劫,并非全因自己的功力,而是因为站在他身边的典庆,忽的一只大手横去,挡在了朱家头顶。

    其结果就是,典庆一人身上,落了两个木雕,一个在头顶,是个将军像,一个在手背上,雕的是一只圆滚滚的熊。

    典庆原本是兵家披甲门的绝顶高手,横练硬功,已经达到了浑身上下无一处破绽的程度。

    当年秦灭六国,他在战场上连接了十三辆战车的正面冲击,毫发无伤。

    论战力水平,其实他才是朱家一方最强的人。

    两座木雕在身,典庆仍然能做出了一个向上提肩的动作,似乎要挣开身上这两座累赘。

    但这小小的木雕,也不知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压力,力举万均的兵家高手,只做出这么一个动作,脚下就沉陷了尺许。

    而且这并非如木桩入地一般的下陷,而是典庆脚下方圆数尺,整个的沉了下去,成了一个深而平整的坑。

    轰的一声。

    这么一压之后,典庆也不能再动了。

    田虎等人全数僵立。

    “典庆老弟。”

    朱家站在坑边,短胖的手指一弹,一道深蓝色指力,袭向典庆头顶上那个将军雕像。

    熟料这道指劲,刚一进入了深坑范围,就迟缓溃散,化作点点蓝色荧光,暗灭于无声。

    “怎么会?”

    朱家不甘放弃,双袖翻飞,十指连发出数十道隔空指力,都无声消散。

    他发出急喝,一纵身,就要直接以手掌去击落将军雕像。

    田言目光闪烁,飞快退向镇中,找寻遮挡物的同时,一边留心上空,一边注意朱家的情况。

    嘭!

    朱家手掌前方,荡开一层内气光芒,身子从半空中被弹落下来,典庆头顶的雕像,仍半分不移。

    不待他再动,又一个木雕落在他头顶。

    笃!

    朱家身体晃了晃,也定立不动了。

    田言聚精会神,还是没能看清那个木雕,到底是从何处抛落,但她已经退到,之前朱家他们藏身的地方。

    屋顶青瓦沉重,人影闪入其中,而后一阵劲风盘旋,关上门窗。

    田地之间,又归于寂静。

    镇子上虽然有一部分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但也不敢出来窥视。

    风吹过了荧惑之石所在的地方,带着无形的燥热,拂过地上那些士兵的尸体。

    青铜长戈倒插在地。

    造就了这些尸体,击落了这些长戈的人,此时也都成了木头一样,不知不动,连眼珠也不转。

    时间好似放缓,四野之间,渐渐又起了虫鸣。

    “逃了一个呀。”

    断崖上,楚南公头往前伸了一点,似乎想看得更清楚,“那个小姑娘,应该就是烈山堂的大小姐,号称是农家第一智囊,女管仲,看来不但有智计,武功上也是深藏不露。”

    他抚着胡须,点评刚才那些人的表现,“典庆不愧为横练上的绝顶高手。”

    “朱家本来也有机会逃走,只是他太重情,心一乱,不退反进,错失了属下为他争取的机会。”

    黄石公搭了一句:“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说的是。”

    楚南公点点头,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语气中不免带了些感叹意味,道,“田赐身负干将莫邪,虽然心智停留在幼年,内功剑法却绝不容小视,田虎也是一流高手,所使的名剑,在剑谱排行第十二。”

    “在你手下,却跟其余闲杂人等并无差别似的。”

    拄杖老者停顿一下,“那岂不是说,如果东皇愿意的话,他也可以一手覆灭农家高层?”

    黄石公望了望他,摇头从包袱里又拿起一个木雕,说道:“他的功法在你体内运转多年,你还能问出这种问题。真是……”

    真是各种意义上的都不懂啊。或者是明明懂得,却非要考虑的更缜密,多费了心思。

    嗖!!

    黄石公手腕上加了些郑重之意,抛下了那块木雕。

    木雕要从断崖上飘到镇子边缘,还需要一段时间。

    黄石公顺手指了一人,说道:“你这么了解农家,那么站在田虎身后第三个位置的人是谁?”

    楚南公聚精会神,细看了看,道:“此人应当是共工堂总管金先生,加入农家不久。”

    黄石公说道:“他抵抗我的木雕时,暴露了内功根底。此人一开始练的就是农家功法,只是后来又用别派心法做了伪装。”

    “看来他的身份颇有些蹊跷啊。”楚南公摇摇头,叹笑道,“可惜再多复杂之处,到你手里也就是一块木雕的事情。对了,那田言,你可曾看出什么?”

    黄石公下巴一抬:“这还用我看吗?”

    木雕乘着风,轻飘飘的飞到了远方,落在了屋顶上,穿了青瓦,直坠下去。

    下一刻,一道道剑气穿破房屋,近似于婴儿啼哭的奇异剑鸣,回荡在屋内。

    “惊鲵?!”

    认出了那一道独特的剑音,楚南公也不免诧然,“这小姑娘,居然是罗网的天字杀手?”

    就在他这两句话的时间里,那破破烂烂的屋子里面,如婴泣的剑鸣,已经消失。

    黄石公往那个屋子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道:“她的心意,有唯我的韵味,不能说她是农家弟子,也不能说她是罗网从属,隐有一种游离于现有阵营,一切只为自身利益的感觉。”

    “不管这些人多么复杂,总归是已经全部被你制服。”

    楚南公心情微妙,就像是看一场错综复杂、反转不休,可以拖上一年半载的大戏,倏的在片刻间落幕。

    虽说真拖下去未必有趣,但就这么快解决,又未免显得更无趣了。

    然而,世上谁人没有故事呢,就刚才被那些农家弟子杀死的小兵,也许每一个过往的生活,都能编成一本厚厚的故事集。

    但他们在田虎面前只值一剑。

    那么农家这些堂主,在黄石公面前,也不外如是。

    楚南公考虑到了这一点,便按耐住了现在就去探究,农家这些人复杂立场的想法,问道:“不过,要怎么把他们运到六长老的六贤冢去呢?”

    “让他们自己走就是了。”

    黄石公向着崖下一挥手。

    众多农家高手身上的木雕,自然而然的转动了方向。

    头顶同样落了一个木雕的田言提剑,从屋中走出,她双眼之中还有复杂的光芒,不断挣扎,却逃不出头顶木雕的镇压。

    在木雕的指引下,所有人动作统一的向着大泽山六贤家的方向,急行而去。

    楚南公提着拐杖,本想也下去看一看那奇特的荧惑之石,却见东方起了一阵烟尘。

    在放马镇的东侧数里,墨家的两个人,正急速赶向放马镇。

    这两个人身后约十里的地方,就是护送着扶苏的三百名影密卫,五百名重甲兵。

    在放马镇的北侧,上千名黄金火骑兵,正在大秦帝国上将军蒙恬的带领下,赶来与扶苏会合。

    黄石公睁着眼睛时,俯瞰扫视,如能看到这一切。

    但他却闭上眼睛,又仰头看去。

    闭眼也是开眼,睁开了另一种眼界。

    依稀间,他看到昏漠山野水畔,一道清亮之中隐透着炽然的剑影,仿若腾云顺水,伴风而行。

    一处丛林外,身如飘风越过了小溪的方云汉,若有所觉,指尖敲了敲酒葫芦,不过一个呼吸间的思忖,就顺着那种感应,换了个方向。

    他本来向西,此时转向西南。

    西方有放马镇,西南有白梨山。

    断崖边扬起一语。

    “南公,你说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