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说道。
“你好像很喜欢橘黄色？”
“还好。”
苑曦回答了一句，突然愣了愣。
在心理学上讲，一个人的审美点不是凭空出现的。
之所以会喜欢一种颜色，很可能说明，这种颜色对于自身来说，有某种比较深刻的意义。
这种意义，也许来自于儿时，来自于那些已经很难被她回忆起的陌生记忆……
那么，橘黄色，对她的意义是什么呢？
迷茫间，她好像回忆起了一个半生不熟、酸到心底的橘子的味道。
好像有一双脏兮兮的小手、男孩子的小手，递给了她一枚橘子。
那颗黄中带青的橘子，却被她一口一口、十分珍惜的吃掉。
那种酸感，她这辈子可能都忘不掉……
那颗橘子，是谁给她的来着？
她总觉得，她的脑袋里好像有一些已经几乎被她给完全遗忘的记忆，正一点一点被唤醒……
一般来说，她会对一段记忆，完全的失去印象，彻底的陌生、想不起来。
那就只能说明，这段记忆对她的伤害非常大，所以大脑为了保护她的精神意识免受伤害，才会可以的将这样的记忆，都给遗忘掉。
就相当于，封存在了脑袋里的某个部位。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这些记忆本来也是很难再被唤醒的。
可为什么……
最近，她时常会有一些陌生记忆，在眼前不断的跳跃呢？
她已经想不起来，这些记忆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了，但她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某种含义。
那些突然跳出来、毫无预兆的记忆线索，特别的紊乱，根本就穿不成一条线，让她真的很难回忆起来。
总之，记忆线索之中，总有一个另外的身影冒出来。
让她觉得说不出的熟悉，但想要回忆又回忆不起来。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这种情况，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己那些本来不应该回忆起来的线索，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一点一点被唤醒的呢？
好像……
就是上次和江鸿见面之后，才开始出现这样的状况的？
想到这里。
苑曦犹豫了。
难道，她见到江鸿会有一种特别的熟悉感，这的真的并不是因为，一种来自于心理疾病患者的某种心灵契合？
而真的是因为，在那些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年的记忆中，江鸿和她早就见过？
而且，关系看起来还真的非常不错？
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苑曦还是决定，对这个问题进行更深层次一些的研究。
她微微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扭过头来，认真地问道。
“江先生，你能不能仔细回忆一下……你是不是真的从来都没有去过e省？一次都没去过？哪怕是，很小的时候？”
“……没有……”江鸿有些不太确定的说。“记忆中，完全没有去过。”
苑曦认真地说道：“江先生，我真的不是在试图去深扒你的家庭情况的，也并不相触及你的隐私……只是，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的。”
江鸿点点头表示理解：“你不用这么敏感，我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就觉得你冒犯到了我，侵犯到我的隐私什么的。”
“正如你说的那样，咱们两个可能都有心理方面的疾病、心理层面并不健康，所以才会有一种精神共通的感觉。”
“我也对这种感觉到深深的疑惑与好奇……我的情况，你应该是大致知道的，我就不再重复了。”
“我的记忆最开始，就是从我进家门的那时候开始的，而那个时候……我就在h省，h省和c省距离十分遥远，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我想我们应该不具有碰面的可能性。”
苑曦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突然在自己的羽绒服内兜里面摸索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
然后点开了相册，在相册里仔细的搜索了一下，紧接着，将一张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照片复拍版拿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前面的路。
“都已经开了这么远了，是不是已经快到了？”
“嗯，过了这个灯就到了。”江鸿回应一声。
苑曦将手机死死地攥在手里，攥的指节都微微有些发白了，看得出用力非常大，心情也非常的紧张。
“那……一会儿你先别走，我给你看个东西，你看看你是否有印象。”
“啊？什么东西？你的东西我怎么会有印象呢？是有关于临临的？”
“不是……别的事情。”
江鸿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正好是那条书店后小街道的一条岔口。
稍后苑曦可以直接从这条岔口走进去，就能到25号。
停住车，江鸿没有解开安全带，而是微微侧过身，看向苑曦。
“好了，你想让我看什么？拿出来吧。”
苑曦将手机页面上，刚刚调出来的图片，展示给江鸿看。
一张边角泛黄、发皱，上面有几处白色斑点的老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英气十足的青年人，穿着一身庄重的制服，头顶徽章，朝前方敬礼。
是一个rmjc。
江鸿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这个人应该就是上次在苑曦家、挂在墙上那张合照之中，和苑曦一起拍照的中年人，年轻时候的样子。
当时，江鸿也没有仔细去看那张合照，毕竟那是在苑曦家里，他乱碰乱动都不太礼貌。
自然也就没有多看。
但都是rmjc，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江鸿将手机接了过来，凑近仔细的看了看。
然后摇摇头。
“这……这是你父亲吧？”
江鸿问。
苑曦点点头，眼神略有些发紧的看着他。
“是的。”
江鸿挠挠头，“我还是没太搞懂，你给我看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让你辨认一下，你认识我爸吗？”
“我……应该认识吗？我这辈子也基本没有和rmjc打过交道，倒是有几个高中同学考的是j校，现在应该也是jc，但一直都没联系过。”
“不认识，一点印象印象都没有。”
苑曦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但从眼神之中的细微光芒，就能够看出，她是稍微有一些失望的。
只能摇摇头。
“那看来，你和我从前的人生，是真的没有一点交叉了……你从没来过e省，也完全……不认识我爸。”
“是我想多了，咱们俩不可能认识的。”
江鸿被她的说法逗笑了。
“我怎么记得，你前两天刚刚否定了这个答案，怎么现在反而重新拾起来了？”
“……就是有些，不理解。果然还是学术层面的可能性更高一些，那就先这样吧，我走了，你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嘛。”
“嗯嗯。”
两人就这样分开了。
苑曦一个人挎着个小包，用羽绒服捂得严严实实的，手上提着一个小号行李箱，朝着幽深僻静的小路远去。
……
11月20日。
上午。
星龙西街街中心。
一家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但还没有开门的店铺门前。
苑曦见到了郭天航。
此时的苑曦，是一副标准的工作服饰。
一身看起来就颇显效率的女士西装，外面披着个橘黄色的外套。
怀里抱着提前打印好的合同，面无表情。
给人以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仿佛能够将所有靠近的人都给逼退。
郭天航只是看了一眼，心里就微微一惊。
一看到这女人的气质，就像是跟在大老板身边的助理！
气场十足！
稳如泰山。
“您好您好，您就是苑先生派过来谈合作的人吧？请问您怎么称呼？”
“苑曦。”苑曦脸上不动声色。
郭天航热情地伸过手来，想要简单的握个手表示理解。
苑曦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抱着的合同，意思是：怀里有东西，握手就不必了。
“抱歉，我从不和人握手。”
“苑女士，您和苑先生是……哦！听声音，苑先生应该比您要年长很多，是您的父亲吧？”
“……”苑曦脸色没来由的一僵。
在前天看文件的时候，文件里写着江鸿随口扯得身份是“来自帝都的苑先生”，这个苑字……
就猜到，今天见面，估计会引起这样的误会了。
也不知道江鸿那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这问题，让她怎么承认？
真就承认江鸿的伪装身份是他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只能也简单扯了一句：“家兄。”
“哦！这样啊！”郭天航恍然大悟。
大家庭里，兄妹之间年纪差上很多的，也有的是。
他也没必要探听的那么清楚。
他拿着钥匙走上前去，将店铺上面的那个大锁给打开，脸上下意识浮现出了几分讨好的表情。
“苑小姐，您请进！”
郭天航非常热情的带着苑曦，在整家店铺里来来回回的转了转，这家店铺很大，而且还有一个地下一层和二层。
因为原本这家店铺就是准备要开超市的，基本都是按照开超市的那种格局来进行装修的。
后来是因为附近的用户已经几乎饱和了，这片区域再开超市那就是多此一举烧钱操作了。
而商业店铺，升值空间都极其有限，甚至因为种种不同因素的影响，甚至有些商业店铺还会赔钱。
这就导致了，这家店铺如果不是碰巧赶上了星龙西街发展重点的这股风气，是极有可能烂在手里、不上不下的。
屯下这个店铺，其实一开始就是一项比较失败的投资，稳赔不赚。
但没想到后来z市这两年，发展的这么快，市中心发展完了，居然第一个发展方向就是星龙西街。
这家原本几乎烂在手里的店铺，立刻就可以被盘活了。
但……超市的数量，依旧是饱和了。
再开超市，不仅没办法打出连锁品牌效益，没准还是赔本赚吆喝。
所以，虽然郭震非常强把这家店铺留在手里，待价而沽。
但还是没能承受住，郭天航的死缠烂打。
最后就将店铺转让给了郭天航。
虽然说是转让，其实也就是他们父子内部换了个手而已。
在江鸿给的文件之中，交代给苑曦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先要观察店铺这里的详细情况。
在郭天航的介绍下，一圈很快就转完了。
苑曦心里也基本有数了。
片刻后，两人在店铺内会议室的一张会议桌前面对而坐。
苑曦毫无表情，一脸的平静。
安全没有因为这个店铺这么大，而产生什么震惊感，甚至连一点点面部表情的波动都没有。
这让郭天航心跳不由自主的剧烈了几分。
这位苑小姐……气场真的是太强了。
这种岿然不动、稳如泰山的架势，简直有点他们z市女中豪杰的徐婉，在生意场上的那种自信与泰然了！
他们z市这是又要多出来第二个徐婉了？
苑曦没说什么场面话，而是直接道：“这么大个铺子，不可能只经营一家剧本杀实体店吧？”
“您说对了，其实我一开始的想法是，留出三分之一的面积，用作剧本杀实体，基本上也够两三个本儿用了，毕竟是试水嘛。”
“但现在，既然苑先生想要看看我的能力……也愿意给我一些投资，那我就拿出三分之二的空间，来经营剧本杀实体，您看怎么样？”
“地下一层，还有咱们这个一层，用作剧本杀实体店，二层的空间，我再想想做点其他的项目，您看怎么样？”
“要是一下子就把整个店铺都投入到这个实体店，我觉得就算是苑先生，也会觉得不够稳妥吧。我可以先把二层的空间暂留出来，看看咱们实体店的顾客情况、收入怎么样，再决定要不要把二层也投入进来。”
苑曦缓缓点头，将怀里的文件放到桌案上，简单整理了一下，紧接着将一份合同摆到了他的面前。
“家兄说过，你是一个比较严谨、谨慎的人，在做生意的时候，有一点小小的谨慎，是好事儿。”
“但家兄也说了，有些时候，过于严谨并不合适。甚至……还会误事，希望郭先生您能够把握好这个度。”
“这是家兄拟定的合同，如果你觉得可以接受的话，就签了吧。觉得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出来，咱们可以继续进行协商。”
郭天航连连点头，毕恭毕敬的将合同接了过来。
他本来性格就严谨，知道在一场合作之中，合同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出。
他爸虽然有不少钱，但是真正愿意拿出来给他创业的，其实一共也就是那几十万块钱。
上下的，更多的资金，他爸还想留着自己发展自己的连锁超市呢。
哪有那么多闲钱给他？
其实，绝大多数项目的半道撤资，的确有他谨小慎微的性格原因发挥的作用，但最主要的原因……
是他爸在资金这方面，总是掉链子。
明明一开始给他自由发挥的钱就不太多，还三天两头的往回要，似乎就生怕他把这些钱全都给造没了。
他也知道他爸白手起家，整个连锁超市，现在资金有几千万，这个拼搏过程非常的不容易。
但……他爸确实也把钱看得太重了。
对他这个儿子都防来防去的，百般不信任，怕他胡闹把家业都给败光。
所以每次，当他准备对一个项目，进行更进一步的风向追投的时候，他爸一准儿会站出来，劝他见好就收。
还经常拿一句，“做生意，不赔不赚其实就相当于是赚了，现在撤手还来得及。”
再加上他本来就不自信，两相累加之下，也就有了他的那些不赔不赚、安稳度日、引人发笑的投资经历。
他想改变这种现状，就是……严重缺钱！
现在，有大佬站出来，要和他合作了！
他自然得非常认真对待，仔细的翻看合同，生怕这个事情是假的，生怕这就是一场无法触碰的梦想。
但一页一页看过去。
合同的内容、各项条款非常考究，专业性十足。
几乎满足了他各方各面得想法，让他渐渐从心眼里产生了信任。
直到……他看到了倒数第二页的投资款项以及双方分成的时候……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一开始积极活跃、热情十足的脸微微抽了抽。
“咳咳，那个……苑小姐，款项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您看……”
“这里说，第一个月二十五号，会给我第一笔投资，三十万？”
“可是，每次却要六成的纯利润？这个……这个……”
郭天航也不知道怎么说。
这家店铺，现在的租金虽然要便宜一些，但光是租金，每年就不止三十万这个数字。
更别提以后，星龙西街这边的商业发展起来之后，店铺的价值自然而然的就会水涨船高。
他虽然看似只准备拿出三十万的资金，来做投资……
但其实有这个店铺在，他在无形之中，就拥有了一大笔的初始资产。
“苑先生”只准备投三十万，就要六成的纯利润，这未免太过狮子大开口了吧……
纯利润就是除去店铺维护、员工工资、日常消费、税务等各种挑费之后，挣到的钱。
这个条件，无论如何，郭天航也是无法接受的。
苑曦却是一脸的淡定。
“郭先生，您还有最后一页没看吧，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