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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9 部分

虚地摸摸自己脸颊,问道:“姐姐看甚么呢?”

    “哦,没有,没有,呵呵,郡主请喝茶。”

    “姐姐请!”

    茗儿端起杯,向谢谢示意了一下,刚将茶杯凑到唇边,小荻就喜滋滋地跨进门来:“少爷回来了!”

    茗儿的手一抖,茶水稍稍泼出一些,没有溅到地上,却湿了下巴,茗儿以袖掩着,轻轻一擦唇角,一颗心便慌慌地跳了起来,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个问题:“我……,我今天来干嘛了?”

    还是那间静室,天气渐渐冷了,坐在那儿的那个人穿的似乎也厚了些,本来就宽宽厚厚的肩膀,这回更显得壮实了,人坐在那儿,有一种渊停岳峙的感觉,他的腰杆儿始终拔着,昏暗的光线中,一双眸子也熠熠地放着光。

    “邱福打算征剿倭寇?哼!他久在北疆,以为水上做战同陆地也是一样的么。北方一马平川,有北方的打:云贵深渊大泽。自有山地的打;至于水战,江河湖泊中的水战,与海上的水战也大不相同的。

    陈暄是个精于水战的都督,但他也只是精于内河做战而已,到了海上,也算半个门外海。而邱福,…居然还把陈暄排除在外,他也太狂妄了吧!”

    对面有人答道:“老爷,据小人得到的消息,似乎是因为陈暄在邱福面前屡次赞誉杨旭,令邱福非常不悦,这才弃陈暄而不用的。”

    坐着的那人冷冷一笑道:“郑小布没有白白牺牲,总算在杨旭和邱福之间,埋下了一根刺!可对外用兵,却非朝中内争,邱福公私不分,这便输了一半。他不知敌,不知己,骄横狂妄,又输了一半。

    因为倭寇被称之为寇,他就真把倭人当成不成气候的水寇了么?呵呵,要是倭寇这么好对付,哪还轮到他来征剿。不过,这对我们倒是个机会,以邱福用兵的特点,素来喜欢先发制人,所以他要讨伐倭寇,必是主动出战,东海诸卫中,唯有太仓、观海两卫有海船,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双屿,我们就容易做手脚了!”

    “老爷是说。。。。。。

    “不错,这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咱们在东海的安排,可以提前发动了。”

    对面那人迟疑道:“可是…倭人毕竟是外虏,咱们这时动作,岂非让倭人占了便宜?”

    那人淡淡地道:“邱福此战必败,就算没有大败,拖也得被倭寇拖死。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帮他一把,早早做个了断。至于双屿那群海盗”哼!一群打家劫舍的强盗,有什么值得怜悯的?杨旭在军中毫无根基,竟然饥不择食,拉拢一群无恶不作的海盗做他的班底,这样的人,能成什么气候,就让他…栽在这群海盗身上吧!”

    “是!”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对于立储,京中现在如何议论?”

    对面那人道:“皇帝似乎果有易储之心,朝野间对此议论纷纷,皇帝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不过…皇帝那边一直还没什么动静。”

    “朝中文武,意向如何?”

    “很奇怪,朝中文武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文臣们大多倾向于皇长子,而武将们大多倾向于皇次子,从他们平素的言谈里,就能看出来。剩下的人,就是观望声色的墙头草了。”

    那人淡淡一笑,说道:“这没甚么好奇怪的!文臣们都是读儒家的书,习儒家的文,科举入仕的“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的道理,早就深深刻在他们心里了。再说,朱高炽虽然体型痴肥,却知书达礼,温文尔雅,很对他们的脾气。朱高煦呢,虽然文采也不差,可他太爱炫耀武力了。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也算是他扬其所长的聪明之处吧,他的文采虽然不错,较他大哥还是逊色一些,况且朱高炽是长兄,就算他文采出众,也难以争取文臣,可若论武,他大哥比他就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了。

    军中将领们唯一信服的,就是勇武、就是拳头,这朱高炽在军事上面,确有独到之处,有名将之风,再加上他与那些武将并肩作战四年,有袍泽之谊,朱高煦上台,对武将们来说自然要比那位柔弱的皇长子强的多,他们当然会站在朱高煦一边。”

    “是,那咱们……要站在哪一迎”

    “我们么……站两边!”

    “站两边?”

    “不错,真正的决定权,在朱棣身上,这兄弟二人谁胜谁败,现在还很难预料,一边押一注,就能搅和得更热闹一些,等到事态明朗,咱们也不会大伤元气。不能把注都押在一个人身上,不能啊”,”咱们已经输不起了!”

    “是,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去回复侯爷!”

    对面那人躬身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斑斓的秋阳,在半枯的草地上躺着,在凋零的树枝上挂着,在清清的池水上浮着。

    因为已是黄昏,那阳光是艳红色的,纵然没有多少暖意,也能给人心中一种暖暖的感觉。

    这样的秋阳,映在一张吹弹得破的俏丽面孔上,便使它愈加生动起来,就好象灯下看美人的时候,凭添了几分风情。如果这美人儿本来就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绝丽女,那容颜就真的是明艳不可方物了。

    “咳,国公,你这府里,下人还是少了些。”

    茗儿忽然觉得唤他国公有些怪怪的,本来都习惯了的称呼,怎么说…

    或许……是因为她心中明白,再过些时日,就要换个称呼了吧?

    这样一想,脸又红了。

    她也不知,自己鬼使神差的到杨府来干什么来了,心里明明想见他,真见了他时,反而不如以前自然,不由自主地就会害羞。

    好在,夏浔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虽然陪着她在园中行走,却故意拉开了距离,茗儿瞧他那副样子,若换在平时,心中只有幽怨、生气,可是现在有了姐姐的承诺,就是另一种感觉了,那是既好气又好笑的感觉。

    “躲,你就知道躲,装模作样的,等我姐夫下了旨…”看你还不原形毕露!”

    促狭之心一起,还稍带着些小小得意,反而不那么害羞了。

    他们正走过一座假山,踏上一座跨池的虹桥。

    这个院落,是由苏颖和两个孩子居住的地方。因为她们回了双屿,所以这院中寂寥无人,王驸马这憧宅子虽然小,已经足够夏浔一家人住了,从这个院落再往前去,还有一处小院儿,也是一直空置着的。

    夏浔答道:“哦,眼下,不需要雇佣那么多人,呵呵,朝廷分到我府上两百多个官奴,现在还没领回来呢。再有两三个月的时候,辅国公府就落成了,等我搬过去时看看还缺什么人手,再从人牙子那里雇些就是了。”

    “哦!”

    茗儿漫声应着,心中便想:“国公府两个月后落成,要是姐夫现在就下旨许婚,那国公府落成之日,正好可以做我的新房吧?嘻,好害羞……”

    夏浔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她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是那种强抑着的,但是又表现无遗的欢喜,她这么开心干什么?出门检着金元宝了么?

    夏浔忍不住问道:“郡主,什么事这么高兴?”

    茗儿张口欲言,却又忍住,向他嫣然一笑,调皮地道:“不告诉你!”

    她感觉得到,夏浔其实是喜欢她的,她也知道夏浔在顾忌什么,如今姐姐答应了自己,那就没有什么障碍了,心事已定,她恨不得大声欢呼,让全世界都为她开心。

    不过,到了这时候,她反而不着急让夏浔知道了,谁叫他那么没胆子的,活该!偏不说给他知道,等皇帝下了旨,嗯……就算给他一个惊喜吧。

    夏浔看了她那活泼可爱的样子,心中也莫名地有种欢喜,他真的不想看见茗儿在自己面前幽怨的模样,难得她这么开心,夏浔摸摸鼻子,便也笑道:“你这小丫头啊…,淘气!”

    “你叫我什么?”

    茗儿的眸子蓦地放出光来,她停住脚步,眼睛盯着他,眼神变得非常奇异。

    上一次夏浔这么叫她,还是两人避难在茅山镇外时,道路封锁了,没有吃的,两个人都快饿死了,夏浔叫她独自逃生去,因为只要她出现,官兵是绝不会伤害她的,一定会把她安全送回中山王府。

    可她不肯,因为如果她那个时候走出去,就等于变相地告诉别人:夏浔也在这里。而夏浔一旦被抓住,那就必死无疑,所以,她宁可饿死,也不肯离开。

    当时…”夏浔抱着她,紧紧的抱着他,用很无奈的语气,说得就是这么:“你这小丫头啊”。”那声音里,是很深很深的宠溺,没有身份的隔阂,没有地位的差距,没有其他的顾虑,就只是单纯的男人和女人的关系……

    可当他们回来,他在自己面前,就又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外人,一口一个郡主,见了她恨不得隔开八丈远。她喜欢他叫她小丫头,在他面前,她只想做个小丫头,永远是他呵护宠爱的小丫头,而不是一个敬而远之的郡主。

    忽然从他口中再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尤其是她心结已开,满心欢喜的时候,那种触动,简直如同洪水,立即冲开了她的矜持、她的克制,她压抑许久的情感都流动起来,心尖儿都欢喜的发颤了。

    “啊!”夏浔察觉自己叫错了称呼,连忙改口道:“郡主恕罪,是我一时口误,一时口误!”

    茗儿两眼闪闪发光,着迷似的走近:“不是郡主,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我喜欢听…

    “你……你……郡主

    夏浔有点失措,他终于发现今天小郡主有些异常了,他退了两步,后腰一下子靠在跨池虹桥的石栏上,再也无处可退,就只能停在那里。

    下一刻,时光好象无限地延长了,犹如一个正在播放的慢镜头,他看见茗儿款款地迈动脚步,身姿曼妙,以一种十分诱人的步姿向自己悄悄近,风吹着她的衣带,裙袂轻轻地摆动,们们盈盈。

    茗儿俏丽的脸蛋浮起两抹酡红,一双眸子就象两颗黑宝石似的闪闪发光:“反正…。”反正马上就是他的人了!”

    茗儿想着,那小小的一杯果酒,便在她身体里猛烈发酵起来,让她的脑袋迷迷糊糊的,勇气却倍增。

    她含羞带笑,伸出双手,轻轻环住夏浔的脖颈,一张娇艳欲滴的脸蛋越来越近。

    夏浔被吓住了,眼前这个娇美可爱的小姑娘,此刻在他眼里真比张牙舞爪的老虎还要可怕。

    绯色的唇瓣准确无误地重叠在他的唇上,只是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凉凉柔柔的感觉,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果酒香气……

    夏浔石化了一般,根本没有想到躲开。

    轻轻地一触,还没来得及品味,唇瓣便分开了。

    然后,那小丫头脸上便露出困惑、奇怪的表情,她用灵活的小舌头舔舔嘴唇,回味似地道:“这“…就是接吻么?好奇怪的感觉

    夏浔很无语,不过…不过自己的心怎么也悸动的厉害?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触,可是这么萌萌的小丫头,说着这么萌萌的话,那感觉回味起来,真比火辣的湿吻还要动人,她的人、她的吻,就像一杯极品香茗,是要慢慢品味的。

    茗儿眼中闪着欢喜、奇怪的的光,好知”好象食髓知味,还要尝尝?

    夏浔的理智终于重新接管了他的身体,他贴着桥栏蹭开,慌慌张张地道:“啊!天色不晚了,郡主也该回府了,我们。我们再见…”

    话还没说完,夏浔已落荒而逃。

    “喂!”

    茗儿只娇娇地唤了一声,夏浔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茗儿嘟起小嘴,嗔道:“真是个胆小鬼!”

    不过转念一想,又沾沾自喜地笑起来:“嘻!姐姐都答应我了,你还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么,嘿嘿!”

    小淑女动了春心,就变成小怪兽了。

    夏浔匆匆逃到花厅,迎面正撞见谢谢出来,谢谢问道:“郡主呢,已经离开了?”

    “哦!她还在院中游赏。”

    谢谢奇道:“哪有你这么陪伴客人的,丢下人家不管了?你还真不拿人家当外人。”

    刚说到这儿,肖管事匆匆走进来道:“老爷,二皇子差人送请柬来,有请老爷后天赴宴。”

    “啊?又请吃酒!”

    夏浔有些头疼地接过请柬,翻开一看,落款只有朱高煦一人,不由又是一怔。大皇子朱高炽虽不常常参与宴请,但是朱高煦代表朱高炽请客,一向是会带上三皇子朱高燧的,他单独请客,这还是头一回。

    夏浔忽然觉得手中那片薄薄的请柬,变得沉重起来…

    第464章 难吃的药

    对于茗儿小郡主傍晚时候,莫名其妙地跑到自己家里来,调戏大叔的“恶劣行为,”夏浔的判断是:吃错了药。

    可这药到底是什么药,却不好确定。

    他当然不会认为徐茗儿是一时冲动。

    自从拒绝了她,并且有意和她拉开距离之后,小郡主对他的态度总是幽幽怨怨的。

    也许她特殊的生活环境和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成长经历,会给她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普通女孩的勇气,但是要她主动去吻一个男人……夏浔相信,除非是有什么非常重大的事情刺激,否则她是做不出来的。

    就算是以棋棋的爽朗、谢谢的狡黠、苏颖的彪悍,都没主动干过这样的事。

    所以,夏浔马上想到了徐家安排她嫁人,只得含泪吻别心上人一类的狗血情节,不过……看她那副喜孜孜的样子,又不像是这么悲剧,不是悲剧难道还能是喜剧?她能有什么喜事,以致于让她如此忘形?

    夏浔充份发挥了自己的想像力,一想再想,还是想不出,便把这事儿抛在一边,专心思索起朱高煦这份请柬的用意来。

    二皇子朱高煦的这份请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当然知道。且不说他手中掌握着一支秘探队伍,可以打听到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就算他就是个光杆国公,这事他也能想到,因为争嫡的风声早在金陵传得沸沸扬扬了。

    近日来朱高煦高调出现,频频与公侯文武们接触,就是一个讯号,很显然,这次单独宴请朝臣,就是朱高煦在摸底之后,要正式摊牌了。

    那么自己去还是不去,该表明一个怎样的立场?

    依照史书留下的说法,朱高煦是个暴戾的王爷,同时也是一个愚蠢的王爷,在争嫡过程中,由始到终他就是一个搞笑的政治小丑。

    亲眼见证了朱棣登基之后所谓“震古烁今的血腥大清洗”,不管比起前朝还是后朝也不过如此的夏浔,已经很清楚所谓史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从他对朱高煦的了解,他知道不可能依据那个对朱高煦做一个忠实的评价。

    朱高煦的军事才能是勿庸质疑的,靖难之初,他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就能够独领一军,血战沙场,还数度在危急关头拯救朱棣,这不仅仅是勇敢,更不是什么运气,他不只拥有勇武,而且对战机有着冷静、敏锐的判断力,他的军事指挥才能是十分出众的。

    至于说朱高煦争嫡失败后,朱瞻基把这位叔叔关而不杀,然后又很关心地去探望他,于是这位当年纵横沙场、在数十万大军中杀进杀出威风凛凛的汉王殿下就很搞笑很弱智地实施了报复手段,伸出腿绊了侄子一跤,侄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把他扣进铁缸,堆积火炭活活烧死的故事,就更是写给后人看的史记体“小说”了。

    皇帝去探望他,想从他身边走到哪儿去?而且还走得那么急,竟叫他给绊了一跤?

    要杀人,总要给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如此而已。反正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读者去挑皇帝的问题。所谓史家不受皇帝左右,据实书写历史,最迟从唐朝开始,就是写史的人最大的法则了。

    朱高煦不是白痴,他争嫡时,有很多次机会几乎打败朱高炽,不只是因为朱棣在长子和次子之中,更欣赏这个很象自己的二儿子,也不只是因为他拥有武将们的支持,他个人也是拥有相当高明的政治智慧的,他的失败有许多偶然因素在里边。

    即便在他争嫡失败后,朱高炽的太子之位也一直坐不稳,在那期间,许多拥戴朱高炽的朝廷重臣都被朱高煦搞掉了,朱高炽却无法予以保护。

    所以……,”对夏浔来说,现在不是是否站错队的问题,而是即便站对了队,是不是就能寿终正寝,这也很成问题。

    置身事外,难啊,朱高煦已经开始他表态了,若想置身其中,兼顾天下的同时,还要保全自己,那该如何选择呢?

    他原本的经验已经不是百分百可靠了,历史已经出现了微小的偏差,足以令未来谬之千里。夏浔不知道原本的胜利者是否依旧会胜利,原本的失败者是否依旧会失败。

    朱高煦如果做了皇帝,未必就是昏君,朱高炽只做了一年皇帝,朱瞻基只做了十年,这对父子寿命都比较短,朱高煦的性格脾气酷肖乃父,身体也好得很,如果他能做皇帝,延续一个比较长时间的清明统治,或许……可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同样不是昏君,那可是仁宣之治啊!应该用无法证明的东西去替代已经得到证明的东西么?这种冒险,他承担不起相应的后果。

    再者,三位皇子跟他的关系都不错,不管谁当了皇帝,对他都不致差了,如果硬要做一个选择,与其他皇子的交情也就荡然无存了,值不值得?

    夏浔很苦恼,以致吃晚饭的时候,他还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反复斟酌之后又被他一一放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觉,他现在已经体会到了。

    “相公……,”,梓祺给夏浔碟里挟了一块鱼,见他闷着头只顾往嘴里扒拉米饭,不禁轻轻唤了他一声。

    夏浔恍若未觉,梓祺好奇之下,便看了谢谢一眼。谢谢撇撇嘴道:”谁知道他今天怎么了,跟丢儿魂儿似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