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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部分

   这话说的中肯,我再难过也听得入耳。我缓缓止了泪,生生道:“不错,只有我好好的活着,流朱才不算是枉死了。”

    卷一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荆棘满怀天未明

    桃花盛开的时候,春天的燕子重又飞来筑巢了。杨柳丝儿一绕,春风也被缠得熏热起来,叫人生了莫名的汗意。

    春来冬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而于我,这冬远远还未过去。

    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禁足之令算是半解了,每r里,我都可以去太y池边坐一坐,走一走,算是散心。只是不许人随意来探望,连亲近如眉庄,亦不可踏入棠梨宫一步。也不许我轻易面圣。

    其余的一切事宜,都j给了皇后打点。

    我晓得他厌极了我,他掩饰得这样好的秘密,竟然被我知晓了。他心爱的人的衣裳被我擅自披上了身,算得是冒犯了吧。

    在他心里,原只有一个纯元皇后,岂是我小小一个甄嬛可以比拟的,本是自不量力的啊。

    而我,亦是怨忍于他的,这么些年的情意,终究是错付了。

    甚至,我情愿这样永远不再见他。

    渐渐,连怨忍也没有了必要。想起他从前几番对我轻易的猜疑和冷落,我在他心中,本不过而而啊。

    除了芳若,唯一可随意出入的人,只有温实初一个,为我带来一点外头的消息。害死流朱的那些侍卫已被玄凌遣去了“暴室”服苦役,玄清虽然在平伎南王之事中有功,却辞去了所有封赏,依旧做他的闲散王爷;兄嫂父母虽然担心我,却也无可奈何,幸好玄凌也未曾迁怒他们。

    他说的更多的是眉庄,今r请他送了一盒我喜欢的酥点。臀悄带进来给我,明r是一封折成如意结的纸张,写上温暖的开解之语,后r又是一件做好的孩童肚兜我明白她的心意,心下唯觉得欣慰。偶尔敬妃和端妃也私下托温实初带来安慰的话,唯有陵容,仿若消失了一般,再无任何声息,也无一丝关。坏之意。我苦笑,虽然世态炎凉,但她心中未必也是不怨恨我的。

    我再一饮见到瑞贵人的时候,是在上林苑里,那是我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了。

    春光胜锦绣一般的繁华。她只穿了素净的衣裳,藕sr云纱对襟衣衫,鹅黄缕白银轻罗长裙,用极浅s的丝线绣了缠枝宝相花。飞云髻云鬓堆纵,只以银器作点缀,犹若轻烟密雾一般,风骨自见。即便我无心于人事,心里也是暗暗赞了一声。

    她仿佛总是这样素净的,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清新如一枝新荷冉冉。彼时她只携了侍女在松风亭里,独对着苍翠松树,念一阅新诗“纤玉参差象管轻,蜀笺小研碧窗明;袖纱密掩喃郎看,学写鹭鸯字未成。”(l)

    很明媚婉丽的一首诗,情致颇深,闺阁儿女气也颇浓。我风闻她在诗书上也是颇搜长的,可听她念诗,却也是头一次。

    我心中微微一刺,这样的儿女情长,曾几何时也是我与玄凌的乐事呢,然而唇角只微微一笑,时至今r,这情意玄凌也是付于她了吧。

    然而赞扬是真心道:“瑞贵人的诗作很好呵。”

    她闻声转头,行了一礼,道:“娘娘安好。”

    我脉脉一笑,只道:“诗中很有几分情昧。是瑞贵人自己的写照么?

    她笑容清澈,只淡淡道:“不是。”她侧首,“嫔妾不过是揣想娘娘和皇上在一起的样子而写的,文笔简陋,实在是不能通意。”

    这样的话在这时候听来,我本该是怒的,却什么也没说,只觉得怔怔一阵惘然。在我惘然之际,她却随手折起了笼在袖中,“是嫔妾冒犯了。只是娘娘圣宠如斯,却至今r地步,嫔妾也觉得际遇之变,伤感几多。”

    我道:“你实在是不必伤感的,你与我并不一样。”

    “是么?”她似是自问,又似问我:“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入宫不过半年,是颇有些恩宠的,有这样清醒和d悉的想法,倒叫我诧异。她又另取了一首诗到我手中,“娘娘诗文上也很好,请为嫔妾品评。”

    我取过一看,也是一首小诗,“一串红牙碎玉敲,碧云无力驻凌霄。也知唱到关情处,缓按余声眼s招。”(l)

    我却笑了:“本宫是失势,你写几句也罢了。何必涉及安芬仪,她正得势头的时候,传出去不好。何况宫里人的嘴,本是无心也成了有意的。”

    她微微整了眉心,眉毛很好看的拧在一起,“嫔妾不想讽刺谁,只觉得宫人人都一样,无关位份,更不必相斗相争。”她顿一顿:“人生烦,脑的事有多少,殡妾眼见她们为难彼此,只觉得可怜。”

    我心下清朗,后宫的事岂是她想的这般良善通透。明争暗斗什么时候少过呢?

    我无言,芳若的目光催促,示意我不宜再多停留了。我会意,只向瑞贵人道:“本宫只想劝你一句,自己明白即可,不必沾染了旁人。”

    她的笑容幽妍清清,道:“多谢。殡妾也无意沽染旁人,只是表慕娘娘,现在可以清净些。”

    清净?我冷笑,哪里是真正清净的呢?佛门清净么?佛门之外就是红尘了,没有真正安静的天地呵。

    她随手把诗撕了,道:“娘娘知道嫔妾为何喜欢松风亭么?”

    我望着她,“贵人可说来一听。”

    她容s清醇,道:“松有气节,何必做献媚之花。”说罢,悠悠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幽幽叹息了一句,芳若道:“瑞贵人的确是个好女子。”她没有再说下去,我却知道,这样的好女子,是不适合生活在宫里的,哪怕眼下她得着宠。

    天气更热,到了六月间,我已换上了单薄的纱衣,五个月的身孕,身子越发觉得困倦,常常白r里倚靠在贵妃榻上也会昏昏睡过去,到了夜里反睡不安生,

    隆起的肚子叫我辗转不宁,脚趾和大腿也时时抽筋酸软不堪。

    温实初来看了说:“娘娘应该多用骨头熬汤喝,加少许配,平r宜用豆腐和蔬果,便会缓解抽筋的症状。若要睡得安稳,睡前喝些午n吧。”

    浣碧在一边牢牢记了,温实初写了几昧安胎的药,道:“请恕微臣多言,娘娘睡不安稳,恐怕是心中思虑太多,非药力可以疏解的。”

    我挽一挽袖子,半笑道:“大人既然知道又何必再说呢,等下大人要去向皇后复命。请替本宫间候皇后,就说本宫一切安好。”

    他道:“皇后娘娘受皇上所托,不敢对娘娘和腹中胎儿掉以轻心,时常召微臣去询问。”

    我看他一眼,慢慢道:“你晓得怎样应对就好了。”

    絮絮说了一遭,我又间:“眉庄姐姐手上的烧伤估计也应好了,温大人可有把舒痕胶j予姐姐用?姐姐用着可好么?”

    温实初脸上神s一黯,随口道:“好多了。”他踌躇了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细细说了眉庄的伤势愈合得好,至于舒痕胶是否有效,却只是含糊了过去。末了,他谆谆叮嘱了一句:“安芬仪若是有物事送来与娘娘,但请娘娘让微臣过目后再用。”

    他这样殷勤谆嘱的话,谨慎小心的神态,又联想起那一r我拿舒痕胶与眉庄时他不放心的神情,我的心“咯瞪”一跳,,愈加不安我维持着平静的神气,静声道:“大人要本宫静心养胎不宜多思,可大人说话吞吞吐吐,岂非存心叫本宫担忧不安。”我环视棠梨宫周遭,顿一顿道:“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难道今时今r人情翻覆如此,本宫还有什么受不起的么。”

    他目光闪烁,迟疑着道:“那舒痕胶……”

    他的神s大有不忍与嫌恶之态。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为什么我失子的前几r常常胎动不适?为什么我在华妃宫中闻了几个时辰的“欢宜香”跪了半个时辰就小月了?为什么温实初在我小月之后断出我体内有膝香分量,而陵容的解释却是因为“欢宜香”的缘故?

    麝香?!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只觉得人身上发虑,强自镇定着问温实初:“那舒痕胶里有麝香,是不是?”

    他有些张口结舌,道:“娘娘……”

    我用力握住自己的手,屏息道:“你说”

    他无奈,道:“微臣……那胶里有分量不轻的麝香,若通过伤口进入肌理,如同每r服食一般,且此胶花香浓郁,意在遮掩膝香的气昧,若非懂得香料之人不能调配出来。”他紧紧握着自己的袍袖,道:“其实也来必是安芬仪所为,微臣也只是揣测,毕竟舒痕胶在娘娘寝宫中,也有人可以接触到……”

    舒痕胶是陵容亲手调制的,每r都是我贴身使用,想来并无人能接近。而若非是她深懂如何调配香料,又怎能把握好分寸不让我发觉呢?

    只是不晓得,是她自己要这样做,还是有人指使。她又为何要恨我到这般地步,连当r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肯放过。

    我身上一阵阵发凉,胸口闷得难受,极度的恶心烦闷,耐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一地狼籍,温实初顾不得脏,忙扶了我,浣碧帮着擦拭净了。温实初关切道:“娘娘恶心的厉害么?”

    我歪在椅上,笑得森冷而凄楚:“人更叫我恶心呢。”我懒懒起身,窗纱外的y光那样明亮那样热,白晃晃地照在地上反得人眼晕。我极力忍耐着,向温实初道:“这件事眉姐姐知道么?”

    他谨慎摇头:“微臣不敢妄言。”

    我颚首,我着意道:“这事切不可让她知道,否则以她的脾气怎么能耐得住x子。若此事真为安芬仪所为,诀计是心计深沉,眉姐姐必定难以招架,何况本宫如此潦倒,她更势单力薄了。”

    温实初深深点头,我想了想又道:“千万记得转告眉姐姐,无论如何,万万不要见罪于皇后和安芬仪。”我挥一挥手,道:“你回去吧,本宫也乏了。”

    浣碧忙扶了我进内殿卧下,紧张道:“既然安芬仪和小姐从前落胎有关,小姐何不让沈婕好见机行事以谋后算,怎么还要事事忍让她。”

    我卧在床上,汗水濡湿了鬓发,缓缓打了一把扇子,道:“眼下这个情形,我只能让眉庄自保,万一受我牵连可如何是好。我若要她见机而变,岂非叫她自寻死路。”

    浣碧脸红了红,道:“奴牌只是担心小姐。”

    我道:“你出去吧,让我静静歇一歇。”洗碧应声出去,我独自躺着,心中煎熬如沸。我与陵容的情意自然及不上与眉庄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可是也是向来亲厚,尽管这亲厚里也有着疏远,但我也并未有丝毫对不住她啊!

    人心之可怖,竟至于此么?!我徐徐扑着扇子,手竟是微微颤抖不已。陵容、陵容,脑中轰然乱着,寒鸦的情思,金缕衣的得幸,我失宠后她在皇后指引下高歌而出的重新获宠,她获宠后在意玄凌更宠幸谁的言语,皇后劝我用舒痕胶治愈面上伤痕的殷殷之情。那些曾经的蛛丝马迹和我的种种疑心,在我的蓄意思索中变的鲜明而贯穿一线。

    那些被我忽略或是刻意不去猜疑的点点滴滴,氰然倒塌在我的面前,皆成了碎片。

    皇后和陵容,她们之间是怎样的一种默契。我曾经引以为依蔽的皇后,她是在背后同样算计着我的啊,且携着陵容的手,华妃,不过是个替死兔罢了。我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喀啦”一声,将手中的团扇折成了两半。

    夜里独寝,燥热的天气让我辗转反侧,又不敢贪凉。重重心事的仄,终于起身,赤足噤声走到殿后廊上,隔着被风吹起的窗纱,浣碧伏在桌上睡的正熟,流朱死后,她近身负责我的一切事宜,又要警醒我夜半突如其来的口渴和抽筋,自是十分劳累了。

    廊件的月华被或繁或梳的树叶一隔,被筛成了碎碎的明光。梨花早已谢了,树上结了不少青青的小梨子,似小孩紧握的卷头。夜半萧瑟的风,带着索寞的花香关满我轻薄的寝衣,五个月的身孕,已经很明显了。

    记得我初次怀孕的时候,也是在这梨树下,梨花开的如被冰雪,拂面春生,那时与玄凌幻情,仿佛少年闺阁里的一个春梦,一如这年华,匆匆去了再不回来。

    而今的我,这身孕有得何其辛苦,唯觉惊恸,惊恸不已,永远似没有坏到最底处那一r。

    风吹散了我的长发,和着远远的不知名的虫鸣,轻柔拂过我r渐尖削的脸庞,我忽然无措的痛哭起来。纵使是痛哭,也被我极力压抑成一缕轻微的呜咽,散在了夜风里。

    有一双手把衣裳轻轻披在我身上,我转头,却是槿汐。她关切道:“娘娘赤足跑了出来,小心着凉才是。”

    她手中提着一双柔软的缎鞋,扶我坐下小心为我穿上。她只作浑然不见我的泪意和痛恨,缓缓道:“娘娘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我质疑:“高兴?”

    “娘娘几番疑心安小主的用心,从前她若是暗箭,今r也算成了明枪,娘娘反而更能防范是不是?如今娘娘在明处,暗处的敌人自然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最好。”她轻声问我,

    “娘娘可是痛心了当r姐妹情意?”

    我意欲点头,然而却冷笑了:“如今看来,她与我可还当的起‘姐妹情意’这句话?”

    槿汐淡然坐在我脚边,清漠笑到:“娘娘与沈婕妤的情意的确分属难得。既然是难得就不必奢望人人如此。”

    我出言,心底悲伤:“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对我?!”

    槿汐笑笑:“娘娘无须明白,若有一r知晓,也必定是极丑恶不堪的真相。娘娘的却待安芬仪很好,可是这宫里,不是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

    我知道,眼下的我没有任何能力去反击,哪怕我恨得咬碎的银牙,一定要忍耐。

    我撩开眼前的乱发:“你说的不错,好与坏,都是为了自身利益使然。我也曾疑心她或许受人指使,但不管是否是她的意愿所然,是她做的就是她做的。”我握一握槿汐的手,感激道,“槿汐,你总能及时叫我明白。”

    她有些羞赧,更多是坦然:“奴婢自幼生长在深宫,如今已经三十岁了,自然不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懂的。”她温和且坚定,道:“安芬仪的事或许是有人幕后指使,她无论是怎样,娘娘若此时因为她而伤及自身,才是大大的不值,请娘娘安心。”她欷殻y溃捌涫嫡庖膊凰闶裁矗锬镏厍椴呕嵘诵模诠锬呐率乔捉忝靡灿蟹茨康哪且蝗眨慰霾皇乔捉忝媚亍!?br />

    我听她语中大为感怀,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慢慢宽解了自己的心情,安心去睡觉。

    怀孕六个月时候天气最是酷热,我素x又最不能耐热,怀着孩子更不能食用生冷食物,越发觉得焦苦不堪,x子也有些烦躁。唯觉得信息的是,腹中胎儿的胎动似乎是有些明显了。

    那一r在店内午睡,因着我有孕以来总是睡得不好,难得有一r好睡,众人皆是高兴,为怕扰我着我睡觉,只留了浣碧一人在我身边打扇服侍。中午雷雨刚过,北窗下极凉爽的风卷着清凉的水汽徐徐吹进,我睡的极舒服。

    朦胧中,觉得浣碧的手劲极大,一下一下扇的风大,更觉舒畅。我做着一个遥远的梦,还是我刚承幸那一年,在太平行宫,也是午睡着,天气热,玄凌来看我。那些情话依稀而蒙昧地在而边,低回而温柔。他忽然唤我:“莞莞,你的惊鸿舞跳得那样好。”我正对着镜子梳妆,他为我描着远山黛,手势熟练,其实我的眉形是更适合柳叶眉的。我忽然害怕起来,大声疾呼:“四郎!我是嬛嬛啊。不是莞莞,不是什么莞莞!”她却只依依款款道:“莞莞,你的惊鸿舞——”

    我头痛欲裂,几乎要哭出来,惊鸿舞的舞姿迷乱而摇拽,翩若惊鸿,落花如雨里,一抹幽幽的笛声追随在我身边,是笛声还是箫声,我几乎不能辨清。娘的笑语清脆在我耳边:“学得了惊鸿舞是要给自己心爱的郎君看的呢,女儿家苦心孤诣学来的舞怎好叫旁秂轻易看了去。”

    我难受得紧,恍惚中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温暖覆盖在我的额头,担心道:“她时常这样吗?睡不安稳。”

    那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浣碧的声音低低的:“小姐总是睡不好,吃得也不香。”

    他哦了一声,一块凉凉的绢子覆在了额上,我觉得舒服些。仿佛有一双手在抚摸我r渐滚圆的肚子,然而并不真切,很轻微的触觉。我只觉得困倦,隐约听得他轻声于浣碧一问一答着什么,依旧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入夜了。我挣扎着起身,道:“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更不方便了。”

    浣碧笑道:“小姐的身形倒不见臃肿。”

    我微微一笑,问:“刚才我仿佛听见你和谁说话了,是有人来过吗?”

    浣碧道:“现在有谁过来呢?是小允子才进来,见小姐睡得出汗,搭了块凉绢子进来。”我见手边果然有一块雪白的方巾,似是抹过汗用的,不以为意,正要唤了浣碧取水来喝,忽然觉得腹中一动,似被踢了一脚一般,我顿时愣在当地,一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