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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部分

还担心着儿子是否继承自己的衣钵,是否会将自己那些没有完成的理想,彻底地实现。这才是一个真正理想的接班人。

    他的声音,忽然充满了一种无法压抑的焦虑,比担心太子的顺利继位更加担心。

    芳菲迎上他的这种担心——心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才明白,陛下,他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远远避开,纵然是伤害,纵然是怒骂,纵然是误解,都非要自己离开不可——无论何时,他都在保护自己!

    他从未从未真正疏远过自己。

    他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皇后,正因你以前锋芒太甚,在神殿的时候,完全展露在了他们面前……还有李奕,这一次你送了你的封地上的一切来到军营……”

    这些,都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大臣视为了皇后干政的前兆。

    若是他还活在世界上,这一切,只会是皇后的美德。

    而现在,就成了别人攻击皇后最毒辣的武器。

    “唉,这些,都是朕造成的错误……不怪你……是朕把你拉入了这片腥风血雨里面……”他黯淡的双眼,无比焦虑,一种完全不甘心的火焰在急切地燃烧,“芳菲,都怪朕……朕以前不该那么待你……只该让你如一般的妃嫔……”

    因为,他没料到自己的早死——就如这一次的失误,面对三皇子的那么可怕的失误,就如某一刻的鬼迷心窍。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自己决不这样——决不让她展露于众人面前,成为众矢之的。

    绝不!

    甚至不该那么宠爱于她。

    至少,至少该给她留下一个孩子。

    只要有了孩子,就任何人也不能对付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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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朕的疏忽……所以他们便有种种的借口。好在这一次,他们的借口已经被破灭了,但是,朕也看清楚了,今后,他们会继续对你保持警惕……这才是开始……芳菲,这仅仅才是一个开始……尤其是乙浑,这个人,对你的敌意最深,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你要警惕他……”

    警惕!

    那一群野狼一般的鲜卑贵族,自己一个弱质女流,他们有什么值得警惕的?

    但是,此时芳菲一点也无暇考虑自己以后的命运——以后,太漫长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现在,她只关心现在——

    “陛下……你不要说了,我马上给你配药……”

    “今后,最大的敌人,便是乙浑,他树大根深,两面三刀,可惜,朕暂时除不了他了,这里是青州,乙浑、源贺等人手里大军在握,否则,会激发想不到的事端……稍有不慎,只怕朕尸骨未寒,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终究是怕!怕儿子处理不下来。

    “芳菲,你和皇儿都还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朕不得不提前用顾命大臣来笼络他……东阳王、京兆王等,虽然豪勇,但是,都是赳赳武夫,有勇无谋,也奈何不了乙浑。乙浑内里勾结张婕妤,对外和神殿阳奉y违。他这个人,典型的笑里藏刀,哪里有好处就倒向哪里,在朝廷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协助太子尽快除掉他,否则,我北国江山,必将沦入他的手中……”

    芳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句话也回答不了。

    “对外的事情,那些顾命大臣足以处理!对内的事情,则要靠你了……”

    “我?”

    “对!对外的征战,李将军他们足以应付;对内,陆丽等人也会尽忠职守。唯一的,便是要保证皇儿坐稳那个位置,不被人踢下来,就要靠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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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菲,你今后要好好辅佐皇儿。皇儿生性软弱,优柔寡断,朕这些日子看得明白,你的能力,远在他之上。朕上次攻打南朝,遇到一个游方道人,朕去求签,他给朕批了几句话‘江山无从论,兴亡在妇人’……也许,我们北国的江山,以后,就要靠你来振兴了……

    芳菲本能地反问:“陛下,我一介女流,怎么辅佐得了殿下?”

    自己一个普通女人,还没做什么,乙浑等人已经在虎视眈眈了,而且,朝廷里,自己没有任何的势力,任何的背景。北国最是忌讳的便是女人干政,现在,陛下竟然叫自己去辅佐太子——要知道,就算是皇太后,也不许垂帘听政,就是因此,太祖当年才立下了“杀母立子”这样的陋习。

    之前,在北国的历史上,也没有任何女子干政的记录。

    她呆呆地看着陛下,不明白他是不是糊涂了。

    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破坏祖宗家法?

    自己昔日帮他看一下奏折,大的主意,完全是他在拿,自己根本不会做什么主要的判断。这也只是基于夫妻之间的互相信任,恩爱。

    但是,事关太子,自己和太子之间很多理念不同,而且,也没和睦到那样的程度——要自己去辅佐已经亲政的太子,这岂不是痴人说梦?

    她直言不讳:“不!陛下,我做不到。我跟你之间,是夫妻,能沟通;但是,太子,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我根本不可能辅佐他……”

    “你行!芳菲,你一定行!”

    他想起儿子的那个谎言。

    心里一阵悲伤。

    也许是这些年,芳菲对儿子的疏远,她其实并非是她自己想象的那么了解太子——太子,也许早就不是那个样子了。

    有些事情会变,但是,有些事情却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就如有些情意,总是当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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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菲,现在,围绕在太子身边的,全是那些极其顽固的老贵族。他们向来提倡的,无非是马上打天下,也马上治天下……但是,这是万万不行的。这样的短视,只可能很快就毁掉北国……而皇儿,唯有你,才能对皇儿真正施加有力的影响……那是朕希望看到的影响……芳菲,除了你,别人都是做不到的……”

    在顽固的大臣,和芳菲之间,就像两股势力,要把儿子往相反的方向拉。

    除了芳菲,谁还能对儿子施加这样的影响力?

    芳菲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却又微微地愤怒:“陛下,你这是要我跟满朝的大臣为敌?”

    罗迦也直言不讳:“正是如此!太子唱白脸,你红脸!”

    她冷笑一声:“陛下,我可做不到!我也没有这个本事。太子昔日亲近了多少鲜卑老臣?就我一个人,就想力图改变他的政治观点?这可能么?”

    她忽然觉得那么荒诞。

    如果陛下死了,自己和太子,只怕见面的时间都会很少了,怎么可能对他施加像样的影响力?

    陛下,他也太高估自己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了吧。

    “不,你行!芳菲,你一定行!”

    也许是罗迦口口声声的“你行”,惹恼了她,她怒道:“我行?我可能行么?殿下,他曾经下令,永远也不许我踏进他太子府半步……陛下,我跟太子的关系,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要推卸责任……我……我可不是你的股肱大臣……”

    “皇儿?他这样下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芳菲自知失言,低下头去。

    心里的愤怒却无法遏制,陛下越是清醒地交代——她越是明白,他是想心无旁骛地离去。他竟然如此残酷地交代自己照顾他人,而他自己放心离去!

    罗迦凝视着她:“芳菲,是不是你遇到刺客的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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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不回答,只是深深地低着头,狠狠地撺着他的手。

    那一次,太子已经说了:你就是个宣姜!

    自己是想篡位的宣姜,现在,陛下即将驾崩——自己又去辅佐太子!

    这可能么?

    “芳菲……那一次,皇儿是想救你的……他一直想救你……芳菲……是皇儿替你挡了一刀……他用自己的身子替你挡了一刀……”

    挡了那一刀又能如何?

    她的语气非常决然:“陛下,也许你是误会了!那时,我就在太子的府邸外面,如果皇后死在他的府邸,他会怎么向你交代?他不是多么想救我,而是不得不救我……所以,你不必误会……”

    “朕没有误会……芳菲,只有你才能影响皇儿……这天下,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了,你必须在他的耳边,对他耳提面命……”

    她的语气非常漠然:“陛下,我真的没有这个本事……你若是放心不下,你就必须自己活着!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一切!否则,我一个女人,早就被鲜卑人撕为粉碎了……”

    “皇儿的这个皇位,真的很危险……朕就是担心他坐不稳,所以,才要他树立威信……但是,有你辅佐他,朕就放心了……”

    “必须你活着呀,陛下……”

    他摇摇头,眼里十分悲伤:“芳菲,朕也没有想到厄运来得这么快。没法,这是我们世代北国皇帝的魔咒,朕也走不出去。朕只求你一件事情……今后,若是你跟皇儿之间起了什么冲突,你可以废了他,架空他,甚至取而代之,但是,求你看在朕的情分上,饶他一命……一定要留下他的性命……”

    芳菲惊吓得忘了哭泣:“陛下,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了太子?不会,绝对不会……他救过我的性命……我也救过他的性命……陛下,太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怎会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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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自己再不喜欢太子,跟太子有了再大的冲突,可是,又怎么可能去杀了太子?

    而且,陛下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个问题,而是连续提了两次了。

    看来,陛下,他自己也是相信那个游方道士的胡言乱语的。

    她怔怔地:难道陛下就这么担心自己?自己,在他们这些鲜卑男人的眼中,真的已经是一只潜在的母老虎了?天知道,只有陛下在,自己才会做这些!陛下不在了,自己干嘛做?

    罗迦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声音也越来越弱:“但愿不会。芳菲,你辛苦了……朕,就拜托你了……”

    她心里忽然非常地悲哀,低下头去,小小声的:“陛下,你怎么不担心太子会杀了我?”

    他半晌无语,仿佛从没想到她会这样的反问。

    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不会!皇儿绝不会杀你!芳菲,皇儿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芳菲,只有你能帮他,也只有你才肯帮他……”

    她忽然无比愤怒:“陛下,你不要再说了!我没那个本事!”

    “芳菲……”

    “你要死了,我也不会呆在宫里。”

    罗迦微微闭着眼睛:“芳菲,你必须呆在宫里……你必须……”

    她再也忍不住,大叫起来:“陛下,我觉得你一方面想利用我,一方面,又在提防我……你和那些鲜卑大臣没什么两样,口口声声什么兴亡在妇人……我告诉你,我对你们北国的江山,没有丝毫的兴趣……”

    “芳菲!”

    她忽然坐起来,不声不响地,要下床去。

    罗迦此时已经察觉了她的动向,感觉手里一空,心里那么紧张:“芳菲……芳菲,你要去哪里?”

    芳菲淡淡地看着他,但觉这个时候的陛下,那么陌生,整个人似乎是分裂的——是不是临死之前的帝王,都是人格分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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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直了身子,就要下床。

    罗迦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狠狠地,那么焦虑。

    芳菲被他牢牢抓住,但见他的目光,竟然如一个快要迷路的孩子一般,生怕自己被人扔下去了。

    她心里一疼,却断然将他的手挥开。

    罗迦竟然无法阻拦,就如她很小的时候,自己发病的时候,她偷偷地进来偷吃东西,自己堂堂一代战神,竟然无法阻止她,驱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所欲为。

    唯一的区别便是,此时,自己不是要驱赶她,而是想挽留她。

    他的目光甚至落在残留的点心碟子上,忽然很想喊一声:“傻东西……吃糕点啦……”但是,根本喊不出来。她,也已经不是当年吃糕点的小孩了。

    自己要她吃下去的,是毒药啊!

    是一剂毒药!

    他的喘息,变得非常的剧烈,仿佛一口气上不来,马上就会背过气去。

    芳菲的声音,冷得如寒冰一般,整个冬夜,仿佛忽然下起了大雪:“陛下,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你这是在开女人干政的先例。这是你们的祖宗家法所不能允许的;第二,你是在为太子制造敌人!”

    寡居的,为人忌讳的太后!

    成年的太子,理念完全不同的两人。

    新帝,太后!

    帝后两党。

    陛下这是想干什么?

    陛下竟然糊涂到了这个地步。

    把自己推出去,又能做得了什么?

    “陛下,我拒绝你的要求!”

    罗迦的声音忽然变得那么软弱,怯怯地,又去拉她的手:“芳菲……你不做就算了……算了……”

    她断然地摔开他的手就跳了下去。

    罗迦待要扑过去,却动不了——完全动弹不了了。

    只是躺在床上,紫黑的面孔上,口里的气息那么微弱,那么焦灼:“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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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与其有时间交代一切,不如随我去治疗……这些,只能靠你……陛下!我没有你的那些责任感和重担,北国要如何兴旺,与我无关。在这里,有你,我就把它当成家,没有了你,谁管它的生死存亡?”

    这个时候,她就如一个非常冷酷的女人,就如她小的时候,提着水壶,拼命地把滚烫的热水浇灌在他的胸口——狠狠地把尖刺c在他的胸口……肆无忌惮。

    “芳菲,我这是在求你……”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那么冷酷无情,“陛下,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是,你却是在为我制造绝路!”

    “芳菲……如果你不答应……他们会……他们会……”

    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搞掉一个皇后!

    这对久经权术的老臣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既然你对我如此残酷无情,我何必管你?”她冷笑一声,“陛下,你可知道我今年多少岁?”

    罗迦但觉嘴唇那么干涩,竟然发不出一句完整的声音。

    芳菲,可怜的芳菲,她才二十四五岁啊!

    这个时候,就要让她去面对种种的风雨飘摇。而且,一生,都要陷入这样的境地。那是强烈的厮杀,危险程度不亚于战场。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两人之间,仿佛隔了太远的距离。

    远得彼此再也不能理解彼此的内心。

    芳菲站在烛光下,她赤着脚,某一刻,从这里看去,陛下紧紧地闭着眼睛,仿佛整个人已经死了过去!

    她心里一凛。

    忽然想起自己的小时候,神殿的那些日子……总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一个世界。这样的命运,一生都不曾改变过。

    唯有这个男人,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无情,他的多情……自己这一生,便是因为他,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爱和被爱。

    不料,竟然是如此的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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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得几乎如一阵云烟,自己什么都来不及抓住,便烟消云散了。

    她颓然地靠着墙壁。

    “芳菲……芳菲……”

    她并不回答,只是光着脚,身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力气,缓缓地,依旧坐在角落里。

    “芳菲……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算了……芳菲,朕不勉强你……”

    她竟然是不敢回答的——完全不敢回答他越来越迷离的声音。

    只有她最清楚,那是一个人弥留之际才会有的惨痛。

    忽然那么震惊,恐惧——难道,自己就永远只能这样了?

    陛下,他去了,自己就永远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这该怎么办?

    她的手下意识地捂住肚子,一阵绞痛,仿佛身子里的所有的骨r,在一片片地剥落。

    罗迦顺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眼睛忽然变得那么热切!

    仿佛一簇燃烧的火焰和强烈的希望——“芳菲,芳菲……我们的孩子?”早在青州大战的时候,她就曾经暗示过有可能怀孕了。

    但是,此时看去,她的肚子还是平平的。厚厚的冬衣之下,完全看不清楚她到底是否怀孕了?

    他几乎要跳起来:“芳菲……孩子,我们的孩子……”

    她的脑子里嗡嗡嗡地作响,只是狠狠地抱住自己的肚子——孩子,多么希望里面真正有一个孩子,属于自己和陛下的骨血。

    孩子!自己一直在欺骗陛下,将要有孩子了。为的便是让他活下去,遇到任何危险都不要犹豫,都能够坚持下去。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完全明白,没有,真的没有。

    但是现在呢?现在,谁说得清楚?

    有时候,短暂的日子,就连医生也是判断不出来的。

    尤其是罗迦眼里那种热烈的火焰,仿佛只要说一声,有了孩子,他就能马上站起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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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轻声地问他:“陛下……若是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他一怔,眼里露出狂喜之色:“芳菲?真的有了?又有了?”

    她竟然不敢说谎。

    在这样的生死时候,面对他这样的目光,竟然什么都不敢说。

    只是沮丧地低下头去,喃喃自语:“陛下……我也不知道……如果有了,时间太短的话,也是看不出来的……”

    罗迦心底最后的那丝热切也黯淡了下去,垂下头,好半晌才长叹一声:“芳菲……可怜的芳菲……”

    某一刻,是希望留下一个骨血,至少,可以陪伴她!

    长长久久地陪伴她,安慰她。

    而不是任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深宫的日子,再也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清楚了,那样的煎熬,对于如此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就要耗尽韶华,等待时光老去,那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他忽然问:“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