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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建康城的那些风花雪月…… 章七十七 顾清之想说的,凤栖梧想听的

    听着柳子衿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说出这句话,凤栖梧眼中的锋芒更甚。

    做了那样的事情,再说出这样的话,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可恶和可恨,而是禽兽不如丧尽天良令人发指。

    凤栖梧愤怒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所以,你是准备把对我做过的事情,再对她也做一遍是吗?”

    柳子衿转过身看着她,眼中有明显的不耐烦:“你有完没完?”

    看着他的这种神色,听着他说出的这句话,凤栖梧眼中直接燃出怒火。

    冰冷的光芒锋利的杀意全部消失,只有纯粹的火。

    她的牙齿紧紧咬着,发出喀喀喀的声音:“柳子衿,你真的不是人。”

    韩昭雪和林清颜呆呆的看着两人,不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柳子衿到底对凤栖梧做过什么?

    两个人心底充满深深的疑问。

    凤栖梧这种反应,仿佛把柳子衿恨到了骨子里,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一个表妹对表哥恨到这种程度?

    韩昭雪想着刚才凤栖梧说的那句话,心内不停地猜测,柳子衿曾经对凤栖梧做过的,以及可能准备对自己也做的,到底是什么事?

    林清颜也是疑惑不解。

    她之前以为凤栖梧讨厌柳子衿,是因为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传言中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原来柳子衿也对凤栖梧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的一双眼睛充满疑惑的注视着柳子衿,渴望知道答案。

    这时,柳子衿却向林清颜道:“你和韩先生先进去吃饭,我有话要单独跟栖梧说。”

    林清颜迟疑着点了点头,然后和同样一脸狐疑的韩昭雪一起进了客厅。

    韩昭雪想了想,把房门也给关上了。

    凤栖梧冷冷看着柳子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柳子衿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院中的假山旁,凤栖梧没跟过来,只是转了个身,在正厅紧闭的房门前,冷漠的看着他。

    柳子衿抚平自己烦躁的情绪,然后看着凤栖梧叹了口气。

    冰冷惊艳,雪中莲花。

    这样的评价固然很高,但恐怕并不是凤栖梧想要的。

    她原本的性格不是这样,而是和平常女孩子一样,有自己的可爱,有自己的俏皮,有自己的天真,有自己的温柔。

    而现在,这一切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唯有长久积雪不化的冰山。

    冰冷惊艳固然有其吸引人的地方,但大多数人喜欢的,还是热情如火吧。

    或者就连冰冷惊艳的凤栖梧自己,也不喜欢如此冰冷的自己吧?

    她的冰冷,是为了不近人情,是为了不和人交往,以此来避免可能会有的伤害。

    但人都是渴望温暖和拥抱的,没有人能长久的保持一成不变的冰冷。柳子衿不信这两年来,凤栖梧没有遇见过能让她觉得温暖的人。

    至少顾家人对她是好的,但她在顾家人面前,一天二十四个钟头里,至少也有二十三个钟头零三刻半是冰冷的。

    就算真正冷漠的人也不会如此,何况凤栖梧并不是冷漠的人。

    如果说她的冰冷只是装的,那么她肯定无法坚持这么长的时间,以及……这么高的质量。

    是人都知道,想要伪装任何一种情绪,都是很累的。无论是装开心,还是装悲伤,无论是装热情还是装冷漠,都是一样。若让一个人伪装一种情绪持续两年,绝对办不到。就算能办到,中间肯定也要夹杂其他的情绪进行调和。

    就算是专业的演员,不进行这种调和,也会生病。

    凤栖梧为何能以这么小的年龄,就能保持这么好的伪装呢?

    或许,那并不是伪装。

    柳子衿看着凤栖梧,内心情绪复杂。

    他并没有多少愧疚,因为那件事情不是他做的。但对于刚才展现的不耐烦,他内心多少有点抱歉。

    因为他知道,那会造成跟本身伤口一样的痛。

    她每次见到自己,伪装都会露出破绽。淡漠的表情会变成愤怒,似乎无视一切的双眼会显出杀意。当恒定的冰面露出裂缝,稍微一动就会四分五裂。一旦冰面碎裂,下面的水流就会汹涌而出。

    柳子衿不太想把这冰面给弄碎,因为那层冰是现在凤栖梧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因为两年前的事情所产生的一切负面情绪,全部藏于冰下,冰碎,可能就会把负面的东西全部释放出来,然后只剩一潭清澈的池水。但是也有可能这些水全部涌出来,冲塌堤坝,一泄千里,河床直接干涸龟裂。

    冰面冻结住那些汹涌的情绪,让堤坝不必承受冲击。若不然,凤栖梧现在可能已经崩溃了。

    人在幼年时承受的伤害,很多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忘,反而会越扩越大,对人的心理造成致命的打击。

    凤栖梧的自我保护机制将心理创伤和所有的一切全部冻结,她避免了创伤将她击溃的可能,同时也避免了任何一切正面东西的涌入。

    所以她时刻都是冷冰冰的。

    不止是为了疏离,更多的也是为了自保。

    那不单单是为了避免什么的伪装,也是潜意识里自行开启的保护机制。也因为是潜意识的自行开启,所以韩昭雪才能将冰冷保持得这么好,保持得这么长。

    柳子衿暂时不想激怒她,在内心的创伤没有完全疗愈时,破坏这张冰层,有可能让凤栖梧陷入崩溃和失控。

    他觉得自己没有义务为凤栖梧疗伤,但从个人层面上,又非常同情她。

    因此如果在不必大费周章的情况下能够减轻一点凤栖梧的痛苦,他也乐得做一些举手之劳。

    “两年之前,你是天才少女。”两人静静对视一会儿后,柳子衿开口说道。

    提起两年之前,凤栖梧就已经情绪激动起来。

    只是她没想到柳子衿没有直接说那件事情,而是说了别的,所以这激动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清让也是天才少年。”

    柳子衿继续说道。

    “家族里的那些叔叔们,也无一不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柳子衿在假山旁踱起步来,“顾家的人,似乎就没有在天资上差于别人的。直到我……”

    柳子衿说着,摇摇头,叹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那是韩昭雪之前用修竹试剑的地方,上面还有被剑切进的清晰裂缝。

    柳子衿一边用手抚摸着那道裂缝,一边抬头看向凤栖梧:“十四岁之前,我是家族里最被看好的人。因为爷爷是同一辈天资最强的人,父亲也是同一辈天资最强的人,三代单传下来,生前母亲又服了那么多顾家的不传秘药,所以不管怎么看,我都也应该是同一辈最强的人。所以尽管我还没有展露任何过人的地方,家族里所有的人就已经拿我当顾家这一代的希望来培养,来疼爱,来对待。”

    “所有人都宠我,那些护卫、丫环、小厮,以及家族的旁系,见了我都一脸谄媚。每个人都想讨好我,每个人都想从未来的我手中得到某些好处。我似乎注定是要掌握顾家的将来的。而我自己也是一直这样认为的。小小年纪,得到了过多的关注,难免就心高气傲起来。觉得世界就应该围着我转,所有的好东西都应该属于我。谁也不能跟我抢,谁也不能跟我争,不然就是不自量力,不知死活。”

    “直到十四岁之后……”

    “你体验过从天上直接掉到深渊的感觉么?就像是站在悬崖边,忽然有人在后面踹了你一脚。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充满恶意。你都还来不及反应,双脚便已经离开了地面。然后就是下坠,下坠,再下坠。一会儿头上脚下,一会儿头下脚上,天旋地转,无处可依。”

    “越往下越黑,越往下越冷。而且你的头上,曾经那些仰视你的人,如今全都低着头看你。他们蹲在悬崖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喝着酒,就那么冷笑的注视你。”

    “瓜子皮,唾沫星子,酒瓶子,各种杂物,一样一样往下落。仿佛深渊就像个垃圾桶一样。而他们丝毫不在乎垃圾桶下面还有一个人,一个他们曾经笑脸相对百般奉迎的人。”

    “你知道那种感觉么?”

    柳子衿看着凤栖梧问。

    凤栖梧站在那里,愤怒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不过脸上仍旧是那么冷漠,当然也应该是那么冷漠。

    “好吧,不说从天上掉到地下。就单单说有人往你头上扔瓜子皮……你觉得你能接受么?”柳子衿问。

    凤栖梧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

    柳子衿又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了看天:“我那段时间就是这么过的。我一直在想,我什么时候能重新爬上去……”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重新放到凤栖梧身上,“可笑的是,你的脚一天碰不到地面,你就一天爬不上去。可是我一直往下落啊一直往下落,发现怎么都挨不着地。仿佛这个深渊是没有底似的,只能一直往下落。奇怪的是,不管你落得多低,你一抬头,总能看见悬崖上的那些人,而那些人也能看到你,并且不停地往你头上扔瓜子皮……”

    “绝望,痛苦,煎熬,崩溃。”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每天只要一睁开眼,要承受的便是这些。除了承受自身的痛苦,还要承受来自亲人的痛苦。母亲天天以泪洗面,父亲日日借酒浇愁,爷爷每天也愁眉不展。而清让……开始渐渐成为顾家新的希望。”

    “直到有一天,我承受不住了,于是开始放纵。我以欺负人为乐,天天欺男霸女。我在酒里麻醉自己,然后在鸳鸯被里发泄不满。但欺负人其实并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