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当官的道理。相比深受正副两大厅长信任的范志国，比起在省上毫无关系的胡江夏，前途方面毋庸置疑，光明无限。
胡江夏不想，也不敢得罪范志国，他深知政法系统就这么窄，保不准那天人家范志国一屁股坐在他的脑袋上，一旦有怨，将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更何况就算范志国在省城没有关系，凭借他在技术装备处担任副处长时的人脉，想要为难一下岭州市局，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只不过他这样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了，当看到范志国时，胡江夏还准备委婉一些，拐弯抹角提出来将县天然气分公司的这次意外事故的案子接手过来，更甚者，他还做好了准备，只要范志国同意，自己就算低声下气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进县公安局大门，还没下车，便见到范志国亲自站在县公安局大门口，胡江夏心里咯噔一下，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范志国这副模样，难道是打算守在县局门口，堵着自己不让进去交接？
这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吧。
胡江夏心里有些愤愤的想着，这毕竟是市政法委书记秦钊亲自交代的任务，况且他胡江夏不过是代为执行罢了，就算心里有气，也用不着这么为难自己吧？
一想到他即将被范志国堵在大楼门前不让进去，胡江夏这脸色就开始难看起来。堂堂的市局副局长，被人堵在公安局大门口不让进去，这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只不过心里堵着，脸色难看，胡江夏依然逃不掉下车正面应对范志国这一道关，汽车稳稳地停了下来，他仅仅犹豫了一秒钟，便咬牙切齿的下了车。
心说，范志国你敢太过分，老子拼着不要前程，也不能让你好过了。
边想边走着，来到范志国面前时，胡江夏的神色已经变得有些狰狞，抬起头望向他，双眼冒着凶光。
“呃，这个，胡局昨晚没睡好？”
范志国怔了一下，才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胡江夏也被问了一愣，他做好了无数的心理准备，准备承受范志国迎面而来的怒火，却不想这家伙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呃，好，好着呢，问这个做什么？”
他也只是一愣神，便莫名其妙的回答了一句。
范志国一看这幅模样，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家伙昨晚铁定没干好事，看那眼睛红的跟个兔子眼似得。
不过他也不打算和胡江夏纠缠，略微笑了笑，便说道：“我接到政法委秦书记的电话后，立刻让人把县天然气分公司这次意外事故的所有材料整理了一边，其中还包括县天然气分公司的职工们提供的一些证据，以及死者家属收集来的一些证据。待会交接的时候，胡局长你仔细看着些，别弄丢了。”
胡江夏本就有些发证，听到范志国这么一说，眼睛更是直了起来，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又转过头望向身后跟来的两名手下，见他们也有些愣神，顿时醒悟过来这家伙刚才竟然提到了交接案子和证据的事情。
他并不认为范志国笑眯眯的说话便是心里毫无怒气，保不准这家伙心里正憋屈着，没听说过平静过后便是暴风雨那句名言吗。
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胡江夏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嗯、啊两句，却始终说不出让他签署交接文书的话来。
当然，他也不敢说出来。正所谓迎面不打笑脸人，范志国这么笑眯眯的说话，而不是如他想象中那么怒气值满贯的模样，还真让他心里更加没底。
但这交接文书不能不签，来之前，政法委秦书记还专门交代他，一定要警告海山县公安局既然已经把暗自移交给了市局，就不能再继续调查下去。
这话，胡江夏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落下去。说不得他只好陪着笑脸和范志国寒暄着，拐弯抹角的暗示他秦书记交代的话。
谁知道范志国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听明白也就算了，却不但没有半分怒气，反而笑眯眯的保证海山县公安局绝不会在没有命令到达，就去触碰县天然气分公司爆炸的案子。
这令胡江夏内心郁闷无比，早知道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强硬一些？再怎么说如今代表的是政法委秦书记，是市公安局……
只不过他这也仅仅是想一下而已，如果真让他做出来，恐怕还有些困难。
很诡异的，在县局干警诡异的目光中，两个副处级领导便这样寒暄着把案子进行了交接。
直到胡江夏带着市天然气集团的副总丁海洋坐上汽车离开县公安局的院子后，也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范志国吃错了药，还是他见鬼了。
亦或是市政法委秦书记的话威力太大？
带着这样的疑问，胡江夏乘着汽车顺利的离开了海山县。
却说范志国坐在办公室里，一脸笑意的看着市局的警车绝尘而去，心里愈发的高兴，掏出烟点燃，狠狠的抽了一口，才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的丁亮见自家书记笑出声来，心里更添几分惧怕。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刚才自家书记在接到市里电话后是什么样可怕的反应。
那副阴沉似水的死人脸，他敢说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转眼不过短短一个小时，自家书记就变了一副模样，就仿佛是买彩票中了大奖……
不能想，想也想不明白，还是琢磨着一会儿等书记发火时，自己怎么承受他的迁怒吧。
丁亮笔直的站在一旁，与在老板椅上转着圈笑成一团的范志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范志国笑了好一会，才仿佛突然发现丁亮似得，见他站的比部队新兵还标准，不禁有些纳闷道：“老丁，你这是做什么？快做，快做，在我这里怎么变得这么拘束了？”
丁亮看着范志国，实在搞不懂究竟是让他坐下呢，还是准备趁机生事。
小心翼翼的赔笑道：“我站着就好，这几天坐的腰酸背痛，站着能精神些。”
“哦，这几天的确辛苦你了，一天一夜没睡，还要上班，你们刑警队的同志们都很不错。这样吧，从现在开始，给你们放假……”范志国眯着眼睛，刚说到一半，丁亮的腿就软了。
“不辛苦，不辛苦，范书记您还是别给我们放假了，您心里有气，我明白，可是我们尽力了，不能从丁海洋身上挖出线索，也没办法，只怪那小子嘴巴太硬。”
丁亮是真的吓着了，给自己放假？这是他转业来到县局后许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待遇。不过他可是知道，政府里的那些领导们想要整人时，就会给那人放大假，想要上班？等通知吧。
等来等去，最后等到的就是被调离到冷水衙门的通知，不去还不行。
范书记这一手果然够狠啊，不愧是从省城下来的人物。
丁亮暗自腹诽，脸上却愈发显得严肃正经，正气凛然道：“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宗旨，干刑警的，哪有怕苦怕累的？别说一天一夜没睡觉，就算十天十夜，我们也能扛下来。”
“耶，你上午的时候不还在说好几年都没这么折腾了，困的双眼皮打架吗？怎么现在又不累了。”范志国莫名其妙的看着丁亮努力摆出精神抖擞的样子，心里纳闷到了极点。
不过他此刻正兴奋着，给高阳打了电话，原本的目的便是想让高阳出面阻止市局来办理移交，却不想得到了那样的消息，令他高兴不已。
也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注意到丁亮眼底埋着的一抹苦笑，大手一摆，无可无不可的说道：“既然你们不愿意休息，那我也不管，这几天准备一下，我们可能要出一趟大任务。”
卷 四 青年常委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谁是黄雀】二
第一百五十一章【谁是黄雀】二
丁亮松了口气，心说只要不让自己放大假就好，连忙立正敬礼道：“请范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保证完成各种任务。”
范志国笑道：“一定，和保证，两个词是不是冲突了？行了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看把你紧张的，先出去吧，休息一天，我估摸着最迟明天，县里就该有动静了。”
看着丁亮关上房门，范志国才乐呵呵掏出电话拨通了高阳的号码。
“县长，市局的人已经把丁海洋带走了。您估计的没错，市政法委书记秦钊让市局的副局长胡江夏捎话，说没有命令，严禁再去调查市天然气集团。”
话筒里，高阳的声音有些疲惫，带着些许沙哑道：“我知道了，证据已经从京城送来了，下午飞机就到省城，这样，你去派一个人前去接机，顺带着把证据带回来。”
范志国紧张道：“一个人不够吧？万一被人抢了怎么办？我让刑警队多去几个人。”
“胡闹！除了我们外，谁还能想到从美国挖来一个证人？好了，好了，既然你有这个警惕心，也是好事，这样吧，派两名刑警过去，把证人保护起来也好，这样更能保证万无一失。”
范志国兴奋的应了一声，随即小心翼翼道：“那个啥，陶书记有什么反应？”
高阳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这件事情最好还是给他透个底，否则也太不把县委书记当回事了。”
“切，我还真就不打算把他当回事了，这老狐狸简直就是墙头草，在天然气分公司的时候，他还说要一查到底。可是市里面一给压力，立刻就命令我结案，简直太过分了。”范志国对陶晋很不感冒，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新上任的县委书记恐怕就是个没骨头的角色，一旦遇到困难，绝对指望不上。
高阳笑了笑，骂道：“你这想法不正确，一点上下级观念都不讲，岂不是成了无政府主义？我告诉你，陶书记无论如何也是我们海山县的县委书记，你必须要保持尊重。”
范志国无奈道：“我的县长大人啊，就算我现在听您的，给陶书记汇报，可这时机也不对啊。您想想啊，陶书记能听市里个别领导的招呼，这就说明他和市里那位领导的关系匪浅，要是我把证人和证据汇报给他，恐怕紧接着他就会通知那位领导。到时候我们的人没等接到证人，就会被市局命令归队，这样一来，这几天您朋友岂不是白忙活了。”
高阳那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这样吧，你先不忙汇报，我这里要先和市委吴书记沟通一下，如果吴书记没意见，就通知老孙过来开会。”
范志国应了一声，高阳那边挂断了电话。
莫晨雪的能量很大，晨阳集团这几年在国内风头无两，让她在各地都吃得开。对于高阳所说的调查市天然气集团的设备供应商一事，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查的清清楚楚。
岭州设备有限责任公司是市天然气集团的唯一供应商，这和其他地市的天然气集团截然不同，天然气设备是很重要的环节，因此国内对一些必要设备控制的很是严格。但也有很多甚至是大部分设备都是靠天然气集团自己的采购来完成的，这也是考虑到地方天然气公司的一些难处才如此做的。
把天然气设备比作是一锅肉汤的话，一些大型的国企吃肉，汤汤水水也要留给天然气公司自己消化，吃独食，永远都遭人恨的。
不过对于大型国企来说的汤汤水水，放在一些人身上，绝对是大肥肉，岭州设备有限责任公司便是这样。
每年坐靠市天然气集团，随随便便利润上千万极为简单。尤其是当他们找到了其中的窍门以后，更是暴利到极点。
左手买右手卖，这么一转，中间就产生数以千万计的巨额利润，只要是不傻的，没有人不愿意干，这也正是当初副市长赵栋为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
早在儿子出国伊始，他就开始了这项谋划，接任副市长后，他宁愿放弃分管财政、能源、金融等一些富得流油的口子，却选择了分管教育、工业、卫生等偏门口子便是为了这个原因。
可能有人会问了，天然气集团明显属于能源企业，他一个分管工业的副市长，怎么会去管着天然气集团？这不是越权了吗？
其实不然，市天然气集团改制是在近四年内才开始着手的，林青红从市农机厂调到天然气集团更是在三年前。也就是说，三四年前的时候，市天然气集团虽然属于能源企业，但由于效益不佳，在改制的时候，却不是由分管能源的副市长牵头的。而是负责全市国有企业改制的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赵栋分管的，这样一来，他名正言顺的插手市天然气集团的业务，谁也挑不出来毛病。
而市天然气集团改制过后，一切都已成了定局，双重管理变成副市长直管，却也无力回天。毕竟赵栋也是副市长，那位分管能源的副市长总不能把赵栋当初定下的设备供应商赶跑，重新确认一家吧？
当然这也和常务副市长冯鑫分管能源有关，身为常务副市长，若是想要捞钱，地方多了去了，又何必和赵栋在一个槽里抢食吃。
也正因为这样，岭州设备有限责任公司得以占据了这块大肥肉三年多的时间，通过各种手段，光利润就近乎一个亿，正儿八经的暴利！
就连莫晨雪查到这样的情况后，也不禁感叹一声，背靠衙门好赚钱啊。
只是当她查到另外一个情况后，就不这么想了，反而内心多了几分愤怒。
在市天然气集团还未改制以前，有过不少零星的供应商为市天然气集团提供设备，这些供应商关系不深，只能代理某一类型的设备，更因为狼多肉少，形成了相互较劲的局面。
这样的情况下，设备好，价格低，无疑是市天然气集团的福音，可以公正的说一句，那个时候的市天然气集团虽然效益不好，但设备采购方面却并无太多的猫腻。
岭州设备有限责任公司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介入到市天然气集团设备采购的事项当中的，赵鸥那时刚从大学毕业，得到赵栋的欣赏，成为代理人的身份，并不能令她感到满足。
她野心勃勃的想要创造出最大的利润，不顾赵栋多番叮咛，利用他的影响力，将除了国家和省里指定的企业外的所有供应商全部清理出去，从而导致了岭州设备有限责任公司一手垄断的局面。
吃独食！
前面说了，吃独食是最遭人恨的行为。不论是哪个行业，吃独食也往往意味着最终将走向毁灭。这些设备商们忌惮赵副市长的能量，明面上自是不敢做些什么，可是背地里举报信却如雪花般飘向市纪委和省纪委。
有那么一段时间，赵栋曾深陷到这样的局面里，也多亏他机变摆出，再加上改制市天然气集团的功劳以及和赵鸥并没有直系血缘关系等种种因素，领导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蒙混过去了。
这些设备商见无法告倒赵栋，便商量着去京城上访。只是没等他们成行，市工商局、税务局的同志们就找上门来，以各种理由关闭了他们的公司。甚至还有混社会的人暗中警告他们，令的不少商人饱受惊吓。
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妥协了，改行做其他的，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明白对抗到底即便是把赵栋告倒了，他们也倾家荡产了。
做生意图个啥？不就是赚钱吗？两败俱伤的做法，没有几个商人愿意承受。
不过也有极少的几名商人内心正义感强盛，遭遇到这种事情后，他们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还是如愿以偿的赶到了京城。但令人扼腕的是，他们还没等到达信访部门，就被不知名的势力给扣了下来，在小黑屋关了近半个月才遣送回岭州市。
其中又有几人被吓住了，只余一名叫做商秀军的商人依然坚持上访，结果可以想象，个人的力量永远也无法和国家机关对抗，在和谐的大旗下，他最终落得个远赴他乡。
话又说回来，但凡具备这样特质的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功。当莫晨雪找到商秀军时，他在美国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公司，甚至比在岭州时还要风光几分。不过在莫晨雪说明了来意后，他却沉默着不予以正面回复，这也是为何高阳会多等待了一天，是因为莫晨雪亲自赴美和商秀军促膝长谈了一番，才把时间拖延了一天。
最终让商秀军同意出庭作证的是莫晨雪的诚意以及他内心的怨念，这也算是赵栋算漏的地方，导致了他仕途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