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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21部分阅读

村子,老喜儿这双老眼就瞧到了,哪儿也未敢去,只在院子里候着。老喜儿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看看天色已不早了,老喜儿甚是焦急,却又不能厚着脸皮去请,正为难呢,老姐儿竟又露头了。”

    “老哥儿呀,这就叫好事多磨哩。”麻姑儿凑近一步,“闺女多大了?”

    “老大不小了!”老喜儿轻叹一声,“唉,小喜儿你也看到了,哪儿都好,就是左脚有点毛病,前年就及笄了,只是无一家上门提亲,看把我愁的。”

    “那——她娘呢?”

    “唉,”老喜儿又叹一声,“早就走了。小喜儿命苦,六岁时没了娘,家中也无兄弟姐妹,孤零零地一直跟着我过。不瞒老姐儿,小喜儿虽说脚跛,却是能干,里里外外,粗活细活,啥都能做。小喜儿说,她谁也不嫁,情愿守着老喜儿过一辈子。这哪成?她不嫁人,老喜儿的老脸往哪儿搁?再说,老喜儿巴望多年,也想早日抱上个小外孙呢!不瞒老姐儿,近处看来没指望了,老喜儿早就寻思去求老姐儿,不究远近,不究穷富,为她好歹寻户人家。不想尚未动身,老姐儿可就来了!”

    麻姑儿正欲接腔,小喜儿端着一只托盘跛出灶间,上面是两只陶碗,每只碗里盛着八只荷包蛋。

    麻姑儿接过一碗,盯住小喜儿又看一番,不由赞道:“啧啧啧,这两个人,真还是门当户对哩!”

    麻姑回到轩里时,已是人定时分,月上树梢。麻姑顾不上一身疲累,径直走到苏家院子,站在柴扉外面扯着嗓子大叫:“苏老哥儿!”

    天气炎热,苏虎早在院中自制的软榻上睡下,听出是麻姑声音,翻身下榻,披了件衣服,打开柴门。

    麻姑一脸喜气地推开柴扉,不待苏虎礼让,一屁股坐在石几旁边。苏姚氏也走出来,点了油灯,端出一碗薄荷凉茶放在石几上,对麻姑坐下。

    麻姑一手端过凉茶,品一口,觉得并不烫口,咕咕一气喝下,另一手伸到腰后,摸过那把扇子,连扇几下。

    苏虎蹲在地上,试探着问:“看老姐儿乐成这样子,这事儿——成了?”

    麻姑故意叹出一口长气:“唉,一言难尽呐!”

    “老姐儿快说,是成了,还是没成?”

    “当然成了!你听说过有麻姑做不成的媒么?”

    苏虎乐不可支:“好老姐儿,快说说,闺女是哪家儿的?”

    “龙口朱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庄户人哪。”

    “龙口朱家?”苏虎一怔,“龙口只有一户姓朱的,难道是朱老喜儿家?”

    麻姑嘻嘻笑道:“还能有谁?朱老喜儿家中并无他人,只此一个女儿,看得就如掌上明珠似的,一心欲寻一个聪明能干的女婿。这不,听说是你苏老哥儿的少爷,老喜儿二话没说,当即允准了。我说不急不急,先安排个日子相面,你猜老喜儿咋说?‘谁是谁呀,我信不过苏老哥儿咋的?你去告诉苏老哥儿,若是别家提亲,我倒要三访四查,只他苏老哥儿,老喜儿啥也不说,只要他不嫌弃我家小喜儿,我这闺女早晚都是他家的,叫他只管拣日子迎娶!’”

    苏虎心里感动,看着苏姚氏长叹一声:“唉,说起来,还真是缘分!朱老喜儿是我儿时故交,许多年不见,他倒养出一个小喜儿来!”

    苏姚氏忍不住插上一句:“他婶子,闺女咋样?”

    麻姑乐呵呵地说道:“老嫂子呀,小喜儿真正没个说的!年方十七,品端貌正,面若桃花,口若樱桃,语未出声笑先出,妹子我是越看越中意啊!”

    苏虎听得合不拢口儿:“我说老姐儿,咱庄户人家,会过日子才是紧要!”

    麻姑笑道:“妹子知道老哥儿想问啥,家务活儿样样俱精,养蚕织布更是一把好手。不瞒你说,朱老喜儿的大小家务,另有五亩桑园,全是闺女一人包揽的!”又凑近苏姚氏,比量一下奶子和屁股,“再说给老嫂子一句,闺女哪一处都惹人哩,麻姑只过一眼,就知是个能生养的。老嫂子,你就等好抱孙子吧!”

    苏虎、苏姚氏乐得个个合不拢嘴儿。

    苏虎突然抬头:“差点忘了,老姐儿,生辰八字如何?”

    “瞧你说的啥话?”麻姑嗔道,“妹子是吃啥饭的,方圆三十里,哪家姑娘的生辰八字不在妹子心里头搁着?若是八字不合,妹子连门都不会登的!”

    “嗯,是着哩。”苏虎点头道,“照你这么说,这门亲事儿可以定下来!哪天相亲,老哥儿听你的!”

    听到相亲二字,麻姑脸上堆笑:“我说老哥儿,人家朱老喜儿可是满心儿愿意。你看,相亲这事儿——”

    “不行不行,”苏虎连连摇头,“咱家虽是庄户人家,该走的礼数,还是要走的。老姐儿,你看这样行不?相亲日子、聘礼全由你定,老哥儿——都听你的!”

    麻姑眼珠子一转,笑道:“成,妹子就依老哥儿,明日就去老喜儿家安排相亲的事!”

    翌日中午,麻姑复来,满口堆笑道:“与老喜儿商定了,相亲之事,老喜儿说,全由你老哥儿定!”

    “这——依老姐儿看,哪日吉利?”

    “妹子早就算好了,明日就是好日子!”

    “明日?”苏虎思忖一下,“好,明日就明日!”

    “咱就说定了,妹子这就告诉老喜儿,让他准备酒菜!”话音落处,麻姑一口水未喝,就又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苏虎、苏姚氏送到门口,目送麻姑走远。苏姚氏似是想起什么,转向苏虎:“他大,秦儿还没回来,明天咋能相亲呢?”

    “哼,”苏虎鼻孔里哼出一声,“即使在家,那小子也未必肯去。我寻思过了,明儿我去,一则跟老喜儿多年未见,叙叙旧,二则看一眼闺女。若是中眼,咱就安排结亲。若是不中眼,咱也好推在秦儿头上,有个退路!”

    苏姚氏听了,连连点头。

    次日,吃过早饭,苏虎备下鸡、鸭、鱼、羊四样彩礼,赶上牛车,载着麻姑儿径投龙口村,直到傍黑,方才乐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回到家里。

    在门外守望的苏姚氏急迎上来:“见到闺女了?”

    苏虎心里高兴,嘴上却道:“废话,不见闺女,能叫相亲?”

    “咋样?”

    苏虎走进院子,在石几边盘腿坐下,合不拢嘴:“嗬,麻姑儿并未瞎吹,闺女真还就是——要啥有啥。不说别的,单是那个勤快劲儿,打上灯笼也难寻出第二个。这不,我一到她家,就见闺女坐在机上织布,直到我走,那架织布机就未停过。我看得心疼,就对老喜儿说,好歹也让闺女歇一会儿,你猜老喜儿咋说?老喜儿说,‘唉,闺女打小养就这个毛病,只要坐到机子上,天不黑定,她不肯下来!’”

    苏姚氏也乐起来:“瞧你美的!闺女不下机子,是不肯见你这个公公,这叫害羞!”

    苏虎呵呵乐道:“管她是害羞还是勤快,反正这个闺女我相中了!就小喜儿这个性子,对咱二小子再好不过!”

    苏姚氏点头道:“嗯,有这闺女守着,秦儿的野性子,想必有个收敛!”

    “说的就是这个。看着闺女在织机上忙活,我心里别提有多乐呵。临出门时,我对老喜儿说,这门亲事,定下了。老喜儿要我选日子,我说回来合计合计!”

    正说话间,苏代一脸惊惶地从外面飞跑进来:“阿大,阿大——”

    苏虎抬头望着他:“啥事儿大惊小怪的?”

    苏代喘着粗气:“二哥他——他——”

    苏姚氏急道:“代儿,你二哥咋哩?”

    “二哥他——他揭王榜了!”

    苏虎皱下眉头:“什么王榜?”

    “我也不知。听人说,天子出榜,大半天无人敢揭,后来就——就被我二哥揭了!”

    苏虎呆愣半天,方才说道:“那——他人呢?”

    “听说是被甲士押进王宫里了!”

    苏姚氏惊叫一声:“天哪,秦儿他——真被押进王宫里了?”

    苏代摇头道:“我也不知,是听别人说的!”

    看到苏姚氏开始落泪,苏虎安慰道:“他娘,道听途说之事,咋能相信?不过——二小子若是犯起痴来,不定也能做下出格之事!”

    苏姚氏泣道:“他大,秦儿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可咋办呢?”

    苏虎凝眉思忖有顷,断然说道:“他娘,此事儿一日也拖不得了!我得赶紧去寻麻姑儿,把闺女趁早娶来,让小喜儿管他!”

    苏姚氏不及多想,当即点头:“他大,就依你!”

    苏虎转身吩咐苏代:“代儿,你速去王城,死活也要寻你二哥回来!”

    苏代摇头道:“王城那么大,谁知他躲哪儿去了?”

    苏虎沉下脸来:“不是刚揭王榜吗,还能躲哪儿?喊几个人去,撒开网找。记住,见到他时,不可告诉他结亲之事,免得另生枝节!”

    “那我咋说?”

    苏虎低头思索一会儿:“嗯,就说我快死了,想看他一眼!”

    苏代一怔,见苏虎拿眼瞪他,急急出去。

    入夜,靖安宫里一片宁静。在王后的吩咐下,宫女皆已出去。王后思忖有顷,将随身衣物挑选几件,收拾出一个简单包裹。谷中生活简便,她也不必多带什么。

    闷坐有顷,王后重又掏出鬼谷子的锦囊,细审起来,眼前渐渐幻出幽静的山谷、丛郁的林莽、奔流的小溪、动听的鸟鸣……于她来说,一切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了,因为她不知梦到过多少次、幻想过多少次了。只要一听《高山流水》,这一切就会鲜活地浮现在眼前。一切如鬼谷先生所言,她是天生道器,自从来到世间,所有这一切就已融化在她的血液里,荡涤着她的身心。

    明日晚间,她就要告别这里,与她幼时之愿、多年之梦融为一体了。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收起锦囊,环视这个她生活了十数年的宫室。

    王后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窗前的玉瓶身上。烛光里,玉瓶闪闪发光。她轻叹一声,情不自禁地缓缓起身,走到玉瓶旁边,面对玉瓶并膝坐下。

    玉瓶早已被她拼凑起来,若不细心看它,若不碰到它,谁也不会知道它曾是一堆碎片。她凝视着它,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它。

    看着,看着,王后的心陡然一揪,像是陡然间被锥子扎了一下似的!

    是的,这是一堆碎片,不经一触的碎片。她拼接了它,也守护了它。然而,一旦她离去,陛下又该如何?

    陛下?天哪,陛下!

    不,他不是陛下,是她的男人,是破了她的身、又与她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男人,是这世上唯一爱她、呵护她的男人!一旦她撒手离去,他该怎么办?

    让他也去?是的,他早厌倦了这一切,也早想抛开这一切了,但他不能,因为在他身上流淌的是大周王室的正宗血脉,大周数十代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不允许他这么做,江山社稷不允许他这么做,他自己的良心也不能这么做!他将雪儿远嫁燕室,嫁与一个本可做她爷爷的老人,为的也是这个!

    她一旦出走,天哪,他该怎么办?秦人会撕了他!秦人也有理由这么做,因为她一旦出走,只能说明她压根儿是在装病。秦人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会大做文章,张扬于天下,说大周王后是装病,大周天子是在欺骗天下。万一如此,陛下即使长有百口,如何去辩?还有魏人,他们得知此事,又会如何?天下人又会如何去想?若是秦人再不甘休,使人追进山中,岂不拖累先生?拖累雨儿?

    王后正自胡思乱想,宫外传来脚步声。王后听到有人叩拜,知是显王来了,陡然一惊,猛又想起那只包裹,急忙起身,刚将包裹藏起,显王已走进来。

    显王不期而至,王后始料不及,加之慌里慌张地藏那包裹,神情甚是慌乱。不过,此时显王心里有事,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一进宫门,只在厅里来回踱步,脸色十分难看。王后渐渐平静,见显王的步子慢下来,不无关切地问道:“陛下在为何事烦恼?”

    “西周公!”显王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不用再问,王后已知秦人又来逼了,略略一顿,轻声问道:“季叔怎么了?”

    显王的怒气再冲上来,恨恨地说:“什么季叔?根本就是个糊涂虫,不知中了哪门子邪,只与秦人一个鼻孔出气,好似这大周社稷、宗庙与他完全没有关联一般!”

    “他说什么了?”

    “哼,他能说什么?”显王喘着粗气,“秦人说什么,他就说什么,整个就是传声筒!”

    王后又顿一顿,语气柔和:“陛下,臣妾想知道,秦人又说什么了?”

    “说秦公再次使人催聘,说在宜阳的两万步卒已朝洛阳开拔,说——说爱妃没病,说爱妃一直是在装病,说……”显王越说越气,竟是说不下去了。

    “陛下,他们还说什么?”王后的语气越发柔和。

    “说——说秦公听闻爱妃之病,又使两个神医前来诊治!”

    “陛下,”王后淡淡说道,“臣妾知道了,他们不相信,就让他们诊治好了!”

    “爱妃——”显王心里一酸,两膝一软,扑通跪下。

    “陛下——”王后亦跪于地,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爱妃,你——你自嫁与寡人,从未过上一个好日子,寡人——为何苏秦还是下狱一夜?他不是被吩咐要好生相待么?寡人窝囊啊!”显王涕泪滂沱。

    “陛下,您——您莫要说了,陛下——”王后将头埋入显王怀里,泣不成声。

    次日晌午,姬雨禀过显王,从内宰那里取到赦免金牌,径去天牢。司刑见过礼,验过金牌,使两个狱卒将圈禁了将近一夜的苏秦押解出来。

    看到苏秦在两名狱卒的护送下从牢中走出,姬雨迎前一步,揖道:“苏子受惊了!”

    苏秦叩拜于地:“苏——苏秦谢——谢公主搭——搭救之恩!”

    姬雨转对其中一个狱卒:“将这位士子送出宫门!”

    狱卒答应一声,领苏秦走出宫门。小顺儿远远望见苏秦走出,不及多想,撒腿就朝贵人居狂奔。不消一刻,他已跑回小院,见张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六神无主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小顺儿上气不接下气,扶在门框上边喘边说:“少——少爷,结——结巴他出——出来了!”

    张仪只几步就已蹿到小顺儿身边,急问:“他人呢?”

    “小人不——不知!”

    张仪拳起中指,朝他的头上连敲几下,劈头骂道:“叫你守在那儿,原是要你迎接卿相大人的,你你你——你跑回来做啥?”

    小顺儿用手捂住头皮,不无委屈地嘟哝一句:“是少爷吩咐小人一见结巴就回来报信,小——小人哪里错了?”

    张仪在他头上又敲一下:“本少爷说你错了,你就错了,还敢犟嘴?”声音未落,人已蹿到门外,撒开两腿,急朝王宫方向迎去,走没多远,果见苏秦如喝醉了一般,勾着脑袋正朝这里晃悠。

    张仪急迎上去,一把扯住他,上下左右打量一遍,见他竟然毫发无伤,不无惊喜地说:“神了!真是神了!”

    苏秦弄不明白,大瞪两眼:“何——何事神——神了?”

    张仪呵呵笑道:“是苏兄神了!”退后一步,深揖一礼,“苏兄在上,受张仪一揖!”

    苏秦打个愣怔,竟是忘了还礼:“张——张子,方——方才你叫苏秦什——什么来着?”

    张仪擂他一拳,哈哈一声长笑:“叫你苏兄啊!就冲你今日这股豪气,本少爷也该叫你一声苏兄!走,张仪请苏兄畅饮一爵,为苏兄压惊!”

    苏秦有点受宠若惊,长揖至地:“苏秦谢——谢——谢张子厚——厚爱!”

    张仪不由分说,将苏秦再次拉至万邦膳馆,依旧来到前番他们曾经畅饮过的那间包房,依旧点了八热八凉,纵使那酒,也依旧是数十年老陈。唯一不同的是张仪对苏秦的态度。经过一月来的朝夕相处,尤其是这些日来苏秦的所作所为,张仪真对这个结巴刮目相看了。

    酒菜上桌,张仪倒满两爵,双手捧起一爵,毕恭毕敬地递给苏秦:“在下敬苏兄一爵,权为苏兄压惊,请!”

    苏秦双手接过酒爵,诚惶诚恐地望着张仪:“苏——苏秦担——担当不起!”

    张仪抬手让道:“苏兄不必客气,先饮下此爵再说!”

    苏秦觉得张仪不似在开玩笑,扬脖饮下。张仪将爵再次倒满,推在苏秦面前,自己端起另一爵:“张仪多有得罪,自罚一爵,算是向苏兄赔罪!”言毕,一饮而尽,重新斟上,不无感慨,“自你走进那扇朱漆大门,在下这颗心也就跟着进去了。不瞒苏兄,昨儿整整一宵,在下可是一眼未合呀!”

    苏秦朝张仪深深一揖:“苏——苏秦无——无能,让——让张子挂——挂心!”

    张仪再次举爵:“有能无能另当别论,苏兄能毫发无伤地走出宫门,足见你福大命大,可成大事!来来来,这一爵,张仪祝苏兄心想事成,万事圆满!”

    苏秦举爵,与张仪碰爵,木讷地说:“苏——苏秦谢——谢士子美——美言!”

    二人饮尽。接着,二人你一爵,我一爵,?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