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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62部分阅读

    张子果是痛快!好,寡人亦饮一爵,聊陪张子!”

    无疆自斟一爵,饮下,将空爵摆在张仪的空爵旁边,再次斟满,二人对饮。饮毕,无疆放下酒爵,拱手揖道:“张子,无疆一向爽直,不喜绕弯。今已酒过三爵,无疆有一不当之求,还望张子成全!”

    听到无疆不说寡人,改口无疆,张仪已知端底,抱拳揖道:“成全不敢,张仪谨听大王吩咐!”

    “听闻张子言及轩辕、湛泸二剑,无疆心甚慕之。轩辕剑当是令师鬼谷先生的镇宅之物,无疆不敢妄念。无疆愿以干将、莫邪、泰阿三剑,换取湛泸一剑!”言讫,无疆转坐为跪,连拜三拜,“无疆恳请张子言于令师,转达无疆求剑痴情!”

    张仪一怔,亦跪下对拜三拜:“这这这……大王真是一代剑痴啊!”

    无疆起身:“爱剑而已!张子请坐!”

    二人重新落座,又饮几爵,无疆眼巴巴地望着张仪:“无疆所求,还望张子转达!”

    张仪摇头。

    “张子,”无疆眼珠儿一转,“你可转呈鬼谷先生,就说无疆额外奉送剑厅里所藏的所有宝剑!”

    张仪再次摇头。

    无疆急了,扔掉手中酒爵,再次跪下,对张仪又是三拜:“无疆豁出去了,先王这把纯钧,也送予他,可否?”

    张仪长叹一声,再次转坐为跪,对拜几拜,又一次摇头。

    无疆脸上挂不住了,眉头拧起,声音冷颤:“请问张子,你家先生要什么才肯交换?”

    “大王有所不知,”张仪望着无疆,依旧平心静气,“莫说是大王所藏之剑,纵使大王将天下宝剑全部拿来,只怕也难换来湛泸。”

    无疆大惊:“这——”

    张仪微微一笑:“大王莫惊,且听张仪一言。”

    无疆急道:“张子请讲!”

    张仪略顿一顿,沉声问道:“大王欲得湛泸,可知湛泸?”

    无疆一怔,摇头:“请张子教我!”

    “欲知湛泸,须通剑道。大王如此爱剑,剑术了得,敢问大王可知剑道?”

    “剑道?”无疆又是一怔,“请张子教我!”

    “天有天道,剑有剑道。天下之剑,何止千万?就剑道而论,却是只有三剑。”

    无疆大惊:“张子是说,天下只有三剑?”

    “是的!”张仪心沉气定,“第一剑名叫圣剑,第二剑名叫贤剑,第三剑,名叫俗剑!”

    无疆大惑不解:“何为圣剑?”

    张仪以手指天:“圣剑就是天下第一剑,又名天剑,也称天道之剑,以道为背,以德为锋,以阴阳为气,以五行为柄,上可断天光,下可绝地维。此剑为轩辕帝得之,人称轩辕剑,传至尧、舜、禹,历时三帝,不翼而逝。”

    无疆沉思有顷,若有所悟,微微点头道:“嗯,无疆明白了。请问张子,何为贤剑?”

    张仪以手指地:“贤剑就是天下第二剑,又叫地剑,也叫天子之剑,以万民为背,以贤臣为锋,上应天道,下顺地理,中和民意。此剑为周武王得之,世称湛泸剑,传递十二世,至幽王时不翼而飞。”

    无疆恍然大悟,急急说道:“无疆明白了!张子是说,轩辕、湛泸均是无形之剑。有形之剑,皆是俗剑。”

    “大王圣明!”张仪拱手贺道,“俗剑又叫人剑,以精钢为锋,以合金为背,以冷森为气,上可斩头颅,下可剁双足,中可破腑脏。”

    无疆连连点头:“是是是,张子所言极是。”

    张仪接道:“天道有常,剑道亦然。自三代以来,圣剑失,方出贤剑。贤剑失,方出俗剑。圣剑唯有道者得之,贤剑唯有德者得之,至于俗剑,凡有力者,皆可得。”

    无疆不无叹服,拱手道:“听张子之言,无疆茅塞顿开。无疆所藏,皆是俗剑。若要得到湛泸,无疆唯有德行天下,威服四海。”

    张仪起身叩拜:“大王若有此志,张仪也就不虚此行了。”

    听闻此言,无疆雄心葧起,将张仪拉起,不无感慨:“不瞒张子,威服天下,正是无疆所欲!张子想必也看到了,无疆征调舟、陆三军二十一万,本为称霸中原。今日看来,此志小了,无疆当效法武王,掌握湛泸,一统天下!”

    “好!”张仪拱手道,“大王欲得湛泸,张仪愿效微劳!”

    无疆揖道:“有张子在侧,无疆大业可成矣!”

    “说起此事,”张仪转入正题,“张仪敢问大王,大军结集于此,可为征伐齐地?”

    “正是!”无疆不无自豪,“无疆欲分舟、陆两路伐齐,张子意下如何?”

    张仪沉思良久,重重摇头:“避虚而击实,舍本而求末,张仪窃以为不可。”

    “哦?”无疆惊道,“张子教我!”

    “如果不出草民所料,”张仪目视无疆,振振有辞,“大王必以三路攻齐,一路佯攻长城,一路绕至长城背后,截断田忌退路,更有舟师由海路避实捣虚,直入临淄。草民臆猜,敢问大王是否?”

    无疆目瞪口呆,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抱拳问道:“如此绝密,张子何以知之?”

    张仪微微一笑,亦拱手道:“在仪这里,天下没有绝密。”

    无疆叹服:“是是是,无疆忘了,张子是鬼谷先生高徒。”

    “高徒不敢称。”张仪应道,“仪窃以为,大王之策,不足以破齐。”

    “请张子详解。”

    “大王请看,”张仪挪动盘碟,随手摆出形势图,“此为长城,易守难攻,齐人更有强弓火弩守候。此为鲁境,大王第二路奇兵必由此插入,但据仪所知,齐人早有防备,齐公已经密晤鲁公,两国合力,在此布下巨形口袋,专候大王兵马。至于大王舟师,齐人早在沿海各地布下警戒,尤其是临淄一线,更是森严壁垒。舟师擅水战,不习陆战,齐人不下水,只在陆上等候,大王水师之优势即告不存。”

    张仪的分析入情入理,无疆听得毛骨悚然,半晌讲不出话。

    “这且不说,”张仪不依不饶,继续陈辞,“大王伐齐,另有三不利。”

    “是何三不利?”无疆急问。

    “大王伐齐,出师无名,而齐人保家卫国,是为义战,此其一也;齐地富饶,兵精粮足,又在家门口作战,后顾无忧,而大王粟米却要不远千里以舟船运送,更有楚人在后,时刻担心其乘虚而入,此其二也;大王兵士多自江南水乡而来,习水战,不习陆战,久居北方,必不服水土,战力自失,此其三也。”

    无疆长吸一气,良久无语。

    “大王,”张仪接道,“有此三弊,仪是以认为,大王伐齐为不智之举。”

    “唉,”无疆长叹一声,“是伦奇误我!以张子之见,无疆该当如何?”

    “欲得湛泸,大王可掉头伐楚。”

    无疆眼睛大睁:“伐楚?”

    “是的!”张仪加强语气,“楚地广袤,楚民众多,大王只要得楚,即得天下大半。楚、越之民何止千万,大王挥手之间,即可征调大军百万。大王若以百万雄师北伐中原,中原还不望风披靡?”

    “这……”无疆不无忧虑,“张子所言虽有道理,但楚地广袤,楚民众多,无疆伐楚,实无胜算呐!”

    张仪爆出一笑:“大王何以如此惧楚呢?”

    无疆多少有些尴尬:“不是惧他,是事发陡然,无疆愚钝,一时未想明白,还望张子指点。”

    “在仪看来,”张仪笑道,“不是越人惧楚,而是楚惧越人。”

    “哦?”无疆大是惊异,“此话何解?”

    “大王记得吴王阖闾吗?阖闾仅以吴国之力,数万之众,一举击败楚国数十万大军,取其郢都,掘其陵墓。吴军如此了得,却为越人所破,越人岂不胜过吴人?大王今有吴越之众,更有雄师二十一万,远非昔日阖闾所比,楚人何能不惧?”

    经张仪这么一比较,无疆不得不服,点头道:“嗯,张子所言,句句真实。请问张子,如果伐楚,无疆可有几成胜算?”

    “不是几成,而是完胜!”

    “完胜?”无疆似是不信,目视张仪,“请张子详解!”

    “大王请听!”张仪双眉飞扬,“两国相争,得天时、地利、人和者胜。楚有景、昭、屈、斗、黄、项等八大世族,长期内争,如一盘散沙。反观越人,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如一只拳头。以拳头对散沙,大王首夺人和。楚地多水乡,越人习水战。楚地多平原,越人多山地。楚人若是攻越,山地易守难攻;越人若是伐楚,平原易攻难守。两相比照,大王次占地利。时下楚国重兵尽在西北,东北与中原对垒,楚军精锐正与魏、宋死战。据仪所知,魏将庞涓已夺陉山十数城池,斩首楚将景合以下将士六万,逼攻项城;昭阳已从宋国撤军,与魏短兵相接;依昭阳之才,远非庞涓对手。若是不出张仪所料,此战昭阳必败。楚、魏交兵,昭阳兵败,楚国元气必丧,大王可得天时。大王尽占天时、地利、人和,却浑然不觉,仍在此处避虚捣实,坐失良机,张仪窃为大王惜之!”

    无疆沉思良久,拍案而起:“张子之言如雷贯耳,寡人再无疑虑,改道伐楚!”转对厅外,“来人!”

    侍臣叩道:“臣在!”

    “召国师、贲将军、阮将军、吕大夫即刻上殿议事!”

    “臣领旨!”

    第四章张仪巧施连环计,楚越相争

    小院里死一般的静。香女、荆生各自闭目,相对而坐。

    不知过有多久,香女睁开眼睛,神情开始不安,眼望荆生,小声道:“荆叔,越王急召吕大人上殿,会不会又生枝节了?”

    荆生摇头道:“想是不会。据老奴所知,迄今为止,除越王之外,能进越王剑厅的不过三人,一个是司剑吏,一个是大将军贲成,再一个就是姑爷。”

    香女不无忧虑:“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担心。万一越王——”

    话音未落,客栈外面传来车马声。荆生隐隐听出是吕棕的声音,赶忙迎出,不一会儿,携着他的手走进院中。

    望见吕棕神色,香女知无大碍,松了一口气,起身见礼。

    三人分宾主坐下,荆生笑问:“吕大人,为何不见姑爷回来?”

    吕棕佩服地抱拳赞道:“哎呀呀,你家姑爷真是好口才,大王欲改道伐楚,阮将军不服,却被姑爷驳得哑口无言,即使伦国师也不得不松口,同意大王弃齐伐楚。”

    香女不无惊喜地望着荆生。

    “弃齐伐楚?”荆生故作不知,“请问大人,大王为何要弃齐伐楚?”

    吕棕笑道:“这得归功于你家姑爷了!”遂将大殿辩论略述一遍,末了道,“大王当场颁旨伐楚,分为水陆两路,溯江水而上,直捣郢都。”

    香女急问:“夫君他……人呢?”

    “还在大王那儿呢。”吕棕应道,“看那样子,一时三刻,姑爷是回不来的。”

    琅琊台的观海亭中,无疆南面而坐,张仪东向作陪,二人均将目光投向大海,远眺水天一色的一片湛蓝。果如阮将军预言,自午时开始,大风骤起,海面波涛汹涌,大浪翻卷,但从如此之高的台面上望去,几丈高的浪头竟如池中涟漪一般,唯有时隐时现的澎湃声如雷贯耳,声声不绝。

    这些日来,张仪的心一直悬着,直到此时,才算踏实下来,有雅兴与无疆一道赏海。赏有一时,张仪侧目望向无疆,见他观海的神态如痴似醉,呵呵笑道:“大王在此日日观海,可有腻味?”

    “腻味?”无疆颇为奇怪地望着张仪,“大海杳无边际,风云际会,雪雨雾风,态势万变,昼夜阴晴,情趣各异,何来腻味?”

    “如此说来,”张仪顺口接道,“大王不仅爱剑,也爱这海了。”

    “是的。”无疆点头,将目光再次移向大海,“人生不免一死。不瞒张子,无疆早就想好了,在那一刻来时,无疆唯有两个意愿,一是死于高手剑下,二是葬于大海深处。”

    张仪心头一颤,抱拳道:“大王坦荡胸襟就如大海一般,张仪敬服!”

    无疆抱拳还礼:“越人都是这样,日子久了,张子也就知道了。”略顿一顿,指着大海,“张子观此大海,可有感喟?”

    “不是感喟,”张仪望着大海,缓缓说道,“是敬畏。”

    无疆赞道:“张子好言辞,应该敬畏!”

    张仪将头缓缓转向无疆:“大王听闻宋人庄子否?”

    “宋人庄子?”无疆摇头道,“无疆孤陋寡闻,不曾听说此人。怎么,此人也爱大海吗?”

    “是的,”张仪点头,“仪在谷中时,有幸得读庄子一篇妙文,写的正是大海。”

    “哦?”无疆急问,“是何妙文,可否让无疆分享?”

    “此文名叫《秋水》,说的是夏末秋初,万流归川,万川归河,河伯声势大振,不可一世,携巨水咆哮而下,及至大海,望洋而兴叹,自愧见笑于大方之家。”

    无疆沉思有顷:“嗯,这个故事,讲的当是无疆了。”

    张仪怔了下,笑问:“大王何说此话?”

    无疆油然叹道:“唉,未见张子之前,无疆一如那位河伯,在此偏壤之地浩浩然不可一世,及见张子,方知瀚海无边啊!”

    张仪感动,起身叩道:“大王美誉,实令仪愧不敢当!”

    无疆起身扶起张仪,呵呵笑道:“张子莫要自谦!张子之才,无疆由衷叹服。无疆欲学中原官制,拜张子为相,举国而听张子,不知张子意下如何?”

    张仪拱手谢道:“仪谢大王器重。只是大王所请,仪不能从命。”

    “哦?”无疆不无惊讶,“此是为何?”

    “因为仪还有一件大事欲做。”

    无疆急问:“是何大事,能否告知无疆?”

    “去郢都一趟。”

    “郢都?”无疆更是诧异,“我大军伐楚在即,张子不助无疆,反去郢都,这——”

    张仪意味深长一笑:“大王,有仪在楚,岂不——”

    无疆似也明白过来:“张子是说……在楚国内应?”

    张仪抱拳应道:“大王圣明!”

    “好好好!”无疆竖起拇指,连声赞道,“有张子内应,楚国何愁不破?”眉头微扬,“张子此行,可要无疆做点什么?”

    “什么也不要,”张仪再次拱手,“谢大王照顾!”

    “那……”无疆略略一想,“听闻楚王喜欢珍珠,无疆予你南海珍珠二十颗,也好有个晋身之礼?”

    “谢大王。”

    无疆叫内侍取来南海珍珠二十颗,交予张仪:“张子此来,无疆受益匪浅。张子此去,无疆亦当有所表示才是。请问张子,需要什么尽可说来,只要无疆拥有,必双手奉送。”

    张仪想有一时,望向无疆:“愿求大王藏剑一把,留个念想。”

    “这个容易。”无疆起身,“走,剑厅里选去。”

    二人随司剑吏再进剑厅,无疆指着琳琅满目的宝剑,对张仪道:“这里的藏剑,除纯钧为先王所遗,无疆不敢相赠之外,其余藏剑,张子随便挑选。”

    张仪拱手道:“谢大王。”

    无疆兴致颇高,上前亲自介绍:“张子,此剑你已看过了,是文种的配剑,再前面那柄,你道是谁的?是孙武子的。据说此剑吴王阖闾配过,后来赠予孙武子,孙武子就是用它斩了阖闾的两位爱妃……”

    张仪挨个看过,却是一个也未选中。眼看就要走到尽头,张仪目光陡然一亮,落在一柄装饰精美的女子佩剑上。

    无疆呵呵笑道:“此剑亦称美人剑,是吴王夫差赠送美人西施的。”

    张仪拿过此剑,细审几眼,转对无疆道:“就是此剑了。”

    无疆先是一怔,继而扑哧笑道:“敢问张子,此剑可是赠送美人的?”

    “大王圣明。”张仪回以一笑。

    “哈哈哈哈,”无疆越发大笑起来,“人说无疆是剑痴,张子当是一个情痴了!”

    张仪面上微红,抱拳道:“让大王见笑了。”

    无疆又乐一时,敛笑道:“不说这个了,无疆还有一事请教张子。”

    “仪知无不言。”

    无疆望着张仪,目光中不无真诚:“无疆苦思数日,仍未悟出张子的后发先至之术。此处并无他人,无疆恳求张子能出一语点拨。”

    “点拨不敢。”张仪沉思有顷,微微笑道,“仪问大王,出剑之时,剑在何处?”

    无疆随口应道:“既是击剑,剑当然在手中。”

    张仪连连摇头。

    无疆怔了:“剑不在手中,却在何处?”

    “剑在心中。”

    “剑在心中?”无疆显然没有明白过来,大睁两眼望着张仪。

    “正是。”张仪指向心口,凝气静神,“剑在手中,心不动剑动;剑在心中,剑不动心动。”

    无疆凝眉沉思良久,恍然悟道:“张子一语,无疆茅塞顿开!剑动心不动,说的是剑已发,心未至;剑未动心动,说的是剑未发,心却至。心即意念,张子重在剑意合一,剑随心动。”

    “大王圣明!”张仪拱手贺道,“天人合一,可成道人。剑意合一,可成剑人。”

    “是哩,是哩,”无疆连连点头,大是叹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