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鬼谷子的局 > 鬼谷子的局第97部分阅读

鬼谷子的局第97部分阅读

即起身,“走,我们这就觐见!”

    太子槐引领诸人径去章华台。

    这日偏巧不死之丹出炉,但出炉过程苍梧子却不让任何人观看,楚威王心急如火燎,正在观波亭里来回踱步,内臣禀报殿下引五国特使苏秦及列国副使上台觐见。

    威王原本无心待客,但想到苏秦是五国特使,且又寻上门来,若再推托,传扬出去大是不妥。再说,仙丹不知何时才可出炉,自己在这里苦熬,也是难受,不如与人说说话,权且解闷。想至此处,威王宣见。

    太子槐与苏秦诸人趋入,威王起立相迎。见过虚礼,威王与众人返回亭中,分宾主席次坐定。

    威王拱手道:“寡人久闻苏子大名,如闻圣贤。今日苏子光临,可有教导寡人之处?”

    “陛下客气了!”苏秦拱手回礼,“苏秦至楚已经有些时日,今欲辞归中原,特来向陛下道别!”

    “哦?”楚威王先是一怔,继而呵呵笑道,“诸位特使远途至此,不胜辛苦,为何不在荆楚多住几日呢?”

    “唉,”苏秦长叹一声,连连摇头,“谢陛下盛情!不过,苏秦实在住不起了!”

    威王又是一怔,看一眼太子槐,见他也是一脸惶惑,转对苏秦:“苏子何说此话?”

    苏秦朗声应道:“荆楚是上国贵地,食物如同宝玉一样,薪柴如同兰桂一样,大臣如同神龙一样,陛下如同天帝一样。陛下试想,苏秦及列国使臣一万余口,日日吃着宝玉,烧着兰桂,恭候神龙,盼望天帝,何能住得起啊?”

    “呵呵呵,”楚威王干笑数声,不无抱歉地连连拱手,“听闻苏子能言,寡人今日领教了!”长叹一声,扫视诸位客人一眼,半是解嘲,半是解释,“唉,寡人老了,早将国事托于太子与诸卿,诸位此来,为的是国事,寡人知道国重于私,因而就想在诸位理完国事之后,再行请教,是以怠慢诸位了!”转对太子槐,“诸位特使及随行人员的一切日用,皆由国库调拨!”

    “儿臣遵旨!”

    威王转向苏秦,拱手道:“寡人恳请苏子宽留几日,一来观赏南国风情,二来也让寡人有机会讨教。”

    “谢陛下款待。”苏秦拱手还礼,“陛下既下旨令,苏秦只能从命了。”

    “好好好!”威王呵呵笑起来,正欲问话,内臣进来,走近威王,小声禀道,“陛下,仙丹出炉了!”

    “哦!”威王大喜,忽一下站起,又觉不妥,复坐下来,思忖有顷,转对内臣,“快传仙翁,速捧丹来!”

    内臣走后,威王抑制不住内心兴奋,转对苏秦诸人呵呵笑道:“诸位真也来巧了,待会儿寡人请你们观看稀世奇宝!”

    不消一刻,内臣果然领着苍梧子健步而来。苍梧子不无倨傲地跨进殿门,猛见亭中坐着这么多客人,神情稍显慌乱,迅即镇定下来,并不跪拜,只是稍稍拱拱手道:“草民苍梧子参见陛下!”

    苏秦两道目光直视苍梧子,将他从上至下审视一番,见他目光闪躲,神志慌乱,根本不是得道之人,又见他两耳垂肩,两道白眉既长且密,极其奇特,略一思忖,心中有了底数。

    “仙丹呢?”威王不予还礼,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苍梧子。

    苍梧子从袖中摸出一只宝瓶:“回禀陛下,仙丹在此。”

    内臣上前,双手接过宝瓶,呈予威王。

    威王倒出仙丹,拿在手中细审有顷,啧啧赞叹几声,转对苏秦诸人呵呵笑道:“诸位请看,这就是寡人方才所说的稀世奇宝——不死仙丹!”

    “不死仙丹?”苏秦微微一笑,望向威王,“世上真有此物,倒是奇了。”

    “请陛下服之!”苍梧子朗声说道。

    内臣呈上清水,威王正欲服药,苏秦陡然抬手:“陛下且慢!”

    威王一怔,凝视苏秦。

    苏秦转过头去,目光犀利地逼视苍梧子,有顷,缓缓起身,走至苍梧子跟前,陡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揭去他的白眉,厉声喝道:“什么仙翁?你这刁民,胆子也够大了,竟敢闯进宫中撒野,行诈陛下,明欺大楚无人吗?”

    苍梧子猝不及防,面色煞白,急急捂住另一只眉,另一手指向苏秦,语不成声:“你……你……你是何……何人?”

    苏秦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出手,一把扯下他的右边长耳,亦掷于地。

    众人视之,竟是用胶漆之物做成的假耳。

    苍梧子转身欲逃,公子卬早看明白,大喝一声,飞身而起,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稍一用力,将他掼在地上。苍梧子疼得“哎哟”连连,叩首于地,抖作一团。

    这场变故来得太快,也太突然,在场之人全看傻了,威王更是呆若木鸡,有顷,方才醒过神来,手指苍梧子:“仙……仙翁……”

    苍梧子矜持全失,叩首如捣蒜:“陛……陛下……”

    威王缓缓转过头来,望向苏秦。

    苏秦弯腰拾起地上的假耳和假眉,双手呈上。

    内臣接过,一并呈予威王,摆在前面的几案上。

    威王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假耳和假眉,面色渐渐紫涨,全身哆嗦,手指苍梧子:“说,你是何人?为何行诈寡人?”

    “草……草民乃西……西陵人,本在街……街上卖……卖药,后……后来遇……遇到一位大……大人,教……教草民炼……炼不死之丹!”

    “哪位大人?”

    “草……草民不……不……不……”

    威王倾身喝问:“可是带你而来的那位大人?”

    苍梧子连连摇头。

    威王松出一口气,震几喝道:“快说,他是何人?”

    苍梧子全身抖作一团,嗫嚅道:“是陈……陈……陈大人!”

    “可是陈轸?”太子槐厉声问道。

    “正……正是陈轸陈……陈大人!”

    威王陡然一怔,思忖有顷,冷笑一声,朝外喝道:“来人!”门外立时冲进两个武士,一人一边,将苍梧子牢牢扭住。

    威王掷出手中丹丸,一字一顿:“将此粒丹丸让他服下,推出去,斩!”

    武士拾起丹丸,不由分说,塞进苍梧子口中,逼他吞下,拖起即走。

    苍梧子屁滚尿流,拼死挣扎,连呼饶命。

    威王盯他一眼,冷冷说道:“苍梧子,你既是得道仙人,又服下不死丹药,还怕死么?拖出去!”

    武士斩讫,将苍梧子的头颅盛在一个托盘中,端上复命。

    威王别过脸去,摆摆手道:“悬挂出去,张贴榜文,凡欺君者,皆如此人!”

    武士端上托盘,应声告退。

    威王转过头,面现愧色,对众人连连抱拳道:“惭愧,惭愧,若不是苏子,寡人险为j人蒙蔽!”

    苏秦抱拳应道:“蒙蔽陛下的是秦人,不是这个假仙!”

    威王点头道:“嗯,苏子所言甚是。”转对太子槐,“槐儿,秦国客卿在郢一住数年,也该让他回去向主子复命去了。”

    “儿臣遵旨!”

    威王缓缓扭过头来,转对苏秦及几位副使:“诸位,你们此来觐见寡人,必为合纵摒秦之事。此事不用议了,寡人准允。”转对太子槐,“合纵诸事,就依纵亲国惯例,具体事项,你办去吧!你们坐吧,寡人累了!”缓缓起身,不无疲惫地抬脚走去。

    内臣急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搀住他的胳膊。

    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简单,太子槐、苏秦及诸公子、公孙无不面面相觑,愣有一时,方才回过神来,叩首谢恩,目送威王与内臣摇摇晃晃地步下观波台。

    翌日,太子在楚宫大朝,宣读楚威王诏命,晋封苏秦为楚国合纵特使,公子如(太子槐胞弟)为合纵副使,参与会同,与山东五国纵亲摒秦。

    与此同时,在一大队楚国甲士的押送下,陈轸一行十几辆车马打着秦使旗号,辚辚滚出郢都北门,朝西北方向惶恐驰去。

    第八章六国特使楚宫议合纵

    葬江君夫人时,昭阳不顾族人反对放生童男童女,代之以车马陶俑。

    昭阳是令尹,昭门是望族,此举无异是以行动宣示废止人殉祖制。人殉害人已久,郢人奔走相告,欢欣雀跃。三十二名童男童女的家人更是感恩戴德,举家为江君夫人披麻戴孝,如丧考妣,自愿到江君夫人墓前结庐,为老夫人守墓。

    昭阳此举得了民心不说,竟又歪打正着,意外博到楚威王的褒奖。葬母次日,太子槐与威王内臣登门,送来一块金匾,上题“厚德至淳”四字,打眼一看就知是楚王亲题。

    邢才正在与下人悬挂金匾,门人引一黑衣人匆匆走进。黑衣人径至邢才跟前,耳语有顷,又从袖中摸出一封信函,双手呈上。

    邢才大骇。

    昭阳刚刚送走殿下、内臣,司败项雷到访。昭阳乐滋滋地返身迎住,携其手回至客堂,安排茶点。项雷赶来是为姑母守夜,一进来就换上麻衣,迈腿欲去灵堂。

    昭阳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斜眼望着他:“表弟何不小啜几口,再去不迟。”

    项雷听出他话外有音,回身坐下,端起一杯,却不品啜,表情惶惑地望着他,试探道:“观表兄气色,似有好事?”

    “嗯,算是件好事吧。”

    “敢问表兄是何好事?”

    昭阳将殿下送匾之事扼要讲述一遍,末了笑道:“嗨,说起此事,真还得谢谢苏子。那日他来吊唁,张口要我移风易俗,放生童男童女。说实话,我是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不称心,可当时的情势由不得表兄,一则有碍于列国诸公子、公孙的面子,二则苏子的舌头着实厉害,表兄辩他不过,只得应承。万未料到,整场事儿下来,荆民感恩戴德不说,连陛下也……”顿住话头,不无得意地又啜一口,嘴角浮出笑意。

    “恭喜表兄了!”项雷拱手道贺,“此事确实值得大贺,愚弟这就捎书予家父。这些日来,他左也烦闷,右也窝心,一直唠叨说,我们不为姑母行人殉,是不孝。若是家父知晓陛下亲使殿下送匾夸孝,不知该如何着想?”

    “嗯,”昭阳点头,“这事儿是得给舅父解释清楚,拜托表弟了。”

    项雷起身,在旁边书案上修好家书,召来随行仆从,吩咐他火速送回自己府上。见他又坐回来,昭阳赞道:“表弟做事,当真雷厉风行哟!”

    项雷笑笑,端杯啜一口,小品一会儿:“表兄方才提及苏秦,愚弟这也想起一事。方才愚弟赶过来时,路遇左徒,听他说,苏子昨日去章华台了。”

    “哦?”昭阳大吃一惊,故作镇静地端起茶杯,“他怎么去的?”

    “是殿下引他去的,同去的还有左司马屈武、巴国使臣诸人。听左徒说,苏子真是异人,一到章华台就看穿了苍梧子的骗术。陛下一怒之下,将苍梧子当场斩——”

    项雷的“首”字尚未出口,昭阳手中的茶具就已“哐当”一声掉落于地。

    “表兄?”项雷不知所措。

    昭阳急道:“快,左徒还说什么?”

    “说是陛下听从苏子,加入纵亲了。”

    昭阳愣怔一会儿,长吸一口气,朝外急叫:“来人!”

    恰在此时,邢才走到门口,跨门应道:“老奴在!”

    邢才趋进,正要跪地见礼,昭阳摆手道:“快,有请陈上卿!”

    邢才却似没有听见,依旧跪下,叩道:“主公——”

    “耳朵聋了吗?快去,有请陈上卿!”

    “主公,”邢才见项雷在,稍作迟疑,“陈上卿走了!”

    “走了?”昭阳哪里肯信,“他走哪儿了?”

    “回秦国去了!”

    昭阳目瞪口呆:“回……回秦国?这么大的事,竟然不来辞别?”

    “主公——”邢才瞄一下项雷,顿住话头。

    项雷看出端倪,拱手道:“表兄,时辰不早了,愚弟这要去陪姑母说话。”退出客堂,朝灵堂匆匆走去。

    见他走远,邢才方才趋前一步,悄道:“主公,是陛下严旨,殿下使人押送陈大人出郢的,陈大人根本无法辞行。不过,陈大人临行前,暗托下人呈送主公密函一封。”从袖中摸出书信,双手呈上,“请主公审阅。”

    昭阳接过密函,见依旧封得严实,拆开细阅有顷,将信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从牙缝里挤道:“这条贱狗!”

    邢才心里一揪:“主公,陈……陈大人怎……怎么了?”

    “贱狗!”昭阳怒不可遏,震几喝道,“从今日始,你要叫他贱狗!”

    “敢问主公,贱狗怎么了?”

    昭阳朝地下一指:“自己看!”见邢才弯腰去拾被他摔在地上的信函,内火再也憋不住,连弩般发作,“自此狗来使,本公视他为知己,结果呢?他处心积虑怂恿本公伐魏,无非是想为他的秦国出力!本公处处听他,可究竟成过何事?屡屡害我不说,竟敢骗先母吃下仙丹,怪道先母——”陡然意会到什么,“什么苍梧子?此狗明知此人是个假仙,却拿来故意坑我,我……我瞎眼呀!母亲……母亲,是不孝子害了你啊,母亲……”

    昭阳痛不欲生,捶胸顿足,号哭起来。

    邢才一边听他号哭一边阅读信函。待昭阳的声音低下去,他把信也阅完了,眼珠子转过几转,见主子的两手依旧抱在头上,兀自痛苦,小声禀道:“主公,小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

    “细读此信,贱狗所言也有道理。陛下险些误食仙丹,必怪罪主公。贱狗让主公将脏水泼他头上,也算有种。至于应对合纵,小人以为,贱狗主意或有可取之处。列国会同,谁主牛耳历来必争。贱狗建议将会同地点设在孟津——”

    “哼,此人用心险恶,故意让楚魏起争,好使秦人渔翁得利。”昭阳恨道,“这条贱狗,都到这阵儿了,还想咬人!”

    “主公,贱狗咬人倒是不怕,关键得看他咬的究竟是谁。”邢才阴声应道。

    “哦?”昭阳听出话音,看过来。

    “依老奴之见,主公可以将计就计,欲擒故纵,再听贱狗一次,促使纵亲国于孟津会同,力劝陛下将执牛耳之事让于魏王,用六国,尤其是魏人之力,先灭秦国,然后——”

    不及邢才说完,昭阳已然明白,一拳擂在几上:“好!”又想一会儿,“嗯,好个邢才,此计甚妙!待本公打到咸阳,逮住此狗,看不剥去他的狗皮,煮他的狗肉下酒。再割去他的心,祭奠先母!”

    见主人连出毒语,全然不顾念陈轸助他挤走张仪、成就令尹之功,邢才知他仍在气头上,岔开话题:“主公,当务之急是——”

    昭阳抬头,缓缓望向邢才:“说!”

    “听贱狗的小黑狗说,陛下昨日已经诏命公子如为楚国副使,与纵亲国商议会同。事不宜迟,主公须当机立断!”

    “笔墨伺候!”

    邢才寻来笔墨、丝帛呈上,拱手哈腰候于一侧。

    昭阳拟好一封书函,折叠后交予邢才:“呈送副使大人!”

    “小人遵命!”

    邢才转身就走,刚到门口,昭阳又叫住他:“备车,本公这也走一趟章华台!”

    “喏!”

    公子如是威王偏妃所生,生性恬淡,无意朝政,醉心仙道方术。威王早年一力振作,怨其无志,贬他于湘水之西的大山深处。此贬倒也趁了公子如之心,无怨无悔地在湘西一待十年。灭越之后,功成名就的威王年纪渐老,好起仙道来,这才念及公子如,颁旨将他召回。此番入纵,威王点公子如做副使,一是出于器重,二也是支应苏秦。

    公子如受命次日,苏秦送来请柬,邀他于翌日申时前往列国驿馆与五国使臣共商纵亲、会同诸事。公子如从未问过政治,更在山中闲散惯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回顾身边,却无一个可以商议政务的才士。欲去章华台请旨,又怕父王责斥。欲去东宫求问,更恐太子耻笑。公子如苦思一宵,竟无一策救急,正自作难,邢才送来令尹昭阳密函,教他如此这般。

    公子如一向看不惯昭阳,对其信中所言自是疑虑重重,揣摩良久,仍不得其趣,在厅中又踱几步,眼前陡然一亮,驱车直奔郢都西郊。

    郢都西郊的丽水河湾有一处沙石丘,丘上住着一个奇人,名唤郦敧。沙石丘状如乌龟,郦敧自号龟丘子,入则数年不下龟背,出则狂放不羁,招摇过市,郢人无不视其为怪,唯公子如视为师友,待之甚恭。

    公子如到时,衣衫褴褛的郦敧骑在龟背一棵大树的枝丫上,正在引吭高歌,歌曰: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来者不可待,往事不可追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

    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福轻乎羽,莫之知载

    祸重乎地,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临人以德

    殆乎殆乎,画地而趋

    迷阳迷阳,无伤吾行

    吾行却曲,无伤吾足〗

    郦敧兴致甚高,唱完复吟,吟完复唱,一遍又一遍,似是没个尽止。公子如沿小径边走边听,行至近旁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