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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同归第12部分阅读

    抚平梳顺。

    这条河流显然并不是只有张良一人知晓。一个少女手持竹篮来河边清洗篮中的野菜。这时张良正好洗完脸抬头。那少女一看之下就楞了。一张脸顿时就红了。

    青年站起身将袖子上的褶皱抚平,那边昭娖正好要把长发拢起来。

    “君子!”少女见他似乎要走,连忙出声道。见青年回头,她一喜“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既见君子,不我遐弃。鲂鱼赪尾,王室如毁。虽则如毁,父母孔迩。”

    那边昭娖听了手一抖,立刻黑发如瀑披了一身。方才这少女是在张良诉说他可不可以和她春风一晚。昭娖立即放下双手去看那少女:少女身着粗布衣裳,一头长发都拢在身后。面上皮肤虽然不白皙甚至有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面黄。但是她五官清秀,比那些山村野姑的确有些姿色。也无怪乎她有勇气叫住张良。

    昭娖站起身来,眼神在张良和那个少女之间来回转了一圈。

    女子自荐枕席,这可不是什么稀奇事。昭娖在会稽的时候也曾遇见过。只不过主角不是她罢了。

    张良虽不是大流审美观中高大壮硕的男子,但是他长得够白比那些野夫胖。这些足够他成为乡间女子眼里的高帅富了。

    张良垂下头,发出一声笑声,随即抬头“吾已有佳人,愿姝另寻人。”

    “佳人?”少女听了原本因为羞涩脸颊而泛起的红晕一点点消退下去,脸上的情意也化作了一汪幽怨。她望了站在不远处站起身的昭娖。在看到昭娖的脸的时候原有的那些不甘心也化作了乌有。

    “子不思我,另有他人。”

    说罢,少女收拾好被河水冲洗干净的野菜,头也不回的走了。

    昭娖站在那里瞪着眼,貌似那个少女把她当做张良口中的“佳人”了?见张良看向别处,完全没有一丝要解释的意思。

    罢了罢了,刚刚自己把他一溜给扯到草地里去。如此,算是道歉礼了。她双手立刻把披散下的头发拢好盘好发髻。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

    手持鲜花的少男少女,出游的士人,还有手持农具的农人。在春日的春风和花草香下显得格外美好。昭娖一路上看得开心,即使这些场景她并不是没有看到过。

    岂其娶妻,必齐之姜。虽然吴越之女多温婉,但是论热情大胆美貌,齐女还是诸国中最好的。昭娖看着路上有些长的不错的齐女乐呵呵的笑。看在别人眼里一副便是一副少年思春的模样。而且是心悦君兮君不知的倒霉类型。

    张良看了一眼身边看美人看得不亦乐乎的昭娖,也不由得失笑。

    必须是要赶在夕食之前回去,不然犯了夜禁也不知道算谁的。夕食的时间是在申时,走在城里,对面走来一队巡逻的黑衣之士。昭娖连忙垂下眼,张良避开那队人脸微微朝内一别。他当初躲避秦军弄出的习惯了。

    等到那群人走过,昭娖抬头看见张良抬头望着一个方向眉头微蹙。

    “张子?”昭娖不禁出声。

    张良很快反应过来,他回过身对昭娖到“瑜你先回去,我待会就回。”说罢急匆匆的朝一个地方疾步而去。

    昭娖不明所以,但也来不及多问。只得先回去。打开暂时居住的那个小院的门,就看见吴丫和越夫出来相迎。

    吴丫跪在地方磕首之后,没看到张良的鞋履,不禁感觉有些奇怪,“少主,先生呢?”

    “张子有事。”昭娖朝屋内走去,没走几步又回过身来“记得把膳食给张子留一份。”

    等到天色暗下来,食物都冷透了之后。张良回来了。但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肩上还扛着一人。

    去开门的越夫吓得立刻就捂了嘴。昭娖一出门就看见张良半托半抱着一人,抿了抿嘴没说话,帮着把人扛进屋子了。

    “准备热水。”昭娖把人丢上塌后,对身后长大嘴的吴丫说道。

    “诺、诺!”吴丫被昭娖的脸色吓得一激灵,赶紧去了。

    张良没经过她同意擅自往家里带人,要说心里没火那绝对是不可能。要不是看在他以后会是刘邦头一号谋臣的事情上。她觉得她最可能做的事就是把这两个给丢出去。

    室内的灯火微弱的将人的脸罩上一层阴影。昭娖似笑非笑。

    “张子欠我的人情,似乎越来越多了。”昭娖去取灯来看看榻上人的面容,她俯下身将灯拿在那人正上方。

    “瑜之恩,良不敢忘。”张良双手拢在袖中说道。贵族和士族一样,一言九鼎大多欠了人家恩情,不会忘记报答。

    而昭娖也明白这点。

    可是昭娖没理他,她手指拂开那人脸上的乱发,把灯一拿近“咦?”榻上这人竟然和印象中项梁的长相有些像。

    因为室内光线昏暗她也不太能确定。一切只能等大早天亮的时候确定了。

    第一卷  35项伯

    伺候病人这回事儿,昭娖确定自己没有这个癖好。她袖手站在一旁看着吴丫端上热气腾腾的热水来。一豆的火苗照不亮多少空间,昭娖把灯盏放在塌旁照亮了塌上人的容貌。昭娖仔仔细细再看一遍,越发觉得和项梁相似。但是她能肯定绝对不是项梁本人。这人也仅仅是像罢了,身份到底如何,还是需要等人清醒过来才能得知。

    张良的身形几乎全部要被黑暗所吞没,若不是还有些灯光照在他脸上,恐怕这几个人都看不着他。他似乎没打算要和昭娖解释什么的打算,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沉默着。

    伺候病人的活计自然不能让主人亲手来做。吴丫卷了袖子就绞了帕子,而越夫也前去给塌上人解开衣带。

    “过去罢。”昭娖对男人身体没有多大的执念,看美少年美男子也就算了。可是对个胡子大叔她当真没那么变态。

    屋外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张良低低的应了声随着她走到平日里灶火的周围。

    中间的那堆炭火只留着些许的火星,那是等着下次点火时候用的。

    “瑜之恩,我无以为报。”两人沉默一会,张良最终说道。

    昭娖无声的笑了“张子言重了。”人情债最是难还,加上他下河的那次再算上这次,前前后后三回了。一次人情债已经是难还,别还说三次。窗口的月光照在靠坐在窗子边的张良身上,他身上的衣袂被月光映的发白,同样也照亮了他面容。

    她抬头看他,一瞬间也被月光下皎洁的容貌给惊艳了。她略带尴尬的扭过头。

    “今晚我们只能在这里委屈一下了。”最终她看着张良身旁的窗台低声道。

    床榻被割昏迷不醒的人占了,今晚上只能打地铺。

    这次没有像在塌上那样,两个人同塌不同枕头。两个人都是裹着被子睡一头,不过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灶,完全没有睡到一半因为睡姿不雅滚到另外一人被窝里的忧虑。但是昭娖不知为何,总觉得空气里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

    大早爬起来,正好望见张良已经收拾好了床铺拿着篦子梳头,他墨发披散,手上拿着篦子正在梳发,手臂抬起来袖子落下露出修长的手指和手背。

    一道猩红的伤口从手背裂开几乎要蜿蜒到手腕去。

    伤口上已经结了血痂,但是看着还是有些參人。

    昭娖立刻把被子踢开抓起衣服往身上胡乱一裹,走到他身边也不顾自己此时模样着实狼狈。

    “张子,你手上?”她跪坐下身问道,眼睛盯着他手上的伤口不放。这样的伤口必定是铁器所成。而秦收天下兵器运到了咸阳,张良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弄得手上这么一大的伤口。

    张良将头上发髻盘好,放下手转头看她。

    “无事,小事耳。”他看她。

    “小事?”昭娖明显不信,“与此人有关?”她瞟了一眼榻上的人。后来看张良一副不怎么想说的样子干脆起身去拢头。

    有些人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问恐怕也不会回答。

    昭娖这次终于看清楚榻上人的面容。的确是和项梁有几分相似,但是她又不能确定这人和项梁有什么关系。这两人都是楚人眼里的标准美男子形象:高大,长髯。这样的脸一看的多了昭娖也怕自己出现了识脸障碍症。一时间也不敢下断言,一切只等人醒来再说。

    张良坐在席上,用干净的布条把手上的伤口给包扎起来。昭娖手里持着一卷竹简,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在那个正在缠绕布条的青年身上。她想问,可又明白就算真的问了他也什么都不肯说。

    她略略扯了扯嘴角,把自己原本放在面前那个素衣青年身上的视线给扯回来放到手中的竹简上去。

    竹简已经被她读过很多字,上面秦篆的每一笔都被她记在心中。但此时她读起来偏偏有些心不在焉。往往是看着上半句,结果一下子跳过中间的一大段直接瞅到最后一句去。这真的是叫她更加烦躁了。

    吴丫和越夫两个忙完后就按照昭成吩咐的,跪坐在塌边照顾张良救来的那人。

    两个孩子低着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要吴丫掐着是否要去准备蚤食的时候。榻上的人皱了皱眉头,喉咙里也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呻吟。

    吴丫和越夫离他最近,即使那声音很低,两人却是听得分明。立刻就睁大了双眼看着生怕错过这人的动静。

    当盯着那人眼皮子颤了下,缓缓的睁开眼时。越夫立刻跳起来就往昭娖那边趋走而去。

    “少主,先生。那位瞧着已经睁眼了。”越夫跪下来手指着那边的踏道。

    昭娖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而张良也不顾手上的伤口还未包扎好径自就下席穿履朝着矮榻而去。

    榻上人已经睁开了双眼,虽然身上的伤口仍在作痛,但是眼角瞟见急急走来的青年挣扎着就要起身。

    “莫起来。”张良几步走上来按住了他的肩膀,“你有伤在身,还是躺着为好。”

    “壮士。”这人被张良按回塌上,看着面前的青年开口道。“搭救之恩,某无以为报。”言语间竟然夹杂着淡淡的楚音。

    昭娖此时也走到了张良的身后,打量着塌上的中年男人。因为张良把人救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的看。

    见着榻上男子面上浓眉长髯,看上去的确和项梁有些相似。只是望着要比项梁要年轻一些,眼角也不似项梁那般褶皱多。

    “只是举手之劳,谈不上恩。”张良把人按回榻上掩了刚刚因为挣扎起身而弄乱的被角。

    “某项氏名缠字伯,不知足下尊姓。”

    只消一句话,足够让张良身后的昭娖脚下一滑摔个大马趴。

    “项伯杀人,臣活之。”莫名的这句跟刷屏似的在昭娖眼前齐刷刷的跳了出来。即使她并不知道多少历史知识,但是好歹当年魔鬼三年里是被填鸭子一样过来的。纵然平日里记不起来,但是某个情景被触发了,她还是能记起些什么。

    话说面前躺着的这位不就是项羽的那位叔父,在项羽要和刘邦掐架的前夕跑到汉营里要张良跟他一起走,然后还在鸿门宴以身护刘邦的项伯。

    昭娖在心里默默的吐了一口血,然后再擦掉。

    “某张氏名良字子房。”

    这会有氏连名带字都能全了的,大多也不是什么出身查的人。昭娖双手拢在袖里看着榻上的项缠或者称为项伯更贴切的大叔发呆。

    项伯感激的看着面前救了他一命的青年。他是因为杀人逃亡到下邳,谁知会遇上那等事情。若不是这青年,他早已下了大狱。

    只是……

    “张子……这后事……”

    张良面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无事,项子只管安心就是。”

    项伯点了点头,心中为他赞叹一声。看上去明明是这么一个身段柔弱似女子的人,可是杀起人也是半点手软也没有,那份狠绝就是项伯也要觉得后生可叹。

    他慢慢转过视线,望见站在张良身后的那个少年。那个少年此时拢着双手正对着他发呆。少年的容貌长得是很好,可能是年纪略小身子还没有张开的缘故,脸庞的轮廓柔和的没有半点男子的鲜明。身子竟然是要比张良还要单薄几分。

    “这位……”项伯望向张良开口问道。

    “啊……这是某的恩人。”张良避开身子,让昭娖能够整个人都被项伯看见。

    而昭娖也举起拢在袖中的双手,说话的声调里都带着一丝丝的颤抖。她一开口一旁的张良微微的皱了眉头。因为她说的并不是通行的夏言,而是楚地的方言。而且那方言张良听着并不明白。

    “小子……昭成拜见长者。”昭娖原本拢在袖中的手伸出,交叠在一起大拇指向上翘出朝着塌上的项伯拜了下去,行中礼。

    项伯一听她的话语立刻惊讶的差点没从踏上起身。

    面前这少年的口音他自是相当熟悉,楚国几次迁都,每次迁到一个新都不管之前叫什么名字都会改为郢。而这个少年的口音恰好是楚国最后一次迁都所在地寿春的乡音。而且更叫他吃惊的是报上来的氏。

    屈昭景是楚国的老氏族,而项氏也出自这三氏。彼此之间都是斩断了还连着丝的关系。

    “你、你是……”项伯手从被子里伸出指着昭娖,虽然心里明白了,但是还要问。

    “小子乃昭氏之后。国灭后随先人至会稽,也与……”昭娖顿了顿“与梁叔和项籍相识。”昭娖确定自己在会稽的时候没听说过项籍说自己还有其他的叔父,索性就直接说项籍这个称呼,免得项伯还不明白侄儿的字。

    “哎……”项伯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大兄和阿籍可还安好?”当年项梁在栎阳差点被下狱,之后因为杀人潜逃。兄弟之间便是少了联系。如今他在逃在外突然得知亲人的消息一时间悲喜莫名。

    “都很好,梁叔很得郡中君子看重。”昭娖拢着手答道,“平日里郡里有什么大小事务,就连征发徭役都是要请他去主持的。”

    恐怕项梁在会稽郡的声望就是郡守都比不过。秦代为了防止郡守和当地牵扯太多,都不是任用本地人担任郡守,所以在当地都没有很大的人望。昭娖瞧着项梁任用人处理郡中事务和士大夫都佩服他的情况来看。恐怕在人心这块就连郡守殷通都不及他。

    “那就好,那就好。”项伯听见亲人安好且都不错,不由得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笑着躺回去似乎放下了许多心事。

    “没事就好啊。”

    昭娖悄悄上前了一步“那么项叔父还是好好休息。”他们这种老氏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彼此之间要说亲戚,那也真是头疼的不知道要怎么分辈分。

    待到项伯躺下,昭娖让吴丫和越夫两人都去准备饭食。和张良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今日天气不如这几日的晴朗,阴阴的总是似乎要滴下雨水来。昭娖不由得看向了张良。记得他似乎有旧伤,就是受不了这多雨的湿气。

    “瑜不是会稽人?”张良问道,一双黑亮的眸子看向她。他曾去过会稽,越语多多少少也会一些。可是方才昭娖和项伯所讲的根本就是不是越语。

    “不是,我本楚人。”昭娖笑笑,“原本是郢人。后来才迁到会稽。”旧楚有好几个郢,都会迁都后就改名了。到底是哪个郢昭娖也并不怎么想详细说明。

    “看来项子与瑜还是故人。”张良浅浅笑着,走了几步到昭娖面前,语调温和。昭娖抬头都能望见他的笑容,当真的如同一块温润的美玉。叫人移不开眼。

    “嗯。”昭娖别过眼去。

    那双乌黑的眼睛让人忍不住的去看。

    张良右手伸入左边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只埙来。

    “此物赠予瑜。”

    昭娖回过头来,望见张良指节分明的手指上拖着一只陶埙。她惊讶抬眼望他,却是望见了一双带笑的乌黑眸子。她立刻又垂了头,只管去拿了。

    那只陶埙并没有什么饰样,干干净净的过于朴素了。

    张良心里其实并没有把眼前少年当做一个沉稳人,他模模糊糊觉得这个人如果面目再鲜活些定是好的。像那日的慌乱,明明是个少年却露出少女一样的神情。

    “多谢。”昭娖手持埙朝张良一礼,她在会稽的时候学过那些乐器,埙自然也是会的。

    “只怕我们在这里呆不久了。”张良看着昭娖低头把玩手中的埙突然出口道。

    昭娖惊讶的抬头,看见面前青年浅笑。

    “某杀人了。”

    瞬时,昭娖起了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