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都市小说 > 拍翻御史大夫 > 拍翻御史大夫第4部分阅读

拍翻御史大夫第4部分阅读

    定会是万中无一的稀世奇才,可惜啊……可惜啊……」

    三位相公沉默了一下,紫疆金铃在冬日的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只听得后面其它官人的声音「话说那虞璇玑气得三尸暴跳,咬破手指用血写诗,写完大吼一声『御史大夫,你他妈杂碎』!」

    「哗!」、「哗!」、「好!」……喝采之声此起彼落,显见积怨已久。

    「有这一段吗?」左仆射悄声问右仆射。

    「不知道,我听到的是那虞璇玑形如弱柳,连来看榜都是个凶悍道姑陪着来的,一看那首诗就昏倒,手巾捂口,打开一瞧竟是血,那诗是口授、托了旁边一个好心士子写的。」右仆射是个软心肠的风流胚,说着说着又一叹「也不知回去之后是不是大病一场,唉……该当遣个家人去送点补品慰问慰问,可别呕出病来,香消玉殒哪!」

    「欸,我说啊……」中书令控着马缓缓前进,看看四边没有不熟的人,便小声说「今日政事堂议政,上皇听说又闲得慌,可能会来,你们是不是把这事给上皇说说?」

    「说什么?」直肠子的左仆射不解。

    「怎么说?」心思玲珑的右仆射眼睛一亮

    「就按着右仆射刚才说的那样说,上皇向来最是看中女进士,给他老人家一说,他保不定慈心大发,网开一面让那虞士子入考了。」中书令平了平衣襟,又把声音压得极低「凭虞士子大小八十余战无战不中的才华,拿个进士还不简单?有李台主黜落事在前,就是再怎么重情义的人也不可能心向老师。取中,是我们擢珠玉于泥淖,取不中,是她不济事,二位相公以为如何?」

    右仆射听得连连点头,满口应承「这个好这个好,帮这小娘子一把,既有了名声,又借上皇杀一杀李台主的威风,中书相公此计甚妙。」

    「李台主要回过来杀我们一枪呢?」左仆射犹豫地说。

    右仆射扯了他一下,挤着眼说「我们又不当着他面说,等等早点过去中书省,上皇年纪大没处玩,排了个行程总是急着去,他一到,我们就跟他说,李台主从不早到迟到,他决计不会知道是我们捅他一刀。」

    「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我是没能耐像我爹那样耍他,但是偷扯他后腿总不见得做不成功吧?」中书令自信满满地说。

    左仆射这才点头,三人便并肩而行,叽叽咕咕、你看我我看你,完全陶醉在稍稍跟李千里作对的幸福感觉中,虽然事实上离作对还远得很……转过坊间的转角,三人同时住嘴,只见前方那一人一骑的紫袍身影,不是李千里是谁?

    「嘘……」中书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势打了个招呼「李台主,早啊!」

    「三位相公也不晚。」李千里早一眼瞄见他们,拱手致意。

    然后……

    就沉默了……

    直到走到天门街上,四位具有相臣身份的大员都没有再说话,李千里是没打算说,中书令心中有鬼不敢说,左仆射不知道该怎么说,右仆射是怕太紧张说出话就破音损形象索性不说,于是,就这样沉默得像出殡似的……

    走到天门街,中书尚书三位相公都暗地呼了一口气,中书令满脸堆笑「李台主,等会中书省见。」

    「相公且行。」李千里又一拱手,继续往前走,只见榜单前挤了许多官人,指指点点吵吵嚷嚷,他也不理会,径自轻夹马腹走了过去。

    「喂喂喂!他来了他来了。」

    官人们立时噤声,如那日虞璇玑来时一样,让开一条道,李千里漠然地来到榜下,马上的高度正好可以清楚看见虞璇玑的和诗,怒气勃然于纸上,显见是气得很了,他将那首诗念了一遍,嘴唇无声地嚅动,念到重字,薄唇微张,却先从鼻腔哼了一声,左边脸颊微微一动,像是微笑,却没人见过那么不和蔼的笑,而他的话比微笑更带杀气「九万重?没了翅膀,看妳能飞哪去!」

    「这……」官人们目瞪口呆,清官虽然出身不一,但是大家都是经过铨选这一关的,谁想遇到这么可怕的主选啊?

    李千里下马,一样带着御史台官离去,官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他想干么啊?」

    「谁知道?」

    「为什么他的话这么像我昨天听的新出传奇〈碾玉菩萨〉里那个好色的变态陇西郡王?」

    「欸对耶!那个郡王有说过这句话。」

    「难不成李台主其实跟虞璇玑有什么过节?」

    「我知道了!」某个官人拍手弹冠,激动地说「〈碾玉菩萨〉一定是虞璇玑托名写的,那个变态郡王就是李台主啊!你看你看,李台主的郡望是陇西,传奇女主角叫瞿琇琇,瞿虞近音,琇琇也跟璇玑音很相似、又同是斜玉边。虞璇玑也有三十了,寻常女子哪有三十岁还没出嫁的?而台主至今三十七岁还未婚,可见虞璇玑一定是台主的爱妾,逃出来之后写了〈碾玉菩萨〉,本想改名换姓来考试,没想到被台主识破,要不然像那柳飞卿也是个刀客,就没刷下,单刷虞璇玑一人,分明是要逼得她走投无路回到台主身边啊!」

    「这个推论非常合理!」、「葛校书高见,某等佩服。」、「想不到台主竟是这般下作之人,欺辱一个弱女子!」

    就在这场议论中,李千里跟虞璇玑就这样未见面却被扯进一大堆传奇故事男女主角中了……

    老狐狸

    故事说到此处,看官一方面好奇于李虞二人的发展(咦?有吗?),一方面想必又想问一问,这梁国朝廷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哪来这如此多碎嘴男人?

    话说梁国开国千年,开国武皇帝定鼎之初,一方面新朝廷啥都不讲究、一方面他自己边做皇帝边开国,没时间想太多制度上的事,也就大体承袭前代礼制,横竖端出个架子来也就是了。未料坐不了几年龙庭,武皇帝心爱的混帐次子竟抓狂起来造他爹的反,抢权抢位抢娘们,不但一箭射死嫡亲大哥小弟、抢了弟妹做妃还顺便扯下老爹,自己当上皇帝,是为文皇帝。

    好在这文皇帝混帐归混帐、好色归好色、不孝归不孝,治国倒也算有两把刷子,带兵打仗虽然胜负参半,但是至少还算会用良将。既然谥为文,自然在当国期间做了不少文治工作,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复位制度、明分上下。

    有鉴于前几代先有功臣世家把持朝政,又有外戚宦官倾轧,遂引来权臣篡弑,好色不孝但是还算有读点历史的浑球文皇帝便下定决心,这几种乱权根源的混帐王八都不准在他的朝廷里出现。

    为防堵功臣世家把持朝政,开了进士明经以及各种铨选方式,门荫只占其中一小部份,管你是名门还是寒素,横竖进来考(烤)一考(烤)就知道哪个蚌里有珠子,越是公平越是难考的试,授予的起家官越清贵,要想面子里子兼得,就好好读书别倚赖祖坟里的死人骨头。

    为防堵外戚干政,皇后必须是名门出身,以防后世哪个皇帝给精虫冲坏了脑袋,让哪个有色无德见识低下的婢妾做了国母,皇后人选还需经过宗亲重臣认可,不能单凭皇帝己见而行。至于妃嫔宫女,只要是十五岁以下的良家子都可参与遴选,没有名门寒素之分,一入宫后,除非得了内命妇五品以上品阶,否则不得与家中通声息,而宫中诸事全由内命妇六尚局与内侍省统筹,自成体系,与外官无涉。

    为防堵宦官结党营私,宦官大多选南北边疆的外族部落战俘,幼年净身,改名换姓,与本家再无相关,即使长成后有能力照顾家人,也记不得原本的姓名住地与家人的名字,既无家族又无后嗣,凝聚力自然也就弱了。

    为防堵权臣专权而行篡弑,设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三省长官中书令、门下侍中与尚书左右仆射同为宰相,中书省起草政令、诏命,门下省负责审议、监督,尚书省则将二省通过的政策分到尚书省下的六部加以实行,流程中有一省不合作就不能进行。此外,再赋予御史台弹劾百官之权,为防众御史专擅蛮横,除大夫外台官,都是官卑品低的六品以下,虽是如此,小官却有资格弹劾宰相乃至三师三公,为防高官反扑,御史大夫必须在认可的弹奏状上联名,有事也有正三品的御史大夫去与高官周旋,若是御史大夫同流合污,御史也可直奏皇帝。

    制度修整至此,再派人修了律令规章礼乐服仪史书,文皇帝满意地掠掠颏下三撮小须、又摸摸嘴上的小八字胡、最后再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终于葛屁着凉见他怨气冲天的老爹兄弟去也。

    梁国国初设立的制度虽说理想性很高,但是人这种有时颇为下贱的生物,总是不犯贱就浑身痒,这边钻个空子、那边抠条小缝,慢慢地,也就跟一开始的想法不太一样了。

    不过三省制的运行状况是不能变的,比较大的变化应该是尚书省说话越来越小声,因为尚书省虽有行政上的优势,但是政策的筹划与审驳却掌握在中书门下手中,尚书省也就慢慢变成中书门下的小弟,只在偶尔二省提出些脑残计划时,叫嚣个几声「中书杂碎、门下吃屎」,扬言不干以示抗议。

    而国家发展到后来,人口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多,皇帝们慢慢发现三省长官的脑袋不够用了,由于不能在既定的官署中乱加人数,那就只好借其它官署的脑袋来用。于是,只要皇帝看中,觉得有宰相资格的人,便加一个『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衔,可到政事堂参与会议,身配此衔的人,也可称为相公。

    能混到相公的,同一年中不会超过十人,这个宰相班子可谓是万万人之上,自然都是久历官场的老狐狸才能做的,于是朝臣便将宰相班子戏称为『老狐狸帮』。不是老狐狸却做到相公的,若不是搭配着昏庸皇帝一起犯傻的大j大佞,就是稀世明君慧眼拔擢的大贤大哲,死后不是画在功臣阁上、就是供在文武庙中。而李千里三十五岁那年也配了个『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梁国史上少有的不算太老狐狸相公。

    揪竟,不算太老但是黑心程度已经爆表的狐狸相公出现在弘晖朝,是大j大佞?还是大贤大哲?人还没死,自然也还不清楚。

    言归正传,却说今日又是老狐狸帮帮会的日子,三公三师那六只狐狸精,因为天气冷老寒腿纷纷发作懒得来,中书令这位带头的老狐狸,也就施施然地坐在政事堂上首,饮着加了姜末和少许盐的贡茶,极度惬意。

    政事堂本来设在门下省,可是某一位中书令特别德高望重,于是便移到中书省正堂上,没想到一移过去就没再移回来过。

    中书省身为国家第一枢机官署,正堂自然被那位神人将作大匠设计得富丽堂皇,歇山顶上两只重达数千斤的赤色鸱尾,朱色琉璃瓦一路铺到圆圆的瓦当上,二十四根赭红参天柱撑起五开间四间深的正堂,中左右三面都是原色松木门,后面则以精砖砌墙、粉刷后再刷上一层混着兰麝香料的泥漆,不用熏笼也透出一股高雅的清香。政事堂正中摆着一面高十尺、长十五尺的大屏风,紫檀为座,蚕茧纸精裱,数百年前的书法大家太子太师颜清臣一手雄浑大气的楷书,写着〈中书政事堂记〉。

    中书令侧头望着数百年前写的〈中书政事堂记〉,至今墨迹灿然,他摇头晃脑地品评着早已念过无数次的文字「政事堂者,君不可以枉道于天、反道于地,覆道于社稷、无道于黎元,此堂得以议之……臣不可悖道于君、逆道于仁、黩道于货、乱道于刑,克一方之命、变王者之制,此堂得以易之……」

    「中书相公好雅兴。」尚书右仆射去履袜行,笑嘻嘻地作了个揖「左仆射给户部缠住了,等等就过来。」

    「右仆射怜香惜玉,堪羡哪!」中书令也笑着说。

    两只老狐狸你看我我看你,相看两不厌。外面隐隐传来一声「请中严!」,二人挤了挤眼,一起长跪在席上。

    松木门打开,上皇人未到声先到「今天有啥好玩的没?我都无聊死了!」

    「臣,中书令恭请上皇万福金安。」、「臣,尚书左仆射恭请上皇万福金安。」二位相公同声说,顺势俯拜下去。

    只见一双黑不溜秋已经不白的白袜踩过政事堂干净的木质地板,拖在后面的袍裾也浸着几寸黑,又听见喀啦喀啦的骨头声响,伴随着哼唉哟哼的无病呻吟,老狐狸帮的帮主、老到须发掉得只剩几根的九命狐狸精──梁国太上皇萧道骋终于驾到。

    「上皇圣体可安泰?」中书令问。

    「安泰个雕!」太上皇对于鸟类动物相关的助词有着特别的爱好,举凡鸟鸡鸭鹅雕鹤鸽鸮鹌鹩鹑鸰鹄鹡……等一干鸟字边的字,都会不时出现在他的话中「全身上下没一处舒坦,活到九十岁了,连个鸡毛病都没有,坐着打瞌睡、躺着睡不着,一睁眼就得想着要做什么,无聊都无聊死了。」

    「微臣这边倒有件事挺犯难,不知道上皇能不能解决……」中书令故作迟疑地说。

    「鹤!这天下还有我不能解决的事?说来听听。」

    中书令向右仆射一望,右仆射便一声惨嚎哭倒在地,吓了上皇一大跳(上皇语:鷌拉个巴子!家里死了人吗?),又将虞璇玑的事说来,原来他刚才召集尚书省诸尚书侍郎,已经先把李虞二人的传言版本听了个差不多,能位列老狐狸帮成员的尚书右仆射自然也不是白混的,情报搜集整合能力非比寻常,只见他把那虞璇玑的故事说得宛转凄切不下《英英传》、《步妃胭》,情节曲折不下《碾玉菩萨》、《茜女离魂》,又说到那御史大夫狠心薄情直追《霍筱玉传》中的贱人李益、《洞庭小龙女》里的陉河恶龙、《补姜种黑心猿传》中的黑心猿,说到低回处做弱女嘤嘤哀泣状,激动处捶胸顿足只差没有婺面剺心。

    即令早知此事的中书令也听得入迷,连连点头,唏嘘感叹如阅《白狐任氏》。还不知此事的太上皇更是听得津津有味,义愤填膺如《章台柳》淄青部将许俊,连连拍案说要骟了御史大夫以示惩戒,骟者,阉割也,这实属太上皇的个人爱好。

    「……上皇、中书,话说那虞璇玑回宅后只觉心绪委顿更无力整顿,只随便宽了衣裳休息,那胸大如||乳|牛、腰粗如水桶的邻家女冠好生劝了几句便离去,虞璇玑难以成眠,起身挑灯,直至中夜,睡意迷蒙中,忽听外面人喊马嘶,只见一人踹开房门,杀至榻前!」右仆射口沫横飞,这段是他编出来以飨眼前这两位忠实听众的,开玩笑,他当年也是进士及第、书判拔萃登科的大才子,进士试上那数千言的华丽词藻都瞎掰得出来,这点小意思算什么?

    「是什么鸟?」、「是谁?」太上皇与中书令同声喝问。

    右仆射起身,手捏个剑诀,直指到上皇鼻尖「只见那人剑上带血,面目冷凝,持剑指着虞璇玑道『贱妇!十年前我念妳青春貌美不忍杀之,网开一面,未料妳竟归返长安!十年前李侍御关不住妳,我今为御史台主,岂能饶妳!这就随我回宅,若有反抗,一剑杀之!』,看官你道如何?」

    「如何?」、「如何?」、「如何?」、「如何?」……背后突然传来异常热烈的询问声。

    「还能如何!看官须知,李台主为那虞璇玑辗转反侧十年之久,不得一见,爱之深、恨之切,眼中亦见不得庸脂俗粉,此时见爱妾鬓发凌乱、衣襟半开透出一抹春雪,脸色苍白只唇上咬出血色来,眉如远山轻拢、眸若秋水泫然,虽是神色凄然,却更见楚楚可怜之状,『当』地一声长剑落地、『呼』地一声吹灭灯火,看官却道怎生情状?」右仆射眉飞色舞,直把那香艳场景道得有如亲见,热切地看着上皇与中书令,却见二人尴尬地别过头去……

    「仆射相公对下官如此厚爱,还编了个传奇好生敷演一般,有劳。」瞬间把右仆射激昂热血降到冰点的声音响起,一阵淡淡的雪松香从后方飘来,李千里已径自在中书令对面的席上跪定,将手上抱着的简册卷轴『啪』地一声放在前方案上,尖锐冰冷的声响如三司会审的惊堂木,震得政事堂余音袅袅,墨玉般黝黑透亮却不带感情的眸子盯向右仆射「原来下官有个爱妾叫虞璇玑?是仆射相公打算买来贿赂下官的?那么,不介意御史台回头查一查相公吧?」

    「李……李李台主……同僚之间,开个玩笑,御史台连开玩笑都弹劾吗?不至于吧?」右仆射到底是久经风浪,虽有些结巴,也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