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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12部分阅读

    ,只得做了温杞的情人。

    但是温杞并没有勇气跨出师生情谊的那一步,即使她抛开了羞怯矜持主动献身,他只惶恐得像个孩子,最后打开了门落慌而逃。等他再回来时,她已穿好了衣衫,向他淡淡一笑「吓着老师了。」

    「璇玑……我貌丑年老,一事无成,妳还年轻不能糟蹋了。」温杞说,痛苦地看着她滚落的泪水,只能呐呐地走开。

    那时她哭了很久,却听窗外一缕箫声,是一曲缠绵哀伤的《春江花月夜》,那是温杞的绝技,他用箫声代替自己说不出来的情愫,而她只能用无声的泪水诉说她的柔情。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虞璇玑低低地吟着,在那时,她是真心爱着温杞,是从他那里,她明白原来天下还有人可以那样温柔含蓄地爱着她、欣赏她的才华,不是李元直那样可有可无的引逗,不是前夫的猜疑怨怼与嫉妒「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温杞将她送回南陵,就不告而别,至今,她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如果朝中听不到他的消息,那他大概还在哪处幕府做个小官吧?他今年应该已是五十余岁了,但是,如果他出现在她面前,她还会嫁给他吗?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月光在曲江池边洒下一段短短清辉,虞璇玑叹口气,踱回春江亭去,那位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的黑心狗官异常安分地睡着,她盘膝坐在位置上,背靠着扶手,默默地啜着蒲桃酒。烛泪越堆越高,入亭处的几盏烛光早就灭了,她身边的这盏忽明忽暗,只是她也懒得去剪了。

    醉眼朦胧、泪眼朦胧,她望着远处逐渐变成昏黄的月光在水中晃荡,感觉月光似乎也在腹中摇摇晃晃。这么多年,辗转天下,都是一个人,偶尔学着太白仙人耍帅,自称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可是每回这样都哭得更惨,一个人凄凄凉凉地对月喝酒,越喝越难受。但是酒宴后的寂寞比一个人的孤单更难受,所以她每次都先喝个烂醉,省得去面对人去楼空的凄凉。

    现在想起来,喝醉后没出什么事还真多亏了她交友谨慎,要不女冠歌妓们在酒席上喝醉被怎么样的事多不胜数,就连李寄兰都曾经差点着了道。

    夜深沉,山亭悄然无声,李千里翻了个身,滚下靠枕,栽到案脚,虞璇玑勉力起身,一步三摇地走到他旁边,重重跪下,把他搬回枕上去,却见案下放着他的长剑,她探身下去案底拿,刚握住那柄乌木为鞘的剑,咦?怎么案下出现了一双脚?李千里明明就在她身后啊?

    「狗官!纳命来!」一声怒吼从头上砸下。

    ※※※

    锵地一声,虞璇玑只听得金属敲击的声音,很快地,身前身后的两双脚就都离开了她,她被这么一吓,酒醒了大半,连忙抱着剑从案下出来,只见地上血迹点点,兔起鹘落,李千里与那刺客已奔到亭外,只见李千里随手抄了长烛台充作棍棒,拨开刺客的剑,左臂却已是划了长长一道口子。

    虞璇玑抱着剑赶出去,抽出剑大喊一声「老师,在这里。」

    李千里一个直刺,直击刺客眉心把他迫开,回身就往虞璇玑处跑,右手接过她手中的剑,剑挽平花挡在身前,左臂一长将她圈在怀中,简扼地说「叫醒家人。」

    「好。」虞璇玑应了一声,瞄见他臂上的伤「老师的伤……」

    「死不了。」

    那刺客见他长剑在手,心知不妙,只待赶紧将他杀了,又看清虞璇玑不会武功、李千里左臂受伤,知道是个空子,竟是猛下狠招,几次攻向虞璇玑,她只能搂住了李千里闪躲攻击,但是这一带,又使他行动稍显迟缓,虞璇玑一咬牙,趁着一招帘卷长河把刺客架开,她伸手攀住李千里肩头,在他耳边说「他无心久战,老师只管以攻为守。」

    「好徒儿。」李千里眉尾一动,不敢看她,只怕一分心又闪了神,僵持了一会儿,猛地放开虞璇玑,长身一跃直击门面。

    虞璇玑不敢再看,连忙往回廊跑,几次那刺客就在她身后几步,衣带也险些被扯住,都被李千里阻拦,只得放弃她全力对付李千里,她急急跑到下院去,砰砰砰地敲门叫人。

    那头是虞璇玑搬救兵,这头李千里少了顾忌,悠悠闲闲地左挡一剑、右刺一剑「是哪只鸟派你来的?」

    「横竖是要杀你这狗官!」

    「让我猜猜,淮西吴大帅吧?」刺客不语,李千里冷笑一声「那老屁股就是这样不干不脆的。」

    刺客见他剑势渐厉,剑光如蛟龙回旋上下,衣袂带风,剑之所至,似有寒气划破空气直指心肺,就是惯见生死的刺客也不禁说「本想你不过一介书生,何须请我出山,眼下看来,你倒是个人物。」

    「过奖。」李千里剑花一抖,光圆如月「不趁我适才醉酒无力下手,在我意识稍明后才出手,算得上磊落汉子,为淮西做事,可惜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剑客本就如此。」刺客苦笑,长剑一振,发出吟吟啸音「一击不中,无颜再战,官人一剑往我胸口刺吧。」

    「淮西也买了你的口?」李千里眉头一皱,买口刺客最麻烦,就是活捉了也问不出话。

    「在下从没承认雇主何人,官人快杀了我。」刺客倒很镇定,将那长剑往曲江池中一扔,站在庭中。

    李千里盯着他,此人蒙着半脸,目光倒是炯炯有神,不似淮西从前派来的流氓那样猥琐,是个人物,抓他很简单,但是大约也问不出话,杀他也容易,但是毫无用处,该怎么做?身后传来杂沓脚步声,有人奔到他身边,混着酒香的青木香掠过鼻间,他左臂一长,还将那人圈在怀中,分心看了一眼,淡淡地问「徒儿,为师给妳出个题,这刺客卖了口,抓了问不出话,妳说如何是好?」

    众人连着那刺客也都傻了眼,都什么时间,你们师生俩个还在玩你问我答?虞璇玑侧头看了那刺客一眼,刺客一凛,这个女子怎么有一双如此明亮的眼睛?虞璇玑问「老师让学生决定怎么处理他吗?」

    李千里点头,她便看着刺客,坚定地说「壮士快走吧!」

    李千里无声一笑,薄唇只上扬了一点点,剑转往下,拱手说「壮士请去。」

    「官人当真放我?」

    「爱徒说了,我岂忍驳她的意?」

    「谢过官人!谢过夫人!」

    「喂!什么夫人!是女官人!」虞璇玑连忙纠正。

    「进士还没发榜,哪来的女官人?如此狂妄,回头为师就把妳黜落。」李千里的声音无起伏地说,又对那刺客说「快走。」

    那刺客哈哈大笑,抱拳一揖「谢过官人!谢过……呃……不是夫人的小娘子。」

    说完,便翻墙而出,身手极其矫健,李千里不免赞了一声「好身手,该请他当护院的。」

    左臂一刺,却是虞璇玑查看他的伤口「好大的口子。」

    「伤得不深。」李千里依然面无表情,即使明白这时候应该哼哈哎唷装出一副痛不可当的样子,好吓一吓她,让她给他上药照料,但是若是这样一装,岂不显得是个连点伤都受不住的小孬孬?这样她将来若是考虑嫁他时,不就觉得他不可靠吗?放长线钓这尾大鱼,总得要看远一点才是「徒儿快去休息,一点小伤,勿虑。」

    虞璇玑已经许久没见过这般刀剑相向的场面,真吓出一身冷汗,那道伤口足有七八寸长,半边袖子血淋淋的,她身上也都染了他的血,见他不当回事,情急便说「谁虑了?自己喝得醉醺醺的,这才着了贼人的道!往后不许喝酒!」

    这道伤值回票价!李千里心头雀跃,嘴上还要装潇洒,柔声说「不喝就是了。」

    「胡说八道什么!洗一洗伤口好休息了,逞什么狗熊!」塞鸿妻的声音砸破这完美的气氛,李千里忿忿地瞪了||乳|母一眼,老||乳|母揪住他领口,直把他往亭子里一扔,后面两个小婢早备好了水、伤药跟用具,刚才虞璇玑去叫人的时候说了他受伤,因此||乳|母早已备下伤药,果断地撕掉袖子,用清水洗了伤口,又对虞璇玑说「劳烦小娘子给老妪穿针。」

    虞璇玑见她那么麻利,便将盘中粗针跟线穿了给她「要给老师补衣吗?」

    「补他这块臭皮衣。」||乳|母说,拈针在烛上烧一烧,掐着李千里的手臂,竟直接在他臂上伤口缝了起来。

    虞璇玑惊愕地看着||乳|母像缝衣服一样在李千里臂上穿针引线,不时看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而他苦笑着说「别担心,不痛。」

    「谁担心了?又没人问痛不痛?」虞璇玑脸上一红,转过去,皱着脸看||乳|母缝伤口「这是缝衣线吗?」

    「当然不是,棉线丝线会烂,这是桑白皮搓的药线,韧得很,遇血又会融出药汁来,才好得快。」||乳|母一边缝一边解释,自豪地说「这可是老妪祖上从太医那里抄出来的秘方,说有个安将军,当年剖腹明志,肠子都流出来了,照样用桑白皮缝回去,活了个长命百岁。」

    说着,伤口缝好,用水再擦干净,||乳|母见虞璇玑好奇,把李千里肿得像猪蹄膀似的手臂推过去「诺!看看老妪的杰作。」

    虞璇玑一下子忘了男女之防,接过他的手臂,看着那一条蜈蚣似的伤口,伸指轻轻碰触,感觉粗粗的线抵着指腹。||乳|母见她这样认真地看着伤口,便看李千里,只见他从二十岁起就不大管用的脸部表情,竟然整个松了下来,给虞璇玑一只指头摸一摸,就像猫一样,爽得要打起呼噜来,真是不中用到了极点!||乳|母正待一巴掌打醒他的春梦,又被塞鸿从旁拉走。

    「真的不痛吗?」虞璇玑问。

    「很痛。」李千里这回倒是老实了。

    「老师那时滚下来,其实已经醒了吧?」虞璇玑抿着嘴,稍一冷静把刚才的事情串起来,她就知道自己坏事,当然本可糊弄过去,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对他心怀愧疚「滚下来是想拿长剑,我坏了事,老师才以臂挡剑,没错吧?」

    「没错。」这是实情,李千里本来也可以糊弄过去,说根本没这回事不要乱想云云,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明白她远比他估计得精明锐利得多,在她已经知道的事上唬她,十分不智。

    虞璇玑放下他的手,正坐伏拜「对不起。」

    「知错就好了。」李千里说,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横竖为师皮粗肉厚,死不了,起来吧。」

    虞璇玑起身,正对上他异常温和的眼神,她咬着唇,说不出话……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服了他是『老师』,直到此时,她心中有某一个角落刻上了他的名字,如李寄兰、如李元直、如温杞……只是那个角落到底有多大?她并不知道。

    李千里凝视着她坚毅的眼眸,他也无语,在这种时候,说什么想什么似乎都很多余……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她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娇柔可人的虞岫嵬、不是一抹柔媚温顺的山雾,直到此时,他才惊觉她的心志刚毅正直如魁斗、情思却缠绵婉转如那一幅绝唱《璇玑图》……他是宦海几度浮沉、刀山火海出来的,而她则是身世飘零久历沧桑,满怀缺憾的他跟带着残缺的她,能不能如他所想,修成正果?

    「喂!都子夜了!还不睡哪!好睡啦!」塞鸿妻的嗓音传来,惊破师生二人的相看无语,塞鸿妻浑然不理丈夫的示意与李千里的怒气,径自扯着他到正堂去更衣「一身的血,还耍什么帅,伤口好看哪!」

    虞璇玑望着远去的李千里,一片寂静中,水月轻动,大约是有尾鱼游过,划破了水中月影,出现了一条笔直的水线,像是月华往前延伸,蓦地,她想起两句诗来,不禁又羞红了脸。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胖狐狸踏雪的娘一骂姊姊n年前提供的『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登金榜

    又到了西京十六进士团聚在一起的时候,只见西京一间波斯邸中,弦歌不辍,胡女轻旋,十六进士团的团长们却关在一间包厢中,摊开了大大的一张名录,指指点点。

    「清河崔八郎君是我家的了!」

    「河东柳大郎君应了我家了。」

    「欸,那宗女萧四娘子是谁家的?」……

    进士团中生意做得最大、最有人望的团主刘牢新拈了拈胡须,拍了拍手,众人安静下来「诸位同行,眼下要进行唱名认领的部份,请大家安静。」

    他稍稍咳了咳,拿起一张小一点的名单「清河崔相河崔八郎君……」

    「我家的!」一个瘦小的年轻人连忙举手。

    「好……」刘牢新一示意,身旁的年轻人便在那张名录中崔小八的名下,写了个记号,表示他名花有主了「河东柳飞卿柳大郎君……」

    「我的!」、「我的!」有两个人同时出声,怒视对方一眼。

    刘牢新处理这些事务早是老手,一看就知道是两个人都看上了柳飞卿,大约柳飞卿也没答应,就都认为有机会了,他轻咳一声「好了好了,等等我们排完了名单,看谁没生意就给谁,别因一桩生意打坏感情。下一位,越州虞璇玑虞二娘子……喔,她是在下的了。」

    这回没人敢说什么,虞璇玑早就让小婢放出风声说已签给了刘家,有些个不死心的这几日登门再访,都说虞璇玑到朋友家去了,也遇不着,显见是铁了心跟刘牢新了。

    这些人手中的名单,不用说,自是新科进士名单,话说进士名单约在公布前一日就已确定,唯一的问题是名次先后,而进士团早从礼部处买来了名单,下午时分便来确认哪个新进士是谁的客户,好有个归属,一来是免得有人做独门生意,二来是免得有人没肉可吃。

    进士团商议底定,各人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分头回肆中置办物事,只等着明日春榜一张,十六进士团一齐出动,做一回托月云、搭一架登天梯,同扶仙才入翠微。

    长夜漫漫,南城中众进士团的本部早召来了一票训练过的人员,整戈待旦,只待磨刀霍霍向郎君。众士人也是孤灯挑尽未成眠,眼见耿耿星河欲曙天,多是卷帘望月空长叹,只因金榜如花隔云端。

    此番入考的众士子中,大约也只有虞璇玑信心满满,此时早早入睡,只待明日御街跨马,一日看尽长安花。她自睡得毫无防备,却没想到还有某人孤枕难眠,自是辗转反恻,不知怎生止住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幻想。

    原来李千里那日遇刺后,随即上报朝廷,只说刺客一击不中便逃逸无踪,女皇自然马上下旨慰问,让他在家好生休养个三日,等进士发榜再入朝视事。李千里自是心花怒放,交代了事情就策马奔回青龙坊,浑然不似重伤在身,结果这么一扯,伤口迸开,不用说,又被塞鸿妻修理了一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虞璇玑本来整装要辞,结果见他手臂上又是一片血肉模糊,还要被塞鸿妻唠叨,忍不住接过湿巾给他擦去臂上血渍,塞鸿妻也不知是哪根筋接错了,还是那日心情好,竟对虞璇玑说「山亭无主母,小婢们畏官人如畏蛇蝎,送个汤药都要抖掉半碗,老妪又不耐烦伺候官人,小娘子既是我家官人生徒,好不好就陪着说话换药,师生俩坐而论道也是好的。」

    姜是老得辣!李千里不敢置信地看着老||乳|母,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篇冠冕堂皇至极的谎话,太有才了!早知道就该延揽||乳|母入御史台!

    「老师这伤,因我而起,老阿母这般说,若是老师不嫌我吃闲饭,璇玑自当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