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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59部分阅读

大家都好。」王叔闻并不理会李贞一最擅长的推托战术,很直接地说:「陛下希望的驸马人选是柳子元,中书相公以为如何?」

    李贞一与假壁后的韦尚书都吃了一惊,这个人选倒是从没想过,李贞一也不禁问:「为什么是柳子元?」

    「子元青年才俊,河东名门、进士及第、制科登第,也才年过三旬,稍长公主数岁,眼下也无妻室,论人品、论体貌,也堪匹配。」

    李贞一用小指剔了剔眉,又打起迷糊仗来:「婚姻的事,父母相中的,女儿未必喜欢,若是公主喜欢,那自然没话说,若是不喜欢,我们这里议了半天还不是白搭?」

    王叔闻根本不管李贞一的话,迳自说:「公主先拜李千里为师、最近又由中书相公任师保,在下就是再傻也不会认为公主会心向东宫,而陛下诸子中,也无人能与公主比肩。与其公主与陛下各有派系,不如各退一步,公主以子元为夫,内得子元赞翼、外有相公辅佐,岂不甚好?」

    李贞一没有说话,唇边含笑,端详着案上的银壶,半晌才说:「王学士,象棋的棋盘,可以用来下围棋吗?」

    「自然不行。」王叔闻说,敏锐而防备地问:「相公想说什么?」

    李贞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花白的眉毛微动,适才那种带着油滑与世故的神情一扫而空,他眸中像是映着跳动的烛光:「我很欣赏你的谋略跟眼光,你这些日子提出的建议,我必须承认,我心中明白都是些该做的事,光凭这一点,你已经比大部分的官员强得多。只是有一件事,常常令我觉得很惋惜……」

    王叔闻没有答腔,拒绝顺着李贞一的思路走,所以冷冷地回望,李贞一见他没有追问,脸上不怒反笑,连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你是棋手,却怎么会在围棋的棋盘上下象棋呢?」

    王叔闻阴沉地一笑,平静地说:「这是我的棋盘,我想怎么下就怎么下。」

    李贞一一点都不生气,依然带着笑说:「下棋要分出胜负,就要有规则、有范围,凭你的才智,不难明白其中的规则吧?」

    「如果我跟着这些规则走,不过就是宦门里的一条狗,有什么意思?」王叔闻说。

    话音一落,李贞一随即说:「不跟着规则走,那就是要掀棋盘了?」

    王叔闻稍稍挪了挪身子,并不惊慌:「相公在御史台多年,难道就没想过掀棋盘?不会吧?」

    见对方反过来盘自己,李贞一笑意更深:「我一直在寻找怎么样不动声色把棋盘换掉的方式。」

    「可是下了几十年还是那个破棋盘,有什么意思?」

    李贞一朗声大笑,提起酒壶竟亲自为他斟酒:「这句话说得好,说得太好了,但是身为中书令,我就是再怎么嫌,也得顶着这个破棋盘下到底。只是如果有你,也许我们可以早点换掉这个棋盘,你觉得如何?」

    「相公座下可谓往来无寒门,相公揽我入门下,不怕有人说闲话?」王叔闻皮笑肉不笑地说。

    李贞一伸出三根手指,悠悠地说:「天下有三等人,第三等人自矜门第,是庸才。第二等人厌弃门第,是凡才。第一等人,你道如何?」

    「愿闻其详。」

    「厌弃门第却又利用门第……」李贞一竖着食指,像是推心置腹地说:「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王叔闻也笑了,却像抓到老鼠的猫:「所以相公现在是在假借能破除门第之见,想离间在下了。」

    「谁说不是呢?」

    李贞一与王叔闻四目相对,正所谓目中有意两心知,看了良久,最终举起酒盏一饮而尽,王叔闻便起身告辞,李贞一也不挽留,送了几步,就回身敲了敲假壁。

    韦尚书绕出来,掏出手巾擦了擦脸:「真是,听得我在后面不敢喘气,憋出一身汗来,这下就好了。」

    「好什么?」李贞一问。

    韦尚书一叠连声命人来酒菜撤下,换上他想吃的东西:「这就好了,他们知道和谈不了,肯定蛮干,这边不就等着他们动手吗?」

    「那边的人,除了这个王叔闻,其他我一个也不想要。光凭着这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锐气, 只是可惜了……」李贞一摇着头,有些惋惜也有些怅然地说:「脑筋太死,跟错了主子还要走到底……若是他肯投向我,未必不能在御史台或门下省占有一席之地……可惜了,可惜了。」

    「他若是肯改投我们,我看,他也爬不到今天这一步。」韦尚书难得中肯地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苦笑地说:「只是三言两语不投机就不再多言,不试图为自己辩解、也不想说服对方,这种性子仗剑江湖可以,在朝廷,却是寸步难行。」

    李贞一点点头,长叹一声:「棋手终归是棋手,可以判势,却看不清活生生的人……」

    「芝兰玉树,不生于我家庭阶,尽可除之,你就不要太在意了。」韦尚书眯着眼,摸着下巴道:「倒是那柳子元,不要是跟公主看对眼了吧?」

    「希望不会……不过说起驸马,秦尚宫上次来信,倒提了一个人选。」

    「谁?」韦尚书问。

    李贞一没有答腔,因为鱼慧娘袅袅婷婷地带着歌姬出现在门口。

    ※※※

    而公主为了替父亲祈福,命人在宫中的大角观内做法事,亲临之时,看见那些女冠,突然想起一人来,于是招手叫来自己的内侍。

    「你去城南的太平女观,把一位李寄兰李道长请来。」

    内侍答应着去了,先去监门卫传达公主的意思,拿了许可,才赶往太平女观去。等到把李寄兰领入后宫时,已经将近击钲时分,便将她暂且安置在公主居住的昭庆殿内。

    而公主去两仪宫中问安后,回到昭庆殿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公主没有传话,李寄兰也只能饿着,此时早已饿得头昏眼花。当公主跨入殿中,两人相见,李寄兰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玉瑶?」

    「寄兰姊姊。」

    「妳在公主这里做官?」

    公主摇摇头,拉着李寄兰的手,不知怎地,就觉得很想哭,她命人拿来晚餐,又命宫女内侍都退下,两人坐在一张薄毡上共食,把别来之情说了个大概。公主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低声说:「我在宫中与囚犯没什么两样,本以为璇玑姊姊若是回来,可以来做我的帮手,没想到她回家奔丧之后,也不回来了。前些日子无意间遇到小八在做抄书手,就想办法给他补了个监军,结果就随皇祖母到华清宫去了……姊姊,我在这宫里,总觉得四边不靠,妳看我多难哪?」

    李寄兰不是官员,也不在乎政治,初听闻她是公主时虽然震惊,但是此时觉得她还是当时的玉瑶,便握着她的手说:「别怕,有我呢!我虽说帮不上妳什么忙,但是陪妳说说话、诉诉苦还是可以的,自从那个死没良心的虞璇玑滚出西京后,我也没什么事可以忙,妳若想见我,就像今天这样叫我进来吧!」

    公主含泪点了点头,两人拉着手促膝长谈,也不谈那些令人烦心的国家大事,只聊起心事,李寄兰问:「璇玑嫁了李千里,妳怨她吗?」

    「怎么不怨?她知道我的心意,他们东行的时候,我送了老师一支系着同心结的柳条,姊姊不可能没看见。我不怨她嫁给老师,怨的是她应当先告诉我,我兴许难受,但是一定祝福他们,却没想到我见到老师,他却当着我的面,说宁愿弃官罢职也不愿意放弃璇玑姊姊……我又有些恨、又有些怨、却又很羡慕……现在虽然我不太想老师了,但是偶尔看着那些官员们逼我、训我,我就会想『如果我有老师做驸马,你们有谁敢这样对我?』……我很没用,是不是?」公主低着头,手指在裙摆上画着圈,李寄兰看着觉得太像那只常在檐下躲雨的小黄狗,所以顺手就摸摸她的前额,公主扁着嘴,强作欢笑:「我阿娘自从生了我就一直身子不好,我只记得她躺在床上,也这样摸着

    我的头……」

    不知是何处触动了李寄兰的母性,她叹口气,伸臂抱着公主,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地摇晃着,公主小小声地说:「寄兰姊姊,妳别离开我。」

    李寄兰呵呵一笑,往她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等妳改天有了驸马,别一脚踹开我就成了。」

    抚着其实有点痛的后脑勺,公主终于笑了。

    ※※※

    在新政带来的不安中,梁国迎来了永贞元年的第一个大节日:重阳节。一时间,似乎全部的官署都想忘记些什么那样,纷纷遣人去买菊花置菊花酒办菊花宴。今日尚书省大宴、明日门下省赏菊、后日去秘书省登高望远,还有那不甘寂寞的九寺,联合起来办了桂宫宴,要与三省的菊宴抗衡。

    冬选在即,外官们思念朋友的诗也如雪片般飞来,韦尚书的得意门生元监察因为跟杜君卿不合,早已出京,此时写了诗来与丁忧结束、入京为翰林的好友老白哭诉,老白则回了信哭诉没有你在我身边真是难过,两人这边哭完那边哭,自己不嫌肉麻,但是一定要恶心别人,于是这番鱼雁往返便传遍京师 。

    但是还是有些人受不了这套婆婆妈妈,门下省的宴会上,只见右仆射拉着韦尚书:「你那门生有空在翰林院数花瓣,怎么不贡献一点心力改一改那些文告?发出去的诏命还罢了,给官署的墨敕写得也太差了吧?」

    「怎么了?」韦尚书明知故问。

    「有几个偏远小县的小缺发给吏部去补的,竟然给我用『人品良好、可以任用』这种烂词!真是废话,难道朝廷会说『这个人普通但是有钱塞给我,所以可以用他』这种话吗?」右仆射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韦尚书喷笑出声,连忙掩口,却抱着圆滚滚的肚子不住嗤笑:「哎呀,与人为善嘛,这种小缺松松手就过去了,毕竟是给陛下面子。」

    「要麻烦人总是要把麻烦减到最小吧?这是礼貌啊!谁当家都会做这样的事,但是要做得漂亮吧?我看吏尚那天看到那封墨敕的表情,跟逼他生吞苍蝇似的。」右仆射坏心地笑着。

    「所以我才没让你姨父退回这道墨敕。」韦尚书笑眯眯,接过旁边传来的秘色瓷盆,从里面选了朵颜色近红的黄菊佩在襟上:「大家需要一点乐子嘛!」

    右仆射恍然大悟,啧啧说:「舅父,你真的很坏。」

    「放心放心,哪天你摔坏脑子后,也写出这种笨蛋才会写的判词,我一定会帮你掩盖过去的。」韦尚书很满意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花,一边说:「只是在你死后会帮你编入文集里。」

    右仆射又嘀咕几句,与韦尚书一同望向正在一群约莫三十余岁的拾遗补阙簇拥下观花的李贞一,只见一色绿袍如叶捧花,将那身浓紫凤池纹袍拱在当中:「都说『补遗相惜』,果然他们的好恶很一致。」

    韦尚书在漆盒中看来看去,拣了一块花糕,用象牙签子分成小块:「如果只有一句,你最常听到你姨父对你说的话是什么?」

    右仆射认真地想了想,迟疑地说:「好像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如你呢!」韦尚书接着说,一边把花糕放进嘴里,咽下去才说:「懂了吧?」

    「好像懂。」

    「悟到懂了,你就可以跟他一样无往不利。秋霜这个笨蛋就是悟不透这个道理,才会中书令当没几个月就灰溜溜卷铺盖走人。」

    「听说他从中书令下来的时候,补遗们还开了庆祝宴。」

    韦尚书呵呵笑,看着不远处那些一脸崇拜的补遗们,他对右仆射说:「所以你争气点,好吗?」

    「舅父,明明你才大我一岁吧?而且我是你的上司,你这什么态度?应该是你争气点吧?」右仆射不服地说。

    韦尚书也不在意,嘻笑着说:「我天生气虚,争不了。」

    右仆射兀自在旁边抱怨,那一头的李贞一却在补遗们的盛情相邀下,取了一朵白菊,吟了一首绝句:「满园新菊锦衣黄,偏择霜蕊襟上插,金风好逐少年去,白头翁对白头花。」

    众人一听就知道他一方面是鼓励他们好生努力、一方面也是在表示有几分疲倦,懂事的几个便替他排开众人,将他送回原本的席位上去。李贞一低声表示谢意,又一一与他们执手说了几句话,才稍微得到喘息的机会。

    朝廷中的清官几乎都到齐了,在这个吟诗作对、觥筹交会的名利场中,打滚数十年的老手回首过去也不禁想起自己当年而微笑,耳边传来韦尚书的声音:「听说你当年也曾经追着权老相公跑?」

    「权老相公政通人和、蕴藉风流,我远远不及。」

    李贞一说起前辈,神色间有些敬畏,韦尚书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似乎隐隐有人呼万岁。不久,有小吏进来:「国老,陛下命人在承天门外焚毁了容州所进毒药,说天子乃国家正道,就是有罪也当明正典刑,绝不以阴毒坑害,要使天下无冤。」

    东道主门下侍中在旁听见,沉着脸说:「难怪柳刘韩都没来,又陪着去干这种讨好百姓的事了。」

    「柳刘估计是在那里,但是韩泰应该不是。」李贞一支开旁人,低声说:「韩泰去了神策军。」

    「什么!」门下侍中大惊,这件事他没有听说:「怎么回事?」

    「昨天让范老元戎改任右神策军诸行营节度使之后,韩泰就在右神策军第五中尉的允许下,作为范老元戎的帮手进去了,我想,最近应该还有消息,会让他真的成为右神策军的文官。」

    门下侍中气得咬牙切齿,握拳道:「可恶!神策军的事情我们管不着,而且范老元戎任节度使,节度幕府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左神策军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只是右军的事,左军也管不着,范老元戎年迈昏耄,以韩泰的聪明,不难控制范老元戎。」李贞一缓缓地分析,拿起襟上白菊:「我们静观其变吧。」

    「这可是大事,弄不好会出人命的!」门下侍中瞪大眼睛。

    「神策军有行营,中书门下有兵部辖下的十六卫啊。」李贞一轻笑,将白菊在鼻前一晃:「这件事你暂且放在心上,只要兵部不动,就有万一,中书门下也可以稳住。」

    外面山呼万岁的声音越来越大,李贞一不知道外面又在做什么收买人心的事,他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淮西……虽然早就猜到吴少阳已死,但是正式发丧应当是已经稳定了内部的状况,为了观察,他极力劝说永贞皇帝不要授予节钺,如果可以,最好能把吴元济召入京,然后派人去接收淮西……

    只是这个人必须手段要狠、要能够怀柔、也要有带兵的能力,逐步瓦解淮西吴家的旧部,才能完全让淮西属于朝廷。这是一件旷日废时的水磨功夫,更何况,淮西文有温杞、武有李佑,都不是好相处的人。

    「秋霜,如果是你,你有这个能力吗?」李贞一在心中暗问。

    如果不能用政治手段收回淮西,至少也要让吴元济元气大伤……只是,该怎么做呢?李贞一暗自盘算。

    不久,又有人靠近李贞一,他抬头,是个不认识的小内侍,送上一封没有落款的信,他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兴化坊,邠』。李贞一将信放入袖中,起身,对侍中说:「我有些疲倦,不能相陪了。」

    侍中知道他还有别的事,并不挽留,于是他也就出了宫,先回家去,然后在家人的护送下,从偏门出去,赶往兴化坊的窦文场宅。也不走正门,偷偷往后门去,在窦家仆役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窦家后堂。

    「国老。」、「中尉。」两人相见,各自为礼。

    「今日请国老来,主要是为了陛下的事。」窦文场也不说废话,迳自开了头:「陛下身边群小蒙蔽,实在不行了,二王必须除掉。」

    官场上有两种人说话直接,一种是不明规矩,一种是在清楚对方底限的场合下,没有必要再假惺惺,而窦文场与李贞一今天属于后者:「中书门下完全支持。」

    「只是我们除掉二王,就是与陛下结仇,即使严加防范,也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让陛下重新掌权。」窦文场也很明白,他虽然有些气弱,却很清楚地说:「从长远来看,中书门下与内侍省分管内外,却无明主统率,对于大梁并无助益。我也清楚,国老虽无二心,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