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的态度变化，是因为区公所，凌乱了。他之前一直以为王宏文的目标是杀到县里，但其实是想入主区公所，把北斗、角山等七个公社全都纳入管辖中，王宏文的地位就相当于后世的镇委书记之上，县委书记之下。虽然不如县干部的名头好听，但却等于是一方大佬，手中的权利非常大。
“大军，你知道吗，早在一九七九年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时候，就已经通过了重新设立区公所的文案，执行时间是一九八零年一月一日。”王宏文显得非常激动，这是他很少表露出的情绪。
还没等他接话，又自顾从背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来，同样激动的说道：“大军，你来看这份文件《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这里面最后一条。
第四十二条：县、自治县的人民政府在必要的时候，经省、自治区、直辖市的人民政府批准，可以设立若干区公所，作为它的派出机关。市辖区、不设区的市的人民政府，经上一级人民政府批准，可以设立若干街道办事处，作为它的派出机关。”
方大军颇有点消化不过来，这文件的标题是不是太长了点？但却看明白了一点，原来城里的街道办就是根据这份文件来的。至于区公所的概念，他还是没有直观的认识，只能凭借想象，突然想到了后世的市级区，大城市一般都会分成很多个区级，莫非套进来，就等于是现在的区公所，只是区公所属于是县级区罢了。
还有，区公所的重新设立，难道是人民公社解体的前奏？这个猜测有很大的可能，这份文件在八零年就开始执行了，外面的发达区域说不定已经有地方重新建立了区公所，农民也分配了土地，人民公社已经名存实亡，或许上面的大佬有意在试探，到了今年82年底，才会一举通过恢复乡镇制度。
摇了摇头，他又不是当官的，推敲这些来搞毛啊，现在他应该做的是，如何帮助王宏文上位，或者说是在王宏文入主区公所的过程中扮演什么角色，角山公社太小了，如果王宏文只是角山的乡委书记，对他的利用价值也太小。
但是如果王宏文能掌控这附近，包括北斗在内的七个公社，甚至更大的地盘，那就完全不同了。
可是现在有七个公社，就有七个书记，排除从上面空降，以及平山和插旗两个小公社，这都还有五个候选人，其中北斗的书记优势最明显。
王宏文想上位，靠角山目前的底子，很不现实啊，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王宏文才突然变得激进起来，是想搏出个区长来当啊！这会是他的机会吗？利用王宏文的激进态度，也利用王宏文上位之后的权利！
第八十一章 水泥厂
“重设区公所的事情，是在上次县里开会时就提出了，但在昨天省里才正式批准了仁议县恢复区公所制度，全县共设立十二个区公所。
分别在北斗、连界、新场、黄石、龙滩、界牌、靖和、庆卫、铁门、龙会、镇西和新店。现在的九十二个公社重新纳入区公所管辖，我打算争一争北斗的区委书记。”王宏文直言出了自己的野心。
方大军还在消化这些信息，回了句：“王书记，您找我说这些是？”
王宏文稍微收敛了下激动的情绪，“区委书记虽然是由县委直接任命，但除非遇到特殊情况，一般都是从当地公社书记中选拔，北斗这一片有资格竞选的区长的只有三位。
平安和插旗公社基础略差，吉祥和八一的书记年龄太大，都已经满了五十。剩余三个公社，北斗的杨梅才，前进的幸长春，还有角山的我。”
方大军表示无语，怎么半天都没说要他做什么啊，王宏文专门搞这么一出，对他坦言心中抱负，不可能无的放失，定然是需要他帮什么忙。
没等他相问，王宏文又说道：“北斗镇的优势在于有很多单位机构，非农村户口人数相对较多，地形恰好处在几个公社的交界处，是附近唯一的集市，但是北斗管辖范围内缺煤；前进公社同样缺煤，只是占了靠近县里方向的便利，公路贯穿了前进，交通是前进的大优势；角山在以往根本没有什么优点，但是角山的煤炭丰富，只要政策允许，角山会比其余几个公社都要富有。”
“王书记您是打算主张大力开采煤炭？”方大军不太确定的问了句。
“不是要大力开采煤炭，而是片石，也就是石灰石，我看了探测队的记录，咱们这地至少有五千万吨石灰石，集中在八一和插旗公社范围，还有丰富的粘土。”王宏文意味深长的说道。
方大军一听，就惊讶的问道：“王书记你难道是想搞水泥厂？”这水泥的主要原料不就是石灰石和粘土，以及煅烧时要用到的煤炭吗。
“不错，就是水泥厂，但不是我，而是你来搞水泥厂。”王宏文一脸认真的说道。
“我？现在水泥厂可是赔本生意啊。”方大军连忙道，上次就水泥厂的问题他专门询问了徐工，现在还没到大修楼房的时期，更没到大量修水泥路的时候，就连北斗的街道都是破破烂烂的，搞个水泥厂，这以后水泥卖给谁啊，并且投资也是相当的大，手底下还得养一大批工人，还有原料，牵扯到方方面面，不是光看着水泥化学配方就能干起来的。
王宏文眼神锐利的说道：“我能想到办水泥厂的人里面，只有你最合适。正是因为现在水泥厂赔本，但是外面县里、市里偏生又会用到水泥，所以办水泥厂肯定会获得支持，要煅烧水泥就需要煤炭，这样，你就可以搞你的煤炭，我也可以借着水泥厂当上区委书记。”
我靠，这不是传说中的曲线道路吗，不得不说王宏文的头脑够用啊！老子赔本搞水泥厂支援国家建设，这地下就有煤炭，你总不能还让老子从外面去购买煤炭回来吧。
而且这办法还能有效的躲避资本主义尾巴，老子挖煤是赚了钱，但这不是赔到水泥厂了吗，不挖煤也可以，水泥厂也停了吧，没钱挣的工人们不闹才怪。
办法是好，但如果这赔本的人是他，可就不那么美好了，水泥厂虽然在他的计划之中，可时间会推后，现在基本不会考虑，但现在又不得不考虑。
“王书记，我没钱啊！”方大军直言道。
王宏文笑道：“不是让你单独搞，而是集体一起，拖拉机你都能搞出来，水泥厂对你来说还不简单。”
“集体？”方大军冷汗出来了，原来是想让他去搞集体忽悠，让乡亲们集资搞水泥厂，但现在水泥真的不赚钱，销路是个超级大问题。这是地域因素，因为这地方经济太差，换了外面相对发达地区的水泥厂就不一样了。
屋内地面，村民直接把泥土敲打平整；屋外坝子，有小石灰窑子，买点石灰回来混着沙抹平地面就可以；墙壁，村民也可以用石灰抹，因为是土墙房屋，抹不抹都没关系，木头房屋更用不到水泥了。
修路，现在都是石籽路，谁会花钱买水泥，政府负担不起，集体也愿意负担。建筑外加公路，这附近都没占到便利啊。
况且水泥不像别的东西可以存放升值，这水泥时间一长就凝固了，报废。得了，多想无用，水泥厂就当是赔本赚政策吧，等亏本成了习惯，到时候县里经济发达了，指不准也能把损失给赚回来。
“你有多大的把握？”王宏文有些期待的问道，这是个苦差事，说实话这地方虽然原料丰富，但是修建水泥厂真的是事倍功半，距离本县城四十公里，距离隔壁县城的路程更远。如果自己贩卖，运输成本是个大问题，如果让别人自行来拉货，那价格肯定会比外面低上很多，不然谁会浪费金钱舍近求远，跑你这地儿来买水泥呢。
方大军苦着脸，“有九成的把握建厂，但只有一成的把握销售。”
王宏文大喜道：“放心，你厂子还没建完，区公所就会成立，我不会亏待了你。”
话是这么说，如果没有他拜杨春桃当保保这件事，方大军还真不敢答应，万一王宏文当上了区委书记，然后一脚把他踢掉，那就悲剧了。这不过是玩笑话，王宏文就算上位了也不敢，借助外力上的位，那就容易因为外力因素掉下来。
“王书记，您觉得修建水泥厂至少得花多少钱？规模要多大？”方大军暂时放下了水泥厂的弊端，权衡之下，这水泥厂只有干了。
“初步年产五千吨左右，办起来后再看情况增减。估计要花费十万块钱左右。”王宏文并没有说虚话，十万元绝对会吓坏无数老百姓，但他觉得吓不住大军这个特例。
果然方大军接话道：“集资只能解决一部分，钱肯定不够，除了贷款，另外就是赊帐。但如果要求名，这帐就赊不得，我觉得还是贷款吧。差的部分，我家里来贷，手续就麻烦王书记您来解决了。”
“好，我就知道吓不住你。”王宏文双手紧握在一起，方大军没让他失望，反而远超期望。
“什么日期之前办厂？”方大军又问道，水泥的工艺他并不了解，但化学课本上有提到，并不复杂。况且水泥又不是创新，照搬现在的工艺标准就可以，王宏文肯定会找来技术人员，他这边也会组织人手，比如韩梅带着小队跟进，他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这些都是旁支末节，生产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前期准备以及后期的销售。
“就是现在！”王宏文望着北斗集市方向，“现在就开始放出风声，我会协助你，下午就带你去见八一和插旗公社的书记，贷款也不是问题，水泥厂符合国家政策。如果不是担心到时候亏损太严重，我都想让你一个人独立出资。”
方大军摇头道：“个人独资不合适，但集资的人数也不能过多，这些问题我会搞定。”
“这么说，你是同意现在就把消息传出去了？”王宏文追问了句，他实在是等不急了，担心县里提前把区委书记的人选定下来，那到时办水泥厂就是给别人做嫁衣啊。
“恩，现在传出风声也好。对了，您打算把地址选在什么地方，难道是在八一公社？”方大军猜测道，因为那边产石灰石，偏僻的插旗公社也在八一的后面。
王宏文点头道：“不是八一公社，而是在吉祥公社，哪里有一大块平地，就在公路边上，非常适合修建水泥厂。不怕跟你说实话，早在来角山之前，我就已经在经营这边的关系。吉祥、八一、插旗，平安，这四个公社的书记都和我有交情。北斗的杨梅才太自负了，当真以为北斗镇才是中心吗，我人在角山一样有机会拉他下马。”
我靠，这王宏文果然不简单，城府够深的啊！一个外来户，居然拉拢了当地四个公社的书记，加上他自己就是五个，北斗和前进两个书记都成光杆司令了，但这样的拉拢其实意义并不大，可能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很关键。
可他也没想明白，水泥厂修建在其它公社，又怎么给算到王宏文的政绩上呢？干部们的世界，真td的复杂！
第八十二章 那年，二八大凤凰
“王书记，现在去找其它书记谈并不合适，我还需要了解很多信息，没有八成以上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方大军直言道，答应帮助王宏文建水泥产不假，但是水泥厂怎么建，各方面牵扯到金钱的地方怎么谈，那就应该他说了算了，除非王宏文付出足够的利益，这才有可能让步。
“哦，你需要什么资料？”王宏文开口询问。
方大军微笑道：“第一是水泥的配方，第二是水泥厂的建设具体资金，第三我需要先去其它水泥厂实地考察一下，至于要对生产流程有个直观的认识。
有了出售价，我在按照配方材料反算成本，比如石灰石给多少钱一吨合适，请人挖一吨粘土付多少工钱，要请多少个工人，要联系多少家族来集资等等。牵扯到方方面面，不说一定要了解清楚，但一定准备好纸面上的记录。”
王宏文突然翘起了大拇指，赞叹道：“做生意这方面我远不如你啊，上次我就说过，你这种头脑是天生的，别人学不来。我读了大学，在体制里混了近二十年，但在生意上面还不及你一成。”
“王书记你可把我说得太好了，我这人就喜欢计算清楚才行动，只是个人习惯，哪里谈得上学不学得来。”方大军谦虚道，心理却在说，“没错，做生意你绝对不如我，而且你说一成可能都有点勉强！”
“呵呵，单是你胆子够大这点别人就比不上。听说你早上把仓库的工人给打了？”王宏文突然问道。
方大军一听，正打算把准备好的托词说出来，结果王宏文又说道：“只要我当了区委书记，现在仓库那帮子全都会卷铺盖走人。”
“呵呵，那就先谢谢王书记了。”方大军大乐了起来，起初那一丝担心事后惹麻烦的情绪，此时全消散了。
而后两人又闲了些细节，比如他打算过两天去其它水泥厂实地调查的事情，跟着就往回路走去，如果王宏文知道他今天之所以不愿意去看场地，是因为想等着和李玉兰约会的话，估计会气得老毛病旧发。
回了仓库，王宏文看了看现场的情况，而后又和干部们开了个临时短会，接着就骑自行车驮着杨春桃走了，却是往北斗而去，估计是两口子去赶集吧。
至于方大军拿着那份标题很长的文件研究了起来，《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从这上面可以分析出很多政策出来，虽然不打算当官，但也可以作为消遣来看。
父母和俩妹妹已经回家去了，顺利交了任务，也就没必要留在这里晒太阳，今天全体放假，下午也好收拾下家里。
快中午的时候，还没等到李玉兰，却等来了其余一些生产队比较蛮横的青年人，包括平安公社的天棒们也来了，今儿是角山和平安两个公社交征购的日期。
有了他这个榜样，各队蛮横的人都提着棍棒而来，但仍旧有一部分粮食没过关，基本都出在干燥度上面，但与往年相比，已经少太多太多了。谷子虽然都是晒干后才放进生产队自己的仓库，但放上一段时间后，最下面的谷子肯定会有点润气，晒上半天也就ok了，如果还要求晒，那就是刁难。
不到半天的时间，他的思绪发生了多次变化，比如现在，就已经没把仓库放在对手的层次，如此就让牛大满几人去招呼下这些天棒们，他自己就没出面，免得错过了李玉兰一家到来的时间。
就在这时王宏文两口子又回来了，杨春桃喜气洋洋的，隔得老远就冲他招手，方大军连忙迎了上去，莫非有什么好事。
自行车还没停稳，杨春桃就滑下了后座，“大军，送你一个东西，你肯定会喜欢。”说着就递了一张票据过来。
方大军一怔，这票据的样式他见过，这不是供销社开的吗，疑惑的接过手一看，顿时就愣住了，这居然是一张自行车发票，牌子是上嗨凤凰牌，金额是16850元，已经盖了现金交付的红章。
“阿姨，您这是？”方大军震惊了，莫非杨春桃要送他一辆自行车？这不科学吧，杨春桃的性子不可能这么大方。
谁想杨春桃一脸幸福的回道：“怎么还叫阿姨，要改口叫保保了，这是保保送给你的认亲礼，刚才去北斗挑了半天，也就觉得这自行车合适，可惜供销社没有永久牌的24寸，不过这凤凰牌的28寸质量也好，就是轮子大了点，但可都是上嗨大城市产的呢。”
“保，保保。”说实话方大军这心理瞬间变得暖烘烘的，这辆自行车已经是王宏文三个月的工资了，168元能买三头肥猪，真的太贵重了，没想到杨春桃会舍得送给他。
“保保，这不好吧，我不能要这么贵重的礼物。”
“咋不能要啊，你都叫保保了，这是宏文写的条子，等下你拿着条子到供销社去取自行车。要不是保保骑不来自行车，又怕你已经回了公社，不然就给你骑回来了。”杨春桃乐得脸上的线条全张开了，这钱她花得当然心痛，但一想到是送给自己的干儿子，自家人用哪里还能省。
别看她平时喜欢买新衣服，但她也只舍得买便宜货，只有给自家男人买衣服时才舍得花大价钱，说到底，虽然她抠门，喜欢贪小便宜，又爱慕虚荣，缺点多多，但闪光点仍然很突出。
王宏文这时也出声道：“大军，收下吧！以后你要经常往几个公社跑，光靠走路是不行的，有辆自行车会方便很多。”
方大军也非矫情之人，思量了一番就点头道：“恩，谢谢保保和王书记了。”
“呵呵，你也要改口叫王叔叔了。”杨春桃拍了拍他的肩膀，显得很亲昵。
方大军也就顺口叫道：“王叔叔好。”
“好好！”王宏文也大乐了起来，他骑的是永久二八，永久和凤凰其实不分上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