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因为她看出,德娴的神色充满疑问。
“对,我是路过。”金汉久沉声回答,目光一直停留在馥容身上。
他明白馥容这一声“老师”的意思,然而他好不容易能见到馥容一面,他顾不得旁人的眼光!
“小姑,这位是我出嫁前习画所拜的老师,金汉久,金大人。”她不得不与德娴介绍。
“金大人,您好。”德娴眼中疑虑稍除。
金汉久微微点头,目光仍逗留在馥容身上。
见他不顾德娴在场,一直痴望着自己,馥容只好对他说:“老师,时候已晚,馥容与小姑必须赶快赶回府,以免家人挂心,馥容必须先告辞了。”
话说完,她握住德娴的手才刚跨步,金汉久却自怀中取出一卷画轴——
“这是要送给你的画,你收下。”他对馥容说。
馥容愣了一愣。
他忽然当着德娴的面送画,她犹豫着,是否该收下?
但是馥容没有机会犹豫太久,因为见她迟迟不收画,金汉久似有将画轴打开的意思。
“禀贞,还不快收下老师赠送的画。”她沉着地吩咐禀贞。
“是,小姐。”禀贞连忙上前收下画。
德娴眼里的疑虑又升起了……
这看来不像是偶然相遇,因为没有人会将那样一副长画轴无时无刻收在怀中,就等某日与某人相遇,再将之取出赠与。
“我有话与你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不等馥容再开口辞行,金汉久先道。
与之相处五年,馥容了解他。
她知道他是一个执着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德娴在场,或者因为她拒绝而轻易放弃。未免引起德娴误会,她只好对德娴说:“小姑,老师有话交代我,您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德娴迟疑一会儿,然后点头。“好,嫂嫂请自便。”她相信馥容的为人。
虽然仅短短半日相处,她对自己的嫂嫂已经有了好感,因此愿意相信馥容。
馥容因此跟随金汉久,到不远处说话。
“我让你为难了,是吗?”他第一句话便这么问。
馥容没有回答。
“原谅我,我心里堵了满腔的话,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与你单独说话,我相信你能了解我的苦处。”
“您想对我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但是,也请您了解,馥容已嫁为人妇,不能与您独处太久。”她坦诚地对他道。
金汉久愣了片刻。“我明白。”然后落寞地答。
他悲伤的神情,让她不由自主感受到他的难过……
然而,她什么也不能做。
“我只想将这封信交给你。”他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看过后,你会了解我的心意。”
馥容凝望他,并未伸手去接信。“这信我不能收。”她这么对他说。
他怔忡片刻。“为什么?”
“您明白为什么。”
“不要再对我用‘您’字,我们之间,没有这么生疏的关系!”
馥容吸口气,告诉自己,心必须放硬一点。“您是我的老师,馥容会永远敬重您。”
“我不必你敬重,我只要——”
“请您不要往下说了。”她严肃地看着他。“请您慎之,倘若不能克制,放纵自我,您与我都将不再有立足之地。”
因为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痴迷,她没有办法对他太残忍,至少在拒绝之前,她必须把话对他说清楚。
“你明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才会这么对我说,是吗?”
馥容别开眸子,不看他的眼睛。
“你不收我的信没关系,但是,信里的话我一定要对你说!”他很固执。
她屏息。
“我永远不可能忘记你!”他已径自往下,坦言自己的感情:“也许将来有天,我会老到遗忘了你的容颜,但是却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你将永远在我心里,这样的感情你懂吗,馥容?”
她无语,却不能否认,深受震撼。
“我知道,你懂。”金汉久笑,他的笑容很凄凉。
她为他那悲伤的笑而动容,却无能为力。
是她错了,她将思念想得太容易,将他的感情看得太浅。
她以为她可以办到,可以硬起心肠,冷漠地去对待一个开怀自己的男人,可直到面对了,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做不到。
幸福,原来会伤害人。
她的幸福,对他来说是一种伤害,她如何能安心?
“不需要为我难过,能把心中的真话对你说出来,我已经很满足了!”看出她犹豫的神色,他反过来安慰她。
他的安慰让她心里更难过。“谢谢,您赠我的画。”只能蹙涩地这么对他说。
“那幅画,是昨日在翰林府见面后,我漏夜为你画的。”画布上,他传神地画出她初为嫁娘的娇羞。
他看得见她的幸福。
尽管她的幸福让他内心充满苦涩,他却依旧为她画了这幅画。然而,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同样的画他画了两幅。因为私心,他将其中一幅画赠她,另一幅私自留下了。
馥容不知还能说什么。
如此情深意重,是她负他。
“我的话说完了,现在你已明白我的心意,你……可以走了!”他为她着想,虽然心里并不想与她分离。
呆在原地,她忽然沉重地难以抬起脚步。
“快走吧!再不走,我怕自己会做出冲动的事!”他警告她。
侯在一旁的禀贞,已急忙走过来握住小姐的衣袖。“小姐,话说完就快走吧,格格还等着呢!”
馥容回过神。“那么,馥容先离开了。”她最后再看金汉久一眼,语重心长地叮嘱:“请您一定要多保重。”
金汉久没有答话。
禀贞赶紧拉着小姐走开。
金汉久就这么杵在原地,目送馥容的身影离开,直至再也看不见。
回府路上,德娴虽然没问什么,可是却显得沉默。
馥容明白德娴心里疑惑,但却不能对德娴解释什么,只怕越解释越糊涂。
离开竹林不久,在回府的小径上,明珠指着前头忽然说:“咦?格格,那不是贝勒爷身边的敬长吗?”
馥容与德娴一起抬头,果然见敬长垂首恭立在小径旁边。
“敬长,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明珠上前问他。
“贝勒爷遣奴才迎少福晋、格格回府。”敬长答,目光掠过格格身边的少福晋,然后垂下。
“原来是我阿哥遣你来的!”德娴回头对嫂嫂笑了笑。
“夫君回府了吗?什么时候回府的?”馥容问。
“贝勒爷近午时回府。”
“阿哥出门了吗?”德娴问嫂嫂。
“对,夫君昨日出门了。”
德娴点头。“那么,咱们快回府吧!阿哥一旦不见您,必定想您了,不然何必遣敬长来接人呢?”她笑着说,仿佛已忘了刚才在竹林边发生的事。
然而馥容明白,德娴绝不可能这么快便忘记刚才的事。
“走吧,嫂嫂,咱们快点回去吧!”德娴牵住馥容的手,拉着她往王府的方向走。
顺着德娴,馥容与她一道往回走。
现在,的确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馥容心想,只要她的行为与内心是端正的,就不需要内疚,等回到王府之后,她会找机会跟德娴解释。
况且,经过一日观察,她知道德娴不仅是一名多情的女子,而且蕙质兰心,必定能懂她难以拒绝金汉久的原因。
是的,她会对德娴说实话。
她不会隐瞒德娴。
因为她相信,要使一个人信任自己,最好的方法不是欺骗,而是真诚。
回府后,馥容先往渚水居略做梳洗。
“格格,金大人的画,您要瞧一瞧吗?”禀贞问。
“先把画收到箱子里。”她嘱咐。
“小姐,您不看看吗?”
“现在不看。”
禀贞欲言又止,想再说两句又不敢对话,只得依小姐的吩咐把画收妥。
馥容表面冷静,事实上,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刚才在竹林边发生的事,金汉久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忘不了。
人世间的事,谁也道不尽、说不透,人与人间便是情字构筑的网,一个情字,岂能轻易了断?
你爱我,我不爱你……
他爱你,你不爱他……
她心里有感叹,却不能表现出来,怪也只怪人心,人与人的心,即便再贴近还是互相猜疑,即便再相爱,仍然有空隙。
梳洗过后,馥容才到书房来见丈夫。
在书房门口,她又遇见敬长。
“少福晋。”敬长神色显得有些惊慌。
“贝勒爷还在书房吗?”馥容问他。
“是,贝勒爷在。”
“你辛苦了,当差很累人吧?”她问。
敬长一愣。“不,奴才给爷当差,一点都不辛苦。”
馥容对他微笑。“听说你的媳妇儿刚生了一个胖儿子,恭喜你了。”
“这……少福晋,奴才家里的事,您怎么会知道的?”他犯傻。
“姥姥对我说的,她一直夸那胖孩子,笑得甜、逗人爱。”
敬长脸红了。
“对了,”她回头对禀贞说:“早上上街买的东西,拿来给我。”
禀贞赶紧自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红袋。
馥容取来后,将小红袋交给敬长。“收下吧。”
“这是?”敬长愣愣问。
“这是给你孩子的礼物。”她笑着对他说:“只是一片小小的如意锁。”
敬长呆住,手都抬不起来。
见敬长不取走,她回头将那只小红袋交给禀贞。
禀贞会意,把小红袋往敬长手里塞——
“小姐给你的,你就快收下呗!”
“这,这奴才不能收,哪有主子给奴才送礼的道理?”敬长怔道。
“这不是送你的,是给孩子的。”她淡淡道。
话说完,馥容转身进书房。
敬长还愣在门口,手里捏着那只小袋,良久回不过神来。
第4章
一跨进书房,她便见到坐在案前的丈夫。
站在门前,她凝步而立,凝视着专注在案牍上的兆臣……
这里是他的书房,是他经常待的地方,走进这里就象是跨进他的私人天地,这让她内心产生一种奇异感觉。
这奇妙的氛围直持续至他抬眼,发现站在门前的她。
“你什么时候回府的?”她柔声问。
慢步至他身边,回忆着他专注于公务的神情,她浅浅地对夫君笑。
“午时过后才回府。”他凝视妻子娇美的容颜,“一回府,就听说你出门了。”
“我一直与小姑在一起。”来到他面前,她才看清桌上有一只锦盒,“这趟出门,是为公务吗?”凝视着锦盒,她问。
“我没这么说过。”他道。
伸手,将站远的她拉近。
他力道不轻,馥容瞬即跌进他怀中。
“兆臣?”
“告诉我,早上去哪?做了什么?”
箝住她水软的腰,他的掌有些专横。
他让她惊讶。
不知为何,他忽然将自己抱得这么紧。
“我陪小姑到火神庙祭祀,然后一起逛了几间商铺而已。”她隐瞒了女儿国的事。
关于女儿国,那是女子的秘密。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他将妻子的小脸抬起。
“该有别的吗?”
“如果有,全部对我说。”他问得专制。
她凝住他。“包括对火神爷爷说过什么,炉上插了几炷香,这些,也全要跟你说吗?”
他沉眼,定睛看她。“你想说,我会听。”
那口气也专制。
她忽然有些失笑了。“你担心自己的妻子?”
他眼色略黯。
“因为担心我,所以遣敬长来接我,对吗?”
他眸光变得沉敛。“对。”
“那么,我该谢谢你的关心?”她微笑,声调甜柔。
“往后出府,记得带上府内家人。”他脸上没有笑。
那警告,是认真的。
“我不是娇贵的格格,禀贞与我会照顾自己,何况还有小姑与明珠同行——”
“你身份已不同,现在的你,需谨言慎行。”他眼色有些严峻。
谨言慎行?
这话让人难懂,至少,现在她尚未想懂。
“听见了?”他沉声问。
她凝望他,不明白他的警告是为什么?
但他的眼色是低沉的,她看不出里头有可轻纵的成分。
“好,我会记住,往后出门会请家人跟随。”半晌,她轻声承诺。
得到她的允诺,他脸色稍霁。
伸手打开锦盒,盒内躺着一支通透碧绿的翠玉簪。
“美吗?”他问她。
“很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玉簪。”她屏息,这是实话。
只是,眼里看着玉簪的美,她的心沉甸甸,想着刚才的事。
“你喜欢?”
“是女子,都会喜欢。”她轻声答。
他将玉簪拿起,往她发上插。“没有其他女子,这是送你的。”
她轻摇螓首。“这么名贵的玉簪,你应该送给额娘——”
“额娘喜欢的是金簪。”
“那么就送给小姑——”
“以后,她的男人自会送她簪子。”他将玉簪插在她绾起的青丝上。
她怔然,心发酸。
忽然的好又忽然的冷峻,她实在摸不透他的心。
“我买的簪子,只送给我的女人。”他这么对她说。
这话又拧痛她的心。
“谢谢你。”她轻声说。
眸子低低敛下,她忽然不敢看他的眼。
那眼神象匹狼,她知道他此刻心里想什么……
“你真美,这么美的女子,竟是我的妻。”他低语,长时间的笑。
碧绿的玉簪正好映衬她雪白的小脸,她美得象一朵春嫩的鲜花。
“我,我想照镜子。”她有些不安。
他的凝视总让她心慌。
无论已缠绵过多少回,她永远都不习惯。
“屋后有铜镜。”他慢声道。
撇起嘴,他低笑,看透她的慌张。
她正想从他怀中站起来,他却抱起她。
“兆臣?”她惊喘。
“我抱你到镜前。”他道。
她无语,只能依偎在丈夫怀中,红着脸,默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那双抱紧他的小手,还有那贴在他胸膛前的温软身子,这纯挚的柔情,象世上最轻软的丝缎将他包缠住……
他快步将她抱至镜前。
柔情烫手,他俊脸略僵。
来到镜前,她见到镜里,自己的容颜。
“喜欢吗?”他瘖哑。
她点头。“喜欢。”
回身抱住丈夫,雪白玉臂柔情似水地缠绕在他精壮腰腹间,此时,她忽然想抱他。
他怔住,不防她有此招,竟主动将温软身子送上。
可在她而言,这是亲爱拥抱。
她感谢他,这玉簪,是心意,这馈赠,是情意。
“谢谢你送我玉簪,我定会好好珍惜。”她感激,玉手抚着丈夫的背。
他眸浊。
那小脸没有春情,压根不知,他是男人,不是宠物。
“我公务繁忙,恐怕今夜也不能回渚水居陪你。”他粗声道。
这柔媚,太勾人。
“原来又是为公务。”她叹息,柔声叮咛:“可你总要歇息,不能累坏了身子。”
那温软的嗓音,包含了浓浓关心。
他敛眼,缓缓吐气。
“你见到了,书房后堂有软榻,要是累,我会在榻上歇息。”他道。
她这才思及,进后屋时,她确实看见软榻。
“既然如此,那么,我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她细声说。
离开丈夫怀抱前,她靠在他怀中,依恋他片刻。
他不动。默声,眼沉。
单手掌住她,避免太沉沦。
“答应我,别让自己太累。”她柔柔叮嘱。
他感动了她。
一只小小玉簪,让她开始依恋他的怀抱。
“好,我答应你。”他沉声答。
她靠在丈夫胸前,倾听着他说话时,胸膛传出那震鸣声……
她竟有些舍不得走,慢慢才发现,自己依恋这温存。
他听着妻子温软的语调,胸前贴着她柔情似水的娇躯。
他悄悄撒手,阴鸷的冷锋划过他眸底,取代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