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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时代1858第8部分阅读

    皇帝罢了,开罪的旗人上头哪个不连着个亲贵?所以他这个顺天府尹做的才是没趣味之至,也才有联顺明里暗里跟他为难的事情。

    “都道万岁爷是圣明天子,仁德天子,这么好好的一道旨意,谁能料到这一桩好事便这么砸在下头这帮办事的手上?”

    原来如此,林山这才算是把自己冒头的这桩事情了解了个透彻。只是这事情牵扯的还有许多,也不是他一时半会能消化得了的,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对于他这一个新来的人来说,很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未免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好在接下来马上就要过年,很有一段时间的休闲日子,正好把眼前这份看似平静但内里却复杂万分的朝局弄个清楚。

    干说话未免也有些无趣,是以林山看横竖部里没什么大事,便约请了曾协均到外头好生谈一谈,也好谢谢他这一番说话。此人虽说没什么敏感的见识,但他毕竟是在内廷奔走,又在军机处轮班,算是个很好的耳目。尽管在这种地方上班整治敏感度不高很要命,但也幸好如此,要是那些太过深敛的人,还不乐意跟你说这么多呢。

    出了宣武门到琉璃厂一面备些礼物,一面也找处茶馆聊天,顺手买了一份《爵秩全览》以及一份今天新出的京报,花了一两几钱银子,便找了处茶馆喝茶。

    自然免不了谈起奕譞何以要找自己的话头。

    林山猜得没错,果然是上书房放了学说起的,奕譞今年十八岁,已经很少到上书房来的,不过今天是刚改了兵部尚书的太子少保朱凤标朱师傅的课,奕譞向来最尊敬这个朱师傅,是以很难的的来了一趟上书房,因为擅自带兵出城叫皇帝训斥了一通,又在肃顺跟前丢了人,这个事情自然瞒不过那些小爷们。八爷钟郡王奕詥,九爷孚郡王奕譓,加上闻讯而来的促狭鬼兄弟小五爷惇郡王奕誴几个脸上似笑非笑的,一散了课就缠着奕譞要说说那天带兵的风光。

    这自然是明摆着要看人笑话,奕譞吃了哑巴亏偏偏又发作不得,只好豁出脸面去请五哥给他出主意,非要出这口气不可。不过他那个五哥哪里有什么主意啊?只是指点了一条路——找老六去。

    老六是刚刚复了都统的职位,又是唯一一个封亲王的哥哥,平日里也自有一份威严在,算是这些小哥们心里一个顶梁柱了,加上他朝廷里耳目朋友都不少,是以很有些这一伙小爷们的主心骨的意思。

    但奕譞却是怕见他,这闯祸的事情他自己知道,去了肯定是一通训斥,出头的人换成了跟几个小爷们往来都很近的宝鋆。宝鋆现就是满缺户部右侍郎,跟着惠亲王老五爷管着钱法堂,几个小爷们装作闲聊天的样子找了他来,他自然是心知肚明怎么回事,聊来聊去便有意的把话题往户部部务上头引,自然免不了的说起这放赈的事情来。

    当然,具体小爷们有什么把柄握在手里,这自然不会跟曾协均提起,只是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老七手里捏着肃顺门下几个人勾连户部乾字四官号协同骗取内七仓储粮囤积居奇的证据,眼下正寻人找肃顺的麻烦呢。

    一面听着曾协均说着闲话,一面林山也在心里盘算着这个事情的利弊,要说真有什么过硬的证据的话,他是不信的。如果是这样,早就应该去寻像毛昶熙那样的言官上折子了,何必要用刑部的人去查?特别还是找到自己?

    隐隐的就觉着这事情背后恐怕未必那么单纯,几个小爷们找到自己头上来,也许未必是像曾协均所说的那样。别人不知道肃顺这两天是多么的抬举林山,宝鋆能不知道?

    眼看天色也渐晚,两人再闲说了几句先头何桂清和曾国荃因为江西一省财权操控打的那场官司,也就是林山一直心里背着的那个“事”便也就散了各奔前路。林山又闲逛了一圈,备了几样礼物,打发一小块银子请铺子伙计提了便叫了一辆大车,直往虎坊桥那边的湖广会馆而去。

    郭嵩焘在南书房行走,算起来是天子近臣,比曾协均还要内廷的,这个事情还必得问问他不可。

    那伙计倒也有趣,大车上看了林山半天,突然冒出来一句:“您是林三爷吧?”

    林山闹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人家不是叫他“林山爷”,笑了笑应了,知道是那天跟毛昶熙在巡检司衙门前的一出闹出来的名声,只听那伙计脸上顿时就绽开了一朵花,嘴巴极甜的恭维了起来。林山也不跟他多话,笑着由着他说了一阵,便问起南城巡检司如今的状况来。

    “嘿,毛大人那叫利索,如今差一步便是红顶子,这地面上谁敢不听他差遣?原本这些爷们一个个的就知道在这左近捞食,咱这些铺子要没个爷们在后头顶着,那迟早得给他们吃穷咯!这两天倒好,一伙伙的都到各处放粥行善,还真是给他们修行了!”小伙计一口河北腔。

    “嗯,你叫什么?是直隶哪里人啊?家里年景还好?”林山想象着他描述的南城巡检司那一派改头换面的情形,笑着跟他闲扯两句。

    小伙计憨憨的笑了笑,却又有些滑头的道:“大人您在上,我哪能说年景不好呢?小的姓崔,大号叫二保,是保定府新城县的。”

    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这是出了名的老话。林山见这个伙计还算机灵,看着路头还早便有心跟他开玩笑道:“崔二保,嗯,新城我还没去过呢。想来是个山清水秀田土沃美的好地方,难怪小崔你这等的机灵啊。我且问你,既是年景好,这京师哪来的这么多吃赈的?我听说有不少也是你们保定府来的呢。你跟本官说假话,赶明儿叫巡检司拿你。”

    崔二保自然知道这是开玩笑,但也不敢油嘴滑舌的了,老老实实道:“唉,今年年景是不好,听老家带信来说打三月来没日没夜的下雨,地里几个月的泡了汤,绝收了。夏天里又没日没夜的过盐枭,兵来匪往,那不是人呆的地儿。。。可怜我家里还有五十多岁的老娘。。。妹子今年也十二了,正发愁要回去接他们。。。又不晓得如今是死是活。。。唉——”崔二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眼睛红了红,随即叹了口气赔了个笑脸道:“说这些话叫大人不顺畅了。说说好的吧,好在万岁爷仁德,今年又下了这么一场大雪,大人您瞧着吧,来年一准好年景!”

    话说的是没错,瑞雪兆丰年嘛,不过那些没了吃食的穷人们眼前这场大雪怎么过?这些都是没法子去想的事情了。林山宽慰了他两句,信手又丢给他一块碎银子,这是最后一块了,分量稍稍重些,约莫有二两多重,想想还是觉得不够,心道没事给太监还四百两呢,便又抽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他道:“拿着吧,请几天假,把家里老娘妹子接过来,京城里好歹还有一口赈粥吃。。。”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三爷您真是活菩萨,活菩萨!”看得出来崔二保是真的感激,就在车里磕头,林山赶紧把他拉了起来,也不说什么,只长长叹了口气。

    “三爷,有个话,不晓得跟您说了会不会给您惹祸。”崔二保流了一阵子眼泪,到底快到湖广会馆的时候,这才下定决心似的小声道:“三爷,您要是觉着不妥贴的话,您也就当个闲话听了就算。。。”

    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林山好奇心大起,凑近了问道:“什么事?”

    “我听我们东家闲话的时候说起的,说是别看毛大人,三爷您如今风光,指不定那天就得出大事。扯起来才说起是巡检司姓英的不要脑袋了,最近常往城外头跑,我们东家说是去找不要命的去弄毛大人。。。”

    这事情在情理之中,不过毛昶熙如今也算是朝廷大员,正三品顶戴,一旦有个什么好歹只怕就不止是英二人头落地了,这么大胆子?

    崔二保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不信,有些发急的补充道:“我们东家也是城里爷们往来的人。。。”

    琉璃厂开门铺的自然不会是没什么后台,很多王公大臣们也是靠这些铺子多一份财路,崔二保这么说还真是有些道理,林山凝了凝眉头,毛昶熙有危险,自己一样有危险,自己家那样子,随便几个贼夜里一闯就坏事。。。

    但嘴上却不怎么上心的样子道:“哪个爷们?”

    “劻贝子——”崔二保道:“我们东家就是前天进了一趟城,回来就说起这话,三爷,不会有假的。。。”

    林山知道他是怕自己不信,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脸上也皱起眉头来,眼前这局面,还是得请这小伙计帮个忙了。

    “毛大人府上你知道么?便在椿树胡同——”当下把做完肃顺派车时听来的毛昶熙家里的地址说了给他听,请他跑一趟禀知老毛,让他去处理先。当然也免不了叫他跑一趟贾家胡同自己家里通报一声,免得家里人担心。

    只是心里也泛起一阵犹疑来,怎么毛昶熙这两天会放任着英良这小子到处乱跑的?他不是要英二的脑袋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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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劻贝子,即后来的庆亲王奕劻,此时只是贝子爵衔,散秩大臣。颇有些落魄。

    第二十一章 豁然开朗

    郭嵩焘借住在算是湖广会馆的公产的一处小四合院里,格局与林山如今住的自产差不多,四合院大抵就是那么个样子。

    交了礼物,道了谢意和歉意,见了郭的家人——去年刚纳的第二房妾侍邹氏,表了通家之好的交情之后,便是一桌子湖南菜,两个人对饮小酌,很是惬意。

    转道了曾家的谢意之后,不免要谈起咸丰七年这一桩官司——曾国荃在江西酬饷,不请而诛了一个举人,理由是不给他湘军供粮饷,反而给长毛供粮饷,弄了一份证据存案就地诛灭了该举人一族。也算是个杀鸡儆猴的意思。

    随即便是两江总督何桂清的弹章飞驰北京,江西乃是两江总督的辖区,何桂清这里一头忙着给江南江北大营供粮饷,一头那边江西没办法控制在手里,财权全捏在湘勇手里,自然是要打官司的。

    因为是人命官司,自然要咨文刑部,何桂清满心以为着刑部右侍郎,当年在浙江很帮了他大忙的黄宗汉能替他把这桩官司弄下来——他是有证据的,该举人实是为江南大营供粮,曾某一没有杀人权,二没有实据,三不经过查实,更不报经他两江总督,实在是一告必赢的案子。

    但偏偏是没赢下来,原因便是刑部这位林拱枢大爷以护印直隶司的身份请刑部堂官,满缺侍郎孟保代呈了回文,总之是军务情切,这种事情自然是以曾国荃当事人所说的为准。不但何桂清的官司没拿下来,反而更给湘勇乃至南方各用兵将领多添了一项权力——先斩后奏。

    这下子便跟何桂清结了怨了。而湘勇的主心骨曾国藩此时正是大为失宠之际,下半年又陆续传来江南江北大营分别克复镇江和瓜洲的消息,更是显得声势此起彼落。林山心里也早就理解了何以自己刚到这世界时,总是为着这消息而惊惧的缘故了。

    当然,这会儿跟郭嵩焘说起时,已经时过境迁,再也没有紧张之类的话说,完全是一个谈天的意思了。随着腊月初一万明寺的这一场大功劳,如今已经成了当红新贵的林山,自然没必要在为了这个事情去烦恼什么。即便是这件事情会在彭蕴章等何桂清一系的人马心中留下些印象,但官场上,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就好比老翁家的那个状元儿子,不是帮着自己弄了一份漂漂亮亮的谢恩折子,等文章送过来递上去之后,自然要谢一谢这位将来的翁师傅的。想起这个事,林山还不自禁的联想到家里那位一心嫁状元的小姨子,不由得莞尔一笑。

    轻松的谈完了这个事,一盘鱼头已经是只剩下鱼骨了,道了胡林翼那边又是行文,又是委托毛昶熙相保之意之后,自然免不了的要谈到今天这几位小爷的事情。原以为郭嵩焘在南书房入直,在皇帝身边转悠的,应该不至于不知道,但出乎意料,郭嵩焘听着听着眉头却皱了起来,显然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

    “我刚到北京。”郭嵩焘起身招呼门房到隔邻饭馆加菜,回来坐下身来道:“在外头离得远了反而看的清楚,心北,京里面几大势力交错,说句难听的话,实在叫人想到前明末年那些党争。。何桂清的案子也就罢了,但今天听你这么一说,这里头似乎还牵扯到亲贵之间的攻伐。你上承文忠公英名,似乎不宜多涉其中。毛静海莽撞,我昨日已经说过他了,他不该拉你一起。”语气颇有对毛昶熙的不满之意。

    这是可以理解的,林山也知道林则徐三个儿子,大哥二哥都是比自己大上许多的老头了,在家乡闲居而已。只有自己这个林则徐晚年的儿子,还在官场上打转。林的旧日部下,崇拜他的人,诸如胡林翼张亮基等人,自然不愿意见这个林氏后人有什么闪失。责怪毛昶熙莽撞也是理所当然了。

    不过林山却不怪老毛,自己知道自己,在后世固然能够安于现状,日复一日的过平淡的日子,那是因为没有机会。如今到了这年代,谁甘心于清贫,谁甘心于庸庸碌碌过一辈子?稳下阵脚之后,肯定是要有一番作为的。眼下所做的,不就是为了日后的作为打好根基?

    说起今天曾协均所说的这个事,郭嵩焘一面弄来一壶新酒,一面有些不屑的笑了笑。在林山询问的目光中抬头道:“宝佩蘅浑不知己身之危,他似乎忘了肃中堂每日与万岁参商国事的,有什么把柄轮到他去寻摸?此人。。。附庸风雅的本事是有的,是了,他今日新做了一阕诗,也算是跟近日有些相关的,皇上本来因是宫里的事很恼火的,听了——”当下把宝鋆的新诗念了一通道:“取的是个喀尔喀地名,叫哈拉尼敦,送给僧王世子的,伯贝子今天念给皇上听,我也侥幸得闻:闻说匈奴眼睛绿,李陵子孙黑其目。瀚海东西滋游牧,至今犹应传部族。吁嗟猿臂飞将军,中华以外延祁云。烧荒夜猎射猛虎,可有英风肖乃祖。”

    佩蘅是宝鋆的字,林山知道他在说宝鋆,看他脸上那副笑容,心中便知道今天这一趟已经是没有白跑了。他这话虽说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宝鋆说不定就要引火烧身。

    听他这诗实在是不怎么样,林山当然是拙于此道,自然也说不上来什么,只是联系着郭嵩焘前后的话,猜测着这背后的意思道:“呵呵,这实在糟糕了些。只是听这里头的意思,近日海疆不靖,莫非是要用蒙古。。。”

    “皇上也有这么个意思,文忠公那一回,夷人不敢捋他老人家虎须,转而北上。所遇满汉八旗绿营不能说没有斗志,二品以上大员战死六个!朝廷砍了三个!九个红缨缨的血顶子啊!不管打得如何,总归还有个气节,斗志在,到如今见了洋人。。。唉,不说也罢,说你吧心北,今日万岁爷问到你的。”

    这说的也是,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这个国家的人还是有骨气的。正想着宝鋆这似乎是揣摩朝局上要用蒙古铁骑对付洋人的一个用意,却听郭嵩焘话语一变,便顺着他的话问道:“皇上怎么说?”

    “只是问你的履历——”郭嵩焘拱手道:“恐怕要大用。只是你官品太低,仍需时日过渡。自然是肃中堂的抬举了。你试想,这时候去应酬宝佩蘅的这一计。。。”

    不言自明,林山也是哈哈一笑,心里略转了转这一番话的思路,灵机一动,喝了一口很有滋味的小酒抬头道:“历练来去,无非庸碌一个京官罢了。筠仙兄,恐怕六王爷复都统职衔,也有那么一点关系吧?”

    这是有数的,奕䜣后来是负责跟洋人议和,咸丰这时候给了他一顶都统帽子,显然是要起用他以作将来后备的用意,接下来几天必定要有大批折子上去给老六说好话的,顺水推舟的再给他几顶帽子,这不又是一个位高权重的恭亲王?

    “是了——”郭嵩焘掩饰不住的赞赏之意,竖起大拇指道:“所以我说在局外能看得清楚些,胡公张公今日都有折子上来,文忠公首开洋务,你是文忠公嫡脉,皇上似乎也有考虑。与六王爷一样,你这回升郎中,固然是肃中堂因功酬庸,但也未免不是一个意思。。。”

    林山心中顿时一惊!到底是老郭!这份眼光自己哪里会有?自己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