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吓了一跳——身边的人都变得成熟沉稳起来，就连小金都粗大了不少，而镜子里映出的这张脸却仍是和十七年前不差分毫，眼角连一丝皱褶也没有。他就像是还停留在二十二岁，不管是心还是身体！
“月，你睡着了没？”
宝儿屈膝坐在窗台上，向屋里试探地轻声道。
良久，没有人说话，宝儿仍坐在窗台一动不动，望着那沐浴在清辉中的桃林，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那纯白的月光在宝儿身上柔柔地织就纱衣，她就那样坐着，像一个迷失了路途的精灵。
月倾城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本以为没有回应宝儿就会离开，他的心总是有着隐隐约约的不安，想要逃开这个有些“奇怪”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周围总是会漂浮着丝丝缕缕的暧昧，这让月倾城更加急于逃开。
“你为什么不去睡觉？”
大半个时辰过去，月倾城见宝儿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忍不住出声道。这样的天气虽然不算冷，但夜气深凉侵袭身体同样会生病——
“月，你没有睡着啊……还是又醒了？”
“我比你大十七岁，你不是应该唤我叔叔么？”
月倾城也不动，就只是偏着头看着宝儿，眼里的疑惑却越发浓厚起来。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但自己大她十七岁是事实！
“月，我从小就这么叫你啊，现在早已经习惯了……”
宝儿没有回转头，依然看着窗外的桃林，从她记事起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次坐在这窗台看桃花，月，月……这么唤他的名字，就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仿佛是触手可及。从小她就没有把月倾城当叔叔看待，在宝儿的眼里，他一直是一个想要相守一生的男子！
“这样不好，你要学着改过来……”
月倾城这么执著于一个称呼，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寻常，连名字都不过是一个代号，之前做小七的月奴他也没有怎么反对。如今实在是有些反应过度。可是每次宝儿轻轻地唤他“月”，就像有一只小手轻轻地在他的心窝抓挠，让他坐卧不安。
“月，你以后都会住在桃林里么？”
宝儿问出心里最在意的问题，她希望可以和爱的人住在一起，但这对于现在的月倾城来说无疑有些困难。毕竟，他到现在还无法接受爹娘成婚的事实，月——他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娘……
“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月倾城没有回答，睡了十七年，外面的世界改变有多大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可是这里是小七和季予默两个人的世外桃源，难道他要永远呆在这里不成？只是，一想到要离开小七，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撕扯……是走是留，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理智告诉他要离开，心却拼命叫嚣着想要留下来——
“好吧，我不吵你了。”
宝儿有些失落地跳下窗台，着地的时候忽然轻呼出声，好像是扭到了脚。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大概是今天太过于心不在焉的缘故。月倾城在困扰的问题，也是宝儿需要做出决定的问题——当然，如果月要离开，她会毫不犹豫地跟着离开。虽然有点儿对不起爹娘，但他们有两个人相互依偎，而月只有一个人，她不能让他孤单地独自离去。
最近这几天，季小七很明显感觉到月倾城在躲她，不管是吃饭还是出去散步，从他清醒到现在两个人再没有说过话。她也曾想冲上去大声问：“为什么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好好相处？”但小七也知道她早已没有这样的资格，月倾城的所有痛苦，都源自于她。只是看着他每天这样别扭地过日子，小七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借故要去宫里看岳父大人，他带着季小七离开了桃林。反正宝儿现在也大，有她照顾月兄他也很放心。宝儿这孩子，有时候比她娘心思更加细密。
“喂，月倾城你终于醒过来了……”
坐在门前晒太阳的月倾城身体比前几天好了许多，只是还不能自在走动，早上硬是被宝儿搀着到了门口，那丫头却说要去买什么补品，跑的不见人影……眼前这个穿着青灰道袍的人好生眼熟，只是他很难相信这就是那个一身锦衣丰神俊朗的季家三公子，现在的他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仙风道骨。这世间的事情还真是难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季予轩会出家——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月倾城伸出手指着他那身打扮，吃力地问道。放着好好的季家少爷不做，天天跑出来喝露水住山林，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我，这样有什么不好？整日里无忧无愁，不必问世间凡俗牵绊，乐得逍遥自在！”
季予轩随意地盘腿坐在一棵桃树下，望着月倾城漫不经心地说道。
“果真是这样么？”
月倾城才不相信事情有这么简单，凭着他杀手的敏锐直觉，他觉得季予轩肯定在心里隐藏着什么……只是，这个秘密被牢牢地锁在心底，谁也无法探知。
“不是这样又是怎样？年轻的时候或许贪恋红尘，现在我却也看得开了……”
在和月倾城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却不经意地在桃林里扫来扫去，好像在找寻什么人？手里拂尘无心挥动，他奇怪地道：“今天桃林里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也想要离开——”
月倾城看着那青灰衣袍，有些出神地道。
“你这个人，我是出家才可以四处走，你就好好找个地方呆着不行么？偏生要让人替你担心——”
季予轩没好气地白了月倾城一眼，他这一走小七一定会很伤心，月倾城必然没有勇气和她告别，唯一的做法就是偷偷溜走……
“你也知道会有人担心么？为什么不成家过日子反而在外面漂泊？依你的条件不之知道这京城有多少花愿意围绕在你身旁？”
“取次花丛懒回顾，我早已经倦了——”
季予轩心里一沉，脸色也微微有些变了，他一手撑着树干站了起来，脸上却露出灿烂的笑颜道：“不说了，既然他们都不在，我也该走了……”
月倾城望着那有些狼狈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青石小路的尽头，失神地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君’又是谁？”能够这么潇洒地离开，能够这样放下，他道真的有些佩服季予轩了。
是啊，也是时候离开了，只要身体一好就走吧！
“月，你一个人想什么呢？会不会饿？”
宝儿手里提着些鸡啊鱼的走了过来，看着月倾城那飘忽的神色，就知道他又想到了过去的往事。这些年很少见到阳光的缘故，他飞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连肤色也是一片惨淡的青白，阳光洒在他的肌肤上，几乎可以看到那细细的血管。宝儿刚回来看到月倾城的时候，还以为他要就此消融在空气中，再也寻不到……惊慌地走上前，那个出神的人还是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宝儿青青嗓子做出轻松的语气招呼道。
“宝儿，这些天麻烦你了——”
月倾城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浅笑盈盈清丽如出水芙蓉的佳人，有些抱歉地道。
“月，我刚才到干娘那儿拿了些布，淡紫色的、穿着也舒服，等下我帮你量一下尺寸，这几天就帮你赶做出来。”
“不必这么麻烦，买几套现成的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想要月穿着我亲手做的衣服啊，淡紫色的长衫穿在月身上一定很好看——”
宝儿不顾月倾城的反对，硬是拿出软尺要帮他量尺寸。这个时候，她倒是有些感激那几个奶奶和姑姑逼自己学女红，现在才可以帮月做衣服。想到月会穿着她亲手做的衣服，宝儿就觉得很幸福……
“把胳膊伸平，肩膀称直，不要动哦！”
宝儿拿着软尺在月倾城身上比来比去，有时候还会从他的腰侧环过去。两个人是如此贴近，月倾城嗅着宝儿身上淡雅的体香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更何况宝儿乌溜溜的长发垂着，在宝儿动作过大时发梢有时还会掠过他的鼻尖耳际甚至是颈项，月倾城的脸上红晕开始蔓延，他偏过头去生硬地道：“宝儿，好了没？”
番外篇之宝儿戏倾城
第五章 诉衷情
“不要动，这还没量好呢！”
宝儿手里拿着软尺，下巴却在月倾城肩头重重一磕，带着几分娇嗔和笑意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看月倾城这样为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宝儿就觉得很开心。也许，这个时候月倾城才会暂时忘记忧伤，眼里只有一个她……
等宝儿宣布可以动的时候，月倾城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天是越来越热了！或许，真的有必要做几件夏衫。
“月，等你再好些我们就一起到桃林里散步，你说好不好？”
宝儿一边把针线盒等一干东西收起来，一边笑着询问月倾城道。
“宝儿，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不用无虑我——”
月倾城是真的不想处处麻烦她，这个比自己小了十七岁却把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的女子，心里还是有一道深深地鸿沟，觉着在一个“晚辈”面前如此，，有些丢脸……再说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宝儿的闺誉也不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月倾城一直不敢去直视的原因，宝儿是小七的女儿，每次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个在他生命里占了重要位置却决然退出的人。
“好吧，我去做饭，你先休息一下！”
宝儿娇颜染上淡淡忧伤，却仍是柔笑着退了出去。月倾城的心早已经破碎，短时间想要修补好是不可能的，如今只要让时间和她不断的付出来平抚。宝儿相信，终有一天娘的身影会从月倾城眼里褪去，到时候她要月的眼里只有一个宝儿，只有一个季展颜。
月倾城看着宝儿出去，心里却突然烦乱起来，总觉得这屋子安静的可拍，少了一个人，就冷清了许多……他的身子已经大好，这多亏了宝儿细心的照顾，只是宝儿好像太紧张了些，总是不让他离开房间太远，有时候月倾城真觉得她小小年纪倒像个护着幼雏的“母鸡”。缓缓地打开门走了出去，厨房里饭菜的香味开始四溢，那直且浅的轻烟被风吹的散了开去，半点儿也不由得自己。沿着青石小路向前走，渐渐看不到那几处房屋，月倾城才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风很轻，阳光很暖，月倾城就这么闭着眼睛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有了冷意，他睁开眼睛看看已经偏西的斜阳，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想要伸个懒腰站起来，却被肩头的重压给阻了动作，微侧头就看到身边坐着宝儿，她正靠着自己肩膀睡得香甜，只是这海棠春睡的画图上却有点点快要干涸的泪痕，月倾城望着那绝美的容颜怔怔地想——宝儿她，哭过了么？又是为什么哭？
按理说，宝儿应该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子才是，这圣月王朝的皇帝疼她就像是小公主，娘亲是那么美好的人，她的爹又是这闻名天下的七先生，上天又给了她绝世的容颜和凡人无法企及的智慧，这么一个各方面都趋近完美的女子，为什么要哭？她就那么自在地靠着月倾城，全心全意地信赖他，没有丝毫防备之心。冰冷的心有些消融。此刻的月倾城觉着有些温暖，这是从他醒来到现在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即使是再冷漠的人，再强大的人，也希望有人靠近，但又害怕别人的靠近，怕伤了别人，更怕被人所伤。月倾城不懂，宝儿怎么能如此信赖他？
感觉到身边人的震动，宝儿悠悠地醒了过来，长长地睫毛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就像是一个纯真的孩子，宝儿朝着月倾城绽出最甜美的笑容。她挪了挪身子让僵硬的四肢舒服一些，头还是赖在月倾城的肩上，带着几分慵懒地笑道：“你醒来了啊，本来是找你吃饭的，不成想我自己也睡了过去——”
“你刚才为什么哭？”
月倾城终是忍不住那纠结在心头的疑问，深深地凝视着她问道。
“哦，这个啊，刚才我去房里找你，谁知道不见了人影，我在屋子周围找了个遍还是不见你，所以就……”
宝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背在脸颊上擦了几下，皱着俏挺的小鼻子不满意地说道。刚才四处不见月倾城的身影，一向冷静的她急得六神无主，头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任泪水流下。循着青石路一直找，才发现月靠着桃树睡着了。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却没有回到她自己的身体，宝儿盯着树下俊朗的男子好久，不由自主地靠着他坐了下来。刚才，她真的吓坏了！
“傻丫头，我迟早是要走的——”
月倾城抬手帮她把泪水拭净，有些好笑地道。平日里看宝儿聪明的紧，居然也有笨笨的时候。不过这样子的她还真可爱。正如他所说，终究是要离开，不能让小七夹在季予默和他之间为难……
“你要走的时候告诉宝儿，我和你一起走——”
宝儿立刻清醒过来，紧张地拉着月倾城的手道。今天幸好找到了月，要是他哪天偷偷离开，自己一定会伤心死。这一辈子，她宝儿是跟定月倾城了。
“丫头，你以后还要嫁人呢，怎么能跟着月叔叔？”
月倾城见宝儿说的认真，这心里又是一暖，这丫头是真心对他好！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能做什么，怎么能拖着宝儿？还是那句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徒惹笑谈，虽然他比宝儿大十几岁，这人言总是可畏。这些世俗偏见他本不在意，可宝儿就不同了……
“你看起来只比我大几岁而已，而且年龄又不重要……我喜欢和月在一起，以后你要是敢一个人偷偷走掉，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月倾城只当这是玩笑话，也没有认真，站起来伸伸手臂温笑着道：“丫头做了什么好吃的，月叔叔有些饿了——”
“以后我只叫你月，你不要总拿这个叔叔啊叔叔的压我，我只有一个大伯，没有叔叔——”
宝儿气鼓鼓地甩下月倾城自顾向前走，越想越觉着生气，这叔叔两个字听在耳朵里让她浑身不舒服。只是走虽走，这脚步却也是放慢了的，只等着月倾城赶上前去。
看着前面“无故”发火的宝儿，月倾城有些失笑，自己本来就是可以做她叔叔的年纪，小丫头又做什么要生气？难道他月倾城还不配做这丫头的叔叔么？看她虽然气怒，却仍是顾着自己身体不便，也就不紧不慢地向前走，渐渐两个人步调也变得一致。
“好了，你不愿我做你叔叔，那也就算了，反正——”
话还没说完，就被宝儿横眉怒目地堵了回去——“反正拟迟早也是要离开的，对吧？”
“这，我说的是事实啊！”
月倾城觉着他可能真的“老”了，以前歌月像宝儿这么大也没有这么变啊，怎么他现在说话句句错，句句惹祸？看着脸色愈来愈难看的宝儿，月倾城索性闭嘴不再言语。
“你以为我是在说笑？月，我要和你在一起！你难道真的不懂我的心么？”
“我喜欢你，从记事起就喜欢你，看着躺在床上的月就已经喜欢的不得了，等到你醒来我早已经爱了你许多年——你以为这样的我是在开玩笑么？”
宝儿没有回头，说这些话的时候喉咙已经哽咽，她不想让月倾城看到自己满脸泪痕的软弱样子，可是身后的这个男人，他始终把自己当做心爱的人的女儿，一个小丫头……这让她如何受得了？
“轰——”
月倾城脑子里像是有无数烟花炸开，他震惊地倒退了数步，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宝儿她，她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不是对叔叔间那种喜欢？可是自己比她整整大了十七岁，别说做叔叔，就是有这么一个女儿也不为过……跟何况，他喜欢的是宝儿的娘，从来没有见过，宝儿对他是这样的心情——
“宝儿，我——不肯能喜欢你！”
月倾城脑子里一片空白，却仍是下意识地拒绝道。他和宝儿……？这未免有些太过荒唐！如果真要和宝儿在一起，他要如何面对小七，如何面对所有人？就连他自己这一关，也过不了！
“我喜欢你，而且我会让你爱上我！”
宝儿猛然转身，那满脸泪痕在夕阳余晖下却有如珍珠般散发着温润，她一脸坚定地望着月倾城，斩钉截铁地说出那句话，像是在宣誓般地深深触动了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