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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有喜了第19部分阅读

    何瞒着秦卷溜出去不被他发现以免分心。每日里与他的通信好糊弄,因为我眼睛不妥当,所以每回我只是简单地夹了片檀镜花与他保平安。掐指算了算行程,不出意外,数天之内我就能赶回。于是如法炮制了数封回信,置于抽屉内。

    在宫中转了几圈,寻了截平整光滑的树枝,带回寝殿。取了根金针,往心口扎出几滴心头血,落在树枝上。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殿中出现了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偶来。为防人识破,这个人偶我做得可谓用心至极,只要不是秦卷那样修为高深之人,骗过这宫里一众人想来无差池。

    一切处理妥帖后,我揣了秦卷给我的扇子,一个云头驾起,直奔北荒而去。

    正文56祖宗,难相择

    算起来这是我生平头一次踏足北荒之上,虽不见底下何等光景,但冷风尖啸、扫过面上生生作疼;瓢泼大雨犹似天河倒灌,雷声与雨水轰鸣在天地间,远方云层间龙吟隐隐。仅凭耳闻,就能在脑中描出幅生灵涂炭的惨象。

    微生氏早派人守在北荒入界处,我不客气地报出自己的名号。须臾,便被请入了微生氏的宫邸之中。

    微生家主匆匆赶来,简短地寒暄过后,中年人沉吟道:“尊神此番可亦是为了那条作乱的孽龙而来?”

    “孽龙”两个字刺得我挑挑眉,放下手中的杯盏慢条斯理道:“听家主所言,在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来?”

    “众所周知,这龙族本应在五万年前就已消亡在三界六道之中。如今横空出世条无名蟠龙,自然招得四方侧目。”他不慌不忙地道来:“小神不敢欺瞒尊神,这月余来,各方势力潜了不少入北荒之中。我代天帝镇守北荒,自然也上禀过此事,但英招君命我等坐观其变,我等自然不敢有所妄动。”

    这个微生家主当真是条老狐狸,三言两语就把所有责任推给了英招,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若非我在阿烨那里耳闻过他这父亲行事种种,几近也要以为对方是个宽厚老实人了。

    我和气地笑笑:“我对那个龙君没什么兴趣,仅是许久不见我那小徒儿,挂念得紧了,特来看望他的。有劳家主带个路,容我与他小叙两句。”

    话音未落,微生家主极快地回道:“小儿在月前远游去了,现不在府中。”

    暗暗冷笑一声,回的这样快不是心虚就是有鬼!拢在袖中的手正欲抛出送来的那只香囊,厅中突然冒出个第三人的声音,正是阿烨的娘亲。

    “阿烨明明就是被妖龙抓走了,夫君你为何要骗尊神!”女子哭着冲进了殿里,似是在门外伫足听了多时,噗通跪在我脚下,紧紧攥着我的裙摆道:“尊神,三日前阿烨就失踪了。他一贯小心谨慎,身边又随了许多侍卫,寻常人根本动不了他。我听说那妖龙先前被魔族的长奉君伤了,他此番定是捉了阿烨,吸食他的元神来疗伤。”

    “荒唐!”微生家主高声地斥责道:“尊神面前也容你放肆?!这北荒大小神仙数不胜数,为何单单会抓阿烨?”

    微生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尖声道:“神仙再多,哪比得上妾身一个阿烨?!夫君你不也知道,阿烨出生时司命批他仙骨纯净,命格贵不可言,是正正经经的紫微星命。”

    闻言我讶然非常,在与肥球相处近千年,从未听他说过此事。后一思索,也不难解释,紫微星是帝星,微生烨若是重华转世,于情于理也说得通了。

    微生家主怒不可遏,拍案直道:“荒唐!荒唐!他一竖子怎担得起帝星二字,这将九重天上的天帝置于何处?!”他气得声音发抖,对我道:“无知妇孺满口谬言,尊神切莫当真。”

    女子抱着我的腿苦苦哀求道:“妾身就阿烨一个命根子,没了他妾身也活不下去了,求尊神去救阿烨吧。”

    她不求,我也自会去救的。将她安抚停当后,我对微生家主道:“这算来是你们的家务事,但阿烨是我唯一的徒弟,单凭这点,我不得不插手管上一管了。”

    无论微生家族如何劝阻,我毅然决然地驾起云头,往姬泽所盘踞的委羽山而去。

    这一路行来风雨交加,磕磕绊绊,颇不顺当。近了委羽山,浓浓妖气扑面而来,冲得我罩起的仙障晃荡了两下。看这笼了一山的妖气,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一口一个妖龙说的不假。龙是再纯粹不过的神族,可当年昌合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救的阿泽,造就了现在这不伦不类的妖龙,委实令人叹息。

    殊不知,现在的姬泽可还记得当年痴心相守的阿蛮?

    姬泽的巢|岤并不难寻找,虽然满山妖气鼎盛,但尚勉强可辨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气在。加之龙性喜水,翻找了小半个山头,在一处飞瀑深涧里头我寻到了姬泽所在之处。只不过没有龙息龙吟,貌似他此刻不在潭水之中。

    瀑流冲刷而下的轰响掩盖了我的连声呼唤,心焦气恼下,我驭起风卷,直劈向直泻而下流水。水分向两边,迎面拂过几束幽凉清风。在瀑布背后,竟是个偌大的洞|岤,想来这才是姬泽真正的洞府。

    洞|岤里头阴寒深重,四处皆是滴答滴答的水声,我一步一滑地往里头走去,唤了几声肥球的名字,终于尽头处传来微弱的应答声:“师父。”

    大喜之下,我忙快步走了过去,问道:“你可还好,有没有被吃掉个胳膊或者腿什么的?”

    “……”肥球气若游丝道:“徒儿本尚算好的,但师父这么一问,我就没什么活下去的欲望了。”

    还能调笑两句,我放下心来。待要驭风将托他过来,可毫无动静。

    纳闷间,就听肥球说一个字喘一口气道:“师父,您……看不见么?”他歇了好久,才又道:“恐怕要劳您劈两剑了。我……被穿了琵琶骨吊在石柱上。”

    脑中蓦地一片空白,我被惊得一副肝胆几近撕裂开来。穿骨锁魂是对付神仙最最狠辣的术法,不是血海深仇无人会轻易动用此术。我一双眼睛似要滴出血来,颤着手袖中摸去,却发现唯一可以使唤的就只有秦卷那把泥金乌骨扇。

    扇子凝聚了秦卷数十万年的功力,自然是柄神器,但一动此扇保不住秦卷就知道了。此刻也没多少时间供我犹豫,牙一咬,展开扇子,一扇劈去。

    一刻间,洞|岤来传来震天撼地的龙啸声——姬泽回来了。

    救下肥球,他瘫软在我怀中道:“师、师父,你快走。那条龙凶狠霸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什么他没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

    满头黑线的我扳开肥球的嘴塞了几粒药丸,将他安置在个隐蔽的角落里。松了松筋骨,拾起扇子,往洞口“看去。”

    “千辛万苦,终归是等到了。”洞里响起个阴柔低迷的少年声音:“姬泽,你可好好看清楚了,这就是……”他一笑:“灭了白茯山的神族。”

    我明明听得只有一人脚步声,为何会多出一人来?容不得多想,我喝道:“你胡说什……”

    扫荡而来的龙尾将我余下的话扫回了肚子里,避开噼里啪啦纷纷掉落的山石,我略有些狼狈地闪身避在一旁。姬泽竟连人身都没化成?我不禁苦笑连连,昌合君果真不靠谱的很,让他救姬泽,救出了条彻头彻尾只有兽性的妖兽。

    忌惮着伤及姬泽,我仅以四下躲避为主,一面还在想伴在他身边的那人究竟是谁?那人并不帮姬泽对付我,好整以暇地旁观着我与姬泽相斗,犹似看一场好戏,兴致高起时还拍拍巴掌:“有趣有趣。”

    眼一眯,猝不及防姬泽的龙尾又甩了过来,堪堪避开后我扶着晃动不止的石壁,估摸再不出片刻,这山就要塌了。在肥球身上打了层结界,我纵身一跃跳出了洞|岤外,姬泽尾随其后。

    引得他飞入空中后又走了几招,心中一团疑惑渐渐升起,再一扇砍在他尾上,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悲鸣,我落实了心中所想。龙鳞乃世间最坚不可摧的御甲,断不会受不住区区一扇。

    姬泽并非是条真正的龙,而不过是个凝具了些龙骑,披着龙身的傀儡罢了。

    如此一来,后来对付起它就轻松许多,底下旁观的少年也窥出一二端倪,忙唤道:“姬泽!回来。”

    我怎会给它回去的机会!揪住姬泽分神的片刻,一扇刺入它下颚逆鳞处,与此同时,背后一柄利刃刺入我的肩中。

    少年在背后惊怒道:“你坏我大事!”

    忍着剧痛,一扇挥开姬泽,再一手反拍开少年,我抹了把嘴边的鲜血:“你还是别分心忧着你的大事,先操/心你自个儿吧。”抚过扇面:“我这人素来护短,动我徒弟之前,你想必也想好了如何承担这个后果。”

    伴随着坠落下去的姬泽,风雨雷声逐渐消弭,我一扇将将斩下,却落了个空,少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不得寻他,我调头往岌岌可危里奔去,抢在山体崩塌前救出了肥球。

    回到微生府邸,一身血迹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惊吓到了惹了一路的惊叫。将阿烨放上床的同时,微生家主与夫人也赶了过来,夫人一见自己儿子,受不住,当场晕了过去。微生家族倒还冷静,大步上来,道:“小儿这是?”没等我回话,他回头厉声道:“还不去请郎中。”

    我阻止了他:“不必了,我就是医师,你们先避一避,我替他诊诊脉。”最后一个字我已然说不下去了,背过身不让他人瞧见自己的神情。

    房中安静时,我滚烫的泪水也滴了下来,颤着手搭在肥球胖乎乎的手腕上,没有一丝跳动;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同样的冰冷而安静。穿骨锁魂并没有要了他的命,而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灌了他弱水,生生扼杀了他的元魂。

    我答应会守好他的,我答应不再让他受任何伤害的,我……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伏在阿烨小小的身躯上,泪如雨下。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得喧哗的捶门声并着呼喊声,终是有人按捺不住强行破门而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嚷与哭声,微生家主看我情形委实不对,让人扶了我去偏房休憩。

    事实上,此刻的我很清醒,清醒到像是在翻书一般拼命搜寻着能救回阿烨的一线生机。精疲力尽时我仍没有找到一个可行的法子,外边哭声震天,真心的假意的,皆有。

    有两人经过我的房间,一人叹气道:“你说小世子好端端地怎会遭了这个大劫?”

    “别说了,家主命我两去置办丧服,族中亲眷皆要分发一套。”

    “丧服”二字直直插入耳中,心口骤然一痛,喉头一热,一泼鲜血就这么吐了出来。以往每每见书中写人伤情之下必吐一口血来,甚是矫情。现在亲身体会,一口血远不足以纾缓满心痛楚。

    入夜,有人敲开了我的门,是肥球的娘亲。瞧不见她的神色,听她的声音,斯人憔悴。她似是避着人来,行为拘谨小心的很,一进房便合上了门。

    我还没说一个字来,就听她跪了下来,道:“现在,唯有祖宗您一人可救阿烨。”

    ……

    送走肥球娘亲时,我坐会床上继续发呆。

    “玉姥树是天下万木之祖,汇聚着天地生气,只要尊神愿意,阿烨就有救。”她的话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耳中。

    而救他的法子,就是取我原身一截主心枝骨做药引……

    她不清楚,在很久之前她说的我就知晓了。

    玉姥树有千枝万骨,但主心骨只有一根,而我原打算是用它来治秦卷的……

    忽然,窗口处“嘭”的一巨响,我怔然着没醒过神,一团绒绒的毛球扑进了我怀里,一声森冷的笑声响起在房中,接而是秦卷咬牙切齿的声音:“云时,你好的很!”

    正文57祖宗,魂梦回

    秦卷这一声怒喝唬得我手一抖,差点将小凤凰摔了下去,懵然地问道:“你不是在打仗么?怎么跑这儿来了?”问完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只小凤凰不是他的本体,而仅是个用来传话的式神。

    不出我所料,秦卷对我此番不打招呼落跑的行为恨到了极点,一通痛骂下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行为之霸道、语气之恶劣,令人发指。亏得我怀了一腔愧疚,被他骂得点滴不剩,最后他落下句狠话:“你给我立刻从北荒滚回来!”

    凭什么啊!终于逮到机会还嘴的我也同样恶狠狠地回给他:“没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秦卷的声音在房中烟消云散,留下小凤凰依恋地依偎在我掌心里啾啾鸣叫。被他这么一骂,我伤怀的情绪已很难维持下去,洒了两滴泪后,我振奋起精神开始认真思考,有没有第二种路途可以救秦卷或者肥球。

    眼见着时间点点滴滴过去,肥球没了生气的身子愈发冰冷而僵硬,在我不得不忍痛下某个决定时,门轻轻地被叩响了三下……

    “尊神,是我。”伴随着叩门声的是一道温柔男声

    我钝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来人是近秋。他不是应该在紫华府,来这山水险恶的北荒做什么?

    启门让他进了来,我向门口张望了下,狐疑地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潜在的意思是东华没有跟来一道么?

    近秋平和道:“是,小人是孤身一人前来。不过,是奉了东华帝君的意思,帝君算到尊神陷入了困境之中,特命小人来助尊神一臂之力。”

    他这话陡地在我心上燃起了小小的一簇希望,我不禁热泪盈眶,东华这个神仙果真做得很地道很仁慈,时机料的分毫不差,及时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激动地搓了搓手:“东华让你带了什么法宝来?”

    近秋道:“春叶秋华。”

    ……

    带他往肥球房中去的路上,我疑道:“这个东西不是早年流失在下界么?”当年昌合君威逼我替他盗取春叶秋华,我便留意打听过它。此物一直由高俊神族供奉在轩辕神宫之中,后来在重华死后不久,传闻它被四海八荒著名的窃贼“花南叶”盗走,自此再不见其踪影,又是何时落到了东华手中?他又为何从没对我提起过此事?

    他老老实实道:“这个小人也不得而知了。”

    救回肥球迫在眉睫,我也无从多想,伸出手来:“回头我再问问东华,先给我救人好了。”

    他却反问道:“尊神知道如何启用春叶秋华么?”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就听他轻声地笑一笑:“东华帝君在来时详细交代给了我使用它的法子,现在眼看来不及与尊神细说了,不如让我来救小世子好了。”

    我迟疑道:“可你是个凡人。”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缕薄烟,一眨眼在耳侧飞去:“正因是我凡人啊……”

    近秋跟在东华身边近日长进了不少本事,三言两句就将我哄出了房外,在他合上门时突然唤住了我:“云时。”

    乍一听他如是唤我的名字很不习惯,我愣头愣脑地将他“看”着,他平静地温和地问道:“你不是很恨重华么?为什么还要救他?”

    他大概是从东华那听说我的一些成年旧事,虽然这么一问有些唐突,不过时至今日我也看得开了,讪讪道:“我没想那么多,虽然之前他是做了一些对不住我和我的氏族的事。但他陪着我长大,教了我许多也护了我很久,我一直视他为自己的亲人,这个习惯不大容易改变。”

    “这样……”短短的呓语被关在合上的门之后。

    天际翻滚着轰隆的闷雷声,蝉鸣声聒噪在枝叶间,午后闷热地叫人躁郁。我怔怔地盯了会木门,转身拖着疲惫的身子步到廊下的栏杆处,顺着柱子委顿地坐下。脑子绷紧的那根筋一旦松懈下来,汹涌的疲倦眨眼就淹没了自己,撑着呆呆地对着池塘,黑漆漆的眼前一会划过憨态可掬的肥球,一会划过凤眸凌厉的秦卷,一会又划过笑如春山的重华,最后划过的却是近秋那张平凡无奇,过目即忘的脸……

    此刻的我比从三万年沉睡中苏醒过来时还要劳累困顿,倚着廊柱慢慢地合上了眼,这午后一梦发得悠长而宁静,恍惚里我回到了九重天上的紫华府。也是个午后,葳蕤紫竹迎风摇摆,送来几许凉意。竹林的青石台上坐着个人,是近秋,他的怀里抱着肥球。

    我身不由己地朝他们走去,不留神踩断了根竹枝,惊动了近秋,他一手轻拍着酣睡的肥球,一手朝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我提着裙子,小心地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睡得正香的肥球,迷蒙地问:“我们……不是在北荒么?”

    近秋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