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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长江第1部分阅读

    《剑气长江》

    作者:温瑞安

    楔子

    在成都西郊,自百花潭溯流而上,至杜甫草堂,沿途景色十分苍翠崎旋,环绕成都的锦江,这一段叫做浣花溪。

    千百年来,锦江浣花溪以它秀丽的景色招来了许多诗人的栖止和吟咏,唐代著名的女诗人薛涛曾住在百花潭,并用烷花溪净洁的江水制造出各种美丽颜色的诗笺,称为“薛涛笺”。至今在锦江右岸还有薛涛的故居崇丽阁和吟诗楼,都已成为成都有名的胜景,此外,南郊的诸葛武侯祠和刘备墓,也是游人凭吊的胜地,杜甫咏诸葛武侯祠云: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鹏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首诗,杜甫泛舟浣花溪而作,诸葛亮未出隆中前,曾在襄阳城西二十里地方的卧龙岗筑“草庐”隐居,后世的人为了要景仰他,于是在隆中坊以杜甫诗的二句:“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高悬其上。

    别人也许不会觉得什么,但是四川成都、还花剑派派掌门人萧西楼的第三个儿子萧秋水,却因为这两句诗,写于锦江,刻在隆中,所以特别带了三位好朋友,从四川赶到了湖北,就为了看那么一看,那惊才羡艳大诗人的诗,以及那名动八表的诸葛武侯故居!

    浣花剑派掌门人萧西楼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萧易人,名震江湖,年轻人里恐怕没有比萧易人更有智略权谋;二儿子萧开雁,沉着练达,被誉为是浣花剑派的守护神;三儿子萧秋水,在江湖,未成名,在武林,无权势,但为了看两句诗而奔驰数百里者,萧家却只有他一人。

    没料到萧秋水这一看,却看出了叱咤风云、武林色变的一段悲歌慷慨激昂的故事。

    第一章锦江四兄弟

    萧秋水的祖父是萧栖梧,乃浣花剑派开山祖师。

    浣花剑派的历史绝不比天山剑派、华山剑派、青城剑派、海南剑派、终南剑派悠久,但萧栖梧是当代剑术大师,以他个人剑术上的修为,确不在上述任何一派掌门下,放眼天下,只有铁衣剑派、沧浪剑派才能使萧栖梧怕之三分。

    铁衣剑派、沧浪剑派的后台,却是“权力帮”。“权力帮”是天下第一大帮。

    浣花剑派,却没有任何后台。

    萧栖梧名震天下,到了晚年,就只有一个儿子,便是萧西楼。

    萧西楼十九岁时,便已击败当时著名剑客“长空剑”卓青天。

    萧栖梧很疼爱这个独生子,但是,萧西楼因无法接受他父亲要他舍弃其爱人、另娶一位尚未谋面但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最后离家出走,到了桂林,组成了外浣花剑派。

    故当时有内、外浣花剑派之分。

    可是没过几年,萧栖梧与人比武,惨败受伤,忧患成疾,终于撒手尘世,敌人趁机入侵,整个内浣花剑派,几乎在三几个月之内,给人瓦解了。

    萧西楼得闻噩耗,率众赶回川中,单剑闯荡,终于重使浣花剑门内、外二支浣花剑派,故此又合成一脉。

    浣花萧家在川中名气之大,声望之隆,财产之丰,足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萧西楼晚年更勤修剑法,大有进境。

    有人说,浣花剑门下不止是一个帮派,而是一个世家。

    又有人说,浣花剑门之所以盛起,当然是因萧西搂慎细老练,也因为有两个好儿子和一个好女儿。

    萧易人的剑术传说已不在其父之下,而且在川中又有人望。

    萧开雁忠心踏实,任劳任怨,是名忠厚朴实的好青年。

    萧雪鱼是个美丽而聪明的女孩子,喜欢唱歌,据说她十三岁时,在溪边一面歌唱一面绣灵鱼戏水,结果真有一条活鱼跳上岸来,落在她的绣画上,也不知是因为歌声太好,还是绣得太像。

    那时萧秋水还没有长大。

    萧秋水从小就是在这种关照宠护下长大的。

    萧秋水自小就聪敏过人,读书过目不忘,能诗善画,他的武功得自萧易人而非萧西楼,但十七岁时居然已自成一家。

    萧西楼暗地当然很喜欢他,但是很不喜欢萧秋水的爱胡闹,爱抱打不平,爱闲荡遨游,爱广交朋友,爱怒易喜,干了再说的脾性。

    萧西楼认为名门世家子弟,不应该那样,应该庄重点,俭约点,就像大哥萧易人、二哥萧开雁。

    偏偏萧秋水就是萧秋水。

    萧秋水要到隆中卧龙岗去,却自长江西陵峡逆流而上,到了秭归,秭归是大诗人屈原出生之地,其时又正好是五月初五,中国的诗人节。

    萧秋水与三个朋友,是最爱冒险的青年。

    长江三峡谓翟塘峡、巫峡、西陵峡,位于长江上游,介乎四川、湖北两地,互相递接,长七百里,为行舟险地。

    秭归背依高山,面临长江,景色壮丽,这是屈原故里,所以每年五月初五,更是热闹,龙舟塞满江上。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萧秋水到了秭归,就和他的几位朋友上了岸,心想:反正并不赶忙,于是决定看了这次空前未有的赛龙舟才催舟到隆中去。

    萧秋水每次出门的时候,萧西楼就一定会吩咐他几件事:

    不要胡乱结交朋友。

    不得与陌生女子牵涉。

    千万千万,不得不得,招惹“权力帮”的人。

    第一点萧秋水懂得,因为成都浣花萧家乃名门世家,自然有人来攀亲结交,但萧家清誉,交了损友,自受影响,得罪了朋友,也等于是自掘坟墓。江湖上是非,有时要比手上的刀还利。

    第二点萧秋水明白,因为他自己入世未深,而他的爸爸,就是因为女孩子,几乎被逐出成都萧家。萧秋水虽然懂得和明白,不见得就是同意,其一因萧秋水素好广游交友,其二是因为萧秋水风流惆傥。

    但是第三点萧秋水就不明白,也不懂得了。

    他已问过无数次,问过不少人:“权力帮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些人虽然答法都不同,说法却都是一样。

    ——权力帮就是权力帮,开帮立派,就是为了权力,所以直接命名权力帮,这是一个实事求是的名字,起这名字当然是权力帮帮主李沉舟。

    ——李沉舟的外号叫“君临天下”,武功多高不知道,他有一个好妻子,叫做赵师容,有一个好智囊,叫做柳随风,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过有人能斗得过赵师容、柳随风的。

    ——权力之获得,必须要有三件东西:金钱,地位,拥护者。

    ——这三样东西,李沉舟都有。

    ——但是真正实行“权力帮”的霸权者,却是十九个执行人,江湖上闻名色变的“九天十地,十九人魔”。

    ——这十九人魔,武功不单高绝,而且其党羽遍布天下,不乏高手名家。此外据说还有八个可怕人物。

    ——他们杀人与整人的手段,可以叫你痛恨妈妈为什么要把你给生出来。

    ——所以招惹了权力帮,不如去自杀更好!

    ——权力帮是招惹不得的。

    以上所说的,萧秋水都明白。

    他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结论:

    在他的心目中,这才是最好、最该招惹的对象,为什么,为什么招惹不得?

    “千万不得招惹权力帮,否则打断你的腿。”

    萧秋水不知听过多少遍了,这次临出门时,又被吩咐了一遍。

    “但是后面那一句,却不是萧西楼说的,而是萧秋水的母亲孙氏慧珊附加的。

    孙慧珊早年在江湖上也大大有名,是“十字慧剑”掌门人孙天庭的独生女儿。

    可是后面的那句话若是萧西楼说的,那在萧秋水心目中就不同分量了,因为萧西楼言出必行。

    孙慧珊是最疼萧秋水的好母亲;好母亲往往就不是严厉的母亲。

    所以萧秋水也听过就算了。

    湖北秭归乃峡中古城,背依雄伟的山岭,面临浩荡的长江,景色壮丽。

    萧秋水清晨抵达秭归,看见岸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张花结彩的龙舟十数艘,这儿是屈原的出生地,每逢五月初五,自然更是热闹,算是对这位爱国大诗人的追怀。

    因为还是清晨,舟子都停泊在岸上,大部分是龙舟,还有些张罗体面的渔船,其中还夹杂着几艘商船,还有一艘看来极是讲究华丽的画肪。

    敢情是什么富贵人家,老远赶来看赛龙舟的。

    萧秋水自幼在浣花溪畔长成,这种画肪,萧家也有一二艘,不过在这个地方也有这种画舫,萧秋水不禁多留意了一眼。

    本来他留意了一眼便知道是富人来凑热闹的,只是这一眼,却让他看到了不寻常的事儿!

    于是他马上停了脚步!

    他的朋友也跟着停步。

    因为是清晨,岸上的人并不大拥挤。

    要是换作平时,这岸堤根本不会有什么人。

    这时画舫里有一名家丁在船头伸懒腰打呵欠,一名婢女正在倒痰桶里的秽物入江中。

    而在岸上,走来了十一二个人。

    精壮的大汉。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而令人触目的是,这十一二大汉,腰间或背上,都佩有刀剑兵器。

    在大白天这批人这么明目张胆地佩刀带剑,走在一起,未免有点不寻常。

    不寻常的却是,这十二人都忽然拔出了兵器,一跃上船。

    为首的人使的一一双金斧,一跃上船头,吓坏了那名家丁,正想叫:“救一一”已被那双斧大汉用金斧架住脖子,推入了船舱。

    那婢女一声尖叫,一一名使长枪的大汉立时一脚把她踢入江中,婢女呼救挣扎在江中。

    其他的人立即随而进入船舱,只剩下两名使单刀壮汉把守船之两侧。

    这一下却也惊动了人,十几个人围上去观看,那两名使单刀的大汉立即“虎”地舞了几个刀花,粗声喝道:“咱是‘长江水道天王’朱大天王的人,现在来做笔生意,请各位不要插手,否则格杀勿论。”

    众人一阵马蚤动,却无人敢上前去。

    萧秋水三名朋友互观一眼,心中意识到同一件事,那是:“抢劫!…

    这还得了?

    这种事除非萧秋水不知道,一旦知道,则是管定了。

    这萧秋水身形一动,他身旁的长个子朋友立即拉住他,萧秋水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

    长个子朋友道:“你知道‘朱大天王,是谁吗?”

    萧秋水道:“猪八戒?”“长个子朋友一脸凝肃道:“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上的大盟主,朱老太爷。”

    萧秋水道:“哦,这倒有听说过。”

    长个子朋友摇摇头叹道:“你知道使双斧和使长枪的是谁吗?”

    萧秋水不禁顿足道:“你少卖关子好不好?”

    长个子朋友道:“使双斧的叫‘紫金斧’薛金英,使长枪的叫‘枪到人亡’战其力,这两人,武功不错,是朱大天王的得力手下。”

    随而叹道:“你要去对付他们,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萧秋水转头笑问其他二人:“你们呢?”

    那两名朋友笑着答道:“要考虑。”

    萧秋水道:“哦?”

    那白面书生朋友笑道:“本来是要教训他们的1”

    另一个女子口音的朋友接着道:“现在却考虑杀掉他们。”

    萧秋水笑着回首向长个子朋友问:“你呢?”

    长个子朋友叹息了一声,道:“我就是要你们去杀人,不是去教训人而已。”

    萧秋水笑道:“你们?”

    长个子朋友一笑道:“不,我们。”

    这就是萧秋水的朋友,他其中三位朋友。

    就在这时,画舫中传来一声惨叫,一名公子模样的人自画舫窗帘伸头大叫救命,才叫了半声,忽然顿住,伏在窗台,背后的窗帘都染红了。

    萧秋水等人一见,哪里还得了。

    那两名持刀大汉,只见眼前一花,船上竟已多了四个公子打扮的人。

    那两名大汉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指着萧秋水喝道:“滚下去!”

    他们之所以指着萧秋水,乃是因为在任何场合,萧秋水跟任何人出现,别人总是会先注意萧秋水,甚至眼中只有萧秋水的。

    这是萧秋水与生俱有的。

    但是等到那大汉喝出了那句话,船头上的四个人,忽然不见了三个人,只剩下那俏生生的白面书生,而船舱的布帘一阵急摇。

    那两名大汉不禁呆了一呆,只听那白面书生低道:“你们是朱老太爷手下,一定杀过很多人了?”

    其中一名大大汉本能反应地答道:“没一百,也有五十对了。”

    另一名大汉吼道:“加上你一个也不嫌多!”

    白面书生低声笑了一笑,模糊他说一声:“好。”

    就在这刹那问,白面书生忽然就到了这两名大汉的面前。

    跟着下来,白面书生已在两名大汉的背后,缓步走进船舱。

    然后是岸上的民众一阵惊呼,妇女们忍不住尖叫,因为那两名大汉,刀呛然落地,目中充满着惊疑与不信,而他们的喉管里,都同时有一股血箭,激射出来,喷得老远,洒在船板上。

    白面书生掀开船舱布帘,跨人船里,一面阴声细气地附加了一句:“好,就多加两个。”

    那两名大汉听完了这句话,就倒了下去。岸上的人又是一阵惊呼:“出了人命了!”

    “出了人命了!”

    萧秋水和他两个朋友跨入船舱的时候,里面有一大堆站着的人。只有两个是坐着的。

    坐着的人是拿双斧和拿长枪的。

    其他站着的人,有些是船里的人,家丁打扮,侍女打扮或者员外、夫人、公子、小姐打扮,但有八个人,黑水靠紧身劲装,右手是刀,左手在活动。

    活动是:有些在翻衣箱,有些是抢发髻上的金饰,有些是提着吓到脸色又青又白的人的头发,有的扼奇书电&子书住别人咽喉,有的在一位小姐下巴上托着。

    这些自然是强盗。

    长江朱顺水朱大天王的手下。

    “萧秋水等人忽然进了来,大家的手,也就停止了活动。

    拿长枪的震了震,拿双斧的双眼直勾勾地向前看,连眨也未眨一眼。

    萧秋水就笑着向不眨眼的人一拱手:“早。”

    有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进来,跟你请安,实在是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拿长枪的人已变了脸色,使双斧的人却仍是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拿长枪的大汉沉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萧秋水向使双斧的道:“我知道你是薛金英。”

    拿长枪的大汉怒道:“我是在跟你说话。”

    萧秋水向使双斧的笑道:“我开始还以为你是个女孩子,好端端的一个粗老汉怎么又是金又是英的呢?

    使长枪的吼道:“臭小子,你嘴里放干净点!”

    萧秋水继续向薛金英道:“知道你还有一个朋友叫做战其力的。”

    “枪到人亡”战其力抢步欺近,怒嘶道:“你再说!”

    萧秋水依然向薛金英道:“可惜那人很短命,就死在长江水道,秭归镇的一座画舫上。”

    战其力发出一声震得船荡的大吼,薛金英这时才抬头,慢慢地向战其力说了一句话。“他们是来送死的。”

    战其力的脸上立即浮起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其他的人也跟着恢复了左手的活动,就当萧秋水他们是已死了的人一般。

    可是突然一切又停顿了。

    有些人在翻衣箱时停顿了下来,有些是抢发髻上的金饰时停下来,有的是揪着别人的头发忽然脱了力,有的是扼住别人的咽喉忽然松了手,有的是在摸一位小姐的下巴时僵住了,因为他们在忽然之间看见了自己的手,插了十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他们有的发出尖叫,有的发出怒吼,有的不敢置信地丢掉大刀,用右手抓住自己的左手。

    那女子口音的朋友的衣袖才不过动了一动。

    战其力的脸色变了。

    薛金英也眨了眼,不止眨一次,而且眨无数次,因为连他也看不清,那年轻人是怎样出手的,萧秋水笑道:“我这位朋友,姓唐名柔,是蜀中唐门的外系嫡亲,‘四川蜀中唐家’,你们总听说过吧?”

    萧秋水一说完,那些船上的八名中针的大汉,纷纷惊叫,拼命把手上的银针拔出来。

    蜀中唐门,江湖上暗器之一大家,而且也是使毒的翘楚。

    萧秋水却笑道:“各位不必惊慌,这位唐兄是唐门中少数的暗器不淬毒的子弟之一。”

    那八名大汉闻言停了手,纷纷我望你,你望我,说不出话来。

    战其力忽然脖子粗了,大喝一声,一枪刺出!

    他的枪本乘斜挂在桌边,不知怎么突然己到了他手上,别人看到他手上有枪时,他的枪已到了别人的咽喉1

    唐柔的咽喉!

    唐家子弟都不是好惹的,所以战其力立刻准备先杀唐柔。

    眼看枪尖就要刺进唐柔的咽喉,唐柔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在这时,一双手忽然前后叼住了枪杆,战其力一挣,一滚,沉肘反刺!

    那人双手一剪一拖,仍叼住长枪。

    战其力心中一凛,力抽长枪,不料连抽也抽不回来,抬头一望,只见一个长个子懒洋洋地对着自己微笑。

    只听萧秋水笑道:“他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