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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系列画眉鸟第5部分阅读

    逼人了——他整个人都像是已被磨炼成一把刀子,全身都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胡铁花身在局外,已有这种感觉,何况楚留香。

    谁也想不到这羽衣高冠,瓢然有出尘之想的老者,竟能在刹那之间,变得如此锋利可怕。

    山风吹过,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飞舞,他的脚步也始终不停地向外走,但别人竟似觉不出他身子在动。

    只因他已将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化为一股剑气,别人只能觉出他剑气的逼人,已忘了他自身的存在。

    他的人已和剑气溶而为一,充沛在天地间,所以他动的时候,也似不动,不动的时候,也似在动。

    胡铁花终於也发现这种前辈名剑客的气魄,实非他人所能想像,他本想劝劝帅一帆的,现在却开始为楚留香担心了。

    他自己实在想不出什麽法子能将这股剑气击破。

    山风虽然很强劲,但整个天地都似已凝结。

    胡铁花只觉汗珠一滴滴沁了出来,天地万物却像是已静止不动了,就连时间都似已停顿。

    他只觉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扼住他的脖子。

    他已透不过气来。

    他无法想像楚留香此刻的感觉多麽难受,但是,就在这时——楚留香的身形突又一飞冲天。

    谁也想不到他在这麽大的压力下还能冲天飞起,谁也想不到他这一跃之势,竟如身化箭矢。

    帅一帆仍如磐石般坚凝不动,只是掌中剑已一寸寸抬起,剑上似乎带有千万斤的重物,看来说不出的沉滞。

    但胡铁花却已看出他剑式正是配合楚留香身形的变化,楚留香身形纵然矢矫如龙,他剑失却始终不离楚留香方寸之间,无论楚留香从什麽方位落下,都逃不开他这柄剑之一刺。

    楚留香终於已落了下来。

    他上冲之势如箭矢破空,一飞冲天,下落之势却如神龙矢矫,盘旋飞舞,变化万千,不可方物。

    帅一帆掌中剑也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楚留香手里的柔枝忽然划了个圆弧,枝头的几片树叶,却忽然离枝向帅一帆射出。

    帅一帆长啸一声,长剑已化为一片光幕。

    胡铁花只见剑光已将楚留香吞没,那几片树叶竟已被这凌厉的剑气所粉碎,消灭得无影无踪。

    然後,剑气顿消,帅一帆掌中剑已垂落,面上木无表情,全身的肌肉都像是已在这一刹那中僵硬。

    他本来若是把刀,现在就已变为木刀,已变得黯淡无光,他的锋芒与杀气,也已无影无踪。

    再看楚留香却已落到他面前一丈外,他掌中的柔枝,已变得光秃秃的,竟连树皮都已被剑气剥光了。

    胡铁花既不知道楚留香是怎麽样自剑气包围中冲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谁胜谁负。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躬身为礼,道:“前辈剑法精妙,实为在下平生仅见。”

    帅一帆茫然望了一眼,喃喃道:“很好,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叁句,长剑忽然化为飞虹,在苍茫的暮色中闪了闪,便流星般摇曳向剑池中落了下去。

    饼了半晌,才听得“噗通”一响。

    於是剑池中又多了柄绝世的名剑。

    帅一帆茫然望远方,全身都已虚脱,他的生命与灵魂都似已随这柄剑落入剑他中。

    楚留香卷四p101-

    楚留香面上不禁露出黯然之色,长叹道:“在下取巧,虽侥幸逃脱前辈剑下,但也未能取胜,前辈何苦………”

    帅一帆厉声道:“你不必说了。”

    楚留香道:“是。”

    帅一帆目光凝注着他,良久良久,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忽然转过身,大步向山下行去。

    楚留香目送着他身形远去,长叹道:“前辈风范,果然不同………”

    他话声很轻,但帅一帆忽又回过头,望着他,像是要说什麽。

    楚留香躬身道:“前辈还有吩咐?”

    帅一帆默然半晌,终於也长长叹息一声,道:“胜而不骄,谦恭有礼,後辈如你,又岂是前辈能及。”

    楚留香道:“多承前辈赞许,在下却不敢言胜。”

    帅一帆又望了他许久,忽然道:“你和李观鱼究竟有何仇恨?”

    楚留香道:“在下与李老前辈素昧平生,仇恨两字,更是无从说起。”

    帅一帆目中透出诧异之色,道:“既是如此,李观鱼为何要杀你?”

    楚留香苦笑道:“在下不知道,李老前辈难道也末曾说起麽?”

    帅一帆仰天长叹,道:“李观鱼昔年曾有恩於我,只要他信符所至,纵然要我割下自己头颅,我也在所不辞,你明白麽?”

    楚留香道:“在下明白。”

    帅一帆道:“很好,很好,很好………”他又将这句话说了叁遍,身形在暮色中一闪,便已不见。

    楚留香摇头长叹道:“此人果然不愧为英雄,只可惜这样的人,江湖中已越来越少了。”

    胡铁花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他最後一句话,究竟有什麽含意?你真的明白麽?”

    楚留香叹道:“他这是在告诉我,他为了要报李观鱼之恩,就算要他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他虽然并不知道李观鱼为何要杀我,还是来动手了。”

    胡铁花皱眉道:“如此说来,他真是受李观鱼所托而来的了?”

    楚留香道:“当然。”

    胡铁花道:“但李观鱼究竟为何要杀你呢?”

    楚留香黯然道:“一个老人为了他的子媳,是什麽事都做得出的。”

    胡铁花默然半晌,忽又笑道:“你方才是怎麽样胜他的?我非但没看出来,连想都想不出。”

    楚留香叹道:“此人剑法实已登峰造极,已将有形之剑,化为无形之气,我全身都已被他笼罩,几乎运气都已透不出。”

    胡铁花道:“连我都透不过气来了,何况你?”

    楚留香道:“我苦不先设法冲出他的剑气,就只有任凭他宰割,所以我也只有冒一冒险了,乘他换气时,忽然跃起。”他苦笑着接道:“你总该知道,对付帅一帆这样的高手,这不但是在冒险,简直和送死差不多。”

    胡铁花道:“是呀!这种凌空飞击的招数,只有在以强搏弱时才能用的,因为只要一击不中,就要自陷绝境,所以找看你使出这种招式来,也吓了一跳。”

    楚留香道:“我身形凌空後,更看出他剑气凝炼,实是无懈可击,所以我只有先以树枝上的叶子,来诱发他的剑气。”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这道理我就不懂了。”

    楚留香道:“那时他剑气已完全发挥,正如弓已引满,箭在弦上,只要轻轻一触,弦上的箭便不得不发。”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我所用的就是这道理。”

    胡铁花直着眼道:“什麽道理?我还是不懂。”

    楚留香道:“我将树叶以内力逼出,触及他的剑气,他剑气本已饱涨,只要被外物触及,就立刻要发作。”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剑气一发,便不可收拾,非但那几片树叶要被完全毁灭,就是整个一个人,只怕也要被辗得粉碎。”

    胡铁花骇然道:“好厉害。”

    楚留香道:“但剑气被引发後,就有了空隙。”

    胡铁花道:“为什麽?”

    楚留香道:“因为他力量已集中在那几点上,别的地方自然就难免要露出空隙,所以我就乘隙以树枝在他头上轻轻一点。”他长笑着接道:“但饶是如此,我还是被那剑气反激过来,震得飞了出去。”

    胡铁花擦了擦汗,展颜笑道:“可是无论如何,你还是一招就胜了他。”

    楚留香苦笑道:“这一招看来虽轻松,其实却比千万招还要艰苦,何况,我那树枝虽点着了他,却绝对无法伤得了他,他本来不必认输的。”

    胡铁花动容道:“如此说来,他那时若不认输,再乘势追击,你岂非就完蛋了麽?”

    楚留香笑了笑,道:“那倒也未必。”

    胡铁花道:“为什麽又未必了呢?”

    楚留香道:“只因我这一箸,已将他剑气破去,他若想再将剑气凝炼,我也不会给他机会了,所以他若再追击,只有凭招式和我动手。”

    胡铁花道:“你怎知他招式就胜不了你?”

    楚留香又笑了笑,道:“若论招式之精妙,普天之下,只怕还无一人能胜得过石观音的。”

    胡铁花眨了眨眼,忽又问道:“若要帅一帆和石观音交手呢?”

    楚留香道:“石观音必胜无篾。”

    胡铁花道:“何以见得?”

    楚留香道:“因为帅一帆还是末能将剑气练得出神入化,收放自如,也末能将剑气溶入剑的招式变化中。”

    胡铁花道:“他若能将剑气溶入剑招中呢?”

    楚留香道:“那就无敌於天下了!”

    第十章 奇异夫妻

    胡铁花笑道:“我但愿世上有这麽样一个人,让你也吃吃苦头,你总是打胜仗,若不败一次,只怕武功永远也不能登峰造极的。”

    他这本是句开玩笑的话,谁知楚留香却肃然道:“正是如此,这正是武功中至深至妙的道理,只可惜我生来喜欢冒险,遇见高手时,情不自禁总要使出险招,只要出手一败我必死无疑,所以找虽然知道这道理,却还是想行险侥幸以求胜。”

    胡铁花儿他说得如此郑重,反而怔了怔,道:“你也并非只想求胜而是你若不行险,也必死无疑,只因你虽不杀别人,别人却要杀你。”

    楚留香叹道:“所以找迟早总有一天,要死在别人手上的。”

    胡铁花笑道:“你放心,能杀你的人,到现在只怕还末生出来哩!”

    暮色越来越浓,秋意也越来越浓。

    他们在暮色中登山,经过了鸳鸯冢、孝子墓、断梁殿、憨憨泉、试剑石、叁仙亭、仙人洞…

    …

    但他们却找不到直上“拥翠山庄”的途径。胡铁花几乎已忍不住要怀疑这“拥翠山庄”是否在虎丘山上了。

    白杨萧萧,秋声一片,宿草没径,秋色满天。

    胡铁花皱眉道:“你也没去过那拥翠山庄麽?”

    楚留香道:“没有,我只听说这拥翠山庄怀抱远山,遥望太湖,沙乌风帆,烟云竹树,乃是全山风物最美之处。”

    胡铁花还想再说什麽,忽然发现远处挑起了一盏红灯,随风摇曳,似乎在山巅最高处。

    胡铁花皱眉道:“这又是什麽花样?”

    楚留香道:“我们好歹也得去瞧瞧。”

    两人展开身形,掠了上去,只见巨塔巍峨,临立在晚风中,塔高七层,每一层都有飞檐斜内。

    那一盏红灯,就正挂在塔檐上,但四下凄凄冷冷,但见白杨株株,却瞧不见有人的影子。

    这灯笼是谁挂在这里的,为的是什麽?灯光如血。

    血红的灯光中,石搭上竟还写着一行字。但却写在石塔的最上层,从下面望上去,根本就瞧不清楚。

    胡铁花皱眉道:“你眼睛比我好,你看不看得清那写的是什麽?”

    楚留香似在思索,只摇了摇头。

    胡铁花道:“我上去瞧瞧。”

    他身子刚要跃起,轨被楚留香一把拉住。

    胡铁花道:“我也知道这必定又是他们的诡计,但若不上去瞧瞧,心里更难受。”

    楚留香道:“我去。”

    他不与胡铁花争论,身形已掠起,他自也知道这必定是个陷阱,是以行动丝毫不敢大意。

    只见他身子轻轻落在第六层塔檐上,终於看清了上面写的字--写的赫然竟是:“楚留香毕命於此。”

    这七个字他一眼便已扫过,心里虽有些吃惊,但却丝毫不乱,再也不瞧第二眼,便待跃下。

    谁知就在这时,塔顶上忽然撤下一片巨网来。

    胡铁花一直在仰首而望,只见这片网光芒闪动,似乎是以金丝铁丝织成的,虽然极轻极软,来势却极快。

    眼见楚留香就要被这张网包住,胡铁花不禁惊呼道:“小心。”

    喝声中,楚留香身子已猛然下坠,巨网的落势虽急,楚留香的下坠之势却更快,胡铁花刚松了口气。

    谁知第五层石塔中,忽然闪电般飞出一根银光,竟是柄极少见的外门兵刃“钩镰枪”,枪尖直勾楚留香的双膝。

    楚留香大惊之下,身法仍不乱,骤然出手在第五层塔檐上一拍,身子已跟着倒翻而起。

    但这麽样一来,他虽避开了钩镰枪,却再也躲不过那张巨网,整个人都被巨网包住,翻滚着落了下来。

    那柄钩镰枪再乘势一句,便将巨网挑起,於是楚留香就被吊在半空中,纵然用尽全力,也挣扎不脱,那网丝竟一根根勒入他肉里。

    胡铁花和楚留香并肩作战,一生也不知面对过多少危机,但却也从未见过如此诡秘的兵刃,如此诡秘的出手。

    他应变本极快,此番竟还不及这变化发生之快,他甚至没有看清楚楚留香是怎麽落入网里的。

    只见银光闪动不息,楚留香已被吊起。

    胡铁花一探手拔出靴筒中的短刀,身子已乘势跃起,刀光化做一道飞虹,同那张巨网割去。

    但楚留香在网中大喝道:“快退下去,这两人不可力敌……”

    喝声未了,塔顶上已飞鸟般,坠下一个人来。

    夜色虽然看不清他模样,但已可看出他身形之高大,竟像是上古洪荒时代的巨人一般。

    胡铁花只觉眼前一睹,彷佛整个一座石塔都已向他压了下来,他无论向那方闪避,都在这团黑暗笼罩之下。

    若是换了泛泛之辈,此刻惊惶之下,身子必定要向下面逃避,那就万万逃不过这势如泰山压顶之一击。

    但胡铁花究竟不是等闲,身子非但没有向下落,反而连人带刀,一齐迎着黑影向上撞了过去。

    这种存心和对方同归於尽的拚命招式,本为高手不屑,但有时却的确能扭转逆势,抢得先机。

    只因对方既已稳操胜算,自然不愿再和他拚命,可是无论谁要在这快如白驹过隙的一刹那间改变招式,都不是件容易事。

    谁知道这黑影人虽是个庞然大物,身法却灵巧已极,忽然间身形一转,已凭空滑开了四五尺。

    也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柄钩镰枪忽然缩了回去,被吊在半空间的楚留香,就连人带网一齐掉了下来。

    楚留香往下落,胡铁花往上撞,眼见胡铁花非但人要撞到楚留香身上,刀也要戳进楚留香的胸膛。

    他这一撞用尽全力,再也收势不及了。只有骤然将全身真气全都出,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了楚留香。

    只听“砰”的一声,楚留香整个人都撞上了胡铁花。

    这时胡铁花全身已无丝毫气力,被这麽样一撞,只撞得他脑袋发昏,乱冒金星,竟被撞荤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他只觉楚留香已压在他身上。

    对方简直连一招都没有出手,他就已被击倒。

    饼了半晌,只听一人格格笑道:“别人都说这两人如何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人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又快,就像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但每个字说出来,远处都能传送出去,内力之强沛,至少也得有几十年的纯功夫。

    另一人缓缓道:“江湖中多的是徒有虚名之辈,这两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这人说话的声音,却如洪钟大吕一般,而且缓慢已极,他说一句话,另外那人至少可以说叁句。

    胡铁花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张开眼睛一看,轨瞧见面前已并肩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矮的这人就算垫起脚尖,也末必能够得着高的那人肩头,身子也又瘦又乾,头上却戴着顶车轮般的大草帽。

    就像是半截筷子上顶着个菜碟似的,整个人都笼罩在这草帽的阴影下,根本瞧不见他的面目。

    斑的那人却是眼如铜铃,腰大十围,满头乱发,松松的挽了个髻,看来就像是山神庙里的丈二金刚。

    这两人的衣服本都十分华贵,剪裁也显然是上等手工,但一穿在他们身上,就变得不成样子。

    矮的这人好好一件水湖缎衫上,到处都是油渍,明明是第一粒扣子,他却扣到第叁个钮洞里。

    斑的那人一件袍子竟是水红色的,而且至少小了叁号,短了两尺,穿在身上,就像是偷来的。

    这麽样两个人,竟有那麽高明的功夫,胡铁花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大声问道:“你们是什麽人?为什麽………”

    他话末说完,那矮子已叫了起来,道:“你连我都不认得麽?”

    胡铁花冷笑道:“堂堂的胡铁花胡大侠,怎会认得你们这样的人?”

    那矮子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这小子在江湖中混了这麽多年,竟完全是白混的,竟连我老人家他都不认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将头上那顶大草帽摘了下来,道:“你再看看我是谁?”

    胡铁花这才发现,这人头上光秃秃的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而且一个头至少比别人要大一半。

    这又像在半截筷子上插着个馒头,胡铁花若非全身发麻,此刻真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那矮子道:“现在你还未看出我老人家是谁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