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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将军列传之桐荫片羽第24部分阅读

    紫葳挑眉问道:“何故?”

    曲如眉答道:“民女仅以常理揣测,无论在情在理,凤凰将军都没有跑到别人家杀其内眷的道理。”

    应冬至闻言抢道:“我道是有重要证人,原来是个不懂内情的糊涂虫……”

    “不是我。”原来默不作声的凤凰将军林慧容忽然插言道。

    “什么?”应冬至惊问,亭内亭外,无数双眼睛望定了那衣衫褴褛,满面风霜之色的女子。

    “杀人的不是我,其实你们都知道,只不过是寻个由头拿我而已。”林小胖慢慢道:“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将军何出此言?葳愿闻其详。”河北道节度使紫葳大人终于将一双赤足收起,盘膝坐正,显出一丝认真来。

    “林某要杀人,向来是咔嚓一声扭断了对方脖子,哪还用偷别人的兵器来这么麻烦?”凤凰将军扬声笑道:“来来来,哪位的脑袋脖颈有多余的,借与在下一展身手?”

    她其实是在说笑,不过在场没人欣赏她这种幽默,连看起来顽心最重的紫葳大人,都是一脸凝重道:“据说,凤凰将军‘单骑转战三千里,一剑能当百万师’……

    她慢悠悠的说话,众人还没听出来她的意思,倒还是长孙无忌体贴,随手抄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杆长枪,倒转枪头遥递给林慧容,“凤凰将军,请。”

    林小胖错会了他的意思,抬手便接,岂知他这般看似平淡无奇的递东西,甫接到手中便觉一股大力当胸撞来,直迫得人眼前发黑,比抄着狼牙棒大力挥来还要教人难受。

    内功!高手!

    看多了武侠小说与影视作品的林小胖,到底有些见识,咬牙笑道:“既是用于近战,枪杆儿还是短些方便。”虽说双手为铁镣所铐不便分开,就着长孙无忌递枪杆的来势,握着枪杆奋力一扭,“咔嚓”便断为一长一短两截。

    一时亭内亭外,皆默然不语。

    在场的多是久历战事之人,都知道那枪杆为燕州特产的一种柘柳木所制,既坚且韧,五尺长枪尝可曲成圆圈——要知坚硬之物折断倒也不难,折断如此坚韧之物却要难上数倍,且分持两端折之容易,若如凤凰将军这般只不过是分握半尺折而断之,可是难上加难了。

    “凤凰将军天生神力,佩服,佩服。”长孙无忌哈哈大笑,内息运转,变直为截,两人之间的那杆长枪登时碎为七八段,当啷啷落在地上。这长孙无忌原本只是随侍紫大人身侧,都道是睿智风流卓尔不群的谋士,岂知竟有这样的手段,当下人心大定,匆匆赶来的行军司马寇闲步拍拍自己胸口,低声向杨薇鹂抱怨道:“这长孙深藏不露,倒教我们跟着白担心。”

    杨薇鹂并未松口气,只轻声道:“司马有所不知,那女子手中的星落针乃是刘和州所制,适才已经施展过威力,三百六十根毒针足以覆盖方圆一丈之内,随便挨上一支,便是大罗神仙也难逃劫数……长孙先生这一手,可真是……呵呵。”

    这厢长孙无忌弃了手中的枪头部分,拍拍手中的灰尘,向紫葳悄声禀道:“传闻颇有不实之处,凤凰将军天生神力,骁勇善战想是有的,不过不是武林中人,甚么一剑能当百万师……嘿嘿,夸张了吧?”

    紫葳轻轻颌首,悄声向长孙无忌笑道:“奇怪,你素来沉得住气,怎么今天这样浮躁?”

    长孙但笑不语。

    紫葳摇摇头,漫声道:“只此不足以证明凤凰将军不是凶手啊,同样是杀人,扭断了人的脖子和拿刀子戳,没什么区别,凤凰将军以为呢?”

    林小胖正望着自己手中那一小截枪杆出神,闻言笑道:“我知道我没杀思秋,思秋也知道,可是您不知道,大家也都不知道……”

    应冬至沉声打断了她的话,“是秋官!”

    林小胖维持微笑不变,继续说道;“……既然这么着,便请应总捕头与我,演示一下当时的情景给诸位大人看,以证林某清白,来来来……”她招手叫应冬至,应冬至却不动,挑眉道:“人命大事,将军如此儿戏,岂不教人心寒?”

    “儿戏?”林小胖敛了笑容,侧首凝视她,摇头道:“相信我,我比你更想知道,谁害死了思秋。”

    紫葳饶有兴味的望着以眼神交锋的两人,头也不回的向长孙无忌比了个手势,方道:“应总捕头给我个面子,陪她走个过场又何妨?”

    应冬至只得挪了两步,站到林小胖示意的位置,心思可以隐藏,叹息不能抑制,原来那时的他与她,竟然这么近……

    林小胖朗声道:“假设应总捕头便是当时的我,区区在下此刻扮演受害人秋官……”

    她此言一出,亭外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便窃窃私语,连寇闲步也向杨薇鹂道:“这秋官和凤凰将军莫不是……”

    杨薇鹂摇头不语,倒是一旁的安敏慈笑嘻嘻的接了一句,“孤男寡女,四下无人,有□啊……”下面的话却被杨薇鹂随手给她后脑勺的一巴掌打回去了。

    亭中林小胖正道:“请将军闭上眼睛。”

    应冬至自然不肯闭眼,林小胖也不管,她手中本就握着着适才长孙无忌震断的枪杆,此刻回手在左胸四五肋间近胸骨处象征性的一刺,扬声道:“这就是实情。”

    应冬至颤声道:“你……你是说他自己……他自己……”

    林小胖叹道:“咔嚓一声扭断了脖子也好,拿小刀子捅也好,要杀一个人容易的很,可是我与他距离如此之近,还要杀成这样子,不容易吧?”

    紫葳憋笑在椅上挪道:“不足以证明思秋非凤凰将军所杀啊,两人相对,右手执刃,将军的身量又高,抬手刺对方胸口最方便不过了。”

    这句话把林小胖想好的说词噎在咽喉间,她脑中盘旋来去,只想得是如何解脱应冬至所怀疑的云皓嫌疑,却忘记其实是要证明自己是否杀人。

    应冬至咬牙逼问:“为什么?”

    紫葳笑吟吟的道:“是啊,为什么?”

    “因为他临死之前要透露一个秘密给我……”林小胖正要说起思秋要告诉自己,凤凰将军为之死也心甘情愿的人是谁,然而电光火石间灵光一闪!

    凤凰将军为之死也甘愿的人,凤凰将军自然知道!

    她林小胖是个冒牌的,因不知道所以追问,可是真正的凤凰将军,当然知道是那人是谁!思秋真想要告诉她的,不是这个,而是……“河北道节度使紫葳与燕王李琬原来是一个人!”

    象隆冬腊月三九四九的日子浸在冰水中,寒意彻骨。

    就她知道的信息里,燕王李琬是先皇长姐安平王的独女,安平王因难产而亡,先皇视为己出,及年长封地燕云。她年幼时也算是亲王之中有才的,自年长以来,娶夫宋氏淳晖,七年足不出户,更不多纳门人宾客,唯有一个河北道节度使紫葳交情甚密。我朝向例,节度使掌一道军、政、财、法大权,亲王封地别居,不过是虚居其地,并无实权。故尔历代皆有亲王与节度使因不睦而生事,偏偏出了个紫葳与李琬交情绝佳的特例。

    什么交情绝佳!两人压根就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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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葳饶有兴味的端详着她的表情,轻声问道:“想起什么来了?”

    林小胖回手按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下连应冬至也逼近了揪住她的衣领追问:“什么秘密?说!”

    “据我所见,应总捕头整治内眷甚严,出入都有人相陪……”林小胖慢慢说道。

    应冬至一怔,想起那日命阿福、添寿陪着思秋去寻云皓与凤凰将军,她自己是六扇门里出来的,什么规矩家教一概从简,然而他在燕州贵为总捕头,应酬颇多,偏偏思秋也不是个省事的,很惹过几次笑话。所以紫大人赐下福禄寿禧四名内宅家仆,果然教导官眷行止自有章法……可是思秋惨死,却没见这两人在场。

    应冬至本性聪敏,不然也不至于闯出六扇门内第一高手的名声,坐稳这燕州总捕头的位置,此刻虽有无限狐疑却不肯在面上露出来,信手推了她一把,叱道:“少扯这些有没有的,他要告诉你什么秘密?”

    林小胖叹息道:“他要告诉我,那个我为之死也甘愿的人是谁——我是真不知道,你别问我为什么不知道……好吧,或许是醉后吐真言之类的?”

    旁人犹可,紫葳倒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也叹道:“好个死也甘愿,若真有个为之死也甘愿的人,这一生倒也不枉了。”她游目四顾,亭外寇闲步、杨薇鹂等等下属家臣,以至于仆役兵士个个面上皆是肃杀紧张,不由得又补上一声叹息给身后的长孙无忌听。

    林小胖摇头道:“总之此事实情如此,听凭紫大人处置罢。”

    “这话真可笑,你不怕我杀了你?”

    林小胖耸耸肩,答道:“如今您为刀俎,我为鱼肉,怕有何用?”

    紫葳打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你不怕,我怕!今儿杀了你,改天被人宰了还糊涂着呢——要是落到什么销魂剑客,什么桃花一笑手里倒还痛快,最怕那个小傻瓜李瑛……你可知道,最不想让你死在燕州的人,就是……”她拿指头点着自己鼻尖,笑道:“我……”

    那么最想让她死在燕州的人呢?林小胖心中暗暗回忆自己所知的敌人:李珉……

    敌不在多,这一个就够了。

    紫葳笑道:“说起这个,怎么不见销魂剑客救你,倒是这位姑娘前来打抱不平儿?”

    林小胖忍着心痛,想了想答道:“我人缘不好,人品太差,曲姑娘这是……”

    曲如眉轻笑着接口道:“路不平有人踩,更何况招惹到我哉。”她一口江南吴语的官话,轻声细语,若非亲眼见她以一筒星落针逼住紫葳大人,人皆道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见之皆生怜惜之意。

    紫葳点头道:“销魂剑客不救也算了,那个你新招惹的绝色美人怎么也不来?据说燕州府城里,十停倒有三停是他家的生意产业。”

    林小胖怔了一瞬,方知道她口中的“绝色美人”是指慕容昼,还待要分辩,却是紫葳身畔的长孙无忌揭了底,扬声道:“久闻‘春风十里,桃花红遍’的威名,慕容兄既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刹那间林小胖只觉血气翻腾,咽喉发甜,顺着长孙无忌的目光遥遥望去,原来西北屋脊上果然有条熟悉的身影,衣轻胜雪,正横琴就膝,信手拨了几下,虽不成调,却衬得他的声音更显清越,人人都觉精神一振,“不过江湖朋友抬爱,倒劳长孙先生相询,惭愧,惭愧。”

    他也不下来相见,只遥遥的与长孙无忌客气,若非正经场合,紫葳大人倒是最不耐烦这些虚词客套的,便挥手道:“莫,莫,如此良宵,闹出这么个大场面来,结果要是让大家净听你俩胡扯,也太亏了些。”

    其时有星无月,地下灯火再亮,也照不清屋脊上慕容昼的表情,只听得琴声潺潺如清泉出谷,清澈通明,教底下听的人心头紧绷的那根弦蓦地松驰下来,杀气渐消。

    “紫大人说笑了,曲家妹子是小儿女心性,受不得别人猜疑,是故惹了这么大个乱子来。归根到底还是昼疏于规劝之故,大人海涵。”慕容昼遥遥相答,也不见他扬声呼喊,声音却清晰如在每人耳畔低语。

    紫葳轻笑两声,却向林小胖道:“来来,既然将军亦有臂助,不若你我赌个胜负如何?”

    在场人以她为大,纵是自慕容昼来后便想装哑巴的林小胖只得问道:“怎么说?”

    “将军若胜了,那么秋官一案也好,曲姑娘的要挟犯上之罪也好,统统一笔勾销,且紫某可以承诺,今后有紫某在一日,慕容府在河北道正经生意,皆通行无阻。”微风习习,灯火飘摇,映得河北道节度使紫葳大人笑容灿烂如狐。

    亭外寇闲步与杨薇鹂对望一眼都觉得诧异,难得见紫大人许出如此重诺,难道有必胜的把握不成?倒是安敏慈年幼多嘴,嘟嚷了一句实话:“紫大人笑的好j诈。”

    林小胖想也不想的就问道:“若我输了呢?”

    “将军身为嫌犯自当留下,曲姑娘么,只消将手中的星落针留下——自然,使用之法也是要的。至于慕容府,只要答应今后安生些,莫在河北道惹事生非便可。”紫葳大人图穷匕现,原来只是想要曲如眉手中威力奇大的星落针而已。

    林小胖还未说话,曲如眉已经看也不看她的丢过一句话来;“我愿意。”

    “可是……”这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慕容昼的说话堵了回去,“这么一本万利的事,其中自然有诈……可是既然一本万利,那么在下也赌上了。”

    “凤凰将军意下如何?”

    事既至此,林小胖还有何话要说?只得点头道:“要怎么赌?”

    紫葳得意洋洋的挪个更舒服的姿势,笑道:“久闻慕容大掌柜的盛名……好在咱还有长孙先生,无论拳脚刀剑、琴棋书画,随他俩挑个合适的比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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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内亭外,懂行的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然而凤凰将军的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立即拒绝了紫葳大人的提议,“不,不行!”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每聊起这段公案,林小胖都都恨得要踢死自己。当年紫葳大人看起来任性随意的提议,以长孙无忌挑战人称“春风十里,桃花红遍”的慕容昼,隔了漫长的岁月,换上后世给两人所上的尊号,便成了足教无数人屏息凝神仰望的绝妙好事。

    “帝释天”慕容昼对决“不动明王”长孙无忌!

    两人在其后若干年内于江湖战场庙堂无数次交手,互有胜负。偏偏第一次照面,生生被个不解风情的林小胖搅成一趟浑水,不能不说是憾事。

    “为什么?莫非凤凰将军还信不过慕容大掌柜的本事?”紫葳笑吟吟的问道。

    林小胖的理由是:“我还道你我二人打赌,自然是你我二人出手,上刀山下火海,林某奉陪。慕容与曲姑娘要跟庄跟闲,那是他二人自愿。如今这赌法,长孙……长孙先生是紫大人的爱将,慕容大掌柜可不是林家的人,林某若答应了,岂不唐突佳人?”

    她这话似通非通,未一句“唐突佳人”着实让众人偷笑不已。连慕容昼的琴声,都接连错了几个音,铮铮数声,忽尔换曲,隐然有无限兵戈之意。长孙无忌遥遥相望,明知慕容昼看不见,脸上还是泛出一朵浅浅的微笑。亭外寇闲步向杨薇鹂道:“久闻凤凰将军的盛名,今日一见,嘿嘿……”杨薇鹂轻声道:“未必。”

    紫葳万没想到对手竟然挑中了自己,骇然笑道:“将军言中大有深意,尤其是这句“可还不是林家的人”……”她将那“还”字读得极清楚,林小胖说时原没有,偏生被她这一复述,一字之易,竟是另一番意思了。

    周遭的人窃窃私语,嘲笑之声更响亮,若是甫入此世的林小胖,一早已经扬声分辩了,然而她这样的普通人,只有身历如许惨痛往事,方由这一刻起学会如何“不说”。

    是故只见落魄成阶下囚的凤凰将军朗笑着与紫葳大人讨价还价道:“林某的眷属虽说都是些老实人,不过还有几位武功说得过去,倘若人在此地,倒还能向长孙先生讨教一二,只是什么琴棋书画可差得远了去了,比不得长孙先生文武双全……是故还请紫大人换个打赌的法子。”

    她这番话连消带打,轻轻便将紫葳的挑拨离间之计遮过去了,众夫侍中赵昊元离了凤凰将军,一样做到右相地位,李璨身份高贵,这两个自不消说了,销魂剑客云皓在燕州城内,出身杀手的唐笑不知所踪,沈思现在北征军手握重兵,全然没有一个好相与之辈;而人称“财神愁”的何穷若是老实,甫天下也没狡猾这两个字了。

    她可料不到外表秀美斯文的紫葳忽然爆发出一阵不合身份大笑,笑够了就在周围人惊诧的眼神中伸个绝不斯文的懒腰,说道:“有意思,我也好久没活动过了,凤凰将军不是武林中人,若要与我生死相搏,岂不吃了大亏?不若赌个斯文些的,叫我想想……除却行军打仗,据说将军的箭法也十分高明,那时将军诛叛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