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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将军列传之桐荫片羽第28部分阅读

    皇恩深重都不足以抵之。凤凰将军到底是聪明人,停剑之后便横过剑锋划断自己一络黑发,就在庭中远远的跪禀道:“慧容大醉失态,惊扰圣驾,万死莫赎。而今匈奴侵边,求万岁容臣割发代首,即日便往阵前效力,以报皇恩。”

    皇帝哪会与她计较这些?说她知道自己惊驾,定是没醉,命李琪将她拖进来,罚三大海酒才许入席,又说她醺然之际果然比平素娇憨可疼,于是命大家一一恭贺,群臣哪有不凑趣的,直将凤凰将军灌个醉死,热闹更甚。其实这君臣二人之间的关系倒似极母女,连李琪都在私底下向宪宗撒娇着说母皇不疼女儿,倒对凤凰将军更亲——连昊元这样的妙人,都不留给自己亲女儿。

    那夜凤凰将军醉倒之后宿太女东宫,李璨也如今天的林小胖一般,饮食过杂以致胃不和不能安枕,因此起身散步,算来已是年初一的丑正时分,宫里守卫松懈,是以他便越俎代庖巡视了一遍,却在延思殿外听见有一男一女在纠缠。

    他说这些话时不尽不实,此时的林小胖对长安城的东南西北尚还糊涂,压根就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宪宗皇帝对待儿女甚严,东宫太女自不消说了,李璨、李珉、李瑛三子,十岁之后至十八岁出宫开府之前,都是住在太极宫西北凝香阁里的,寅正起身至太极殿随母皇熟悉政务,散朝之后浩浩荡荡带着随从守卫至尚13&56;看&26360;网省从整理案卷,写节略的基础杂活做起,下午随各自的太傅学习文韬武略,三日一考,与民间严母严父的教育方法差别只在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而且学不好没人打皇女皇子,挨手板的是各人的侍从而已。

    皇子深夜散步,从太极宫的西北角走到东北角,竟然无人劝阻,哪里就是“年初一的丑正时分宫里守卫松懈”所能解释通的?

    那延思殿近太女东宫,李琪本就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他站在殿前听了片刻,里面语声模糊,他只道是大姐趁机胡闹,扭脸便走,却被殿内突然刺出的一道剑锋逼住。

    正是凤凰将军。

    她说,借机了了陈年旧事,并无秽乱宫闱之意,求二皇子饶命。听来声音清醒,哪里象是两个时辰前的烂醉如泥之态?

    “秽乱宫闱”这四个字,本应该是他用来指责对方的,倒教她抢先用了去,彼时心思纯净的二皇子哪里受得了这等坦白无耻?回答对方的是:既然撞见你的肮脏事,要么我死,要么你死,岂有隐瞒不报的道理?

    两人争执了没几句,殿里与她纠缠的男子已知无幸,用烛台上的铁钎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凤凰将军问,二皇子,这铁钎如此之钝,他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刺进自己咽喉?凤凰将军叹,我不懂人的感情,所以不能回报他,可是现在我知道了,纵能让天下英才可以归我所用,可再也没有这个人啦;凤凰将军说,二皇子,人间至贵便是性命,至贱也是,你可要听这中间的故事?

    其实故事也简单到俗套,凤凰将军曾经救过一位美少年的命,然而这美少年的家族却把他献给了皇帝。凤凰将军的解释是这美少年时常从宫中传柬给她,于已无益且惊扰他人,今日又趁乱乔装到太女东宫来寻她,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她便带着他觅静地说个明白。

    至于那美少年的版本,已经永不可知了。

    这一段故事的直接后果是:在二皇子的建议下,宫中侍卫加强了数倍;凤凰将军过了初一大典之后便请旨回北征军;后宫某才人暴病身亡。

    还有,凤凰将军说,二皇子品格高洁,可惜,可惜。

    林小胖迷迷糊糊的问道:“后来呢?”

    李璨的笑意可以从声音中听出来,道:“后来你都知道啦,小瑛追随而去,凤凰将军在沙场征战,九死一生,再后来母皇颁旨,要以二皇子下嫁凤凰将军……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要一头撞死。”

    “啊?”

    “后来冷静下来,我只是想既然欠你一条人命,我就拿后半生填还你吧。”

    可万万没有料到,冥冥之中自有天外来客翻手为云覆手雨,重伤归来迎娶二皇子的凤凰将军,竟然不是原先那人了。她贪恋美色不理诸事,她堕入红尘沉溺不醒,她随波逐流苦海无边,看客都着急,她却依然故我。

    李璨摸索寻着她的脸颊,若是真的凤凰将军,早被这“鸟人”两字激得杀性大起,血雨腥风满长安,可她呵……兜兜转转回来,满面风霜憔悴容颜,依旧不见半点锋棱。

    被这样至无用的女子顶着名头胡混,给原先的凤凰将军知道,要恼煞吧?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他执拗着不肯代她隐瞒而导致那人的死,是因为被凤凰将军明丽的笑容冲昏了头吧?哪关什么品性高洁的事?那夜他出尽百宝甩掉随侍的人躲过明岗暗哨巡卫,不是为了好玩,而是被迷了心窍,想要离她近一点,更近一点吧?

    可凤凰将军不是林小胖,稍近一点便犯下杀孽,再近恐怕性命不保。也幸而是林小胖,若是凤凰将军本尊,恐怕笼中鸟,圈地自囚,放逐禁地任其自生自灭的便是二皇子李璨的下场。所以李珉说的对,要么控制自己绝不沦于情爱纠葛,要么努力自强执掌对方生杀大权,才能……

    达成所愿。

    “小胖,从头到尾我都只是贪恋凤凰将军的美色,仅此而已。你要杀我剐我都不容易,不如安生做个糊涂将军吧,我会让你过的快快乐乐的。”

    “小胖,昊元、何穷都对你那么好,我接他们回来一起过日子行么?”

    “小胖,我亲亲你好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小胖忽然问道:“要怎么样才能与你离异。”

    李璨收了手,挪回去卷好自己被窝,说道:“等皇帝不姓李的时候吧。”

    今年事多,先是腊八前后长安并附近州县下了场大雪,足积了尺多厚,竟有不少乞儿冻毙路旁;接着是北征军里传来消息,主帅李瑛率部约于腊月廿三前后到达长安,再是筹备元日祭天大典中有各州道赴京应试举人御前引见,礼部司循旧例排演入对礼仪,因天寒地冻,兼差役太过严苛之故,数百名举子愤而大闹礼部南院,接二连三俱是大事,直将京畿大小官吏忙得不可开交。

    对于林小胖来说,这些事都遥远的只是传说。真正与她有关的只是唐笑教授的武功心法,每日里除了吃睡便只练功,殊不知欲速则不达,她的身体虽特殊,然而这样的玄门内功绝非可以一蹴而就的,又无高人指点,只一味照着唐笑说过的那些话冥想打坐,时间一久,整个人都闷成了尊木雕泥塑。

    李璨比她还沉得住气,他上月得赦还京,皇帝封以陈王,食邑与齐王李瑛同,官场上多的是望风转舵跟红顶白之人,因此巴结的人前赴后继,他却命人所有宴饮一概推掉。每日随班入朝,亦不发一言,间暇时抚琴、打谱,偶作书画以自遣。两人天天相见,夜夜同眠,然而日也说不上十句话,他也不恼。

    这日连李璨随行的侍从南赭都看不过眼了,觑空去向长史官薛无措禀告道:“薛长史,我们几个小的实在是憋屈不过了,王爷对那人恁般体贴温柔,又怕她冷,又怕她闷着,早起她说胸口闷不吃饭,亲自炖了燕窝粥送去……她倒好,没吃两口便全哕出来,搜肝刮腹的大吐特吐,您说我们王爷屈不屈啊……”

    南赭和藤黄、石青等一样都是李璨自幼随身的侍童,因此薛无措只当自己孙儿看待,从未苛责过他们几个,如今且任他闲扯去,手中只哗哗的翻着帐册,然而听到这一节,她霍然起立道:“慢!请了太医没有?”

    南赭被她的反应给吓到了,睁着大眼吧嗒吧嗒的望着她,半晌才道:“没有。”

    前来为凤凰将军诊病的太医验证了薛长史猜测,然而如何措词却又是个大难题。李璨原本负手在廊下看梅花,听她过来忙问道:“她没事吧?”

    薛无措微微叹息,说道:“证实将军有孕,不足两个月。”她直说有孕而没有道喜,是因为实在是无喜可言。当今皇帝尚无子嗣,依照我朝向例,陈王虽下嫁凤凰将军,其子女仍然从父姓李是皇储候选人。如今与凤凰将军形同陌路,相敬如冰也还是小事,似李璨这样的品貌性情,时间一长她自会回心转意,然而这长子/女不是正夫嫡出却后患无穷,更何况她腹中的孩子很可能生父来历不明?眼前现成的李璨便是例子,若非生父微寒且侍奉先帝时已是成过婚的残败之身,先皇遣嫁的皇子怎么可能是他?

    李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担忧,以手加额叹息道:“婆婆,你带人下去,我单独跟将军说。”

    他进去的时候,林小胖正歪在床上入定,要是平日他定然会安静等她醒来,然而今日不知怎地一股郁火堵在胸口不愿再等,在她肩头拍了一掌,说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林小胖说是入定,其实神思恍忽,早已在似睡非睡间,被他一吓,腾地坐起身子,这才知道眼前人是李璨,她怔了一刹,才想起问道:“什么喜?”

    李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里掺些欢喜轻松,他说道:“将军有喜啦,这孩子的生父是谁?”

    有喜?孩子?生父?

    眼下这身体是小西新换的,虽然外表沧桑,其实身体功能完好如十八少女。小西说之前那具身体因为流产而丧失生育的功能,所以随她胡折腾也没什么后果。而换过之后,只有……林小胖蓦地想那一晚与唐笑颠倒的经过,耳根火烧……那个看似冷漠实则温暖最喜醋海翻波危急关头肯舍身挡剑说“是你,不是凤凰将军”的男子,此时何处?

    有太多事来不及想其实想也无用,她跳下床便要往门外闯,李璨一把拦下她,问道:“你做什么?”

    “我要去找赵昊元。”林小胖掰开他的胳膊,斥道:“莫非王爷不准?”

    李璨放手,轻声道:“不敢,只是右相赵昊元最重清誉,如今正是举子们行卷的时候,他府上不知有多少举子拜谒不得,在门前苦候,将军这么衣衫不整前去,岂不惹人笑话?”

    “我又忘记了,他是右相赵昊元。”林小胖喃喃道,她这才觉得脚底冰凉,竟是赤足,身上仅是单衣,才站了这一会,已经觉得透骨生寒,忙回去躺好,抚着自己小腹发楞。

    她适才惊怒交加,并未细想,这半晌才想起封建社会所谓一夫多妻只是字面上好看,实则一夫一妻多妾制而已,不管什么情况下妾都只是用来生育的工具,庶出子女都算在嫡父嫡母名下,想来这个世界也不会例外,于是问道:“孩子的父亲自然算是你,对吧?”

    她只是问这个世界的规矩,哪知李璨一颗七窍玲珑心,刹那间千回百转,早想到十万八千里外去,半晌才颤声答道:“对。”

    如此说来,唐笑、云皓、何穷、沈思几人嫁给凤凰将军,不知有多曲折艰难——需知杀人易,虏获人心难,更何况是要这些卓尔不群的男子不计较名声身份死心塌地的相随。遥想莎拉公主的手段,她原本就知道自己连凤凰将军本尊的亿万分之一也不如,不过是万念俱灰上再添上十二万分的自惭形秽而已,不由得把旧时对待李璨的愤恨冷淡去了十之□。因见他还怔立在当地,撑起身子柔声道:“你是生气了么?”

    李璨取过白狐满襟暖袄着她披好,一边浅笑道:“哪有,这自然是我的孩子,我生什么气?我只怕你惹上什么大人物,到时可不好交待。”

    林小胖正懊恼慌急如百爪挠心,被他说中了心思,讪笑道:“不是,我只是从来没有想到会……会……忽然升职做娘,冤孽啊。”

    李璨抬手在她右颊的字迹上轻抚,微笑道:“嗯,以后行动都要担心这个小家伙啦……将军一宵风流,竟惹来半生辛苦,好象做了一记赔本生意。”

    他竟然以此调笑,可见真是不在意孩子生父是何人,也不知是皇子身份尊贵,不愿在这些儿女私情上纠缠呢,还是皇室惯例,孩子只需认嫡父母,生父也只好是提供生育条件的路人甲?或胸襟宽广,有容人之量?或根本不爱凤凰将军?林小胖想了想,说道:“先让我说清楚,这个身体是凤凰将军的,你也嫁的是凤凰将军,可我不是凤凰将军,她自然是会回来的,到时……”

    她这个说清楚倒是越说越不清楚,李璨想了想,道:“你是想说,你跟凤凰将军之间的差距,不是以道里计?还是你怕她回来,会恨你擅自生儿育女?”

    林小胖忙点头称是,她此刻心乱如麻,只求有人相陪,是谁就管不得了,因说道:“我只盼着能安安静静的归隐山林,孩子什么的还真的从来都没想过,不料就有了,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

    李璨将她的双手合拢在自己掌心,点头道:“大隐于朝,小隐才隐于野呢,别怕……过两天六弟就该回来了,还有沈思……呀,我倒忘记了,沈思在将军府里的排行,也是行六。”他说的六弟,自然是指齐王李瑛。

    他提起沈思,林小胖却要回想一下才知道沈思是谁,他所谓的“六弟”又是何人,微愕道:“瑛瑛也回来啦。”

    李璨下意识的握紧她的手,惊问道:“你叫他什么?”

    林小胖茫然道:“瑛瑛啊……好疼……我不能这么叫?” 她还未学会李璨、赵昊元这一流人物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心中虽觉得不对劲,但还是要问出来。

    李璨苦笑道:“那是母皇专用的小名,连父后都只叫李瑛,其他人或者唤六郎,或者叫小六……难道六弟随将军北征……”他并未说出自己的推测,林小胖也不敢问,两人对望片刻,李璨已经恢复常态,放手笑道:“我命人来为将军更衣,如此大喜,理当出去走走才是。”

    林小胖满腹狐疑的追问道:“出去走走?”

    李璨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将军不是要去见赵右相么?”

    赵昊元的丞相府在北城长乐坊,距凤凰将军府所处的翊善坊本就是毗邻。林小胖这么多日,才第一次出将军府,然而心下惴惴,压根就没心意欣赏大唐街市的风光。

    闭门不出的陈王与凤凰将军夫妇忽然驾临丞相府,也算是长安城中的一则小小的轶闻。赵昊元正称病告假中,闻讯急忙迎出来。三人相互见礼,请至正房叙话,寒喧片刻,李璨见他容颜清瘦,这天气尤自额头一层薄汗,因道:“丞相身体不好,璨还要拿些俗事相扰,罪过罪过。”

    赵昊元连忙客气,李璨笑往林小胖处一指道:“如今我有事往宫里走走,且将这个祸胎寄存丞相处,求丞相费心。”

    赵昊元不似林小胖懵懂无知,以李璨身份,是什么事要他亲自将凤凰将军送上门来以求自己庇护?赵昊元打个寒战,问道:“陈王这是……”

    李璨站起身来告辞,笑吟吟的道:“好教丞相得知,我家将军有喜啦……这消息重大,还是我亲自去跟皇帝说去。”

    赵昊元惊愕的目光在一旁枯坐的凤凰将军身上打个来回,说道:“果然是好事……恭喜恭喜。”她才回来十多天,自然不会是李璨的,那么唯有唐笑……

    林小胖跳起来惊道:“你……”

    李璨笑将食指抵在她唇上,低声道:“老实听话,不许胡闹……乖乖等我回来。”

    赵昊元恭送陈王离去,按着绿醅的肩头慢慢往回走,他今次真是伤于风寒才告假,本来吃了药该静养发汗,这么一折腾,倒觉浑身薄汗随即冷透,病得更重了些。

    然而那个冤家就在厅中端坐,他一路上在心底暗骂自己果然是飞蛾扑火,愿者上钩,累死活该。

    林小胖自打见了赵昊元便觉无话可说,恨不得自己糊上一身泥巴以装塑像,李璨乍然离去,事前并未交代,她心中有无限狐疑又不能问,唯有低首玩衣襟上的锦绣团花图案。

    赵昊元见她这模样,只觉头痛欲裂,挥退厅中服侍的从人后方道:“恭喜将军。”

    “我想知道唐笑的下落。”

    赵昊元不料她开口便是问这个,默然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能用的关系都用上啦,血影楼主傅青冥自称闭关修炼,实则已经失踪多日。那天你见到的傅青冥,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