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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雨仙踪第23部分阅读

    烧身,急忙闪身避往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之后,偷偷从树后探头望去。

    穿过层层树枝树叶交织的网孔,可以看到前方百丈开外正有数十人争吵不休,还有几个人正在交手。那些人大约可以分成四五路,分别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有的火红,有的枯黄,有的漆黑的衣服上画着大大的骷髅头,还有的头戴斗笠身披斗篷浑身上下像是扣在罩子里,另有几个身着紫袍的人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每路人马各出一人,正在捉对拼斗,呵斥声、狂笑声不时传来。

    “桑护法,你们枯木门是不行的,决不是我白骨门的对手,何不早些弃权投降?”一个衣服上画了骷髅头的汉子一边动手一边叫道。

    “鬼撤蛋!看我这招枯木化火!”身着枯黄长衫被唤作桑护法的中年人一面说着一面双掌前推,只见一个尺许大的火球飞了出去,围着对方转个不停,逼得那人东逃西窜。一招见功之后,桑护法“哈哈”大笑道:“这招枯木化火滋味如何?别说是你这一堆白骨的家伙,就算那拜火教的展堂主也顶不住!”

    话音未落,旁边身着大红衣服正在跟人交手的老者忽然一剑横扫过来,剑尖赫然射出三尺长的火苗,同时怒喝声响:“我劈了你这不开眼的小子!枯木门从何时开始竟敢惹我拜火教?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桑护法“哈哈”笑着纵身跳了开去,笑道:“姓展的就是不经逗,我一句话就气得他七窍生烟,那位祈风教的神女,现在看你的了!”

    闻听此言,本来正在拼斗的头戴斗笠身披斗篷的女子反而停了下来。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哼”一声,似乎不愿乘人之危。

    这一下桑护法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一个人要面临前后夹击,前有白骨门的高手,后有拜火教的老者,一时间手忙脚乱,只能大声呼叫:“喂,幻神殿的朋友,别光站着,过来帮帮兄弟!我……哎呦……姓展的真他妈狠毒,存心想要我的命……哎,我们枯木门退出总行了吧……别打了……”

    许仙正看得热闹,忽觉闻到一股似麝如兰的幽香,与此同时,一只滑腻柔软的纤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心下大惊,拼命扭过头去。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吹弹得破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原来身后站的竟然是那个相貌极似白素贞的少女。

    少女见他回头,轻轻松开自己的手掌,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凑近他的耳边道:“许公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竟然还这么从容,胆子可真大。”

    许仙没听明白,正待让其解释清楚,但闻女子又道:“前面那些人都是为公子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许仙一听心头害怕,眼光四射就想夺路而逃,也顾不得去问那些人为什么要找自己。

    少女将手一招:“快跟我来,这边走!”说着将身一转往密林间奔去。

    许仙紧跟她的身后,尽量放轻了脚步快跑。

    两人沿着一道山沟向下,才跑五十丈,就听身后有人呐喊:“那小子逃了!你们还打个什么劲?还不快追?”

    随后有人笑道:“方圆百里都是山区,看他能逃到哪里去?别说是他,就算换成他师傅来,也休想逃脱我们五派的联手合击。”

    然后又有一阵“嘿嘿”轻笑:“不要追那么急嘛,先给他逃开十里,我们再追不迟,那样才有趣。”

    许仙听得脚都软了。少女迫不得已只好伸出一臂搭在他的腰间,提了他疾驰而去。

    许仙感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沿着山沟飞身而下,一头栽进山下的青弋江中。

    他从百丈悬崖凌空落下,早已被摔得七荤八素,不辨东西。

    河水直灌耳鼻,他只能闭了眼睛顺水漂流,同时也将自己的小命交给了身边的少女。在他心中,总觉得这位向来在关键时刻出现的少女,应该是上天派来的救命神女。

    少女怕他在水中憋坏了,顺手折了根芦管插入他的口中,然后拖着他在水下逆流而上。

    河水冰冷,寒彻骨髓,许仙要不是服了大剂量的五石散,恐怕早就冻僵了。纵然如此,他也被冻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直响。

    水底潜行了两三里,少女贴着对岸的岩壁从水中探出头来,回头望了望云雾缭绕的山峰,发现只有三四人刚刚抵达江边,而且不约而同往下游寻找去了,并没有一个人向上游追过来。于是她略微放了点心,随即一手提了许仙,一手拨开碧波,如同鱼儿一般向前游去。

    时候不大,已经在水中行了二十余里,眼见许仙面色发白,实在挺不住了,少女迫不得已只好拖了许仙上岸。上岸之后,她又提着许仙疾走十余里,终于在一处山高林密之所找到个无人的山洞,这才停下脚步,轻轻将许仙放在地上。

    许仙被江水泡了小半个时辰,又在冷风中受了凉,浑身上下冻得跟冰棍一样,只剩心口部位还有些热气。

    少女刚才面对众人的围追夷然不惧,此时看到许仙不妙却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她环顾四周,看见洞口附近堆满了树枝枯柴,于是忙去捡了些进来,随后摸摸许仙的包裹,找到了火石。然而手捧火石,她却犹豫着停了下来。

    她轻轻敲打火石,却不敢真的点燃,不知道是怕浓烟冒出被人发觉,还是害怕点火时烧了自己。

    她一下一下轻击火石,看样子像是从来没有摆弄过这玩意。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没有玩过火并不要紧,只要尝试一下就行了。对她来说,心中的交战却远非常人可比,那是一种剧烈地挣扎,不亚于面对刀光剑影:“五行属水,我最怕的就是火,冤家,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正当她咬紧牙关准备用力敲击火石的时候,忽听许仙咯咯颤抖的牙齿缝里冒出几个字:“五……五……石散……”

    少女没听明白,连忙侧耳仔细再听,这次又听见几个字:“我的……包裹……药……”包裹两个字很清晰,少女听明白了,于是赶紧打开包裹寻找。

    许仙的包裹很简单,除了两件破旧的衣服、几两散碎银子之外,就是一个又一个牛皮纸包裹的小包。

    少女打开一个小包,发现里面是些湿漉漉的泥土一样的东西,仿佛蚯蚓爬行留下的痕迹一般,不禁皱了皱眉。

    可是耳边又传来许仙断断续续的声音:“五……石……散,拿,拿给我……吃……”

    少女没有法子,只好把那泥土一样的东西用手揉捏了一下,形成一个小小的泥丸,放入许仙口中,然后心情忐忑地在旁瞧着。

    服下泥丸之后,许仙的状况稍微好过些,咯咯直抖的牙齿相互敲击的声音小了些,不过浑身上下还是一片冰凉,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完全温暖起来。

    少女不愿久等,当即又打开两个小包,捏了两个泥丸塞入许仙口中。

    这下可好,许仙刚吃下去就有了很大变化,本来又青又白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火红,冰冷的四肢骤然变得热气腾腾,只是一会儿功夫,他就“腾”的一声跳了起来!双目发赤望着少女,恶狠狠地叫道:“我,我让你害惨了!你,你……”

    少女见他浑身发热,不再是先前冷冰冰的样子,本来正在高兴之中,忽然见到他凶神恶煞般的模样,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叫道:“许公子,你怎么了?”

    许仙张牙舞爪地又叫又唱:“我要死了!这药一天只能吃一剂,你给我吃了几剂?”

    少女心中一惊,怯怯地道:“我见公子冷得厉害,就给你多服了一剂,不,是多服两剂,总共是三剂!”

    许仙仰天长嚎:“天呐,我先前已经服了一剂,加起来那就是四剂了!我要死了!这次彻底玩完了!”

    少女手足无措:“那可么办?要不,我再帮你浸到水里?”

    许仙拼命抑制即将狂暴的四肢,咬紧牙关说道:“快,快……我等下就要发狂,发狂就不是自己了,对不起……”话没说完便两眼上翻,双手乱抓乱摇,“哧啦”撕裂了自己的衣服。

    少女见了更加心慌,连忙隔空点了他手臂的|岤道,提了他急速奔回青弋江。

    当她一口气奔到江边的时候,一眼看见一个白骨门的高手,此刻正伸长了脖子望着湍急的江水,似乎想要寻找淹死的许仙。

    少女一颗心都放在许仙身上,这时根本没心思动手,当即从那人身边“噌”的一声窜了过去,带着许仙一头扎进江水里。

    那人只看到一袭白衣从眼前飘过,隐隐约约有个女子的身影,并未看清少女的模样,更没看见她还带着的是什么人。

    然而方圆几百里人烟稀少,此地忽然见到人影,不论如何都值得怀疑。于是这位白骨门的高手心中一喜,随即将手一抬,射出一道焰火,同时放声长啸。

    远处隐隐传来啸声响应,看样子正有人急速赶过来。

    少女带着许仙在水面之下逆流而上,故意形成一道清晰的水线,游出十余丈才又贴着江底折返回来,悄没生息地顺流而下。

    此时的许仙早已陷入昏迷之中,浑身燥热正待宣泄,根本不怕寒冷的江水,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无法在水底呼吸。

    少女早想到这点,刚一入水便将许仙抱得紧紧的,双面相对,四唇相接,时不时度过一口气去。

    她对人世的了解还太浅,并不明白授受不亲的道理,因而并没有过多的羞涩。在她心中这似乎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

    河边虽然有不少的芦苇,然而她却不能像刚才一样折了芦管插入许仙口中。因为前面赶过来的都是高手,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就难逃过他们的视线。若是见到一只芦苇在水中快速移动,任谁也会想到下面有人。更何况,此刻的许仙已经陷入昏迷之中,恐怕连芦管都无法咬住。

    既然不用担心许仙被江中的彻骨寒水冻伤,少女便悠然自得的贴着江底往前游去。对她而言,别说游个百八十里,就算天天泡在水里也无所谓。

    青弋江一路向北,下面接着更大的一条江,那就是长江。

    一旦进入长江,别说眼前这几个高手,就算一宫、二殿、三教、四门的主人都赶来,恐怕也不能奈她何。

    第九章 化蝶双飞去,梅花谷相依

    梁山伯有气无力地坐在姚江岸边,看着百姓热火朝天地疏通江中的淤泥。

    姚江是一条沙河,河床较浅,每年枯水季节都必须疏浚一次,否则来年便会涨水,说不定会淹没临近的村落。

    此时恰是深秋,河水少得几乎要断了,因而山伯命人在河水的两端各筑一条低矮的堤坝,以便百姓挖掘江中的沙砾。

    正好百姓也忙完了秋收,再加上天气还不是太冷,难得有这种活动筋骨的机会,自然干得热火朝天。有不少半大的孩子也来帮忙,一面抬沙一面打闹,更显得喜气洋洋。

    反观县令梁山伯,却是一付半死不活的样子,面色苍白,形容枯槁,双目毫无神采,望之令人心痛。

    百姓都觉得奇怪,不时有人过来关心地询问,可是也只能听见他神情淡漠地“嗯,啊”两句,随后便了无生息。

    赵德彪等人也是稀里糊涂,只知道县令有着莫大的心事,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十天之前,他跟着山伯白走了一大圈,回来无论怎么询问,山伯就是不肯开口。

    山伯半睁半闭着双目,一会儿望着飘零的落叶暗自伤神,一会儿回想春日与英台畅游西湖的情景,欢声笑语回荡在耳边,花容月貌却将要作古,想想就心如刀绞。一阵秋风吹过,梧叶簌簌而下,他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那枯黄的落叶一般,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正在出神之际,忽听有人前来禀告:“老爷,鄞西清道源一带有些古怪,河床的沙子怎么挖也不见减少,您能不能过去看看?”

    山伯点点头,站起身来遥遥晃晃往前走了几步,脚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

    赵德彪见了,急忙吩咐一声:“取滑竿来,抬大人回去休息!”

    滑竿很快到了,山伯被扶着坐了上去,眼见被人抬着往回走,他努力摆摆手,说道:“去清道源!”

    赵德彪见他神情很坚决,只得让人抬了他沿河一路西行。

    不久来到一个叫做九龙墟的地方,只见百姓站在岸边指指点点:“就是那儿!沙子怎么挖也挖不绝!头天挖平了,第二天一宿就长得老高!比没挖时候还高两尺!真是怪了!”

    有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手捋胡须道:“我看姚江的沙子说不定全是从这里涌出来的!这段河道治不好,后面的就算治好了也没用。”

    赵德彪远远地吆喝:“大家快让开,没看见县老爷来了?”

    山伯挥手让人放下滑竿,挣扎着起身往前走,被人搀扶着下到河底,察看砂石长出的异状。可不是吗?放眼望去,只见沿河一带约有二十丈长的区域堆满了沙子,几乎将整个河道堵塞了一半,另一半却是好好的。转头往上游下游望去,却都好端端没事。看来这一段二十丈的范围确实有些古怪。

    山伯招手令百姓走近些,问道:“你们昨日挖沙,挖到下面有何异状?”

    百姓纷纷摇头:“完全正常!没看到别的啊!”

    只有两三人答道:“除了沙子特别细腻之外,没有别的不同。”

    山伯眯起眼睛环顾四周,看见身后是一个不大的小山,山上林木茂盛,百鸟齐鸣,于是问道:“此处为何叫做九龙墟?”

    百姓们大多摇头不知。

    有人答道:“古老相传,说这里曾经有九条龙出没。因而取了这么个名字。”

    山伯环顾四周,见须发花白的老者嘴巴张了一张,然而却没有说出话来,于是问道:“老丈,你有何解?”

    老者眼中闪出异样的神色,口中却道:“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山伯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然后对众人道:“大家去挖别处的河道吧,这一段等等再弄不迟。老丈请留步,您老熟悉本地情况,我还有话相询……”

    于是众人便都散了,只有老者站着没动。

    赵德彪想要扶山伯坐回滑竿,却被他拒绝了。

    山伯道:“你也下去吧,我要静下心来想一想。”

    赵德彪也退了下去,现场只剩下山伯和老者。

    山伯指指突起的沙堆道:“本县体力不支,不得不坐着说话,您老也坐吧。”

    老者让了一让随后便坐了下来,对着山伯望了又望,颇有些心疼地道:“县君,请恕小老儿无理,我看你年纪轻轻,似乎身体不好,心肺俱伤,五脏已损,不得不劝上两句。您要好生调养才是,否则只怕……”

    山伯微微摇头:“老丈,您说这九龙墟是怎么回事?此地并无旁人,还请以实相告。你放心,我知道也不会乱说。”

    老者望着他形容枯槁的样子叹了口气:“县君即使想跟别人说,只怕也没多少机会了。此地名为九龙墟,你可知道何谓九龙?”

    山伯答道:“九龙者,九五之尊也。只有皇上的朝服上绣着九条龙,无论从哪面看都能看到五条。莫非,此地埋着某位先皇?”

    老者点点头:“不错,《传书》言:‘舜葬於苍梧,象为之耕;禹葬会稽,鸟为之田。’县君看看背后,那座百鸟齐鸣的小山,便是大禹之墓了!”

    山伯惊疑地回头看了一眼:“会稽?此地非是会稽,何来禹之墓?老丈莫要以讹传讹!”

    老者不慌不忙地道:“古之会稽地方千里,非今日区区一县可比。实不相瞒,据我猜测,此处黄沙只恐便是先皇之墓有些古怪的缘故。因此,还请县君令河床改一改道,也算是给华夏先人留一寸安息之地。”

    山伯望着小山沉吟良久道:“《吕氏春秋》曾言:‘尧葬於谷林,通树之;舜葬於纪市,不变其肆,禹葬於会稽,不变人徒。面对如此俭节葬死的先皇,我们不能再委屈了他们。既如此,我便令河水改道,前移五十丈!”

    老丈稽首道:“谢县君贤达!”随即目注山伯,意味深长地道:“我观县君命运多桀,此地风水极佳……”说了一半,他就停住了。

    山伯却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浑身一阵虚弱,口中喃喃道:“时日无多……或许,我也该找一处安身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