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地里送他个外号叫&ot;何大赖子&ot;。名符其实，全区好多地赖子都认他当干爹，哪个市县都有，一旦哪个赖子被抓起来了，他就出面说，林荫在分局锻炼时就是因为这种事跟他打过交道。全区公安机关的领导都怕他，谁见他谁头疼，也从心里往外烦他。可狗尿台长到金銮殿上了，他不但是地区政法委副书记，还是地委何书记的堂兄。烦归烦，谁也不敢惹他，凡他说的，多多少少都要给他点面子。
怎么办？林荫只能耐心解释，拿出对付蒋实全和于海荣的路数，可何大来不吃这口。&ot;小林子，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要说法律，我比你懂，咋的，我说话不好使啊？你这公安局长咋当上的不知道吗？谷远志向地委推荐了不假，可地委也得听政法委的意见，我可没少给你美，你他妈一上任就想把我踹了，也太快点了吧，告诉你，我做糖不甜做醋可酸，你今后还想不想得到地区政法委的支持了……&ot;
威胁利诱全上来了。林荫知道他说的不是瞎话，他确实一定程度地决定自己的命运，因为任用政法机关的领导干部，必须征求政法委的意见，正如他所说，他说好话不一定起作用，要是说坏话那作用就大了。何况他是地委何书记的堂兄。据说，何书记少年父母去世，是何大来父亲把他养大的，两人感非同寻常。何大来也就依此威吓他人，人们也都敬他怕他。据说，去年北岗县公安局长就因为得罪了他被调走了。
3第三章（3）
可是，这事能答应他吗？当然不能。
林荫虽然不敢硬顶，可无论何大来怎么说，就是不吐口。&ot;何书记，您的话我敢不听吗？可我知道您一向是支持理解我的，这事实在是不行啊，您总不能让我犯错误吧，得罪您了，哪天我专门向您请罪吧……&ot;
何大来见怎么说也不行，顿时火了：&ot;好，小林子，看来你真不给我面子了，好，从今后我不认识你，再不找你了，咱们走着瞧！&ot;
电话扔下了，林荫却感到眼前原本明亮的灯光一下变得暗了，手握着话筒好一会儿才放下。
可是，电话刚放下又响了。这是第四个了。
林荫看着电话不敢接：又是谁呢？
电话响了几声停住，接着又响赶来，林荫只好拿起来：&ot;喂，哪位……啊，是许书记……&ot;
原来是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许明山。林荫到清水后还没见过他，这时候来电话，显然又是这件事。没等他开口，林荫已经感到更大的压力落到头上。
要是论级别，何大来是正处，要比许副书记高半格，可是他终究是地区政法委副书记，差着一层，可许副书记就不同了，这是直接领导啊，怎么办？
看来，许副书记很讲策略，一开始并没有讲，而是拉起了家常：&ot;林荫哪，今天太忙，没参加你的接风宴，抱歉了……怎么样，打二茬光棍滋味不好受吧。我也是从外地调来的，刚来时也是住办公室，偿过这种滋味，一到晚上特别不好过……哎，听说你拘了几个人，有这事吗？&ot;
来了。林荫无声地叹了口气：&ot;有，是三个人，他们寻衅滋事，殴打他人，让我碰上了……&ot;
还好，许副书记耐心地听完他的讲述，沉吟片刻说：&ot;既然这样，我就不说什么了，只是提醒你，清水这地方很复杂，执法环境不好，案子一定要办稳妥，做到滴水不漏，别让人挑出毛病来……好了，就唠到这儿吧，有时间咱再好好扯一扯，对咱市的公安工作，我还真有些想法跟你交换……不早了，累了一天，休息吧，再见！&ot;
出人意料，许副书记居然没讲，而且话里话外好象还有关照的意思。真的是这样吗？
还没容他想明白，电话又响，一个大嗓门在耳边吵起来：&ot;林荫哪，我是陈国民，怎么样，那仨小子拘起来了？拘得好，一定有不少人说吧，也有人找我了，让我当时就顶了回去。你也要顶住，该咋办咋办，要有骨气……我是怕你有压力，跟你说几句，放心睡觉，我支持你！&ot;
听完陈副市长的话，林荫冰冷的心热起来，心也渐渐平静了。放下电话后好一会儿没再响，他就坐到椅子里，拿过秦志剑白天送来的材料看起来。
第一份材料是本市和本局基本况介绍。辖区面积、人口及乡镇、企业数和本局中层科所队室数，领导职数，全局民警数及分布况，都写得很清楚，文字简炼流畅，层次清晰，用词准确，可以看出写材料的人心中有数且文字表达能力强。林荫在地区公安局政治处工作多年，文字能力也相当强，在他的印象中，基层公安局文字水平总体不高，很难找到一个象样的写手，想不到清水却藏着这样一个人。材料看完，对整个清水市和清水公安局立刻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印象，同时也对秦志剑有了一个较好的印象。
可是，再看第二份材料，印象却改变了。这是去年的工作总结，给人感觉好象不是一个人写的，文字虽然没什么毛病，也洗炼准确，但全是老生常谈，维护稳定、严打斗争、治安防范、治安行政管理、基础工作、法制建设、队伍建设，面面俱到，成绩，措施，问题，挑不出毛病来，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让人费解的是严打工作，这是公安机关的中心任务，也是体现一个公安局工作成绩的主要方面。从总结反映的破案率上看，很高，综合破案率达百分之七十以上，可破案数就不多了，对照一下全局民警数，全年人均破案还不到一起，刑警大队年人均破案还不到四起，太低些了。当然，案也不高，可清水人口这么多，是全区最大的市县，怎么会案这么少呢？既然案这么少，谷局长怎么又说清水治安形势不好，地委和群众不满意呢？再有，自己去年下分局挂职时管了一段刑侦工作，觉得力度不小，可破案率却比清水低十多个百分点。真让人费解。
4第三章（4）
另一个费解之处是队伍建设。分标题上写的是&ot;队伍建设取得显著进步&ot;，什么加强了教育管理，严格了纪律作风，改善了服务态度哇，可&ot;双评&ot;工作却在全市各部门中倒数第一。可能写总结的人也意识到这一点，还特别说明一句：&ot;由于公安机关处于执法一线，与其他机关相比在&039;双评&039;中不是处于一个起跑线上，缺乏可比性&ot;云云。
想了一会儿想不通，林荫感到大脑有点累，身子也有些乏，可又不想睡，决定出去活动一下。
2
走廊里很静，孤独的脚步声在人造大理石地面上咯咯作响，传得很远。整个三楼都没有人，下到二楼才听到点动静，是刑警大队那边，林荫信步拐了过去。
刑警大队值班室亮着灯，有两个年轻刑警值班，一人在看电视，一人在百~万\小!说，见林荫走进来，两人都站起来，百~万\小!说的青年正是白天见过那位高个儿民警，他的手又习惯地伸向头侧，又是伸到半路放下了，然后腼腆地笑着不知说什么好。尽管林荫对江波和赵铁军不满意，可对这个小伙子印象还很好，拿过他手上的书看了一眼，是一本刑侦教材，还是美国的，心里更高兴。问他叫什么名字，回答说叫高翔。林荫鼓励了两句，他顿时脸色通红。林荫又问队里还有没有别人，高翔忙说：&ot;王姐在内勤室。&ot;林荫就走出值班室，顺着走廊向里边走去。
内勤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灯光和轻轻的响动从门缝透出来。林荫敲敲门，里边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ot;请进！&ot;
林荫走进屋子，迎接的是一双惊讶的目光。一个面孔白净，秀眉明眸的女民警望着自己，她穿着警装，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正坐在一台电脑前忙着什么。林荫走上前做了自我介绍，问女民警晚上还忙什么，女民警惊讶的目光消逝了，脸色在灯光下有点红，所问非所答地说：&ot;啊，是林局长……我叫王霞，刑警大队内勤，没忙什么，您请坐！&ot;说着话眼睛转向电脑，林荫随之望过去，见电脑屏幕上是一篇文章，标题写着：&ot;1999年清水市公安局刑侦工作要点&ot;。已经2000年了，还写99年要点干什么？王霞看出林荫的心思，脸更红了，有点尴尬地解释道：&ot;这……牛局长要我们综合中队替他写今年的工作要点，中队长交给了我，我就把去年的要点调出来参考一下……&ot;
下晚班前，林荫跟几个分管领导打个招呼，要他们把本口的全年工作要点拿出来，没想到牛明却转交给了下边，最后落到这个内勤手里。刑侦是公安机关的中心工作，分管领导居然这样对待，能干好吗？这么想着，不快就在脸上写出来，王霞看出苗头，一时不知如何才好，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把桌子上一摞厚厚的资料拿起欲放进抽屉，却又被林荫现：&ot;等一等，这是什么？我看看！&ot;
王霞只好把材料交出来。林荫接到手中看看，是去年的立案登记表，厚厚一叠。没等问，王霞在旁解释道：&ot;这……这是秦志剑要我找的，他一会儿来取！&ot;
&ot;秦志剑？他要这些干什么？&ot;
没等王霞回答，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门忽的被推开，声进人进：&ot;王霞，你给我找出来了吧……哎……林局长？！&ot;
进来的人正是秦志剑，他一脚踏进来，看到林荫想退出去已经晚了，林荫叫住他问：&ot;这么晚你来干什么？&ot;
秦志剑：&ot;我……没什么，找王霞核对几个数字！&ot;
林荫掂掂手中的登记表：&ot;是核对这个吗？你找它干什么？&ot;
秦志剑看了王霞一眼，沉默片刻后直视着林荫说：&ot;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我要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真实况……你自己看看吧，这些登记表就是去年清水市真实的治安形势，你数一数，一共有多少起案件，重大、特大都分得很清楚，再和总结上报的数字对照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ot;
林荫狐疑的目光又望向王霞，王霞脸红红的说：&ot;林局长，这两年，由于破案上不去，压力很大，局领导就……就……&ot;
5第三章（5）
&ot;怕什么，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ot;秦志剑大声说：&ot;就在立案上耍手段，一些疑难的、破不了的案子就不立，这样，上边一看，清水公安局破案率很高，案又很低，这形势不就一派大好吗，工作成绩也上来了，各级领导都满意……这些就是去年该立未立也未上报的刑事案件！&ot;
怪不得，刚才看总结时觉得破案数少，和清水辖区人口不相符合，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两年，公安部和省公安厅再三强调，公安机关的严打斗争主要看破案绝对数，不再看破案率，清水为什么还要这样干呢？
秦志剑什么都明白，冷笑一声道：&ot;虽然不看破案率，可案子这么多，在那摆着破不了，心里也不舒服哇，这么大笔一勾，没了，心里的压力也就没了！&ot;
一股火从心里升上来。林荫大声问&ot;这个主意是谁出的？&ot;
秦志剑又冷笑一声：&ot;能是谁？我们小兵有这个权力吗？&ot;
王霞吞吞吐吐说：&ot;立案和上报必须经分管局长审批……&ot;
&ot;那曾局长呢？他知道不知道？&ot;
秦志剑哼一声。&ot;这不明摆着吗？在咱们清水公安局，你要是不同意的事，别人敢办吗？当然，他是一把手，水平高一点……王霞，他怎么说来着？&ot;
王霞：&ot;这……因为我每月都要造假，非常辛苦，有一回和牛局争论起来。曾局长听说后就到我办公室来，先安慰我，说当内勤不容易，然后就说，立案不实是个普遍问题，咱们要是太实了吃亏，只能采取技术手段……我还能说啥？&ot;看一眼秦志剑。&ot;是他后来暗中跟我说，要有职业良心，如果案子不立，连个记载都没有，将来需要时都没处核对去……我就瞒着牛局长，把往地区公安局报表中甩下来的，另外搞了一份立案登记表！&ot;
林荫：&ot;那……你们向领导提过意见吗？&ot;
秦志剑苦笑一声：&ot;要是不为提意见，我也不至于这个下场！&ot;
林荫看着秦志剑。&ot;什么意思？&ot;
王霞瞪了秦志剑一眼：&ot;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呗！&ot;对林荫：&ot;林局长，去年初秦志剑就向曾局长和牛局长反映过这事，可没当事，后来……他就离开了刑警大队，调到办公室当了副主任！&ot;
林荫看着秦志剑。&ot;原来你还在刑警大队干过……难道就因为你提意见把调离了？&ot;
秦志剑：&ot;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他们早看我眼眶子青了……这样也好，我走了，他们舒心了，我也眼不见心不烦！&ot;
王霞在旁又说：&ot;他原来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全局公认的的破案能手，文章写得也好，领导就以办公室缺写材料的为由，把他调去了！&ot;
秦志剑：&ot;说得可好听了，说这是提拔重用，说办公室没有主任，将来就由我当，可以晋到副科级……哼，我要是官迷，也不至于当警察了！&ot;
林荫看着秦志剑悻悻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疑问，郝正说他跟老曾关系好，看这样子并不是那回事啊！
林荫掂着手中的登记表又问王霞：&ot;这就是那些被甩出的登记表？&ot;
王霞点点头，眼睛看向秦志剑。
秦志剑：&ot;这也不全，仅仅是报到内勤这儿来的，在办案人手里压下的和受害人没报的就不知道了。我让她把这些找出来，想搞个准确数字分析给你。现在你既然知道了，就自己看吧！&ot;
林荫压着怒火，对秦志剑和王霞分别点头道声谢，欲向外走，刚到门口却被秦志剑叫住，眼睛盯着他的眼睛问：&ot;林局长，咱们局今后的刑事报表该咋报，你应该有个态度哇。不然王霞为难哪！&ot;
林荫迎着秦志剑的目光，说出四个字：&ot;实事求是！&ot;
&ot;那……&ot;王霞嗫嚅着说：&ot;今年一二月压下不少案件咋处理呀？要是都补到三月，那案一下就上来了，你压力可就大了……对，还有去年的、前年的，怎么办？&ot;
林荫大声道：&ot;压力再大也不能弄虚作假，有案不立，那是犯罪，凡够立案标准的，尤其是重特大案件都给我补上！&ot;
6第三章（6）
林荫走出好一会儿，秦志剑和王霞才回过神来。王霞叹口气说：&ot;看上去，这个局长还行！&ot;
秦志剑眼睛闪过一道亮光，但片刻后又暗淡下来，冷笑一声。&ot;这才哪儿到哪儿？不用多长时间，等案子攒多了破不了，吃不住劲儿了，也得要你技术处理了！&ot;回到办公室，林荫用了一个来小时，才把拿来的立案登记表看出个大概，只觉心血上涌，不能自禁，&ot;啪&ot;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在地下急急地走来走去。
大略计算了一下，这些未立的案件几乎占全部案的百分之三十，而且，不乏重特大案件。其中有一起案件，犯罪分子一夜盗窃工商局七个办公室，撬了四十多个抽屉，居然也没有立，还有杀人的，伤害的，抢劫的……
&ot;犯罪，简直是犯罪，是渎职……&ot;
林荫气得在地上不停地走着，嘴里反复地说着这几个字。眼前浮现出牛明那精明的小眼睛，那白里透红方方正正的脸和紫色的嘴唇，浮现出老曾那油光光的黑脸，那黑亮黑亮的背头，觉得他们是那么可憎。妈的，老曾他一拍屁股走了，把这一切给自己扔下，上级又不了解，自己如果如实立案，案数肯定要丰去，破案率肯定要下来，再把他未立的补上去，破案率就更低了。不知的，会怎么看这一切？
可是，有什么办法？你能象他们那么干吗？那样良心能过得去吗？那么干，瞒得了一时，能瞒长久吗？就算能瞒下去，可这些案件不立，时间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