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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空万里第36部分阅读

    ,急忙弯着腰,只是恭敬地把食盒递给一并站在边上的宫女,礼数周全地让站在一边的她皱眉头,几个平日里一起瞎胡闹的小太监,见她傻傻地杵在一边,也不弯腰,也不低头,只是若有所思地瞧着一直浅笑的汀兰,不觉捏了把冷汗,好心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口,示意她也行个礼…

    她瞧着汀兰只是抬手,让身边的宫女拎着食盒,撩帘进乾清宫布膳,也不抬手让还站在雪地里他们离开,直到张罗完毕,才抬起眸子看着还杵在雪地里,那几个一直不敢离开,被雪铺了一层膜的太监再加上站在后头,始终抬着脑袋,不明白地瞧着自己的夏春耀:”你们几个,看着面生,可是新入宫的?”

    “回姑娘的话,奴才们,今年刚入的宫”

    “站你们后头的姑娘,是我的朋友可否帮我好生照顾?”她轻扬唇角,笑脸没变过…

    几个小太监似乎被她的话刺了一下,有些警戒地转身去看那个站在他们身后的人,又立刻转回身,低着脑袋,答了声:”是”

    “下去吧”汀兰一扬手,几个小太监退着走了两步,擦过她的身边,没有和来的时候一样同她讲笑话,也没有同刚才一样怕她不懂规矩,扯她的袖子,刻意地拉开了些距离,几乎敬畏地低着脑袋从她的身边走过去,她咬了咬唇角,转过身也准备闪人,却听见那把优雅的声音又扬了起来,”你知道这刻,谁在里头么?”

    “……”她刚转过去的身子,在雪地里僵了僵,不敢转回头去看,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她也瞧见了,那个立在门边,拿着一件眼熟的白裘的宫女,她还记得那件白裘被他披在她身上时候,毛茸茸的领子,老是让她不舒服地挠脖子,抓得脖口条条红印,下摆还因为某年陪她看烟火烧着了一角,她被烧得拖着白裘到处乱跳,抓着那烧着地方使劲踩了好几脚,才把火给灭了,却见他只是轻笑地隔岸观火,丝毫不心痛她和自己的白裘,她还懊恼地发表了一句由衷的感慨,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女人如衣服了,他窒了窒,随即放大了脸上的笑意,敲了敲她满是歪理的脑袋,却再也不见他换了这件衣服,一如冬就总是披在他身上…如今,还穿着一件烧焦的衣服来见皇帝,她好想贤惠地告诉他,好歹注意一下仪容啦,她很高兴是没错,但是雍正大人不高兴,他们俩就都要爬去午门玩了…

    可是,她现在杵在这里,走不到他面前,隔着台阶,隔着门帘,隔着好多人,这些话窝在她肚子里,翻搅过后,吐出来的,只是一阵白色的水雾,鞋子在雪地里磨出几声刺耳的”吱吱”声,她听在耳朵里,任由那声音盖了身后汀兰的话,张开腿就跑开了,那个晚上,她趴在床上使劲咬被子,把他的四字情书翻出来,从头读到尾…

    “安好,勿挂”她将信折好了,压在枕头下,她在哪里都能好好的,不用担心,她不惹是生非,安分守己,做完活,她就出去,去霸占他的床,他的衣服,他的人…他也要好好吃饭,衣服堆着,等她回来洗,不要一个人写折子写得太晚,不要喝茶喝太多睡不着觉,不要呆在那个满是她东西的屋子里打喷嚏…她将被子蒙着脑袋,窝在里面,发出小小的呜咽声,”安好,勿挂,我也是!”

    不得不说,汀兰的一句话,很有用,比起她这么久的努力,真的更有效果,自那以后,她受到了无限的”照顾”,没人敢在她面前唧唧歪歪了,没人说她活做的不好了,没人叫她帮手做这做那了,当然,也没人拉她一起偷吃御膳了,没人老生常谈地教她规矩了,也没人上下班同她招呼了,她站在厨房里,没活干,只是多余地站着,她想伸手帮点啥,却被人微笑着推拒开来,从她面前走过的太监们,都是轻轻一笑,低着头,不会再有人扯着她的辫子说她闯祸,之前的小太监,更是能避则避,避不了就”姑娘好”三个字打发了她,

    她叹了一口气,接受这等高等优厚的待遇,毕竟,托汀兰的福,来清朝这么久,也好歹有人开始怕自己,敬畏自己了,想想,也蛮华丽的…这样想来,当初雍正大人拖她进来帮忙也没给她啥优厚待遇,只是让高公公带她进来了,就把她丢进”三不管”地带,不愧是严肃的雍正大人…

    她当着闲人,格格不入地看着所有人忙来忙去,一路忙到大年夜,她杵在厨房,又觉得自己碍手碍脚,索性蹲在外头搓雪球,虽是大年夜,却因为康熙大人丧事安静得吓人,没有鞭炮声,没有烟火,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想当初,她总是抱怨她家男朋友,每次过年都抛弃她,爬进这个破地方,结果,现在她也爬了进来,他们却还是各过的各的年…大年夜,并不是什么好日子…

    “夏姑娘”一声来自身后的轻唤让她手里的雪球落了地面,她急忙转过脑袋,看着弯着身子,同自己打招呼的高公公…

    “呃?”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站起身,”公公”

    “好似,你没在忙?”他瞧着她身边搓了一个又一个雪球,问到

    “呃…我是…因为我…”她看着旁边那些证明她真的很闲的证据,找不到什么借口来推脱

    “也好,万岁有事让您做”他并不在意那些证物,继续开口说到

    “唉?”她眨了眨眼,不太明白雍正大人这个节骨眼能让她做啥事…

    “万岁要宴请王族,大臣们,现下,差了一道菜”

    “……该不会是…”

    “蛋炒饭”高公公笑着丢出她脑子里的三个字,让她轻笑了一声,好似这些场景都很熟悉,好似什么都没变,好似这里还是四爷的府上,好似她真的是被借来帮手的小丫头,好似只要一转头,她还能听见一声稚气的童音,叫她一声:”嫖姐姐”然后在她耳边说着,今晚翻墙去他家八叔家的伟大计划…

    “要做很多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头走,笑着问背后的高公公,那次她可是做了很多,做到手抖个不停…

    “是得不少呢”高公公同她一道走进厨房…

    “我就知道!”她好似猜中了电影结尾似地了不起,挽起了袖子,熟练地拿出鸡蛋,敲碎了薄薄的壳,一团圆黄的蛋黄滑入碗里…看来,今天她会好忙,她的手,又会抖上好一阵子了…

    耷拉着抖得不行的手,她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夜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是半空中还是干净得仿佛一块黑布,没有一块炸开的火花,她看着自己的手抖得心满意足,正准备赶快趴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却看见她面前的道路上,多出一个人影,那人负手立着,似在等人…

    她走近了些,看着那身影微微地侧了侧,她再走近些,看着那身影转过身来,她走得更加近些,看着那身影立在自己自己面前,她吸了吸鼻子,微微地福了个身,姿势如同以往一样完全不标准,声音却有些颤:”…九爷”

    “恩”他淡淡应下一声,也似乎习惯了她那蹩脚的请安姿势,那总是在自己面前低着的脑袋,那老是一过年就抖个不停的手,张了张唇,吐出一口白雾,她微微抬头看见那雾气仿佛叹息般消散在他薄唇间…

    他也不说话,径自转过身去,往前走,她立在原地发了会呆,待他微微侧身来看她,她便马上抬起脚步跟了上去,没让他最后再吼她一次,那句”走不走,别让爷等你”,她实在没有勇气听第三遍…

    他看着她提起脚,小跑了两步,自觉地跟了上来,微微舒展了眉头,勾了勾唇角,转过身去,继续朝前走,她踩着步子跟在他后头,明知道他明天就要动身去西宁,她抓耳挠腮地想说点啥精彩的道别话,但那些一路顺风,旅途愉快的屁话却怎么也跳不出喉咙…

    “呃…”她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字眼,却让那位往前走得欢腾的大人猛得停住脚步,她正要抬眼瞧他,却被一抹红色拦住了自己的视线,她突然被揪住了心口,轻易地被酸楚逼到了顶端,两滴眼泪几乎不带犹豫地掉出来,砸在那被他拿在手里,递到她面前的红包上,红纸一瞬间被两滴眼泪给韵了颜色,她的话才发出一个音节,剩下的全部变成了小声的呜咽,在这个说她不爱哭的大人面前,哭得有点颠覆自己以往的坚强形象…

    “收好”他的声音有些懊恼,不太擅长应付突如其来的眼泪,只是将手里的红包往她手里塞…

    她把脑袋更往自己的方向低,想逼自己压下一点难堪的呜咽,却发现那酸楚越压越浓,化解不开地堆在胸口,这场景隐约的相似,那年她被借去四爷府,手抖得正欢腾,却被他用”牵”得带回了他所谓的”家”,那年迎接她回家的是春桃的枕头,和放在门口的两个包子,那年被他硬塞进手里的红包,早就被她花得一干二净,却一点也没花在他要求她买的衣服上…

    “…别哭了”他压了压音调,难得几乎称得上温柔,淡淡地说出三个字,不同于那个雨夜里跳出来的”不准哭”的命令…

    她摇了摇头,因为他的话不是命令而大胆地顶了回去,眼泪肆无忌惮地一个劲往下掉,她知道,这次不同,他不能用”牵”得带她回家,她得继续呆在这儿,而他即将离开,她回不去那个有春桃的枕头和一碗包子搁在门口的家,她回不去那个被她扒了青蛙皮,啃了牡丹头的家,就算她拿着他塞来的红包,就算这场景似曾相似,但是,那一年,毕竟是过去了,她回不去那个满是欢笑的那一年…

    一只深色的马蹄袖靠上她的脸颊,那有些冰冷的衣服料子碰上她的泪水,开始吮吸,她微微愣了愣,稍微抬了抬头,却见他稍稍弯身,抬起右手帮她擦掉眼泪,她咬了咬唇,没有把头再低下,看着他的手忽轻忽重地在她脸上摩挲,看着他不太适应似地别开脸,看着他的脸习惯性地泛起一阵红晕,他这边小心地擦,她这边却再接再厉地使劲流,直到她把他的袖子哭了个湿透,才收住了势头…

    他整了整马蹄袖,立起身,正抬起手往宫门口走,她下意识地抬起了那手里还被塞着红包,打着抖的手,去扯他,他被身后突然一扯,拉回了神,回头瞧着那眼睛肿得吓人的她…

    “我…我送你出门”她开了口,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

    “恩”他应下声来,瞥了一眼那难得伸向自己的手,开始缓缓向下,一边抖着,一边落进他手掌里,他收了收手掌的力道,让她轻易地碰到自己袖口的湿漉,她踩着步子跟上他的脚步,那一年,他拖着她走在大街上,她抖着手被他带回家,而这一年,她的手还是抖,只不过,换她送他出门…

    第八十三章 送别(下)

    “叩叩”一声不算响的敲门声,让还趴在床上睡懒觉的夏春耀皱了皱眉头,随手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叩叩”那声门响似乎不打算停息,让她不自觉地努了努嘴巴,习惯性地翻了身,用脚踢了踢身边的东西,嘴巴里嘟出一句:”找你的,去开门”

    “啪”身边的枕头被她一推,掉在了地上,她被那声音惊了一下,骨碌一声从床上跳起来,抚了抚胸口,弯腰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来,别着嘴角瞧了它一阵,好半响飚出一句,”还以为你真的用飘的摔到床底下去了呢,吓死我了”说完,飚出一个好大的哈欠,昨天”哭”得太飘逸,搞得有点神经崩溃,本想今天可以把大年初一给睡过去,免得勾起不必要的相思成灾,哪晓得,大清早就有人打破她华丽的计划…

    “叩叩”门又被轻轻地敲响了,她套好了衣服,跳下床铺,却觉得没来由的背脊窜上一阵凉,一边对着门外应了一声”马上就来”,一边撩开了被子搜寻她那一到冬天就离不了身的暖炉,抓起来就往厚衣服里塞,这才转身跑到门口,她还以为她已经彻底丧失所谓的人气了,没想到大清早的,就有人来给她拜年,这样看来,她的亲和力还是蛮可观的嘛…

    门一开,却见一个和”亲和力”沾不上任何边的人,袅袅婷婷地站在外头,手上提着些包好的礼物,手里打着一把遮雪的油纸伞,一瞧见她有点愣地立在门口,细柔的嗓音夹杂着一点嘲弄的笑意在冷空气里扬起来:”什么时辰了,你倒是闲情逸致,还有心情睡觉?”

    她看着面前的人愣了一下,怕她又给自己上政治思想道德修养课,皱了皱眉头,立刻张嘴解释:”我不是故意偷懒,高公公说,我今天可以休假的”

    汀兰收了伞,将手里的东西提到她面前:”过来瞧瞧你,给你捎些东西”

    她低头看着那些东西,看样子珍贵兮兮的,可八成和她的生活扯不上很大关系,再看汀兰不容推拒的姿态,也懒得客套话,伸手接了过去,转身进了屋子,搁在桌上,转头看着已经跟着她进了屋子的汀兰,”我刷牙,洗脸,你自己坐”

    说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昨天就温在碳炉上的水倒出来,解决自己的基本生理需要,安抚了一下自己有点咕噜叫的肚子,心里嘀咕着,要是汀兰能降点品位,直接送点早餐给她,她肯定笑得春光灿烂…

    “昨儿个,宴席上的蛋炒饭可是出自你手?”

    她一边吞着漱口水,一边含糊地应了一声:”唔!”

    “你可知,万岁为何让你做蛋炒饭?”

    “……”她含着嘴巴里的水,转过头来看她,不明白她为啥老是喜欢猜度皇帝的意思,干吗,和皇帝搞心有灵犀,很有面子吗?听起来虽然很酷,但是危险系数不是太高了么?

    “如今,新皇即位,国库空虚,万岁只是借这碗饭,暗喻满朝文武要勤俭度日,切不可奢靡浮华”汀兰勾唇瞧向她…

    “……哦”…原来别有用心啊,她还以为,雍正大人也是和常人一样,只是想念起什么逝去的过往,勾起了一些什么被压得很深的记忆,怀念起什么只是留下一串单纯笑脸的娃娃,这才让她的手再抖上一次,搞了半天,她竟是为了什么狗屁不通的暗喻,为了什么勤俭度日,弄得手抖成这样,tnnd,真不值…

    “怎么?难不成,你以为,只是为了有趣?”汀兰勾起了唇角,瞧着她开始咬唇又不爽的表情,”今儿个,该是九爷离京的日子了吧?”

    “……”她含着那口水,舍不得吐掉,只是因为一吐掉,她就得回答一个又一个她接不上来的问题…

    “国库是虚的,但是表哥那里的银子,似乎多得有些扎眼了不是么?”

    “……”

    “做什么总那样瞧着我,你那口水还不吐出来?”

    “……”她不爽得看向面前轻笑的人,有些负气地一口咽下嘴巴里的水,再将视线硬生生地扯了开来,不再看她,转过身去拿帕子擦脸…

    汀兰也不介意,径自继续开了口:“上次我瞧见的东西,可是真是先皇赐给你的?”

    她正拿着帕子擦着脸颊,却因为身后的一句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没转身,也没答话,正想很英雄地回答一句,被拷问时用的经典话语”不知道”,身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看来,你是知晓万岁将你接进宫的用意了,我倒是真没想到,你还真能和八爷扯上什么联系,没名没份的,捏着你在手心上,真的有用么?”

    “……”她不说话,只是加重了拿着帕子擦脸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将脸擦得通红…

    “看来,你只是隐隐知晓一些事情,历史还是那般不长进”汀兰挑了挑眉头,拨弄了一下桌上的茶壶,她敛唇而笑,再次张嘴,那一字一顿的声音跳了起来,”直白点告诉你,九爷这趟去西宁,是再回不来京城的”

    “……”她拿着手里的帕子,拧紧了眉头,转过头去看那说得有些云淡风轻的汀兰…

    “你不是手里有东西么?可以拿去救人呀?”她继续轻笑,勾起唇角的温度和窗外的雪花似的冰凉,”哦,错了,你那是要留下来救八爷的,对吧?”

    “……”她那仍旧酸痛的手,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丢开了手里的帕子,转过身去警戒地看着那站已经准备推门离开的汀兰…

    “这声提醒,就当是你提醒我,我叫什么名字的回礼了”汀兰最后瞥了她一眼,举步跨过了门槛…

    “哐啷”一声盆砸在地上的声音,让正顺手帮她带上门的汀兰浅浅一笑,撩起了群摆,撑开了伞,下了台阶…

    没管那被她撞翻的盆子,她直接扑上了床铺,把一直压在枕头下的荷包扯了出来,连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