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都全神贯注，没有饥饿带来的焦虑，没有往常洞察危险的那种警戒，只有听到嚎叫后，如接了命令那样的紧迫，不敢有半分延误。
五人慢慢飞去，直看到上千头狼聚在一起。
它们每一个个都拉开架势，呲牙咧嘴发出低吼，俯瞰下能够轻易分辨出，它们已分化成对立的两派。
一派为首的是只异常高大的雪狼，脊背足有一人多高，大过灵驹，比它身后最大的雪狼也要大出一倍。
它守在高地上一方巨大的磐石前，秦风神识查探出，那巨石下有着一丛生机。
另一派，为首的也是一头巨狼，毛色偏棕色，唯有额头雪白，体型比对面纯白的那只略小一圈。
但看身体比例，白额棕狼前身稍宽，四肢粗壮，似乎更显威猛。
两只狼王吗？这是要争领地？五人面面相觑。
可当他们刚要飞下去再看清楚些，附近的几只成年雪狼马上仰头一吼，吐来一股股寒气。
那些寒气虽不如凝射凌厉，也没有玄阴真气那么纯粹，但来势汹汹。
几人不敢大意，纷纷绽气抵挡，还算轻松。
可一瞬不到，近百只雪狼昂首吼来，立刻汇成飓风！
看来势猛过刚才百倍，无需商量，五人立刻飞高躲避。
他们毕竟飞得本就很高，那股飓风也是凭借百狼一吼而起，很快消散，还算有惊无险。
“切不可再近。”秦风小声道。
见那些雪狼吼完之后不再为难，而是将注意力继续投回两只狼王身上，秦风才带头飞回原来的高度。
“它们在干吗？”程霜心里存不住话，看看秦风又看看贺文杰。
秦风比比手势，先让她说话声音小点，贺文杰则根本没理她。
程雪小声道：“霜儿，这你还看不出嘛，它们在争王，那个白额棕狼对雪狼王发出了挑战，而白额棕狼身后也有那么多同伴，说明在几大狼群中已颇得支持。”
程霜点点头，也小声道：“姐姐，你看那雪狼王守着个磐石，下面一定有什么东西，会不会是宝贝？”
秦风忍不住道：“狼知道什么宝贝？狼喜欢在地势高又有遮盖的地方做窝，我猜那里是它的家，可能已经有了狼崽。”
哪怕是灵兽，也是无意识中吸取了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久而久之有了灵力。对它们来说，“宝贝”就是活着、食物、繁衍，与人大有不同。
“那它可不能输！”程霜听说可能有狼崽，这才一脸要紧，不过她只是语气急切，有意克制了音量。
几人虽是准备到双华岭中心地带练剑的，可遇到这难得一见的狼王对决，也都想继续看下去。
特别听说那磐石下可能有小狼崽，三个女子更没有离开的意思，都心生关切，盼望雪狼王可以获胜，让那些幼崽能有父亲，。
秦风倒是对那头白额棕狼很感兴趣，它天生不是纯白，甚至与身后支持它的那些同伴相比，都算不上纯正。
缺少了应有的保护色，它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它又是如何一步步强大，结识伙伴，最后可以向高高在上的雪狼王发出挑战。
雪狼王高大优雅，寒风中长毛飘逸，充满领袖气质，它为维护狼王尊严而战，它为保护配偶与子嗣而战。而支持它的那些雪狼，明显更加雪白纯正，数量身上也有优势！
向这强大的雪狼王挑战，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
许久，所有的狼似是都已经赶到，双方的队伍都已壮大数倍，一共有数千之多，相互发出低吼，像示威，更像打招呼。
终于，雪狼王仰头长啸，让双方寂静一片。
无论双方支持哪位狼王，它们，仍是这片山岭共同的主人，今天来此不是因为仇视，而是要见证。
见证雪狼王的力量，亦或者见证新狼王的诞生。
雪狼王终于跃下那山头，来到白额棕狼前方，百步相对。
接着，一只体型较小，但同样优雅雪白的母狼从磐石下探出，将一群幼崽护在自己柔软温暖的腹部，让它们一起见证父亲的战斗。
棕狼一双黑瞳藏在棕黑中，但这没能影响那双黑瞳中放出凶恶，凶恶是狼的第一武器。
没有凶恶，狼将如何生存？
狼群不需要心慈手软之辈，对猎物的仁慈，是对同类的背叛，这才是真正的凶恶。
也许这凶恶被白额棕狼藏了很久，可它终于一次次被合适的施放出来，帮棕狼在族群中确立了地位。
敢于向雪狼王露出凶恶的目光，这本身就是一次挑战。
这一刻，也只有这一刻，雪狼王将是猎物，将是敌人，将不再是同类。
唯有如此，才能有真正的战斗，才能留下真正的最强者，更好的带领族群。
雪狼王也发出了低吼，沉沉的低吼，如最凶猛的野兽，如虎如豹，却比它们还要强大，它们之中也未必都是王者……
冲刺！
利爪破开冰雪，在山岩上留下痕迹，放出火花，为这决战的第一个交锋加速，加深力道！
彻底的击败对手，也许只要一个交锋！
远远地将对手扑飞，压在爪下，让它从此再也不敢来战，落荒而逃……
然而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斗，双方同时跃起，交锋在空中，无狼能进退！
强健体魄的猛烈撞击发出闷响，更像是粗壮的树干相拼在一起。
伴随着低吼与利爪划出的尖锐风声，它们相互咬中了对方的前肢根部，一同落下，扑打出数丈直径的雪屑。
适者生存，族群繁衍与严酷环境之间的矛盾，集中在这场决战，谁是最强者，谁才能成为新领袖！
生存与逆境，这矛盾是残酷的，体现在两只狼王身上，就变成了伤口与热血……
雪狼王凭借硕大的身躯，很快占了上风，一口死死钳在棕狼的勃颈上！
可雪狼王很清楚，战斗还没有结束，它只是咬在脖颈的背面，而那脖颈异常强壮，稍一松口就会被挣脱，锐齿却难以深入要害……
棕狼眼中仍是充满斗志，丝毫没有屈服，它力气恢复得快，而且远远未尝到疲惫。
它一辈子低头至今，丝毫不在乎此刻来自雪狼王的压制，它知道，还有机会，雪狼王这一咬已经累了，那些幼崽让它分心！
白额棕狼使出浑身的力气挣脱那王者之口，想要趁势反咬这王者的脖颈，结束它王者的生涯……
然而棕狼没能咬中，雪狼王灵巧地一退一扑，再次攻来。
棕狼没有避让，尽管此刻的位置不占优势，但这种决斗中不存在后退，就同那无数次为生存而战一样，没有退路。
渐渐，白额棕狼的年轻体现出了优势，更加旺盛的体力和生机，使它伤口止血更快，力气始终不减，反而越战越勇。
雪狼王开始处在下风，结果似乎在慢慢趋向于明朗，那结果让许多雪狼无法承受。
吼——！
一只纯正的健壮雪狼按捺不住冲了出来，但它没有去找棕狼。
狼王的争夺不允许任何外力的插手，这深刻于狼的本能之中，与生俱来。
这只纯正的健壮雪狼，只想找一个对手，表达对胜利的渴望！
很快白额棕狼一方有了响应者，扑出来与它撕咬在一起。
接着，更多雪狼投入这种战斗，迅速演变成全面的开战，甚至已经有狼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只要暴露要害，利爪轻易就可开肠破肚。
但它们并不恐惧死亡，甚至最后一刻，都没有使用它们作为灵兽而具备的灵力，这是一场单纯的狼的战斗。
这种战斗，在它们还没有成为灵兽一族时就已存在。
雪狼王想要长啸，更正这种错误的厮杀，重申这是一场狼王与挑战者之间的战斗。
可白额棕狼却想利用这个机会，扑咬雪狼王的咽喉。
雪狼王愤怒了，怒起一爪，重重拍在棕狼的白额上。
这让白额棕狼一时难以清醒，雪狼王再次占了上风。
当一切即将扭转的时候，反转却来得更快。
白额棕狼死死咬住了雪狼王的脖子……
在白额棕狼努力恢复清醒的时刻，在雪狼王那仅有一丝大意的时刻，尖锐的白牙洞穿了那脖颈……
白额棕狼终于发出独特的狼嚎，用王者才能下达的号令，叫住那些同族，让他们看清楚，雪狼王已经倒下……
新狼王诞生！
几乎是同时，丧失王者的悲伤，与新王者诞生的喜悦，将所有雪狼的相互敌意抹去。
几乎是同时，棕狼那雪白的前额亮起，白额蔓延出光华，瞬间蜕去它一身鬃毛。
一只更加年轻健壮的雪狼王，诞生。
它成为了这支灵兽族群新的首领，它的一身雪白证明了，这只是一个标示，一个对狼王的标示，仅此而已。
也许前任狼王数百年前，也是一只“血统”不纯的棕灰雪狼罢了。
所有的雪狼，在这一刻，全部臣服。
然而新狼王意犹未尽，它慢慢向那山头走去，它盯着的是前任狼王的后代，将来可以动摇它统治的前王子嗣……
“不好，它要杀死那些幼崽！”程霜不忍心再看。
下面是数千只雪狼，是这漫漫山岭上所有雪狼的集合，此刻谁也无法插手此事。
母狼低吼着发出威胁，可天性也让它不得不向新王屈服，它匍匐着，低吼着，这屈服与威胁，看起来像极了求饶。
然而新狼王的脚步没有停下……
残酷，近在眼前，一幕幕，老狼王的死，其它雪狼的死，都是为了种群的繁荣，它们已努力将代价降到最低，可依然要任由新狼王行使权力，这权力属于它。
秦风知道自己只能做个旁观者，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参与。
而远处慢慢走来的一人，却用嚎叫，用狼的语言，叫住了新狼王。
确切的说，来者是个人狼，灵族人狼。
第七十二章 小空塔（一）
这不是拍卖会上那灵族人狼吗？！
而真正让秦风吃惊的是，自己同另外四人一样，对那人狼都是先闻其声才见其狼，之前神识中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难道是因为他与自然完全融为一体？秦风即便现在用神识去解析，也察觉不出这个灵族人狼有任何独特气息，走在哪里，就与哪里的气息完全一致，仿佛透明！
“这不是拍卖会的灵性导师吗？！”贺文杰也是如此惊异，不同的是，他说了出来……
“你们去过拍卖会？”程霜稍稍诧异，在她看来哪里都是有钱人才去的。
程雪瞪了下妹妹，轻轻嗔怪：“修行人，不要一惊一乍。”
程霜努努嘴，低下头去。
察觉到穆青萍偷偷看了自己一眼，秦风知道她在紧张什么，她一定是在想，会不会就是拍卖龙仙令那天的拍卖会。
但秦风只装作不知，没有捅破，眼下事情一大堆，要慢慢梳理。
“别管那么多，我们避一避吧。”
秦风此言一出，大家一同响应，退在一旁几株寒杉后面。
倒不是躲避那个灵族人狼，而是出于起码的尊重，不想触犯到他。
那人狼走路来有些佝偻，离人形还差得远，一面走来，一面时不时发出嚎叫，与新狼王沟通，仿佛互不认识、又狭路相逢的两只狼在互相试探。
这样你来我往沟通了会儿，新狼王对群狼随口短嚎两句，让它们给那灵族来者让开道路，却更加戒备。
之后那灵族什么也没说，径直走来，跪在老狼王尸体旁，一番呢喃似是在做祭司，不多时额头月牙亮起，又一闪即逝，一双狼瞳便放出绿光。
绿光扫过四周，只见老狼王连同所有死去雪狼的尸体上，都慢慢聚起雪屑。
秦风等人在远处还算看得清楚，即便其他四人没有天机星，以修士远胜凡人的目力，只要稍稍注气双眼，这种百步距离完全不在话下。
他们看清，那些雪屑并非兀自聚起，而是随风飞舞，而那看似风凭空出现，也是也在受其它事物控制。
再看，秦风等人慢慢明白，那好像是几只狼的灵魂，那些雪屑分明塑成了它们生前的模样……
灵魂在那个灵族的未知法门下显现，带动了气，形成了风，聚起了雪屑。
那些灵魂以风雪之躯，重新回到妻儿身边，围着同伴奔跑，神态动作同生前一致，甚至仰头高呼，一时间令狼群大为鼓舞。
可那些雪狼灵魂很快便远离了狼群，其它狼想要追随，它们只管回身发出低吼训斥，然后跑入风中，随风而散……
新狼王带头嚎叫，为它们送行，群狼响应，狼嚎声占据了整座山岭。
最后，它们围住那灵族人狼一番追逐、玩耍、欢叫，便在新狼王一声令下后散去了。
只留下那些没有一丝残魂的尸体，任由它们重归大地。
灵族人狼来到那座小山头，轻抚那母狼厚厚的皮毛，安抚它，又分别对几只小狼做了特有的手势，仿佛是祝福。
那灵族人狼缓缓起身，望向秦风等人：“上族朋友，瓮巴恳请能与你们交谈。”
他居然会说人族语，虽然发音比较怪。还有那个“瓮巴”，是他的名字吗？是他要交谈？还是说“瓮巴”是他们的神？
带着各种疑问，几人对看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秦风身上。
秦风看那位灵族并无恶意，略微思考，心想灵族以祥和慈悲著称，于是带几人缓缓上前。
等五人行至近前，那母狼立刻呲牙低吼、目露凶光，灵族人狼轻抚它，令它很快温和下来，它避去目光不再看秦风等人。
然后瓮巴合手行礼：“感谢几位上族的信任，我叫瓮巴，在灵族语中是绿眼的意思，你们叫我瓮巴或绿眼都可以。”
秦风带头作揖：“在下天剑派修士秦风……”
四人依次响应：
“贺文杰…”
“穆青萍…”
“程雪…”
“程霜…”
最后异口同声：“见过瓮巴前辈。”
瓮巴再次施礼：“谢谢上族朋友的尊敬与谦卑。灵族之中不分长幼尊卑，一贯以朋友相称，烦请众位朋友不要再称瓮巴作‘前辈’。”
秦风有些不懂，灵族不分长幼，为何又把人族称为“上族”呢？
但不懂归不懂，初次见面，不是较真的时候，秦风只好应道：“是，瓮巴朋友。”
瓮巴点点头，一张化形不完全的人脸，似乎露着微笑，但反而看起来有些恐怖怪异。
秦风深知“少见才会多怪”，觉得怪异那自是看得太少，不能以貌取人，于是也还以微笑。
瓮巴又点了点头，继续用不太标准的人言道：“其实灵族大多礼节，都是从上族学来，唯独这称呼上改不了，喜平等相称，瓮巴对贵派的冷寒剑朋友，也是这样称呼的。”
你那样称呼可以，我们这样称呼是要挨罚的。秦风心里嘟囔了句，拱拱手，表示了解。
瓮巴一俯身，将几个肥嘟嘟的小狼抱在怀里，道：“它们有很多亲戚在北云，我们以‘空塔’称呼他们，‘空塔’是‘团结’的意思。‘轰洛’就是跟一位空塔合道，才有了现在瓮巴。‘轰洛’是指所有没有合道的灵精，大家不分彼此，合称‘轰洛’。用上族的话来说，‘轰洛’就是灵精之母，是我们所有灵族的母亲，而提供灵舍的另一半，便是‘轰托’，是父亲的意思。”
这灵族一下讲了这么多，秦风总结为一句话：他是灵精大家庭中平凡的一份子，与一只灵狼合道而成。
瓮巴似乎早就习惯异族人对这些话的难以理解，并未多做解释，毫不停顿的进入正题：“这些被上族朋友们称作‘雪狼’的生灵，就是空塔，他们极富灵性，在家乡有许多朋友与他们合道。其实他们适应力极强，并非所谓的‘雪狼’。上族朋友们，请看这五只小空塔，他们还未适应这雪岭环境，故而毛色各异。”
几人其实早已注意到，那些小狼毛色各有不同，有综有黑有红有白，都还带点花色，而它们的父母分明都是雪白。
那母狼十分紧张地凑在一旁，舔着刚喂养到尺长的小狼崽，视线不离。
“在这种地方，没有父亲空塔的觅食，母亲空塔是无法养育这些小空塔的。在生死面前，本性将命令她抛弃他们，可以说，这些小空塔已经死了。”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