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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第27部分阅读

东西了。这不行,一定要吃,哪怕膳食差一些,也要强忍着吃下去。她不肯让我们好好活着,我们一定要活着啊!”光绪激动地说,“就算你为了我……”

    “你放心,我听你的。”珍妃强忍悲痛点点头。

    “只要我不死,只要她一天不废了我,你我早晚能在一起的。”光绪说的这些珍妃不知想过多少遍。但她有种预感,就算有天慈禧能饶了光绪,也不会放过她。她这么想,却没说出口,怕光绪听了心里不好受。当然,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有一线希望,再苦再难她都会咬着牙活下去的。

    过去总听人说,从来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一大帮女人围着身边转,一天睡一个女人都睡不过来。所以自古几千年,就出了个唐明皇,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皇帝对杨贵妃那样痴情。吟儿远远站在那儿,瞅着窗边的珍主子和窗外的皇上,要不是她亲眼所见,不要说外人,就连她也绝没想到光绪皇上对珍主子如此多情,如此专一。要说跟唐明皇比,光绪对珍主子绝不会比唐明皇差。更重要的是,珍妃和那误国误民的杨贵妃不一样,她可是一心为了皇上和大清国的前程。她不像杨贵妃,仗着皇上的宠爱,兄弟亲戚全都跑到朝廷上当官。

    这是多好的一对啊。一个是明君,一个是贤妃。可天下的事就这么怪,越是好人越得不到好报。过去看台上唱戏,看到j臣坑害忠良,心里又急又气,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等戏演完了,心想觉得好笑,这台上演的戏是假的,可她哭得像真的一样。生活中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就算有,也极少极少。可自她进宫以来,瞅着眼前一件件事,没想到这种揪心的事儿就发生在身边。这不,皇上和珍主子就是那戏中的好人啊。

    那老佛爷呢?她怎么也算不上坏人。可是老佛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皇上和珍主子?不论怎么说,他们是一家人。想来想去,她总算勉强想通了。坏就坏在老佛爷身边的人,像瑞王爷。李莲英和崔玉贵这些人。他们联合起来,在老佛爷面前挑拨是非,坑害皇上和珍主子。

    一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想起了荣庆。想到荣庆,立即想起自己干的蠢事,如果那天我不让小回回带信给老佛爷,皇上也就不会下台,老佛爷就不可能重新垂帘训政。如果是这样,荣庆和她便会由皇上作主永远在一起。想到这儿,她心里涌出难以言尽的懊丧。

    话又说回来,如果皇上赢了,他会不会也将老佛爷关起来,或是让她住在颐和园不让她进城里来?珍主子会不会也对老佛爷不好?如果是这样,那皇上和老佛爷,他们到底谁是好人?她越想越糊涂,脑壳里像煮着一锅浆糊,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慈禧已经卸了妆准备睡觉,因为心里烦,坐在炕榻边,由李莲英亲自替她捶背。一名太监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线装本的《资治通鉴》,咬文嚼字,一字一句地读着。

    按理说李莲英以大内总管的身分,一般不干这种活了。他之所以要坚持亲自上事儿,替老佛爷捶背,是想讨她的欢心。前一阵子老佛爷与光绪在新政和旧政的较劲中,由于老佛爷做出一副由着光绪折腾的样子,眼看朝廷上的大权渐渐都让光绪抓过去,加上他听了茶水章的话,慈禧与光绪毕竟娘儿俩,他俩怎么闹都是一家人,自己是个奴才,掺合得太深没好果子吃,所以对皇上和珍主子那边的事睁一眼闭一眼,能不报尽量不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相反,二总管崔玉贵却不理会这一套,跟慈禧跟得非常紧,好几次皇上和珍主子那边的情况,都是由他手下传到储秀宫老佛爷耳里。慈禧渐渐起了疑心,认为李莲英想脚踩两头船,在她与光绪之间耍滑头,许多大事都让崔玉贵去办,有意无意地冷落他。当然,这些微妙的变化外人看不出,但看惯了慈禧的脸色,时时揣摸主子心意的李莲英心里却非常清楚。所以李莲英最近不放过任何与慈禧单独相处的机会,甚至不怕做难人,抢着去冷宫向珍主子宣示慈禧的豁旨。要在过去,他绝不会亲自出面的。

    长期以来,不论慈禧身边发生什么事,凡坏事和得罪人的事,人们总记在他头上,皇上和珍主子也一样,特别是皇上,恨他一个洞。这真叫天地良心!他一个奴才,怎么着也不敢和皇上与珍主子较劲,只是老佛爷交办的事他不能不办,其实他在宫中,处处小心,成天如履薄冰,就这样仍然得罪了许多人。不知情的人瞅着他这位大内总管,以为他神气得不行,其实个中的苦处唯有他自己才明白。

    李莲英咬着牙,不紧不慢地替慈禧捶着背,只觉得胳膊肘和肩膀一片酸胀,站在那儿腰腿累得发软。要搁从前,他替慈禧捶上一个时辰根本不在话下。毕竟五十出头的人,眼睛也大不如从前,记性也不比从前,总之,他觉得自己老了。这种感觉不是慢慢出现的,来的很突然,就像眼前,说来就来了。

    慈禧看他一眼,他耳边居然也有白发了,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淡淡的惆怅和怜悯。时间真快啊,一转眼,他在自己跟前当差三十多年了。想起这一阵子她故意冷落他,实在也没多大意思,他本是个奴才,怕自己有一天不在了,皇上会收拾他,这也是人情之常。慈禧指指身边的方凳,让他坐着歇会儿。

    李莲英受宠若惊地站在那儿,说奴才不累,怎么也不肯坐。慈禧也没勉强对方,转脸对跪在地上读书的太监说:“甭念了。之乎者也的,听着心里也在累。这样吧,以后你自个儿先看懂了,给我讲个大概意思就行,就像说书的。”

    “奴才怕说不好。”太监一脸惶然地抬头望着慈禧。

    “唉,茶水章在的工夫,没让我费过这么大劲。他不但会沏茶,也会读书,但可不像你这样,话不多,总能说出要害之处。有空你请教请教他去,那不丢人!”

    “喳!”太监答应着。

    “你去吧。”慈禧垂下眼帘,那位太监慌忙夹着书一路退出起居室。

    “这两天儿有什么新鲜事儿吗?”读书太监一走,慈禧便问李莲英。

    “珍主子好像三天没吃饭了,”

    “是嘛。好汉子就怕三天饿,我就不信她能较过这个劲儿。等看着吧,还有什么?”

    “皇上那头儿也安静多了,天黑就睡觉。”

    “不弹琴啦?”

    “有时也弹,不像头几天,整宿折腾,没完没了的。”

    “噢。宫外头呢,有什么说头啊?”

    “都说老佛爷圣明,今年准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乐。”

    “我不听喜歌儿,你知道我要听什么。”

    “嗅,市面儿上嚷嚷动了,说是过了腊月换皇上。”

    “谁传出去的?”慈禧一愣,立即追问。

    “回老佛爷话,这也没法儿查,不过呢,让平民百姓先嚷嚷嚷嚷也不错,省得到时候一翻两瞪眼儿,来个‘崩登呛’!”李莲英表现出他坚决站在她的立场上,一心支持她拿掉光绪。

    慈禧没有答腔,下了炕沿,在屋里不停地走动,觉得这个传闻中包含着许多信息,必须认真对待。底下人,特别是满族的王爷们,都吵着要废掉皇上。其实她何尝不想,只是她比那些个糊涂虫看得要远一些。当今西方各国对光绪在朝廷实行新政,普遍持赞扬和支持的态度。相反,对她重新垂帘听政,各国都有许多微词。如果她现在废掉皇上,难免各国出面干涉。再说全国各地的总督和巡抚都没明确表态,特别是南方各省的官员,对光绪的新政态度积极,如果宣布废掉皇上,会不会引起内乱很难说了。这些人拥兵自重,万一打着皇上的旗号挑头闹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是要动光绪,现在也绝不能动。慈禧理清了思路,当即让李莲英准备笔墨,让他替她拟一个诏书。

    李莲英走到靠墙的书案前,打开砚盒,取下笔架上的毛笔,一边磨墨一边说不出的疑惑。心想这么晚了,什么诏书不能留到明儿再拟?慈禧见他准备好了,便对他说:“我说你记,明儿交到军机,让他们整理。”然后边走边想,口述着诏书内容。

    “圣母皇太后诏曰:近日满城风雨,议论朝政,已属非是。更有居心叵测之徒,竟然飞短流长,空岤来风,造谣帝位将有更迭,此乃谭嗣同余党借机生风,着令步军统领衙门严查速办。再有妄议皇位者,定斩不赦……”

    慈禧说说停停,有时想半天才冒出句,有时口若悬河,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要等李莲英记下才能接着往下说。李莲英坐在桌边,一字一句认真记着,心里却说不出的惊讶。他深知慈禧心里很想废掉光绪,所以迟迟不肯下决心,只是时机不到。为这,她常跟别人说,不准提废皇上的事,但嘴上这么讲毕竟口说无凭。这会儿她让他记下诏书内容,明儿送到军机处成了文字,白纸黑字,再要想废皇上就很难很难了。他不明白慈禧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岂不是自己捆住自己手脚。

    李莲英记下了慈禧口述的内容,一脸狐疑地站在桌边。慈禧走到桌边,拿起诏书随意看了一下,然后对李莲英说:“怎么着,没想到吧?”

    “老佛爷!奴才就怕……”

    “怕什么?”

    “奴才就怕瑞王爷他们见了寒了心哪,”

    “你呐?”慈禧出奇不意地问道。

    “奴才听老佛爷的。”李莲英先是一愣,机敏地应付着。

    “我知道你心思。皇上一天在位,心里一天不踏实。其实这也难怪你。”慈禧叹了口气,对这位最贴心的大总管说,“你想想,各省总督巡抚都没说话,外国公使也不点头儿,能换吗?快发到奏事处,明天就贴告示!”

    李莲英舒心地喘了口气。慈禧可不是随便跟他交这个底,这里头的意思远不止这些,说明她不但原谅了自己,而且仍将他当作最心腹的奴才。想到这,他那长长的马脸上透出一丝欣慰。

    “老佛爷!懿旨是不是现在就发到奏事处,让他们连夜送到瑞王府。”

    “明儿早上发。”慈禧说完站在那儿,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心事,突然提出要更衣。

    李莲英不明所以地望着慈禧。按平常这会儿该上床了,老太后突然要换衣服。换衣服就意味着要出门,这么晚了,她到底要干什么。幸好李莲英对她突然作出意外的事已经习惯了,连忙叫进几名宫女,伺候她更衣打扮。宫女们七手八脚替换了绣花长袍便服,头上戴上黑色“寸子”,穿上花盆底鞋。

    慈禧坐上无顶软轿,由两名太监抬着,一路出了储秀宫,说要去北三所。李莲英紧跟在轿后,不知慈禧耍的什么把戏,这么晚了,去珍主子所在的冷宫究竟想干什么。

    光绪和珍妃在窗口说着那永远也说不完的话。茶水章劝了几次,说这儿不能呆得时间太长,万一有人报上去,让老佛爷和敬事房的人知道了不好办。光绪不理他,硬是不肯走。

    听见宫中传来更鼓声,茶水章估计差不多快二更天,再要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再次走到光绪身边劝他赶紧走,珍妃也帮着一起劝,说外头大凉,您快点回去吧。

    “皇上!”珍妃见茶水章催得紧,知道他安排皇上来这儿一趟不容易,尽管心里舍不得光绪,嘴上却不得不劝他,“这回不出事儿,才有下一回,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珍儿!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下回啊!”

    光绪磨磨蹭蹭不肯走,抓着珍妃手不放。正在这时,守在大院门边的小太监突然慌慌张张跑来,说老佛爷由储秀宫出来,正向这边来了。光绪一听慈禧要上这儿来,顿时吓得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办。茶水章本想趁慈禧没来赶紧离开这儿赶回瀛台,但已经来不及了,院门边已经传来动静。老佛爷说来就来了,一大帮人抬着慈禧,提着宫灯进了院门。

    茶水章慌忙与小太监一前一后,将光绪从小平房边拖走,沿着草丛跑到远处一堆砖瓦边猫下腰,一动不动地躲在那儿,珍妃和吟儿也急忙躺回各自的铺上,装作一副熟睡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光绪等人刚走,慈禧便坐着软轿来到了珍妃和吟儿住的平房。

    李莲英举着手中的纱灯由窗口向里照着。慈禧在太监的搀扶下,走到窗边向里张望,影影绰绰见到珍妃与吟儿一个躺在炕上,一个睡在地下,似乎没什么可疑处。

    “奴才叫醒她们?”李莲英低声问慈禧。

    “不用。”慈禧摇摇头,站在那儿心里有些纳闷。

    今儿白天她听崔玉贵的耳线说,章德顺前些天晚上回宫中取药,在宫里呆了好长时间才出宫门,而且有人看到他在北三所一带走动,怀疑他会不会为光绪来这儿打探珍妃的情况。今晚几天上有云,天黑得出奇。她坐在那儿苦苦思索着光绪的皇位问题,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上北三所来看看这个绝食三天的坏女人,也许在这儿能碰上她意想不到的事儿。

    慈禧问李莲英刚才听见什么响动没有,李莲英摇摇头,说什么也没听见。她来这儿时,分明觉得里面有动静,而且几个守院门的太监吞吞吐吐,神情不大对头。她问李莲英,是不是叫人在大院里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人搞鬼,尽管慈禧与李莲英说话声音很轻,而且离窗边有一截距离,躺在地铺上的吟儿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由窗口吹进的凉风中断断续续听见两人的说话,心里不由得紧紧揪在一处。皇上就躲在附近,只要他们派人四下搜查,茶水章和皇上肯定会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鬼!鬼鬼!有鬼……”为了引开慈禧与李莲英的注意力,吟儿来不及细想,突然从地铺上爬起放声大叫。

    “吟儿!你……你干什么?”珍妃从炕上坐起,厉声喝道,心想这种时刻,你还嫌乱得不够。吟儿不理会珍妃,又跳又叫,一边叫有鬼,一边不停地从里屋跑到外屋,又从外屋跑到里屋,像鬼魂附了身,闹得小屋里一片乱响。

    慈禧听见吟儿大叫有鬼,心里说不出的疑惑,连忙叫李莲英派人开了门上的铁锁。李莲英带着几名太监,好不容易才将吟儿制服,将她带到慈禧面前问话。问来问去,吟儿根本认不出慈禧,疯疯癫癫,答非所问,瞪着一双大眼不停地叫着有鬼。慈禧火了,狠狠给她一个耳光,一边厉声喝道:“吟儿!你敢放肆!”

    吟儿挨了一巴掌,双膝一软,一头扑倒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她才从地上撑起上身,作出一副被慈禧打醒了的样子,揉着眼睛四下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她发现老佛爷站在自己面前,顿时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奴才有罪。李莲英在一旁见了,连声夸着老佛爷是真佛下凡,一巴掌就将附在吟儿身上的鬼打走了。

    “吟儿,你怎么啦?”慈禧挺直了腰板问道,心里让李莲英说得乐滋滋的,似乎真的认为自己前身是佛。

    吟儿认真地告诉慈禧,说她不是做梦,北三所这儿真的有鬼。她一连几天看见窗外有黑影儿游荡,有时无声无息地飘进屋里,好求歹求才肯离开。刚才她看见原先在珍主子身边当差的张公公等几个太监,从窗口飘进屋里,她求他们走,他们不肯走。所以她才吓得大叫。

    一听吟儿见到张太监等人,慈禧当即心里一惊。因这些景仁宫的太监和宫女,都关进了空房,后来有几个被她下令乱棍打死,张太监就是其中一个。这消息外面人谁也不知道,就连敬事房里管事儿的太监也不知道。尸体都是夜里偷偷运出宫外,悄悄埋在官地里,对外说他们病死了。

    “吟儿,你别怕,邪不压正,只要你不怕,他们自然就不会来了。”慈禧一边说,一边吩咐李莲英明儿派人送几炷香给吟儿,让她早晚烧烧,吟儿跪在地上连连点头。慈禧说完,再也不敢在这儿久留,匆匆上了轿子,让人抬着离开了这片荒凉的大院。

    太监们等到吟儿进了平房,这才上了铁锁,也许受了吟儿影响,一个个慌慌张张地走了。慈禧等人走后,珍妃这才明白过来,吟儿刚才故意装疯卖傻,说有鬼,吓跑了慈禧。否则她派人一搜查,皇上和茶水章便完了,因为院子只有一道门,他们想跑也跑不了。

    她感激地看一眼地铺上的吟儿,本想夸奖她几句,想到这些天一直对她很冷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