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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外传第20部分阅读

    王妈在未进入程家当仆人的时候,是姓“王”的。虽然进入程家之后要改姓“程”,但人人都叫她作“王妈”。

    王妈生性慈祥和霭、心地善良,除了当年程夫人去世时曾嘱咐她照顾若梦,她也不忍看着这孤女受尽欺凌,很多时都会到马槽陪伴她、安慰她。

    有好几次若梦受了风寒,染上大病,若不是王妈不辞劳苦,熬着刺骨寒风为她煎药及悉心照料,恐怕她早已一命呜呼了。

    因此,对若梦来说,王妈实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

    就是王妈,为若梦噩梦般的生命,点燃了少许温暖之火。

    这噩梦一直缠绕了若梦十七年,就在她十七岁的那一年,她的梦开始起了变化。

    她在程家的噩梦终于结束了;然而,却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这一天,晨光初露,若梦悠悠地转醒。

    终于又熬过一夜了,睡马槽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冬天时要抵受冷风的吹袭;刮风下雨的日子更被风雨吹打得彻夜难眠。

    然而,经过了十多年的岁月,若梦对于这种生活早已习惯了。

    马槽的一角放了一桶水,若梦径自朝那方向而去,用桶内的水泼向脸儿。

    她的脸蛋儿的轮廓极美,可惜满是污泥尘垢,再加上一身褴槛褛的衣衫,与蓬松凌乱的发丝,骤眼看去就像街边的叫化子一般。

    她也不刻意去整理头发和衣衫,挑起桶子,便在马槽对开的井打水。

    这就是她每天的工作。

    每天一早,她便要洗刷好马槽中的十匹马,以备程家中人使用。待他们用完之后,她又要再清洗马儿一次。到了晚上,她还要倒去府中所有粪便及清洗用来盛载粪便的木桶。

    在程家中,马儿的地位比她尊贵不知多少倍。

    花了整个早上的时间,若梦方才替马儿洗刷干净。

    要洗净十匹马儿,可不是简单的工作。

    快近正午了,若梦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看来今天婢仆们的胃口很好,并没吃剩甚么给她。

    此时走廊之上有两名衣着整齐的侍女走过,朝满脸满身污泥的若梦打量了一眼,异常不屑地别过头,自顾自的在私语几句,肆无忌惮地大笑着扬长而去,笑声满是轻蔑。

    这种情况,若梦已是司空见惯,没有甚么特别感觉。

    她刚转身,走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而且还有一把年老妇人的声音在叫嚷着:“若梦……”

    若梦认得这声音,那是她每天最渴望听到的声音,因为,这是……

    王妈的声音。

    王妈年逾五十,矮个子,身形微胖,头发中夹杂了不少灰白发丝,一脸慈祥和霭,使人一看上去便觉得她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

    王妈拿着一个小袋,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来到若梦身前。

    若梦见着王妈,一直木然的脸上展露出稀有的笑容。

    若梦的笑容本来极美,只可惜她的脸实在太污秽了,污泥把她甜美的笑容彻底地遮蔽着。

    “若梦……”

    脚步未停,王妈已亲切地唤着若梦。

    “看你满头大汗,工作辛苦吗?”

    若梦答道:“没甚么,都是平日的工作罢了,只是今天仍没有东西下肚,有点饿而已。”

    若梦毫不在意地说出来,也许这样子捱着肚饿工作,亦是惯常的生活。

    王妈一边从袋子着掏出一些东西,一边说道:“唉!可怜的孩子!我从厨房里拿了三个馒头给你,快点吃吧!”

    热烘烘的馒头递到若梦面前,在她眼中,这个平凡的馒头比珍馐佳肴还要宝贵,因为它内里包着的,是王妈的心意。

    若梦刚接过馒头和袋子,王妈已道:“好了,你慢慢吃吧!老爷今晚要在府上设宴款待贵宾,人人也忙得不可开交,我也有很多工作要干,晚点再来看你吧!”

    王妈在若梦头上轻摸了几下,便身返回大厅。

    虽然这仅是一些寻常的小动作,但在若梦眼中,就好象母亲对她的呵护。

    若梦躲在马槽一角,慢慢品尝她的馒头。

    如没有王妈,若梦今天准要捱饿了。

    不消一刻,若梦已吃了两馒头。余下的一个,她随意放在地上,准备留在晚上吃。

    看来今天程府上下各人都为晚上的宴席而忙,竟没有人来用马,若梦的工作也暂时到此为止。

    她百无了赖地抱膝坐在地上——那里铺着一些旧被褥,准是若梦的床了。

    不知不觉间,若梦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梦中的世界十分黑暗,而且十分冷冰,若梦孤身一人在其中,本应十分惊惶和不知所措的。

    但她没有。

    她出奇地冷静,仿如若无其事般。

    那只因为,这样的梦境,十七年来几乎每晚也出现,她早已司空见惯。

    然而,这一次却有点不同,故令梦中的若梦有点意外。

    那是一点光。

    若梦的梦,首次出现的光。

    那光在开始时只如一点微弱的烛光,后来却变得越来越强。

    但若梦却并不感到它刺眼,反而觉得它给予她无比温暖。

    瞿地,从和煦的光芒中,徐徐步出一条人影。

    那条人影步至若梦身前数丈之际,便蓦然止步。

    由于那人背着光芒而站,使若梦无法看清其容脸。但从其魁梧雄伟的身型,可估计他是个男子。

    只见那男子一言不发,却向若梦缓缓伸出手,像在示意她过去。

    虽然若梦生平从未见过一个这样的男子,但不知怎的,她感到他无比亲切。若梦脑海一片空白,却像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近。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只要接触着他,这生便要跟着他走。

    她不但没有丝毫抗拒的感觉,反而觉得很平静、很安然。

    就在她的手快要触及那男子的手之际,她梦中的空间瞿地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震荡。

    她的梦境更倏地消失。

    若梦蓦然惊醒,看见身边竟站了一个男子。

    但这男子却与她梦中所见的男子的身型有很大差别。

    站在她身边的人,个子矮小,身材肥胖,一身黑色素服。

    她认得这人是程府的其中一名家丁阿松。

    阿松在她身上使力地踢了两脚,呼喝着道:“嘿!岂有此理,竟敢在这里躲懒?”

    若梦心知有工作要干,也不敢再躺在地上,随即站起来。

    她看见马槽外还站了三名家丁及四匹马。

    阿松又道:“这四匹马是贵宾们骑来的。你好好洗擦干净,否则有你好看,听见了没有?”

    若梦点了点头,阿松也就没理会她,转身与其余三名家丁步去,口中仍呢喃道:“哼!这家伙一无事处,又周身泥污,街头的老叫化比她还顺眼,真不明老爷为何要留她在府中。”

    类似的冷嘲热讽,若梦何止听过千万句?她不以为然地牵了那四匹马儿进马槽。

    程府的马槽很大,虽然本身已饲养了十匹马,如今再来四匹也容纳得下。若梦轻抚其中一匹马儿,对它说道:“马儿啊马儿,不用怕,我现在就来替你洗个白白净净。”

    那匹马像听懂若梦的说话,很有灵性地嘶叫了一声。

    若梦看了看天色,原来已是黄昏时份,于是赶紧到井中打水,免得入黑后天气转凉,冷着了马儿。

    用了近一个时辰,若梦才替马儿洗擦干净,但天色已黑齐了。

    后园并没有下人走过,看来都进了大厅招呼贵宾啊!

    这许多年来,也很少听说有甚么贵宾来程府,而要如此款待的,究竟今天来的是甚么人?

    好奇心驱使下,若梦竟偷偷地穿过后园,朝看大厅而去。

    若梦从大厅侧面的窗隙中,偷看厅内的情景。

    只见程家一众弟子分开两边,整齐地排列着。在众弟子之后,是家丁和侍婢,也是排列得井井有条,像在迎接着即将进来的贵宾。

    在大厅尽头,居中昂然坐着的,是一名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浓眉鹰目,面容不愁而威,身形壮健,肌肉结实,身穿华丽服饰。

    他,赫然便是若梦父母的师父,亦即程家的家主——程绝!

    程绝需已五十多岁,但其外表却只有四十多,而且双目精光四射,神采飞扬,真不愧是一代宗师。

    在程绝身旁,站了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其中一个中等身材,另一个则略肥及稍为矮小一点。二人相貌有点相像,虽是五官端正,但相貌平庸,看来都是资质平庸之辈。

    他们,便是程绝的两名宝贝儿子——程大宝和程小宝。

    二人好象等得有点不耐烦,在窃窃私语,大宝附咀在小宝耳畔,用极轻微的声音道:“哼!那个甚么傲剑山庄少主,竟要我们在此迎接他,好大的架子啊!”

    小宝也和应道:“对啊!我看也只是些浪得虚名之辈罢了,真不明爹何以如此重视?”

    二人的说话本已极细声和小心,但也逃不过修为精湛的程绝的耳朵。

    程绝听见二人在说着这些话,顿时虎目一瞪,兄弟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震,也不敢再说下去,连忙把头垂得低低的。

    就在这时,两名家丁恭敬地领着四人步进大厅。

    四人中为首一人乃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但见这名青年相貌堂堂,面如冠玉,气度不凡,温文尔雅,且衣冠楚楚,一看便知是名门子弟。

    尾随着他的三人,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比他略为年长。

    那三人一身武装,腰缠佩剑,只缺少了为首的青年那股高雅的气度。

    若梦久囿于后园马槽等地,几曾见过如此人物,不由好奇得定定看着那青年。

    程绝一见四人进来,竟立刻起座趋前相迎。

    青年见状,甚为有礼地抱拳行礼道:“程伯伯。”

    程绝鲜有地展露笑容,同道:“飞云侄儿,可等得老夫苦了。要你老远从东淮的傲剑山庄来,我着实有点过意不去啊!”

    这个青年,正是江湖中甚有名头的傲剑山庄少庄主傲飞云,这次前来程家,原来是因为程家和傲剑山庄有意结为盟派,共同发展。而且两家武功各有所长,当然希望能取长补短,另创一套更强绝学。

    傲飞云有礼地回道:“程伯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傲剑山庄与程家结盟,我爹好应该亲身前来拜会。但爹爹与大哥正闭关练功,二哥又要打理山庄的事务,故派我前来,万望程伯伯切勿见怪才是。”

    程绝道:“怎会?怎会?过几天我与你一同到山庄,跟你爹商议结盟之事,到时又可与你爹痛饮百杯了!”

    程绝回身向着程大宝及程小宝道:“你们还不过来跟飞云师兄行礼?”

    二人虽不大愿意,但怎敢逆程绝之意?唯有如言上前向傲飞云行礼。

    程绝也道。

    “飞云贤侄,他们便是犬儿大宝和小宝。结盟之后,你们便是师兄弟了,也请贤侄对他们多多指点。”

    傲飞云急忙道:“侄儿岂敢?还望两位师兄多多指教。”

    接着也介绍道:“我身后的三位都是侄儿的师弟,特跟侄儿前来拜会程伯伯。”

    三人齐声道:“晚辈”傲剑三雄“,向程掌门问好。”

    程绝也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傲剑三雄“,有礼!”

    一轮客套话及介绍之后,程绝道:“好了!客套话也该到此为止了!我已吩咐下人预备好宴席,为各位洗尘。来!一起进内堂用膳吧!”

    若梦见众人离开大厅进入内堂,生怕给人发现,于是也悄悄地返回马槽。

    当各人在享用那些佳肴美食之际,若梦也在吃她的晚餐。

    然而,她的晚餐,却只有那已变冷变硬的馒头。

    第二章 义本无言

    月明星稀,凉风轻送。

    皓月就如一轮明镜,发放出柔和的光芒,洒遍大地每一角。

    无垠穹苍之上,繁星点点,星罗棋布,也在争研竞丽,闪烁不停。

    轻柔的凉风,静静地吹拂,使河面呈现一涡涡的涟漪,如美人粉靥上的梨涡,美得叫人心醉。

    河边的杨柳,也不甘示弱,在摆个不停。

    若说河面的涟漪是美人脸上的梨涡,那么岸上的杨柳必定是美人的纤腰,每一下摆动,都是那么柔软而有节奏。

    拥有如此优美景色的地方,原来是程府半里外的一条小河。

    程府位处一块平原之上,拥有之地达方圆五里之广,而这条小河附近一带,也是属于程府的范围。由于外人不能进来,故此这里的环境仍能保持天然的优美,如仙境般不沾半点尘俗之气。

    虽然这里的景色已是极美,但如今却给比了下去。

    皎洁的皓月,闪烁的繁星,清澈的河水,还有随风摇曳的杨柳,都不及“她”美。

    “她”,是谁?

    “她”,原来是正在河中沐浴的女子。

    但见这女子有着一缕柔长的秀发,散落在她白璧无瑕的背上。

    她的肌肤,白得如天上的飘雪,又如凝脂般柔软光滑。

    完美的胴体,那玲珑浮凸的曲线,就似是经过细意琱琢般毫无瑕玼水珠从她的肩上缓缓滑下,落到背上,再去到腰枝,就似在细味着她的胴体。

    温柔的小手,每一下动作,都是那么优美动人。

    她缓缓别过脸来。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如弯月般的蛾眉,高挺纤巧的鼻子,还有如樱桃般鲜红欲滴的双唇,衬在略带忧郁的脸庞上,别有一份楚楚可怜之美。

    啊!她的样貌,与一个人很相像。

    一个没有姓的人。

    不!何止相像,她根本就是她。

    是——若梦!

    原来若梦脱去那些破烂旧衣,洗掉身上脸上那些污泥,整理凌乱的秀发后,竟是美得如天仙一般,与平日的她判若两人。

    其实,她平日亦只是故意把自已装扮得污秽丑陋,免得招人妒忌,加添自已的烦恼。

    身为下人,外表太过出众也是一种负累。

    现在已是子时,程家的人已悉数就寝。若梦刚完成她最后一份工作——清理府内的粪便——后,便独自来到这河清洁一番。

    她每个月总有一两天会到这河沐浴,来洗清身上的污垢,与及心中的郁闷。

    只有在这一刻,若梦方感觉到有着属于自已的天与地,属于自已的生命。

    可惜,上天似乎刻意去破坏这时刻。

    在摆个不停的杨柳树后,隐约有条人影在偷窥。

    这条人影,赫然是程府的贵宾,傲剑山庄的——傲飞云。

    其实傲飞云亦不是故意偷窥,只是在陌生地方睡不惯,起来四处走走,无意中来到这条河边,看到这一幕情景而已。

    傲飞云出身名门,自小受着礼教,也知如此偷看女儿家出浴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但若梦实在太美了,他就似着了魔一般,甚么礼义廉耻,也都拋诸脑后。

    本来就算傲发云无意中偷看到若梦出浴的情景,也不至于破坏这美丽的一刻。

    真正破坏这一刻的人,现在正一步一步走近这里。

    离河边于五、六丈的地方,又有两人向着河边走过来。

    这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衣着华丽,却原来是程大宝和程小宝。

    想不到程大宝与程小宝也是无法入睡,无意中来到这河边。

    二人从远处看见有人在河中沐浴,竟不动声色地慢慢走近。

    二人看见若梦的绝世美貌,不禁都看得呆了,小宝轻声地问道:“大哥,我们府中何时来了这美女?”

    大宝答道:“不知道,可能是附近的村女偷偷地跑来吧!”

    小宝随即说道:“既然不是我家中人,不若……”

    二人对换了一个眼色,神色猥狈,然后一齐跑到河边,大声喝道:“大胆,竟敢偷进来我程家的地方,信不信我抓你去见官?”

    若梦一见二人突然出现,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急用手挡着身体,钻进水中躲避。

    平日若梦只会留在后园马槽等地,二人已很少见到她,甚至连她的样貌也不会记得,何况如今的若梦又怎能与平日的若梦相比?他们竟真的认不出眼前这位如仙女下凡的少女,便是他们家中最下贱的仆人。

    大宝脸露滛笑,意态张狂地说:“不想我们抓你见官也可以,只要你上岸来向我们求情,我们或许会放你走。”

    上岸?若梦现在身无寸缕,怎能上岸,她只急得差点要哭出来。

    二人见若梦没有答话,小宝又道:“哼!叫你上来却不上来,那我只好亲自来抓你了。”

    说罢转身欲进河中。

    若梦大惊,却又无路可逃。

    但,场中还有第四个人。